查看: 11286|回复: 9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跳转到指定楼层

[在线+下载][すえばし けん]特务魔法使1

10

主题

40

存在感

120

活跃日
 2 

实习生

发帖: 131
SOS币: 3604
注册: 2008-11-26
访问: 2016-07-16

楼主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小说名称:特务魔法使

特务魔法使
作者:すえばし けん
画家:かぼちゃ
译者:杜信彰
錄入:Ozzie
http://www.lightnovel.cn/bbs/index.php
轻小說论坛錄入
请不要刪除以上信息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本文特別严禁转载至SF轻小說频道

后记

  小时候,我非常非常不擅写作文章。每次只要老师派出作文类的家庭作业,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忧郁。
  首先光是思考该如何写出某个主题,便足以让我想破头也得不到任何头绪。当然导致笔连动都没动到,只有时间一分一秒地不停流逝的状况发生。而烦恼许久所得到的结果,则是在写读书心得感想之时,几乎浪费了整张稿纸的篇幅来描写故事大纲及介绍登场人物,至于在日记方面,也只是以条列式写法记下一整天当中所发生的事,并在交差了事之后,换得老师留下“请深入思考之后,再动笔写作”之类的红笔批改字句——像这样的情况一再于我的孩提时代上演。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当时我对自己的作文能力,甚至怀有相当强烈的自卑感。
  那么,如此不擅写作的我,为何突然全心全意地决定成为一名作家呢?
  ——接下来当然不可能继续延伸这个话题,我只是很想跟各位说,到现在我还是一样很不擅写作,光是为了填满这几张留下来做为后记的空白页而,便让我吃足了苦头啊。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样写一写,我已经用掉大概一页的版面啰。
  哎呀,我都忘记向各位打声招呼了。初次见面,我是lOJ\qt6Li-,]-:} 。
  这次承蒙各位读者大人们拿起拙作观阅,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与爱护。(至于各位究竟是掏钱买回家看,还是目前正站在书店里面翻阅,在下就不刻意去过问啰。)


  “对了,我来写一对年龄有点差距的情侣好了!”
  本作乃是因这个点子而开始进行创作的一部作品,我记得那大概是二00七年年初的事吧。
  我马上开始思考角色及故事情节等相关设定。
  我还是比较希望主角具备充满魅力,且能够博得读者好感的个性。
  把男主角设定成一名年纪较大,拥有实力、包容力及决断力,能够善加引导还只是个小孩子的女主角之成熟男子,感觉起来应该还不赖吧。好,接下来就一鼓作气写完这本小说吧!
  完成。
  …………这个乖戾的姐控是什么玩意啊?
  到底是谁创作出这个糟到不行的角色啊?
  是我吗?
  这样啊。
  ——也不晓得为什么,看起来既不年轻又缺乏活力的青年.十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问世了。
  附带一提,身为女主角的月子,则是变成了一名比原先设定更加诚实,而且选男人的眼光奇差无比,令人不禁对她心生‘你的人生当真这样就满足了吗?’之担忧念头的小女孩。真是不像话啊。
  只不过由于结果有幸获奖,让这部小说能够得见天日,因此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撰写小说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呢。


  没啥用处的作品介绍就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请容小弟发表谢辞。
  将大奖这个愧不敢当的荣誉赏赐给小弟的诸位评审先生、承蒙照顾的担任编辑.齐藤先生及所有编辑部同仁、为这部作品提供精美插画的かぼちゃ老师、以及参与本书印刷出版流程的所有工作人员,在此谨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感谢。都是多亏了各位所付出的心血,这部作品才能够顺利问世。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各位。


  ……咦,好像还有一点空白篇幅可以用。那我们就回到一开始的那个话题吧。
  孩提时代的我虽然很不会写作文,不过却相当喜欢在脑子里面描绘天马行空的幻想。
  正因为年纪幼小,所以想像力得以无限延伸,不过却由于当时的表达能力过于拙劣,导致无法将脑中所想、心中所感受到的事物化为明确言语展现出来——所以当时的自己才会那么讨厌写文章这件事吧……至少现在的我是如此认为。
  长大[x]的我,还是一样很不擅写作文章。不过就在因为抵抗不了想将存在于自己心中的某些事物展现出来的欲望,而持续不断地执笔创作的过程中,却也让我不知不觉地开始从中感受到小小的乐趣以及幸福。
  我费尽千辛万苦撰写出来的作品,能够这样交到各位手中,让原本只存在于我心中的故事,变成跟各位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我觉得这算得上是一项让我能够抬头挺胸向孩提时代的自己夸口一番的壮举。


  如果能够早日再与各位相逢,不知该有多好。
  再见。


                       二00八年五月 すえばし けん


[ 此贴被相泽名雪在2009-03-27 01:50重新编辑 ]


附件: 特务魔法使.rar (97 K) 下载次数:147
此帖被评分,最近评分记录
SOS币:50(风岚.)

10

主题

40

存在感

120

活跃日
 2 

实习生

1楼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小说名称:特务魔法使

本卷名称:第一卷

彩页

图片需登录后查看

图片需登录后查看

图片需登录后查看

图片需登录后查看



序章 幼鸟以母鸟的背影为目标

  (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十郎站在树枝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距离地表将近三公尺高,在生长茂盛的树叶掩护之下,照理说根本无法从地面确认到自己的身影才对。
  双方实力差距甚远,若选择正面交锋,自己必定不堪一击。所以才这样藏起自己的身形,决定策动突袭。或许这种手段相当卑鄙,不过—
  “……无论如何,我都非赢不可!”
  十郎仿佛要化解自己心中不安一般,小声对自己说道。
  没错,若此时此刻无法击败她,自己将没有未来可言。因此他才十分慎重地拟定对策,并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脑海当中进行模拟演练。
  正当他打算再深呼吸一口气之际——十郎全身顿时僵住。
  (来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绽放出蓝白色光芒的优美几何学图案。那是一般常人没有办法看见、超越世俗常态的现象。那幅令人联想到宛如盛开玫瑰的魔法回路之精妙程度.就连隐藏于树上的十郎都差点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声。
  结构完美无缺的高密度《障壁》,乃是一面可以阻挡各式各样物理攻击的无形防盾。而且此人居然有办法轻而易举、就像是在呼吸一般自然而然地操纵着这面盾牌。
  ——不要心生动摇、保持冷静。
  十郎竭力告诫自己,自己应该打从一开始就相当清楚她的实力才对。
  一花缓缓踏入森林当中,大概是因着她很有自信,认为不管受到从哪个方向而来的奇袭,自己都能一击退敌,所以她才不刻意隐藏起魔法气息,展现出一副仿佛毫无防备的模样。若纯粹较量身为魔法师的实力差距,一花与十郎之间确实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
  但是这个结果说不定会导致她心生大意,如果真要说她有可趁之机的话,大概也只能针对此点下手。
  只剩三步。
  只剩二步。
  只剩一步。
  一花由正下方通过——算准这一瞬间,十郎自头上急袭而下。
  发动坏咒,使呈球状扩展开来的《障壁》失去功效。
  遭到击破的魔法回路碎片,一边绽放出蓝宝石般的光辉一边朝四面八方飞散。
  他在她的眼前着地,只见一花相当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一旦进入了伸手可及的距离之内,眼前的这个人就不再是所谓的天才魔法师,仅仅只是一名娇弱女性罢了。
  一花急忙修复被击破的《障壁》,试图弹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敌人。不过十郎的手却抢在千钧一发之际,率先扣住了她的衣襟。
  (到手了——)
  就在他确信自己获胜,并准备将她压制在地的时候……
  侧头部传来一阵强烈冲击,眼前景色开始忽暗忽明。
  还来不及理解究竟发生何事,十郎的意识已沉入黑暗深渊。


  “——醒来了吗?”
  一望无际的蓝天,眼前则出现了一花颇感担心的面容。
  啊……我被击倒了啊……十郎回忆起此事。
  不过……后脑勺这种格外柔软的奇特触感是——一思及此,十郎霍然起身。
  “啊,你还是继续躺着休息比较好喔。”
  “……别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好不好。”
  “又没关系,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看到啊。”
  一花维持着横坐于地上的姿势,露出微笑神情,并颇感依依不舍地盘抚着方才垫着十郎脑袋瓜子的人腿部位。
  (插图007)
  “自从十郎渐渐脱离小孩子的年纪之后,我们就很久没这样子做过了呢。”
  “姐!”
  “哎呀,难道是你对用我的大腿当枕头感到不满吗?”
  一花边‘嘻嘻’笑边翩然起身,她一头长发随着轻柔地晃动了一下。
  “好吧,你真的不要紧吗?不会觉得痛吗?”
  “嗯……最后那一击……是《魔弹》吗?”
  一花点了点头,一股苦涩的情绪顿时在十郎胸中扩散开来。
  她八成放水放得很严重吧,承受了魔法直击的太阳穴附近,顶多只留下了轻微的麻痹感。
  这一击的威力足以让受招者立时失去意识,却不致留下任何后遗症。也就表示自己无法令她拿出至少一半的实力……不对,应该说甚至根本没能逼她使出超过十分之一的力量来对付自己。
  “我输了……对不对?”
  一花并未出言回答,而是浮现出稍感困扰的微笑表情来取代肯定的答案。
  “是吗……”
  “呃,那个……可是,我真的有点吃惊喔,因为我压根儿没料到你会使出坏咒来对付我。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刚好有办法使用复数施咒,所以才勉强能够及时鉴取对应行动。若非如此,这可说是非常令人措手不及的一记杀招喔。”
  复数施咒,乃是指施术者能够同时发动两个以上的魔法回路之技能。这是一项特殊才能,即便纵观全世界,有能力使用此项技能之人也可说是寥寥无几。而这也正是一花之所以被称为天才的主因。方才她同时采取了修复《障壁》及使用《魔弹》展开攻击等两种行动。若换成一般魔法师,光是要执行其中一项行动,就足以令他们感到相当吃力了。
  十郎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能够在实战当中派上用场的攻击手段,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坏咒——破坏对方发动的魔法回路,使魔法失去原有功效。不过这却也是一门极端难以掌控的技术。
  首先,施术者使用坏咒的期间,本身也无法发动任何魔法回路。因为除了一花这样的例外人士之外,一般魔术师根本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动用两种以上不同系统的魔法技术。再加上坏咒的使用难度又相当高,所求乃是在瞬间锁定号称总数多到数不清的魔法回路之种类,并确实破坏该魔法回路之关键部位。
  十郎事先预测在这次对决当中,一花八成只会动用最基本的魔法来应敌。她并不是那种喜欢动用大型魔法来夸示自身实力,或是毫无意义地去伤害他人的人。更何况这次她所面对的敌人,乃是实力远远比不上她的自己,因此十郎才可以锁定《障壁》为坏咒的使用对象,提前做好准备。
  看见自己所施展的魔法突然遭到消除,一花必定会大感惊讶,同时导致动作停顿。只要能趁她重整态势之前,抢先一步策动近身格斗战,那么自己应可拿下胜利才对。
  正因对手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姐姐,所以才有办法策动这样的战术……但自己似乎还是太过小看她的反应数量及施咒能力。
  “可、可是十郎——”
  “你就省省吧,用不着对我说那些没意义的安慰了。”
  自己只能迫使她动用《障壁》及《魔弹》这两项最基本的初步魔法,而且还让对方在施术之际,不得不将力量压低至最小限度。若考虑到才能及实力之间的差距,或许也可自诩是一场很精彩的战斗。但是说穿了,这也就代表自己的极限大概仅止于此。
  “抱、抱歉……那、那么……关于那件事,你愿意接受我的建言了吗?”
  一花有点难以启齿地询问。
  “……嗯,君子一诺千金。”
  十郎一开口回答,她随即大大地叹了口气。
  “太好了。那表示——你愿意放弃原先所期望的进路啰?”
  目前依照规定,拥有魔法才能的人士都必须接受*管理.并前往专门的培训学校接受谢练。而能在就学期间展现出更优越才能的人,将会在国家的庇护之下,获得投身各种不同领域展开活动的机会。像这样受到公开认定的魔法师,通称‘特殊执行官’。
  一花拥有最顶级的特级特殊执行官资格,乃是隶属于内阁府特别对策局的一流魔法师。
  十郎也以同样的进路为目标,在修完国中课业之后,便希望能够紧接着前往魔法师培训学校修习魔法技能。不过身为监护人的一花却以“以十郎的力量,拿特殊执行官为目标实在很让人担心。”这项理由,表达出强烈的反对意见。
  魔法师能够做出常人办不到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实力愈是高强的魔法师,愈容易被送往难以处置且充满危险的现场。特别对策局更是在*整体架构当中,由特别优秀的魔法师齐聚一堂,专门负责处理其他部门无能为力的灾害及犯罪等状况,被称为‘最终武器’的特殊机关。
  或许她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魔法师所面对的现实世界吧,所以她希望十郎别以特殊执行官为目标,而是去就读一般高中及大学,借以享受平凡的幸福生活……这就是年长他四岁的姐姐对他提出的意见。
  十郎试图贯彻自己的意念,不过平常个性随和且溺爱小弟的一花,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
  姐弟俩在经过数度争议辩论之后,终于找到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妥协点。也就是只要十郎能够展现出令她认同的实力,那么十郎便可照自己的期望行事。
  两人决定进行一场单打独斗的模拟战,只要谁能设法让对方失去战斗力,或迫使对方承认已无力再战,谁就是赢家。地点就选在一花动用人际关系所借到的野外演习场。
  ——结果,十郎吃了一场无话可说的败仗。
  “……嗯,我会放弃。”
  听见他的回答后,一花颇感安心地松了口气,随后脸上又浮现出相当过意不去的表情。
  “那个——你听我说,其实我并不是刻意打算阻挠你追逐梦想。可是所谓的特殊执行官,真的不是如你所想那么轻松的工作。我记得你的素质判定结果,好像只是D层级而已吧?那就表示你不用负担魔法师所应尽的劳动义务,只要前往普通高中就学、毕业后找份一般工作就业——姐姐真心认为过这样的生活,对你而言才算是真正的幸福。”
  “这我已听你说过好几百遍了,可是姐……你真的没有权利决定何谓我的幸福……不过约定就是约定,我会乖乖遵守就是……”
  他耍脾气似地撂下这句话,一花随即很难过地轻声说了句‘抱歉……’
  一股由罪恶感及怒气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十郎像是要甩掉这份负面情绪一样,迳自转身背向一花,迈步走向前方。
  自己其实也很清楚,自己的素质低于平均值以下。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超越年纪未满二十岁,便拥有全世界屈指可数高强实力,并被评为天才的这名姐姐。
  只不过——
  (这样我岂不是太过悲惨了吗……)
  他知道一花的意见全都是出于善意,但也正因如此,才更使他无法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
  虽然他未曾开口表示,但他内心其实相当憧憬姐姐所拥有的天分。他渴望得到她的认同,他也不惜为此而付出诸多心血与努力。
  然而……他所得到的回报,竟是‘实力不足’一词所形成的烙印。
  被他所憧憬的一花强迫面对现实,使他既悔恨又悲伤,且久久难以释怀。
  “啊,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餐再回家?”
  一花急忙跑到十郎身旁,开口对他说道。
  “我现在没那种心情。”
  “别这么说嘛,要是你能陪我吃顿饭,那我会很高兴喔——因为我又有一段时间无法放假回家了。”
  十郎皱起眉头,转眼望向姐姐。
  “因为工作的缘故吗?”
  “嗯……这次必须出国。虽然急了点,不过明天就得出发。我猜至少也得过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小芝麻及阿福就拜托你照顾啰。”
  “你迟早会过劳死的,好歹也休个假吧。”
  “这是*的命令,况且明明很缺魔法师,但需要处理的工作却堆积如山啊——你看,我就说特殊执行官根本不是个值得追求的职位,这下你懂了吧?”
  一花语带玩笑地说道。
  ‘你果然还是不了解我啊……’胸中感受到一丝轻微痛楚的十郎,内心不禁浮现这样一个念头:自己所追求的目标明明不是特殊执行官这个职位,而是她的背影,她为什么就是不懂……
  “走吧,你想吃什么呢?这一顿饭由姐姐请客。啊,可是你得改掉挑食的习惯,多吃点蔬菜才可以喔。在我离家的期间,你究竟过着什么样的饮食生活,总是令我感到十分担心呢。”
  不知弟弟内心思绪的一花,脸上浮现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这是他们姐弟俩一同度过的最后一天。


  时隔两个月之后,一封通知一花身亡的讣报,寄到了十郎手中。




第一章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

  一名男子将助手席座位调至最低位置,发出阵阵鼾声。
  当仪表板上的时钟数字由十七点五十九分转变成十八点之时,两只体毛分别为黑、白色的天竺鼠同时从夹克口袋当中蹦出,沿着他的身子往上冲。最后还在他脸上跑来跑来、跳来跳去,肆无忌惮地大闹一番。
  他边皱着眉头,边缓缓睁开双眼。
  “……芝麻、阿福,你们叫醒我的方式也太粗鲁了吧。”
  他向这两只天竺鼠轻声抱怨几句,随即大大伸了个懒腰,挺直上半身。
  此人年约二十岁左右,虽然有着一张也可以称为精悍的端整容貌,不过长得稀稀疏疏的胡渣,以及凶狠冷酷的眼神,却导致其印象转朝负面方向发展。如果再穿着没品味的衣服走在街道上,就算说他是个流氓,肯定也能获得众人认同才对。
  “你做了场好梦吗?”
  留着一头长发,在驾驶席打开地图观视的青年出声询问。相较之下,这名青年则是一位给人一种柔和印象的帅哥。他那理性的双眼及甜美的声音当中,夹杂着一丝苦笑气息。
  “不,这一觉睡得很糟——怎么,还没抵达目的地啊?”
  “要是十郎你肯好好引导我该走哪条路线,或许我们早已抵达了吧。但你却一直很享受地在睡午觉,所以也怪不得我啰。”
  “我这人天生就很不会看地图啊。”
  “那不然好歹也换手开个车嘛。”
  “开车虽然难不倒我,但我却讨厌开车。况且主动说要开车的人明明是你耶,能势。”
  “我当初原本的打算,是在中途请你换手担任驾驶啊。我压根儿没料到车子一动,你就迳白进入了梦乡,而且还一去不回头。”
  “你的预测太过天真了,这就叫自作自受。”
  “……你就是因为这种行事作风,才会被调离现场啊,十郎。”
  “你还不是跟我一样半斤八两。”
  “请别将我跟你混为一谈好吗?我又不是因为态度怠慢而被调离现场。”
  能势轻轻叹了口气,再度将视线移回地图上面。
  这条县道会接上分歧状况十分复杂的山路及农业道路。目前他们正陷入非常难以决定该走哪条路的处境当中。浅显易懂一点的说法,就是他们迷了路,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若是在大都会区,至少还可以询问一下路人,但很遗憾地是这里并非都会地带。他们将车辆停靠在宽到不像话的道路路肩,后方既看不到任何来车超越他们,也没有半道人影行走在路旁这条铺满红砖瓦的时髦步道上。唯一映入眼帘当中的物体﹒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以及耸立于农田另一侧的连绵山岳。
  “那么……咱们到底能不能抵达目的地?”
  十郎边打呵欠边询问。
  “嗯~~目的地就在车站的对面嘛,所以只要能走回主要干道,或许就有办法……”
  就在能势做出回答之时,原本忙着在十郎肩上玩耍的两只天竺鼠,突然‘啾’了一声,并以后脚站立起来。
  “……啥?”
  十郎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前方出现了一道正在遛狗的人影。


  “——哎呀,说来真是丢人啊。总而言之,我们想前往守丘车站就是了,只要能够抵达车站,接下来我们应该就能自行找到前往目的地的正确路线才对。”
  能势态度和善地与来者交谈,这种事情与其丢给面容凶狠的十郎处理,倒不如交给他还比较适合。
  “哦哦,目前你们在这里。想到车站的话,只要这条路直走,到这条路再转弯——”
  老人一边指着地图,一边向他说明通往车站的路线。说完之后,他对开口向自己说声‘感谢您的帮助’的能势投以讶异视线。
  “话又说回来,你们两人是因为旅行的缘故,才会特地跑来这么偏僻又无聊的乡下小镇吗?”
  “不,我们是因工作而来,这次刚好被调派到这座小镇上班——您说这里很无聊,但这明明是个充满大自然气息的好地方,不是吗?您看,樱花似乎再过不久就要盛开,而这条步道也可以欣赏到很漂亮的风景啊。”
  能势边说边指着种植于步道旁边的樱花树丛,此时树丛群枝已开始结出小小的花苞,等到盛开之时,想必会形成相当壮观的场景。
  但是老人家却皱起眉头说:
  “这些不过都是花大把钞票砸出来的装饰品罢了。说真的啦,在这种乡下小镇打造出这一片美丽景色,究竟是要秀给谁看啊?甚至连这家伙——”
  老人转眼望向这只乖乖趴在自己脚边,身形颇为庞大的白狗。这八成是一只秋田犬吧。
  “比起走在这种冷冰冰的石砌步道之上,倒不如尽情让它在田间小径当中跑来跑去,对它而言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负责管理小镇的那些高官们,都因着赞助资金的到来而高兴过头。真是令人看不过去!”
  “哦……赞助资金吗?”
  “就是在车站对面那座山上,有一间魔法师专用的……呃,叫什么设施来着……”
  “魔法师培训学校?”
  “对对对,就是那间学校。自从本镇在好几年前接纳那间学校之后,*也跟着定期提拨款项给这个小镇使用。说真的,要不是靠钱去引诱的话,八成不会有人愿意接纳那群感觉很诡异的家伙吧。”
  “哦,听起来您似乎很讨厌魔法师呢?”
  “我当然讨厌啊,他们不但令人觉得恶心,而且又很可怕。他们不是天生就拥有某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吗?既不考虑他们的个性或适应度,就直接教他们使用魔法,这样岂不是跟利用抽签来决定发放*给谁的道理没啥两样吗?”
  老人家一脸不悦地做出上述回答。
  目送重新踏上散步路程的老人与小狗背影离去之后,能势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哎呀,我们还真是惹人厌呢。”
  “反正这又不是今天才刚开始的情况……我们已经迟到了,快点赶路吧。”
  “遵命遵命。”
  能势再次借地图确认过路线,随即踩满油门驱车前进。


      * * *


  身为主办相关祭神大典的祭司、身为展现奇迹的圣人、身为受人惧怕及疏远的魔女——无论何种时代,世上总是存在着一些拥有超常力量之人。这些人的社会立场之所以显得极不安定,乃是因为过去并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客观地测量出这股力量。
  然而在二十世纪获得提倡的‘关于魔力素子之存在及观测理论’——通称‘玛那理论’,则为上述状况带来了相当剧烈的变革。
  在详细侦测过使用超常能力之人的脑叶活动变化状况之后,科学家们根据结果推导出一项假设理论,那就是他们在使用魔法之际,全都会认知到“某种事物”,并进一步在脑海中描绘出由该项事物当中引发力量的印象。
  之后又根据这项理论重覆进行了无数次实验,最后,终于证实魔法师似乎具有“感知普遍存在于四周空间的某种事物”、“以特定规则重组某种事物”、“再由重组完成的事物当中引发力量”、“借此将自己的认知反映至现实世界当中,随心所欲地扭曲事实现象”之类的能力。
  而所谓“某种事物”也就是‘魔力素子’,亦可以文化人类学用语当中,用来表示神秘之力的‘玛那’一词来加以称呼。因此根据这一点,“能够认知玛那存在,并自由自在操纵使用之人”便成了世人对魔法师所下的定义。
  现在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几乎都以人民应尽义务的名义,要求国民在出生后年满三岁之前,必须接受魔法适性调查。也就是在魔法师的见证之下,进行脑叶活动测定,借以判断是否具备认知到玛那流窜及动向的能力。
  拥有资质的人口比例大约为数千分之一,而且其中过半数所具有的能力,好像都仅止于勉强可以感受到玛那存在的程度。然而拥有更强大力量之人,也就是被判定为实际上确实能够使用魔法的孩子,将会从小就被视为国家财产,由国家进行栽培训练。
  在日本这个国家自然也不例外,国家透过法律,明文规定拥有成为魔法师资质之人应受的待遇。也就是展现出一定程度以上之能力的人,必须进入*指定的教育设施,学会使用魔法的技术。而在校表现最优异的学生,则必须在毕业后履行成为国家公务员——也就是特殊执行官的义务。
  这一次.十郎等人以教官身份获派前往的学校,也是*所指定的其中一间魔法师培训学校。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
  齐聚于这间学校的学生,是六岁至十二岁的小孩子们,总数不到四十人。他们全部都是未来的特殊执行官候选人,依照规定在本校学习相当于国小程度的学科及魔法基础知识。


      * * *


  在时间显示出十九点这个数字之时,两人总算抵达学校。
  他们将车辆停放在停车场,并在中年警备人员的带领下,前往各自位于教职员工宿舍当中的房间。由于学生们目前正在学生宿舍当中用餐,校长及绝大多数教职员工也都已经回家休息,因此他们决定明天再与众人见面打招呼。
  扒完学校提供做为晚餐的冷便当之后,十郎决定先回到自己所分配到的房间里面,整理一下私人物品。
  讲归讲,但该做的事其实也不过是把衣服塞进附设衣柜里面而已,导致他很快便开始闲得发慌,现在离就寝时间又还早。抽个烟或许还有助于打发时间,但凑巧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由于过去住在一起的姐姐患有轻微的气喘症状.因此对香烟的二手烟十分没辙。这也对他造成了影响,使他没机会染上烟瘾。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先行确认一下校地内的校舍分布状况。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是在七年前开垦这座山脉所兴建而成,采用学生完全住校制度的魔法师培训设施。
  教职员工宿舍、学生宿舍、校舍、操场、游泳池、体育馆。学校规模虽小,但在设备构成方面却与一般小学没有什么太大差异,说不定品质反而还凌驾于一般小学之上。
  而警备制度则是本校与一般小学之间,最具决定性的差异之一。由于监视器及警卫人员随时均露出灼灼目光,因此若是有人想从校外人侵、或是从校内逃脱,都变得相当困难。
  这是基于魔法师及拥有魔法师素质之人乃为国家财产,国家应当竭力设法保障其安全的想法,而决定采用的制度。虽然*也不是没有收到过‘做得太过火了’、‘简直就跟监狱没两样’之类的批判声浪,但由于世人至今仍对魔法抱持着根深柢固的偏见及反感,再考虑到曾经接收过专门针对魔法师所展开的恶作剧及恐怖行动等相关报告,于是*提出见解,认定这也是为了保护学生及教职员工的生命安全,而不得不采用如此严谨的警备制度。
  在昏暗的夜色当中,十郎缓缓迈步前进。
  身为经历过数次惊险场面的特殊执行官所具备之习性,促使他希望能事先确认一下自己所置身之处的周边环境。虽然他并不认为这间学校会发生什么状况,但若不事先视察一遍,自己的情绪就是无法冷静下来。
  结果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只花了将近十分钟时间,便巡视过整间学校的校地,回到了位于教职员工宿舍隔壁的学生宿舍门口。
  目前共有三十八名还醒着的小孩子们,置身在这栋看起来很像是漂亮公寓的学生宿舍当中。现在应该是他们吃完晚餐,并动身回到各自寝室的时候吧。从明天开始,十郎就得负责照顾这群少年少女们的生活起居。
  十郎背向由宿舍窗户透射而出的灯光,准备走回教职员工宿舍——此时他突然皱起眉头。
  他感受到位于宿舍后面的小小林子当中,传出了有人踮着脚尖悄悄步行的可疑气息。
  十郎也跟着消除自己的脚步声,以滑行般的方式移动身子。当他来到宿舍外墙的后面,并一度停下脚步窥视林中状况,立刻发现了一道小小人影。只见这道人影似乎正蹲在地上做些什么,至今仍未发现到十郎的出现。
  十郎在不使对方察觉自己气息的状况下,缓缓接近这道身影——随后不发一语地将此人压制在地。
  “——!”
  对像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悲鸣,耳边同时传来‘喵!’的一声宛如动物的鸣叫声,以及某种东西逃窜而去的脚步声。
  十郎一把抓起这名可疑人物,月光立时照亮了这名女孩子脸上的惊恐僵硬表情。年纪大约十或十一岁左右,有着一双骨碌大眼、以及一头直顺的黑发。
  “……你是这间学校的小鬼吗?你刚刚窝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当十郎发现她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之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夹杂着些许苦笑的带话声。
  “十郎兄,你何不先放开她再说呢?”
  “…………”
  十郎默默松开双手,少女脚步不稳地倒退了两、三步左右的距离。
  能势面露微笑看着她。
  “刚刚吓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由于坏心眼人士针对培训学校做出恶作剧举动的事例不胜枚举,导致他似乎误以为有可疑人物闯进校园——我是调到这间学校任职的新老师,我叫能势和希,他则是椎叶十郎。你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吗?”
  “你叫什么名字?”
  “啊——是。呃,那个……”
  (哦?)十郎微微挑了挑眉毛,少女脸上那张原本相当紧张的表情,已在不知不觉当中换成另一副面貌。她方才所展露出来的惧怕之情已全然消失,并改以沉着冷静的容貌回答问题。
  “我是少年班的学生,班级座号十二号的雏咲月子。”
  (插图016)
  “时间都这么晚了,你还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校规不是严禁学生们在十七点之后擅自离开宿舍吗?”
  “因为我突然想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借此转换一下心情,所以才离开宿舍。我很清楚相关规定,不过却因一时兴起而违规——真的很对不起。”
  她露出一张与其稚嫩长相极不搭调的成熟表情,向两人低头致歉。
  十郎虽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能势却轻轻举手制止他。
  “好吧,那就算了。雏咲同学,这次我们就破例不予追究,快点回宿舍去吧。”
  “是,那我告辞了。”
  少女优雅地向他们鞠躬之后,随即掉转脚步离开现场,直接走向学生宿舍。
  “学生名册上确实有她的名字,我记得她是少年班的班长。她或许是跑来喂流浪猫吃东西的吧?你不觉得她的举动很惹人怜爱吗?”
  能势将视线投向脚边,只见地面上留有一个小塑胶盘及一罐猫食。
  “话又说回来,十郎兄啊,你还真是连对付小孩子都一样毫不留情呢。我只希望遭到表情狰狞的男子袭击一事,日后不会成为她的心理创伤就好啰……”
  “……我找不到理由对可疑人物手下留情,况且先加以拘捕并夺取其抵抗能力,本就是对付可疑人物的最优先事项。”
  “哦,我还真难得听见向来讨厌工作的你,说出这么十分正经八百的发言呢。”
  “毕竟我只是个三流魔法师,当牵扯到自身生命安全之时,我就会变得格外拚命啊。若是换成你出马,那么即便是武装恐怖分子成群结队来袭,你大概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吧?”
  “这样说也没错啦,不如说我反而很希望真的撞见这种状况,说不定至少还能帮助我排遣无聊呢。”
  能势轻声一笑,随后换上一张有点认真的表情,开口询问十郎:
  “那么,情况如何呢?你刚刚已确认过这间学校的警备状况了吧?”
  “即便试图暗中入侵或逃离,都必会在某个地方被警备人员或监视器发现。我没找到半个明显的漏洞,不过这也只是站在平时符合一般常识的警戒等级角度所给予的评价就是了。”
  “嗯嗯,看来似乎是没有留下可能发生某种意外事态的余地呢。不过其实这样也好。我个人倒很希望能够在不犯大过的状况下,结束掉这场惩罚游戏,尽快重返原本那个活力洋溢的职场呢。”
  对于能势这番颇感怀念的发言,十郎则是以微微耸肩的方式做为回应。
  “我倒不这么认为,对我而言,只要睡觉就能领到薪水的工作,就是最理想的职业。”
  十郎丢下‘那我要回宿舍去了’这句话,并打了个呵欠之后,随即迈步走向自己的寝室。


  “——欢迎两位。有能力教导学生使用魔法的人才实在很少,而两位能够前来任教,对本校来说实是一大帮助。毕竟本校现在正处于商请目前驻校教官兼任讲师,才勉强能够应付教学课程的状态啊……”
  高堂校长脸上露出了不同于这番欢迎字句的复杂表情,犹豫不决地继续对两人说道:
  “只是——我虽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但说老实话,我个人也觉得有点困惑。因为过去我从未处理过有两名一级特殊执行官同时赴任的特殊经验……”
  高堂拿着手帕擦掉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他是一名年过五十,看起来似乎很胆小的矮小男子。
  他本身并不是魔法师,只是个一般公务员。而既然能担任培训学校的负责人,就表示他对魔法应该没有抱持着特别强烈的偏见才对,然而一次得面对两名特殊执行官,似乎还是会令他不由得感到紧张万分。
  “况且两位的所属单位都是内阁*的——”
  “嗯,正是特别对策局。这次我们是以出差的形式,受派至贵校担任临时教官的职务。”
  能势语气平静地接话。
  能够使用魔法的人——也就是特殊执行官,乃是极其贵重的存在,因此依照惯例,行政机关各部门都只能分配到数名魔法师进驻。不过隶属于特别对策局的职员,则除了部分事务人员之外,其余成员几乎都具备魔法师身份。他们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专门为了解决警察及一般魔法师无法处理的凶恶案件、严重灾害、或是重要程度及机密度极高的案件,而召集起来的一群高手。由于其高强的能力,以及可以介入任何部门的强大权力,因此也导致特别对策局在*机关当中,成了一个最被视为异端,也遭受到最多白眼看待的部门。
  交互看过笑咪咪的能势,以及一脸无趣地把玩着天竺鼠的十郎之后,高堂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又马上改变心意,闭上了嘴巴。
  “——哎呀,您无须太过在意我们的感受啦,高堂校长。”
  能势反而代替高堂开口发言。
  “相信详情您应该也已经听说了吧?这算是一种惩处式的人事调动啦。”
  事情的起源得追溯至两个月前……
  经调查得知打着反魔法主义的恐怖分子们的藏身地点,警方决定出动加以逮捕,而十郎及能势则以支援警方办案的身份,参与了这场缉捕作战。
  其实除了这起案件之外,特别对策局也时常派人协助警方办案,不过绝大多数的场合都是担任游击手,也就是类似保险的角色。除非发生什么不测事态,否则特殊执行官大多不会做出展露过多锋芒、害警方颜面涂地的举动。
  但是,这次却凑巧发生了所谓的不测事态。其中一名恐怖分子突破了警方的包围网,幸运逃离现场,而且身上还携带*及*。
  在后方安稳地睡着午觉的十郎,当然慢了一大步才出手协助。而负责追踪的能势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魔法屠杀了这名逃亡的恐怖分子。
  虽然这是个比放任恐怖分子顺利逃脱缉捕还好上许多的结果,但却也是相当明显的失态。
  身为局长的渊上惩罚两人在家反省,并命令他们在反省期满之后,前往这间学校赴任。
  “总之,这项人事异动的意义大概是要我们暂时远离平常业务,好好反各自己的过错吧,让你抽到这种下下签真是不好意思呀,高堂校长。”
  “不、不、不会.怎么会是下下签呢……”
  “当然我们在这里也会辛勤努力的工作,在这个我们不习惯的职场当中,日后或许还会给您添上许多麻烦,请您多多指导、鞭策我们。”
  能势面带微笑地说出这番毕恭毕敬的台词。但十郎清楚得很,他根本就不是个表里一致的人。
  能势是一名优秀的特殊执行官、也相当热心于工作。不过他却因热心过头,而时常引发过度滥用魔法的问题。
  ——不对,他八成不是对这工作感到热心,而是热衷于潜藏于自己内心的那股破坏冲动。
  像之前那名恐怖分子,凭能势的力量理当可以不杀而轻松加以制服才对。但他却杀了此人,而且用上了使其尸体无法保持原状的残酷手法。
  这并不代表当时他的理性已彻底消失,导致他毫无节制地解放心中那股杀人冲动。只不过一旦可以杀人的机会找上门来,他绝不会犹豫留手。就某种层面而言,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的十郎与他,算是性格刚好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我与椎叶会抱着诚心诚意,努力扮演好教官的角色,今后还请校长您多多关照及指教。”
  “呃,好好好。”
  高堂仿佛试图说服自己接受一般,一次又一次地点着头。接着他拿起内线电话,做出简短指示之后,再次转头面向两人。
  “本校有准备专用休息室给担任魔法教学的教官使用,我刚刚已找人过来迎接两位,待会儿就请两位跟着前往休息室。”


  “——国语、数学等学科方面的教学全部交由外聘讲师负责,我们的工作内容则以魔法及生活方面的辅导为主。”
  这名自称嘉神佑平的少年走在十郎等工人前面,身高中等、体型平均、脸上总是挂着一张充满好感的笑容。根据他的自我介绍,他是年仅十七岁的三级特殊执行官。能够在这种年纪就获聘担任教官职务,可见他理应具备十分优秀的能力才对。
  “截自目前为止,是由我负担六到九岁的幼年班,十到十二岁的少年班则由另一名教官负责——啊,到了,这里就是教官室。”
  嘉神带两人进入的房间,有着令人不禁联想到小公司办公室的内部装潢。
  房间底端的墙上有一扇窗户,窗户旁边摆有书柜,房间正中央有四张办公桌,其中两张呈现出全新的模样,另一张桌面上堆满了杂物,最后一张办公桌则是整理得相当整齐干净,找不到任何一丝空隙。
  “请两位随意挑选空着的办公桌使用。虽然在携带个人物品方面并未设限,但由于有人对此事管得颇为严格,因此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劝两位节制一点比较好。”
  接着佑平脸上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哎呀——不过说真的,教官人数增加,着实是帮了我们大忙呢!之前光靠我们两人处理事情,实在相当吃力啊!你们也知道嘛,小鬼们个个精力十足,光是成天忙着应付他们,就足以累得我全身发软啊。”
  “所谓的成天,是指宿舍方面也是由嘉神你负责打理啰?”
  “是的,在生活作息方面,几乎是由我一人包办高年级及幼年班的所有状况。”
  他说虽然他在教职员工宿舍那边也有自己的房间,不过平素却时常在学生宿舍的舍监室过夜。
  只不过嘴上虽抱怨连连,但他的表情却显得格外开心,让人清楚看出他的确很喜爱这份工作及这群小孩子们。‘真是天真无邪啊……’十郎内心对他抱持着这个近似讽刺的感想。
  “那,请问另一位老师现在在哪呢?我们希望能事先打声招呼……”
  能势开口询问。
  “另一位老师目前正在上课,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才对。虽然有点可怕,不过可是个美人胚子唷!”
  佑平这句话的话尾与门扉开启声重叠在一起,一名年轻女性步入休息室当中。
  “啊,信乃老师,你回来啦。新上任的老师已经来了喔——”
  “请注意敬语的正确使用方法。另外,别叫我信乃老师,称呼我老师之时,记得冠上姓氏即可。”
  她身穿朴素套装、留着一头短发。身材比女性平均身高还要娇小一点,有着一张娃娃脸。虽然她的容貌很可爱,非常适合展现笑容,但之所以不太能够从她身上感受人性气息,或许是因为她脸上缺乏生动活泼的表情,给人一种有点冷淡的印象所致吧。
  她转身重新面对两人,她说:
  “大概事情我已经听校长提过,我是主任教官出云井信乃。目前担任少年班班导,专门科目为医学。”
  两人都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她是未满二十五岁的特级特殊执行官,同时也是魔法医疗方面的首席高手。
  使用者的认知乃是魔法施咒最为必要不可或缺之因素。也就是说,使用者非得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要让哪项物体产生何种变化,以及想从何种状态引发出何种现象不可。
  而在使用魔法进行医疗行为之际自然也不例外.想要堵住哪个伤口、想要止住哪条血声的出血、希望如何让骨头及神经重新接合回去﹒都必须彻底了解这一切医疗相关原理才行。绝不可能像电玩游戏一样,只要念念咒文就能使伤患完全复原。
  信乃除了身为魔法师之外,同时也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她十几岁时便取得医师执照,紧接着又拿到医学博士头衔,之后也持续参与相关医疗活动。
  透过有能者就该早日编入社会系统当中贡献才能的这项理由,导致许多希望成为特殊执行官的人,都沿用了所谓的跳级制度。年纪轻轻便跃居第一线大展身手的例子,可说是完全不足为奇。不过其中又以她的实际成绩最为出类拔萃。
  “由于研究及诊疗等缘故,因此我也算是大学医院的成员之一。我待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不过还请多多指教。”
  “哎呀,虽说是主任教官,但迄今也就只有我们两人担任教官而已啦。从今天开始就变成我们四人共事,想必会更加热闹——啊,对不起。”
  透过无言的一瞥使佑平闭嘴之后,她继续对十郎等二人说道:
  “等午休时间一到,我会将两位介绍给学生们认识,明天再请两位开始正式授课。因为这是一份左右孩子们未来发展的重要工作,请两位务必不要抱着轻率的心态来面对,知道吗?”
  让人无法感受到任何情绪起伏,却又带有一丝高压的语调。‘真是令人看不惯……’十郎心想。
  能势则是态度和善地出声应对。
  “是,这是当然——哎呀,我尚未自我介绍,我叫能势和希。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信乃轻轻点头,随后将视线投向靠在墙边的十郎。接着又看了看他脸上那张漠不关心的表情,以及在他衣袖上跑来跑去的两只天竺鼠,顿时微微皱起眉头。
  “……那是怎么回事?”
  “呃——那位是我同事.椎叶,跟他所养的天竺鼠。”
  “他有语言障碍吗?”
  “不,他正常的很,只是有点缺乏协调性就是了。”
  “椎叶老师,基本上请你别将不必要的生物带进学校。另外,请你用自己的话自我介绍一番,这才是所谓的礼仪。”
  ‘不必要’这个字眼挑起了心中的反感情绪。十郎小声咂了下舌头,简短报上自己的姓名:
  “椎叶十郎。”
  “……就这样?你到底有没有心从事这份工作啊?”
  “你知道关于我姓名以外的事做什么?只要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应该就不会造成任何不便了吧?”
  (插图022)
  “你——”
  十郎无视于露出险恶表情的信乃,迳自掉转脚步离开休息室。
  能势急忙快步追赶而上。
  “……十郎,看来你相当不高兴呢!他们俩都感到很困扰喔!”
  “那个女人跟那个多话的小鬼,只会让我觉得烦躁,他们都是在生理上跟我极不搭调的人种。”
  对于不喜欢与他人有所牵连的十郎而言,像信乃那样严格拘谨的人,以及像佑平那样平易近人的人,都只是会让他觉得厌烦的存在罢了。
  “我想这世上大概很难找到有办法跟你这个孤僻怪人处得来的特异人士吧。”
  “那又如何?我的工作内容又不是跟别人和好相处,我会负起责任好好帮学生们上课,等你回去休息室的时候,就这样转告那个女人一声吧。”
  撇下以耸肩表达出‘真拿你没辙’这句话的能势不管,十郎迳自加快脚步离开现场。
  他心里想:真是够了,这里压根儿就是个不适合自己的职场嘛。




第二章 上课、午餐及多管闲事

  “首先简单跟各位确认一下。”
  十郎摆出双手撑着讲桌的姿势,开口发言。
  在他的眼前,则有十七名年纪约十至十二岁的少年班学生。那名叫做雏咲月子的少女也在其中,她露出十分认真的视线注视着讲台。
  “你们在使用魔法之际,有几项非得学会不可的技巧。第一是尽可能迅速收集大量玛那的技术,第二则是将收集起来的玛那组成魔法回路型态之技巧。”
  十郎与能势依照信乃要求新任教官一同上堂课给她看看的指示,而站上了不太习惯的讲台。再加上她又摆出交抱双臂的姿势,站在教室后方观看上课情形,更令他们感到非常不自在。
  由于这是新学年度第一次上课,因此内容只以简单的复习课程为中心。话虽如此,但十郎根本没有任何教导过他人的经验,所以他目前呈现出靠着将能势拟定的教学方案死背起来,才勉强能够上台讲课教学的状态。
  信乃原是这个班级的班导师,不过因她拥有身为医生的另一个面貌,所以时常无法驻留于校内。由于今后需要十郎与能势代替她到班上课的机率很高,因此才进行了这次的预先演练教学。
  “就跟电力及瓦斯等能源一样,愈是能够收集到大量玛那,就愈有办法使出规模庞大的魔法。这就表示即便是使用同一项魔法,但收集的玛那份量愈多,就愈能发挥出强大效果——能势。”
  “来来来,各位注意到这边。”
  能势面带笑容往前踏出一步。
  “各位之前都已经学过关于魔法的基本知识了吧?现在就帮各位复习一下,顺便一起做个实地演练吧——首先,试着将玛那收集到自己身边。一开始若没有这样让玛那变成‘自己的东西’,便无法组成所谓的魔法回路。”
  只见这些飘浮于空中的魔力素子,也就是只有魔法师才有能力辩识出来的亮光粒子,缓缓朝能势所在位置集中,并在他身旁形成了一颗球状体。
  “好,我已将使用魔法所需的玛那变成‘自己的东西’啰。接下来就要用这颗球体来组成魔法回路。”
  收集而成的玛那一个接一个地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幅绽放出蓝白色光辉的几何学图案。
  “据说依照所使用魔法的不同,这世上共存在着数百种、甚至多达数千种的魔法回路。相信当各位学会几项基础魔法之后,将会进一步深入钻研属于各自擅长领域的魔法才对。当然啦,这是往后才需要面对的课程就是了——好啦,魔法回路已经成形,接下来就要正式发动啰。”
  描绘而成的魔法回路瞬间绽放出一阵格外刺眼的光芒。随后只见能势所竖起的食指指尖燃起了一团小小火焰。
  “这叫《招炎》,是一项引发火炎的魔法——当魔法顺利发动,并完成其任务之后,下一个步骤就是解除魔法。方法很简单,只要分解魔法回路就可以啰。”
  中空的蓝白色图案顿时四散开来,指尖火焰也跟着消失。
  “一旦解除魔法,玛那就会获得解放,再次变回‘不属于任何人’的中立状态。一般而言,由于无法同时使用数种不同魔法,因此若碰到想要接着施展其他魔法的时候,就必须先分解掉之前所组成的魔法回路,并再次从让玛那成为‘自己的东西’这个步骤重新开始才行。虽然只要使用一项名叫‘附加式’的技术,就可以在维持住某项魔法效果的状态下,接着使用其他魔法……但因为这项技术十分困难,所以各位现在用不着急着想了解,只要先记住这个名词就好。以上便是魔法的基础知识。”
  学生们都很安静地专心听讲。所有学生应该都可以理解至目前为止的上课内容才对。
  “那么,接下来我会依循同样程序再使用一次《招炎》,不过跟刚刚比较起来,会有一些不同的地方。请各位一边注意,一边观看究竟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啊,最前面一排的同学,由于这有点危险,麻烦请你们连同课桌椅一起后退少许距离——好,到那边就可以了。”
  这一次,只见能势伸出双手,掌心同时翻转向上。
  “老师要开始啰。跟刚刚一样收集玛那,已经收集好了——然后,组成魔法回路、发动。”
  伴随着‘轰’的一声,这次竟冒出了一颗直径约一公尺长的巨大火球。孩子们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以上,示范完毕。”
  能势微笑着收掉火球。隔了一会儿.教室顿时爆出欢呼声。
  “好厉害喔——快教我们这一招啦!”
  坐第一排的某位男学生语调兴奋地说道。
  “只要学会了基本要诀,日后自然就懂得如何使用啰。认真用功学习才是你们的首要之务喔!”
  能势态度和蔼地回答,整间教室则变得更为喧闹。
  十郎以手掌重重拍了讲桌一下,孩子们马上安静下来。
  “那么,刚刚在使用第一次及第二次的《招炎》魔法之际,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接下来要请同学试着解释一下……雏咲。”
  “有。”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面露沉着冷静的表情起身回答:
  “收集玛那的速度及份量都不一样。跟第一次比较起来,由于第二次魔法回路在组成之际所使用的玛那份量较多,因此在施咒时,可以期待发挥出较强大的效果。”
  毫无滞碍的语调及完美无缺的回答,换来了能势的点头认同。
  “正确答案,回答得相当精彩。”
  等月子动作优雅地鞠躬并就座之后,两人继续讲授课程。
  “也就是说,即便使用的魔法及组成魔法回路所费时间一模一样,但依据收集的玛那份量多寡,最终将会导致魔法效果产生如此显著的差距。相信如此一来,各位都能很清楚地理解到快速收集到大量玛那,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才对。”
  一度归入某人掌控当中的玛那,在获得解放之前,绝不会再受到他人的控制。
  此外,玛那的流动性也极端低缓,当中立玛那变得较为稀薄之际,需要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玛那浓度才会自然恢复至原始状态。
  换句话说,当魔法师对上魔法师之时,该如何既快速又大量地将‘存在于当场的玛那’这项有限资源占为己有,便成了决定胜败的最重要关键。
  “接下来,我们会视这个部分为重点,请各位勤加练习。虽然我非常非常清楚各位想要快点学会新魔法的心情,但是呢——”
  能势面带笑容,环视了台下的学生们一圈。
  “还是让我们一起从基础开始学起吧。”


  “唷,第一次上课的感觉如何?”
  个性无忧无虑的佑平,面露笑容在教官室迎接十郎等人回来。他似乎是早一步结束了幼年班的教学,提前回到教官室休息。
  “其实还满新鲜的,毕竟我们从未这样替其他人上过课。”
  能势开口回答,十郎则是不发一语,动作粗鲁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心情疲惫的他,此时压根儿不想讲话。看来教官仿佛是一份比自己所想像还要不适合自己的职务。
  “哎呀——两位犯不着想东想西,把教学这档事想得太过困难啦。那群小毛头其实格外容易自行吸收各种知识,自行得到成长——”
  “嘉神,凭你现在的身份,有资格提供建议给他们吗?”
  信乃语调冷淡地打断了他的发言。
  “呃,没有。我自己也还是个新进教官而已。”
  “既是如此,就先尽好你自己应尽的本分,不要插嘴管他人的闲事。”
  遵命——佑平有点尴尬地露出苦笑表情,闪身退至一旁。
  信乃重新转身面对两人。
  “就第一天的上课内容而言,大概差不多都是那样。对于能势教官,我并没有什么难议可说,请你继续维持这样的上课步调——倒是椎叶教官。”
  “啥?”
  感受到这阵声音当中夹带着某种负面情绪的十郎,微微皱起了眉头。结果不出他所料,接踵而来的乃是一连串严厉批评:
  “上课内容虽然没有任何错误,不过态度却稍嫌高压过头,你的语气几乎跟恐吓没什么两样。请你别让孩子们心生胆怯,不要只是单方面发言,请设法创造出让学生们也能发问的上课气氛。”
  “我天生就是个不善交际应酬的人,况且我有我自己惯用的手法。”
  “在这间学校当中,我才是有权力决定教学方式对错之人。”
  那种与她那张娃娃脸极不搭调的冷淡语气,格外容易触动听者心中怒火。只见十郎眯起双眼,凝视着主任教官。
  “……我还真没料到会听见你提出这样的口头警告呢,你以为凭你那张像极能面的表情,就算是展现出和蔼可亲的态度了吗?”
  信乃闻言,依然面不改色。
  “现在是我在指导你的言行举止,而不是反过来由你指导我。麻烦请不要弄错你我之间的立场好不好?”
  “……哦,您的想法还真是了不起呢。真要说的话——”
  “十郎,适可而止啊。”
  就在十郎当真打算跟信乃来场唇*舌战之际,能势适时介入劝架。
  “能否请出云井教官也就此放过一马呢?由于我们经验浅薄,相信在应对进退方面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我们日后必会尽全力追求进步,所以……”
  “对、对对、对啦对啦!这才只是第一天上课嘛,信乃教官,这次就算了啦!”
  佑平也跟着在一旁搭腔。
  十郎轻轻咂了下舌头,硬是将跑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既然自己是因受到惩处而顺便被派遣至此,再引起无谓的争执似乎也没什么益处可言。
  被能势用肘子戳了侧腹的十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回答:
  “……今后努力改善便是。”
  过了一会儿,信乃才微微点了点头。
  “很好——由于从下周开始,除了魔法授课之外,还要加上实习课程,所以请两位务必用心准备。”
  她以平静声调结束这次谈话。此时,佑平仿佛算准时机一般,开朗地出声对众人说道:
  “呃.那个,我说信乃老师,以及椎叶老师、能势老师,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们今天何不一同到学校餐厅吃顿午餐呢?”
  “……那幼年班的学生们呢?你平常不是都跟孩子们一起用餐吗?”
  “他们今天跟理化老师一起到户外进行观察植物的校外教学,并在山上吃便当。所以我今天午餐时间自然也变得很闲。”
  “虽然机会难得,但我手边还有一些非得过日不可的资料,三位请便吧。”
  佑平很沮丧地说了声‘这样啊’,不过信乃却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迳自掉转脚步——然而她旋即像是回想起某事一般,停下转身的动作。
  “啊,既然两位都在,我就顺便告知两位一事。从明天开始,请椎叶教官及能势教官前往少年班的教室吃午餐,以便加深两位与孩子们之间的亲睦关系。”
  丢下这句话之后,她终于迈步离开休息室。
  “……不管再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个会重视所谓亲睦关系的人啊。”
  明知这句话无法传入当事人耳中,十郎还是脱口撂下这句讽刺的狠话。
  要本大爷跟小鬼们加深亲睦关系?她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她还真是个严厉的人呢……她平常就是这样?”
  能势以慢条斯理的轻松语调询问。
  “嗯,算是吧。她是个对自己及对他人都过分严格的人,不过其实她是个相当好的老师喔。”
  “……你还满偏袒她的嘛。”
  看在旁人眼中,佑平明明也受到她相当冷淡的对待,但……
  “因为我受过她许多照顾啊。”
  脸上展露出天真笑容的佑平,随即拍了拍手。
  “那么,咱们三人就一同吃顿午餐吧。学校里面附有一间小小的教职员餐厅喔,不过煮出来的料理并没有特别好吃就是了。啊,还有还有,只要记得事先跟负责调理的大婶讲一声,从明天开始,她就会将两位的餐点连同孩子们的营养午餐一起送到教室去喔。”


      * * *


  “你觉得哪边比较好?”
  被人这么一问,月子不禁眨了眨眼。
  “哪边比较好……你在问什么?”
  “当然是那两位新来的老师啊!”
  纱弓语气文静地回答。
  学生们的三餐分别是早晚餐在宿舍餐厅吃,中餐则享用学校餐厅送至教室的便当。现在是午餐时间,在充满活力的喧闹声之中,只见十几名学生各自将课桌凑在一块,形成数个小团体,并忙着动用手中的筷子。
  从数天前起,这一班多出两名在教室内吃午餐的人物。就是椎叶十郎及能势和希。
  “我先说我先说——我是能势老师派。他是那种感觉很高贵的帅哥老师呢!既帅气又温柔,超合我的胃口耶!”
  坐在隔壁的菜菜香用力举起握着筷子的右手,大声发表自己的感想。
  “嗯,他确实给人一种崇高的印象,有点类似欧洲贵族的形象,而且又很好讲话——那你对椎叶老师又有何感想呢?”
  “他跟能势老师根本没得比,我听说这两位老师的年纪一样大,所以他大概也是二十岁左右吧?那么年轻的他,压根儿不该散发出如此强烈的阴郁气氛啊,而且眼神既凶狠又阴沉且可怕。感觉上好像十分适合戴太阳眼镜呢,如果他是个地痞流氓的话啦。”
  这是一段相当辛辣的评价,纱弓‘嘻嘻’地轻笑了几声。
  “嗯,虽然过分了点,但我似乎也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呢——只不过,我觉得这两位老师还满有趣的说。”
  “有趣?”
  “个性差距明明南辕北辙,但他们的感情好像相当融洽。该怎么说呢,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能使我的萌属性天线产生反应的事物。感觉上这两人仿佛是为了追求彼此所缺乏的特质,才互相受到对方所吸引……”
  ‘这算什么啊?’菜菜香一副傻眼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姑且先撇开什么萌属性天线不谈,月子确实也认为这两名新任教官的个性对比度十分强烈。置身于这间教室的所有学生们,八成也都抱持着同样的意见吧。
  能势老师总是面带笑容,并十分平易近人。
  相较之下,椎叶老师则是感觉很可怕,且沉默寡言。
  能势身旁时常围绕着一座不分男女所组成的人墙。另一方面,十郎则独自窝在教室一角,啃着事先去合作社买来的饭团——这已成为每天必定出现的一幅光景。
  在吃完午餐之后,十郎也不会主动找学生们聊天,不是散发出拒绝与他人对谈的气息,迳自迈步离开教室,就是只顾着跟那两只在夹克口袋钻进钻出的天竺鼠玩要。
  (搞不好椎叶老师是个喜爱天竺鼠更胜于人的奇人呢……)
  月子边眺望着如今仍旧在他衣服上面不断跑来跑去的两只黑白色小动物,内心边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那小月你觉得哪边比较好?”
  当她将视线转移回来,才发现纱弓正定睛凝视着自己。
  “小月偶尔都会心不在焉地凝视着那两位老师,没错吧?所以我才会问你的想法啊!你比较在意哪一位呢?肯定是能势老师吧?还是说……该不会是椎叶老师?虽然我觉得将注意力放在椎叶老师身上的同学比例好像颇高就是了……”
  “我并不是抱着那种品头论足的心态在观看两位老师啦——纱弓还有菜菜香……”
  她改变表情,重新面对身旁的好朋友们。
  “我认为像你们这样将老师当成批评对象,实在是不值得夸奖的行为喔。”
  “你也太死板了吧!”
  菜菜香竖起手中竹筷直指月子。
  “那两位可是难得出现在我们身旁的成熟年轻男性耶!不查清他们的本质,又有何乐趣可言!”
  “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一直讲老师们的坏话——”
  “没错,乍看之下似乎很可怕的椎叶老师,说不定只要经过深入了解,就可以发现他其实是个相当温柔的好人,发展成为落差萌属性的可能性也还不能完全撇除呢!虽然我可以理解小菜的意见,但现在还不能太早下定论啊!”
  “我想表达的不是这种意思啦……”
  月子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说,我们应该对两位新老师抱持多一点敬意比较好。因为我们站在受教者的立场,所以理当展现出相对礼仪的言行举止才对。”
  “敬意是吧?能势老师也就算了,但我们非得尊重椎叶老师不可吗?”
  月子瞬间哑口无言。
  说实话,她自己对十郎的印象也相当糟糕。即便是违反规定偷溜出学生宿舍的月子有错在先,但他突然把自己压制在地的行为,的确令月子觉得他过于粗暴。说不定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老师……这种猜测根本不可能符合事实。他是个名符其实、表里如一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月子甚至希望他不要靠近自己。
  但是——
  “当然,因为他们是累积了比我们还要丰富许多的经验,且习得优异魔法技术的老师啊。”
  说什么也绝不可忘记对教育者应有的尊敬念头,此乃学生应尽的本分。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难度满高的说。”
  在纱弓露出悠闲视线所关注的前方,可以看见独自一人吃饭团及瓶装茶饮料当午餐的十郎身影。以他目前这种状态,的确没有任何机会能与班上同学们建立起所谓的友好关系。
  这或许是个满严重的问题,月子心想。姑且先把自己对他所抱持的个人情感摆在一边,现在这种状况实在不太乐观。
  教室充满着一股午休时间的喧闹气氛,班上所有同学,以及目前有数名女同学围绕在身旁的能势也都满脸笑容地享受着午餐。月子身边也有纱弓及菜菜香陪伴。正因为能够与她们谈天说地,自己也才有办法津津有味地吃完这个半冷不热的便当。
  但在场唯有十郎一人与这股热闹的气氛完全无缘。
  要是换作自己——月子开始思考:要是换作自己在午餐时间,没办法边吃边跟他人聊天的话,那就真的太过寂寞了。
  搞不好椎叶老师现在心中也正感受着这样的寂寞,若真是如此,那么身为班长的自己,岂不是应该采取一些具体行动,设法帮助老师改善现状才对吗?这不但是为了他好,同时也是为了整个班级好。
  “对不起,我有件事想跟两位商量一下……”
  月子在纱弓及菜菜香的目光注视之下,出声继续对她们说:
  “我想去向椎叶老师打声招呼,并对他说声‘如果老师不嫌弃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餐呢?’,不知两位是否愿意配合?”
  面对神情怔然的两名朋友,月子简单解释了自己方才想到的事情。
  “……你还是一样温柔,不对,或许该说是正经八百吧。”
  “不过,这也算是月子所具备的优点就是啰。”
  “两位都……不愿配合吗?”
  纱弓及菜菜香互看了对方一眼。
  “嗯~~真要说没关系的话,其实我也不反对就是了啦!”
  “我也一样,因为我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啊——只不过,老师快要离开了喔?”
  她转眼一看,只见吃完午餐的十郎露出一脸无趣表情,正准备动身离开教室。
  趁着自己的决心尚未动摇之际,快点鼓起勇气去跟老师打声招呼吧!月子向两人说了声‘谢谢’之后,便从座位上起身。


      * * *
  “椎叶老师。”
  他在教官室门口被人叫住而转身望向背后之际,刚好看见月子脸上浮现出微笑神情,缓缓走向他身旁。
  内心颇感讶异的十郎不觉皱起眉头。因为至今还没有任何一名学生敢主动前来找他谈话。就连放在掌心之上的两只黑白天竺鼠都停下一切动作,一边凝视着她,一边兴趣十足地微微抽动鼻子。
  “老师平常总是只点饭团,而且很快地就吃完午餐呢。”
  “因为教官有自由选择午餐菜色的权利——你有什么事吗?”
  “嗯,就不晓得老师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
  “一起干嘛?”
  “一起吃午餐。啊,不过老师已经吃完今天的午餐了,所以我想邀老师明天跟我们一起用餐。老师总是独自一人吃饭,难道都不会觉得寂寞吗?”
  “…………”
  ——难道都不会觉得寂寞吗……哼。
  她那自作聪明的邀请及表情挑起了十郎心中的焦躁情绪。只闻十郎轻轻‘哼’了一声,接着开口对她说道:
  “还真是谢谢你喔——雏咲,你知道吗?据说圣经里面记载着这么一句话:‘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
  “……什么?”
  十郎突然转变话题,使月子双眼顿时眨个不停。
  “乍看之下,似乎会令人觉得这是一句至理格言,但其中却存有一个决定性的错误,就是‘认为自己希望得到何种对待,其他人也会想要受到同样对待’这种傲慢到极点的前提。果真是个十分符合那种主张世上只有独一真理之宗教特色的偏激狭隘观点呢。”
  “请问——”
  “简单说……”
  十郎无视于露出困惑神色的月子,迳自以冷淡语调继续对她说:
  “你抱着亲切心态所做的一举一动,都不过是自我陶醉的多管闲事罢了。”
  这类针对他生活态度而来的干涉言行,只会使他感到厌烦。其中又以戴着一副好人面具,主动管起他闲事的人,更是令他作呕。深信自己的善意绝对没错的模范生班长,应该要理解到这世上也存在着像十郎一样不屑接受他人关心的人才对。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那张无懈可击的资优生微笑顿时冻结。确认她表情僵住的十郎,脸上浮现出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并准备转身离开现场——随后,他整个人却也跟着僵佳不动。
  “……喂喂喂……”
  只见泪水不断自月子的双眼泉涌而出,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开始放声大哭。
  (插图032)

10

主题

40

存在感

120

活跃日
 2 

实习生

2楼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如同其他学问一样,魔法也分成了无数种领域。
  只要晋升至高阶特殊执行官,均会毫无例外地习得对应其专业领域的高水准魔法技术。像专攻魔法医疗技术的信乃,便是个十分显著的例子。
  不过想要精通较为复杂的魔法,就必须具备扎实的根基才行。而彻底教导这群逐渐成形的小小魔法师们,让他们打下扎实的基础,便是初等培训学校所扮演的角色。
  学生们一开始所学到的,是一种被称为《无形之手》的魔法。正如其名所示,这是一种仿佛操纵着一只肉眼看不到的手掌,将东西拿起来,或是拉回自己身边的魔法。此术过去又名念动力、超能力,可说是一种将玛那转换成物理力量的初步魔法。
  另外还有一种名唤《障壁》,算是《无形之手》的进阶应用版魔法。这种魔法能在施术者身旁张开力场,创造出一面阻断外界物理冲击力量的防壁。虽然简单,但却具有相当广泛的实用性,因此学生们也被赋予必须在入学初期便习得此种魔法的义务。
  现在,少年班正在进行一项需动用到这两种魔法,名唤‘打靶’的实习训练。
  “来,各位同学都分组分好了吗?”
  能势的声音响遍整座操场。
  将学生们分成两人一组,面对面排成两排,随着哨声响起,攻击方便得俪用《无形之手》向对方投掷柔软的橡胶球,防御方则需发动《障壁》来弹开橡胶球。只要球击中对方身体,攻击方便得一分,而若能顺利完成防守,则由防御方得一分。当然啦,谁愈是能够快速地投出强力的球,或是愈能快速创造出大面积《障壁》,谁就越能占得上风。
  说穿了,这项实习训练的目的,就是透过这场人对人的游戏,让学生们得以认识到魔法回路组成速度的重要性。
  “通通准备好了吧?每投完五球,就请攻守交互调换。第一球,开始。”
  随着哨声响起,‘打靶’实习训练也跟着正式开始。
  操场上分成了八组搭档,多出来的另一名学生则由能势负责担任其练习对象,十郎与信乃则扮演着监督全体练习状况的角色。
  当站在一旁仔细观察,便可清楚看出其实从这个年龄层开始,魔法技术就已经会显示出每个人的个性差异。
  有人收集玛那的速度很快、但组成的魔法回路却十分拙劣,有人收集玛那速度虽慢、不过却能组成十分精致的魔法回路,有人能够灵巧活用《无形之手》、却不太会使用《障壁》,有人则是善用《障壁》、但控制《无形之手》的技巧却相当糟糕,一股脑儿地把球抛向完全不对的方向——
  十郎突然注意到雏咲月子。她跟另一名身材较为高大,散发出一股慢条斯理气息的少女——十郎记得这名少女应该是叫做羽仓纱弓才对——搭档,月子不管是担任攻击或防守,都能毫无滞碍地使用出相对应的魔法。并且她不但没有全力求胜,反而还一边引导魔法性质比较偏向力量型的纱弓,一边顺畅地进行‘打靶’实习。
  不仅魔法,就连一般学科成绩也相当优秀。这代表她不管是在能力方面,或是在气质方面,都堪称是模范资优生的最佳写照。
  (不过——)
  他回想起中午发生的事。
  他不会辩称自己毫无恶意,但他只是打算稍稍讽刺她一下罢了,他事先完全没料到她会那样放声大哭。十郎顿时心生动摇,程度之高连自己都大感惊讶。由于他随后马上转身跑离现场,因此别说是向她道歉,他甚至连半句辩解都掰不出口。
  之后到了下午上第一堂课时,月子已找回平常惯有的微笑神情。只要点到她的名字,她就会做出完美无缺的回答,如今也表现出相当模范的态度,努力进行实习训练。
  (——当时她明明就哭得那么惨,居然还能这么快就恢复平静?)
  他一边以双眼凝视着她,心中一边思考。
  这种快速切换情绪的表现,是她特有的情绪管理技巧吗?还是说小孩子们都跟她一样呢?因为格外在意此事,导致十郎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就在此时——从排成两列进行‘打靶’实习的学生队伍最角落,传来了…声轻微却尖锐的悲鸣。他转眼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名身材瘦弱的男学生.楢崎优斗已跌坐在地面上。
  “这是最后的第五球了,接招吧——!”
  而站在优斗对面,身为其搭档的最部骏介正打算使出《无形之手》。就小孩子的程度而言,那算是一个密度相当高的魔法回路。所击发出去的橡胶球,八成会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对手。但优斗已完全丧失战意,根本来不及发动《障壁》进行防御。
  就在魔法即将发动的瞬间——《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突然自行消灭,玛那也跟着烟消雾散。
  “——咦,失误了吗?我也太逊了吧!”
  “最部,若发现对方来不及防守,就该及时收手。这又不是一场为了痛击搭档而举办的实习训练。”
  “啥?这又干我什么事啊?要怪就怪那个大笨蛋楢崎吧。”
  正当最部的语气激得十郎皱起眉头之际,信乃快步走向两人。
  “最部同学,发生了什么事吗?”
  “啥事都没发生啊,你说是不是呢,楢崎?”
  被迫接下话锋的他顿时‘咿’了一声,随后轻轻上下点了点头。
  信乃虽然对骏介投出一道仿佛有话想说的视线,但结果还是一句话也没讲,迳自蹲在脸色苍白地按住左手手腕的优斗身旁。
  “你刚刚伸手出去阻挡,才弄伤了手腕对不对?来,让老师看看你的伤势。”
  只见玛那聚集于信乃身旁,形成了一个绽放出蓝白色光芒的几何学图案。
  “——骨头没有异常,只是轻微的扭伤。老师现在就帮你止痛。”
  魔法回路瞬间发出耀眼光芒,随即倏然消失。
  “感觉如何?”
  “……不会痛了。”
  优斗一脸惊讶,并露出仿佛收回了原本准备夺眶而出的眼泪之表情,抬头仰望着信乃,她脸上则浮现出一丝微笑神情。
  “虽然消除了痛楚,但并不代表你的伤势已经痊愈,所以你需要安静休养,我带你去保健室冷敷一下吧。你有办法走路吗?——能势老师、椎叶老师,剩下的事就拜托两位处理了。”
  她以事务性口吻叮咛过两人之后,便带着优斗走向校舍。
  “大肉脚一个。”
  目送两人背影离开的骏介,则发出了瞧不起人的冷笑声。
  “——我问你,你方才为何不停止攻击?”
  “啥?你们又没有要求我们得中途停手,你们只说过投五球便攻守交换,不是吗?”
  “你的行动有可能造成对方受伤,你完全没考虑这一点吗?”
  “要怪就怪他自己水准太低,干我屁事啊?”
  烦死人了……耳边传来骏介最后补上的这句咒骂。
  十郎顿时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当自己还是个训练生之时,假设在训练期间表现出这种桀骜不驯的态度,教官们将会如何对付自己呢?想必早已遭受到令自己产生自知之明,并在内心留下永远无法忘怀之恐惧及后悔的超严厉制裁。
  “呃——好了好了,其他同学们继续跟自己的搭档进行练习,现在还在上课中喔。”
  能势拍了拍手,对学生们做出指示之后,便拉着十郎的衣袖,将他带到一旁。
  “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适当的手段啊?”
  “你说呢?”
  “十郎兄,请你自重一点好不好?有时候你总是会做出一些过度激烈的举动呢。”
  “……你没资格用这句话来批评我吧?”
  “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我可是个冷静沉稳的和平主义者耶——好啦,这先撇开不谈,现在多出他一个人,该如何是好呢?”
  ‘他’就是骏介,要是随便分组,搞不好又会造成他的搭档受伤。十郎思考片刻,才做出回应。
  “既然现在人数刚好形成偶数,那只要叫实力相当的人与他组队就好——雏咲!”
  “有。”
  月子转身望向十郎。
  “你过来跟最部组队,羽仓改跟日马搭档。重新配好之后,就继续进行实习。”
  只见原本与能势搭档的菜菜香,脸上浮现明显的失望表情,改与纱弓组成搭档。月子则小跑步跑向骏介。
  “我才不要。”
  但是骏介却以极其不屑的态度撂下这句话。
  “为什么我非得跟雏咲组队练习不可啊?害我心情不爽得要命,我要回宿舍去了。”
  “…………”
  眉间再次浮现出皱纹的十郎,正准备默默地往前踏出一步。能势则轻轻制止了他的行动,并开口呼吁最部,他说:
  “我说最部同学啊——这场训练还没结束喔。”
  骏介仿佛完全没听见能势的声音一般,迳自转身背对他们,迈步走向学生宿舍。


  “他似乎是个有点难搞的问题儿童呢。”
  一回到教官室,能势马上以轻松语气说出这句话。
  除了两人之外,教官室内看不到第三者的身影。信乃人在保健室,佑平则八成还在上课。
  “……你干嘛阻止我?”
  若非能势出手阻止,十郎刚刚早已挥出铁拳狠狠教训那个小鬼一顿。
  “哎呀,基本上校方还是禁止教师体罚学生啊。毕竟这是个对任何事都很吹毛求疵的时代嘛。”
  “我倒觉得像那种被宠坏的臭小子,就应该早点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被揍的痛苦才对。这样才是为了他好。”
  “虽然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你的意见啦。”
  能势面露苦笑。
  “但难不成你忘记了吗?我们只是暂时在这间学校担任教官罢了,根本没有义务担心他们的未来发展啊。”
  “…………”
  “无论何种形式,只要一插手管教,你就会对他们投入感情。我可是很担心从事这种既正常又健全且值得全心投入的工作,会不会导致你的临场反应变得较为迟钝。十郎兄,当未来重回特别对策局之后,假设碰上与这群学生年纪相近的小孩子,不幸成为案件牺牲者的状况,你有自信能够做出既冷静又正确的判断吗?”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自己——”
  正准备接着说出‘又如何呢’的十郎,突然开口不语。
  能势虽然与学生们建立起一层远胜过十郎的友好关系,但那八成是因为他深知自己并不是一名会受到情绪左右行动决策的人物所致。笑容及平易近人的态度,不过是此人极为表面的个性要素罢了。
  “话又说回来,如果能够多赚一点分数,或许还有机会提前结束掉这场担任教师职务的‘惩罚游戏’,所以我也不会对你认真执掌教鞭一事,抱持任何否定看法就是了。”
  能势从书柜上拿出资料夹,打开观视。
  “他叫最部骏介对吧?既不上轨道又喜好动用暴力,也引发过不少问题行动。话虽如此,他的魔法能力却十分高强,在班上好像也收了不少同学当小弟——哦哦,素质判定为B层级啊?果然拥有很优秀的能力呢。”
  获判具有魔法才能之人,必须定期接受名叫素质判定的测验。
  这是一项测试受验者在单位时间内,能够操纵多少份量的玛那——也就是能够以多快的速度发动魔法的测验。判定结果由A至E,共分为五个层级,E层级为‘虽能辨识玛那,却无能力加以操纵之人’,而在D层级以上,层级愈高,就代表受验者乃是‘能够更快速组成魔法回路之人’。
  这份能力并无法透过训练使其得到成长,据说几乎都取决于与生俱来的资质。即便经过努力练习,而学会如何构筑出复杂的魔法回路,但是施咒速度依然只能获得一定程度的提升。换句话说,层级愈高的人,就代表此人身为魔法师的潜力也愈高。
  能够在测验中缔造出A层级佳绩的极少数分子,将前往就读特别培训学校,并以特殊执行官候补的身份,接受一贯的精英培训教育。而B到D层级的人,则会在像这里一样的普通培训学校学习,等受完等同于国中毕业程度的教育课程之后,再根据各人期望来决定未来的发展方向。至于E层级的人,只能从一开始便前往一般学校上课,度过与一般人无异的平凡生活。
  A、B层级的人士虽被赋予义务,必须以特殊执行官身份担任公职,然而B层级以下的人,选择放弃以魔法师身份立身处世的人也不在少数。至于判定为D层级,却当上一级特殊执行官的十郎,则属于极端少见的特殊案例。
  这也代表了在这间学校当中,B层级的骏介算是拥有顶级素质之学生。只要每天进行魔法训练,相信他无需花费太多时间,便可理解到自己是个特别突出的优秀人才。
  “除他之外,就只剩下雏咲月子也是B层级的学生。只不过根据资料显示,她有时能发挥出A层级的实力,有时表现却又跟D层级一样糟糕.实力落差相当大就是了。”
  他回想起那名资优生少女的容貌,心中同时衍生出一股轻微的罪恶感。十郎轻轻摇了摇头,将罪恶感及少女面貌赶出脑海。
  “由于最部同学在B水准以上的表现十分稳定,因此若取平均值来看,他将会是本校的第一名。也难怪他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嚣张啦——嗯,换作一般小学,在碰到这种状况之时,大多可以透过多名老师携手合作的方式,来应付所谓的问题儿童就是了……”
  魔法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让刚开始学习魔法技术的未成年儿童,有机会击垮人高马大的强悍成年男子。所以在孩子们引发某些问题之时,也只有同样有能力使用魔法的人,能够采取适当应对措施及指导,因此包含人格养成等生活层面在内的魔法师教育重心课程,自然也都得由魔法师负责一肩扛起。
  然而魔法师数量时常处于不足状态,所以实在很难说这是一个整顿得十分完善的教育体制,将来也没有任何获得改善的可能。
  “不知出云井对这方面,究竟有何看法呢?”
  她看起来似乎是个态度严格的人,但不知为何,却有着轻微溺爱学生的倾向,很少看见她严词叱责学生的场面。
  当能势打算做出某种回答之时,身为当事人的信乃刚好打开门扉,走进了休息室。
  “哎呀,出云井老师,楢崎同学的状况如何呢?”
  “伤势并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好像受到了轻微惊吓,所以我让他在保健室多休息一会。由于我接下来得前往大学医院参加会议,因此现在我请嘉神老师代替我,留在保健室跟他作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幸亏没有造成什么严重——”
  “该如何处置最部骏介?”
  十郎从旁插嘴,打断了能势的发言。
  “——你所谓的如何处置,是指?”
  信乃停下整理办公桌上资料的手边动作,转脸望向十郎。
  “那小子明知有可能打伤楢崎,还是动用了魔法。此外,他也做过许多有问题的发言及行动。这可不是今天才发生的问题喔,难道不该立刻矫正他的行为态度吗?”
  “……我会确认事实状况,真有需要的话,再由我主动开口提醒他改善。在这之前,就先观察一阵子再说吧。”
  “你也太宠爱学生了吧。”
  十郎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情绪化为声音脱口而出:
  “放任那种笨蛋不管,将会对整个团体造成危害。你应该马上教训他一顿,甚至视情况而决定把他赶出学校才对。”
  “这就是所谓特别对策局流的思考模式吗?这里是学校,是个不会赶走任何人、并设法让所有人获得进步的设施。带领所有学生迎向更美好的未来就是我们的工作。请你别搞错了好吗?——我有点赶时间,若你还有什么意见,我过几天再洗耳恭听。”
  当信乃任由她那张纵使自称是学生八成也行得通的容貌上,浮现出极不搭调的冰冷表情之后,便快步走出休息室。
  “椎叶老师,你还真是热心教育呢。”
  无视于半开玩笑地出言嘲讽自己的能势,十郎先是咂了下舌头,随即粗鲁地坐回自己的办公椅。
  果然——这里真的是个完全不适合自己的职场。




第三章 班长的小猫

  夕阳余晖自窗户射入资料室当中,两只天竺鼠正尽情享受着日光浴。
  从来到这间学校开始任职至今,已过了两周时光。总觉得一天的时间似乎变得比过去还要漫长一些。
  确认过时钟,决定再过三十分便离开资料室的十郎,再次低头阅读眼前的书籍页面。
  虽然这是个实在不太适合自己的职场,但唯一值得夸奖的地方,就是此处的魔法相关书籍与学术杂志藏书量十分丰富。这里不愧为教育机构,在资料采购方面似乎提拨了相当大笔的预算额度,只要教官提出申请,绝大多数的书籍都会由校方出资加以购入。
  由于这是一间位于乡下小镇的山中学校,学校周边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地方。因此十郎养成了每天只要一有空间,便会跑来这间无人资料室专心阅读书籍的习惯。这可说是一段不会受到任何人打扰,令他感到心平气和的时光。
  “咦,椎叶老师?”
  然而,今天却出现了一名破坏这股宁静气氛的入侵者。
  “我才在想说每天放学后,总是很少见到你的身影,原来你都躲在这里啊。”
  “……找我有什么事吗?”
  十郎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情绪,转眼直盯佑平。
  “啊,没事没事,我只不过是归还之前从这里借出去的书籍罢了——咦?椎叶老师也是专攻医疗系魔法的魔法师吗?”
  现在十郎所翻阅的,是一本研究药学及魔法融合之可能性的书籍。
  “不……我只是有点兴趣罢了。”
  “这样啊,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跟我的专攻领域一模一样呢——话又说回来,椎叶老师的专门领域是什么啊?我之前只听校长说过,你是直属内阁的特别对策局成员。啊,你该不会是能够在瞬间制服凶恶罪犯的战斗专家吧?”
  “…………”
  十郎的沉默不语,使得佑平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小。佑平有点尴尬地任由视线四处飘移,并如同辩解似地开口对十郎说:
  “呃,请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深入刺探你个人隐私的意思。若你觉得不方便告知,那就算了——刚刚我也说过,我个人打算朝着医疗魔法这个领域发展。所以我一边在这里教导小孩子们,一边加强自我学习及训练。我很希望有一天能进入一般医学院,或者药理大学继续深造就是了。”
  十郎明明半句话都没问他,他却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事。
  “这部分的书籍都是我为了多充实一点知识,而请学校代为购入的喔。”
  “我想也是啦。”
  十郎再次低头阅读书籍上的字句,同时语气冷淡地做出回应。
  资料室里面有许多看在信乃这类一流专家的眼中.会嫌内容过于浅显易懂的书籍。无不过拜这种状况所赐,自己也才得以理解大部分书籍所记载的内容就是了。
  “我啊,以前也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喔!”
  看样子佑平似乎打算在资料室多待一会,还自己拉出一张铁管椅,迳自坐了下来。十郎虽十分露骨地皱起眉头,但佑平却好像完全没发现似地继续对他说话: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有一天,我在远足的回程路上遭遇到一场重大事故,当场受了重伤,当时多亏信乃老师及时医好我的伤势。她之所以成为我的效法目标,全都是拜那起意外事件所赐。将来我很希望能待在信乃老师身旁工作呢~~哈哈。只不过,这条路还很漫长就是了。”
  语毕,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十郎。
  “椎叶老师来到这里也已经过一段时间,觉得如何?是否已习惯这项工作了呢?虽然自从我成为正式教官至今已迈入第二个年头,不过仍有许多事情令我感到烦恼不已呢。由于每个小孩子都具有过度丰富的多彩多姿个性,所以必须时常采用不同的方式来对待他们。但这实在远比想像中的还要困难许多……”
  这家伙究竟只是个性单纯,还是只是个大笨蛋,或者说是个纯粹的大笨蛋呢……算了,他是哪种人都无妨。由于拐弯抹角表达意见,对佑平似乎也没什么作用,因此十郎决定以直接了当的字句将他轰出资料室——不过,此时他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嘉神,你认识雏咲月子吗?”
  “你是指班长吗?当然认识啊。信乃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负责照顾少年班。我从成为正式教官之前,就开始帮忙照顾这群孩子们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嗯~~你这样突然问我,我也很难回答耶……呃——她是政治世家的千金小姐。祖父是前大臣,父亲也是个议员。包括魔法在内的学业成绩都很优秀,个性温和,明辨是非且诚实乖巧。是个好女孩喔。不对——”
  佑平稍微思考了一下,又接着说出自己的意见。
  “真要深入评论的话,应该说她感觉上像是个努力想扮演好‘乖孩子’角色的女孩吧。雏咲她怎么了吗?难不成她引起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很醒目,让我感到有点在意罢了。”
  十郎脑海中虽浮现出月子那张成熟稳重的笑容,以及令人完全联想不到是同一人物的夸张哭泣表情,但他当然不会讲出心中想法。
  “嗯,她的表现很不错,是个未来大有可为的孩子。”
  佑平很干脆地认同十郎看法,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继续开口对他说:
  “啊,说到问题,前一阵子最部好像又捅出什么漏子了,对不对?听说椎叶老师还主张应给予严厉惩罚?”
  “我一点都不严厉,那只是出云井太过好心罢了。”
  “嗯~~毕竟最部也是个很难应付的学生呢——他个性上确实有点缺陷,但也请你千万别轻易断定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其实啊,他的家庭有些问题,算是个身世十分值得同情的小孩啦。”
  拥有魔法师资质的小孩受到双亲疏远,或是成为家庭失和主因的案例其实时有所闻。就某方面而言,由于做父母的必须扶养打从一出生,所具备力量便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小孩,因此在心态方面自然会产生扭曲。而这也正是导致孩子们必须从小就被*集中至完全住宿制的培训学校,并在严格监控下接受教育的主要因素。
  “最部是某大型企业集团的高阶干部跟小老婆所生之子。由于父母亲都不像是会疼爱孩子的人,因此他在成长过程中,没能得到太多亲情关怀。所以我猜他八成只是想借由闹事的手段,引起他人的关注而已。他的态度固然不太可爱,但若就此将他赶出校园,似乎又觉得于心不忍——”
  “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提供什么帮助给最部?”
  十郎阖上书本.正面凝视着佑平。
  “什么?”
  佑平顿时眨了眨眼。
  “这,所谓的帮助嘛,呃……例如别劈头就臭骂他一顿,而是好好听他表达意见等等……”
  “这样做会有什么改变?我们可是国家财产,*早已决定好我们的未来。我们会因能力差异而被分门别类,并被获派前往的职场锁住,一直工作到死为止。不管出生在何种名门世家,或是有着什么样的身世,都毫无任何意义可言。*只想知道一个魔法师究竟有没有办法在职场上展现能力、发挥应有功效。在小鬼头撒娇耍脾气之前,就先让他们清楚明白到这项重点,知道之后还不能改进,那就应该马上踢出校园。你不认为对当事人及周遭人士而言,这样才是最完美的结果吗?光凭出云井那种应对方式,无论这小子拥有多么优秀的素质,最后都只会害其他人受到牵连,并导致整个团体腐败堕落。”
  在整个社会当中,魔法师算是一种奇特的存在。想要获得内心期望的地位及待遇,就得先展示出自己确为有用之身才行。此乃绝非天生具备优异素质的十郎,在获取一级特殊执行官这个地位之前,所体会到的切身感触。
  “呃……这还真是一种相当严苛的看法呢。”
  佑平颇感困扰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比起这番严苛论调,十郎难得情绪激动地发表长篇大论一事,似乎更令佑平感到惊讶不已。
  十郎心中浮现出想咂一咂舌头的意念,他居然会说出这堆不符自己本色的话。
  “呃——不过若能容我以信乃老师拥护者的身份,开口帮她辩驳一番的话,那我会说在她眼中看来,孩子们远比任何事物都还重要——我想她八成不希望班上出现任何一名落后者。”
  “落后者?”
  “呃,这个嘛——”
  佑平露出有点后悔的表情,伸手抓了抓头。
  “其实她过去曾经遭遇过类似转机的状况,不过我并没什么资格叽哩呱啦地讲出这件事就是了……”
  十郎虽然心生犹豫,不如是否该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天竺鼠突然发出了一阵‘叽’的尖锐叫声,随即皱起眉头。
  “嗯?怎么了吗?”
  “……我有急事得去处理。”
  丢下这句话后,十郎马上冲出资料室。


      * * *


  太阳早已下山,户外笼罩着一片微暗夜色。
  从学生宿舍后门溜出来,并在原地伫留片刻,等双眼习惯了昏暗夜色之后,月子便举步踏入小小丛林之中。
  “鲭太郎、鲭太郎——”
  她一出声呼唤,一只灰毛的虎斑小猫立刻伴随着‘喵~’的一声,出现在她眼前。月子面带微笑,将一个小盘子摆在它面前,小猫则相当高兴地开始大口咀嚼盘中的猫食。
  她第一次看见这只小猫,是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事。由于当时它的体型瘦小到令人担忧不已的程度,所以她便将吃剩的菜肴拿来喂它吃,结果在不知不觉当中,这只小猫变得很常出现在她面前。
  月子调查过相关书籍资料,发现拿人类的食物给猫咪吃,对它的健康有害无益,因此最近她开始喂它吃专用猫食。这是她与纱弓、菜菜香合作.拿出学校提拨给学生的少许零用钱当做经费,并利用每周一次的外出日,上街采买猫食回来。
  至于喂食的工作,则采用三人轮班制。自从先前被十郎发现之后,她也曾一度觉得还是稍微收敛一点比较好,结果因为十郎事后并未深入追究此事,所以她也就继续保持着喂食小猫的习惯。
  附带一提,‘鲭太郎’乃是月子看它的毛色很像鲭鱼背部,便以此特征为小猫取的名字。念起来相当可爱,月子本人也十分中意﹒但不知为何,她那两位朋友一听见这个名字,马上对她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
  “好吃吗?”
  月子轻轻抚摸着狼吞虎咽地啃着猫食的鲭太郎背部。
  嘴角泛起微笑,以这种方式度过的时间,是再幸福不过的一段时光。紧绷的心灵也得以恢复平静。
  (插图043)
  吃完猫食之后,小猫边发出低鸣声边用身体磨蹭月子。
  “好好好,乖孩子乖孩子。”
  她则是面带微笑,轻轻抓着它的耳朵后方。这跟面对其他人之时不同,无需感到紧张或害怕。或许这正是自己之所以喜爱动物的主因吧。
  而说到害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就是最近刚来到这间学校的新任教官。以及此人在数天前的午休时间,对她丢下一句‘你也太多管闲事了吧?’之时的冷酷表情。
  光是回想起来,双眼便随即不由自主地渗出泪珠,月子急忙伸手擦掉眼角濴水。
  假设当时是听见最部骏介对自己说出一模一样的话.那么自己的情绪失控程度,应该不会夸张到完全忘记得维持住脸上那张资优生‘面具’才对。因为她早已学会以某种程度的习以为常心态,去应对骏介那种平常便带有攻击性的坏心眼态度。但在面对十郎之时却完全不同。自己出于一片好心的行动,却换来那么冷淡且带刺的尖锐回应,这还是她第一次碰到如此伤心的状况。
  (——好讨厌喔……)
  不禁叹了口气的月子,明显意识到自己对那名新任教官十分没辙。
  之后虽然勉强掩饰住自己的感受,但她终究还是觉得椎叶老师很可怕,无法说服自己对他产生好感。一想到今后每天都得见到他的面不可,心情顿时变得格外沉重。
  “不过,我可不能因此就垂头丧气,毕竟我是‘雏咲’家的人啊。”
  不可疏于付出努力、不可心生挫败。
  为了当个好学生、为了当个好班长。
  以及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大人、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踏过草丛,缓缓靠近自己的脚步声。月子反射性地从地上起身,同时又有一阵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你出现在这,没错吧?”
  “椎、椎叶老师……”
  月子感觉自己的脸色顿时化为苍白,她像是要保护鲭太郎一样,挺身站在它前面。
  (我得快点冷静下来。)
  她换上早已戴习惯的资优生‘面具’,表现出谨慎且柔和的态度,避免触动对方的怒气。
  “真的很对不起,我突然很在意这孩子的近况,所以……”
  月子试着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一张充满歉意的微笑神情。
  “我之前也说过了,校规不允许学生在这种时间擅自离开宿舍,也严禁私下饲养小动物。现在马上回房间去,今天我可以再放你一马,但今后你若再犯下同样错误,我将依照校规惩罚你。”
  十郎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严厉。
  (我该怎么办……)
  只要乖乖听话离开,此事八成可以到此告一段落。但若日后都不能再喂它吃东西的话,鲭太郎它会——
  “那个……老师。”
  月子决定尝试说服他.她觉得十郎总不会是个无血无泪的人,只要好好向他解释一番.说不定便可换得他的理解与认同。
  “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的时候,它的体型非常非常瘦小。我觉得如果当时没有喂它吃东西的话,它大概会落得饿死的下场。”
  “…………”
  “我知道在规定时间之外擅自离开宿舍,是不对的行为。可是能否请老师允许我错开这个违规时段,利用其他时间来喂养这孩子呢?还请老师通融学生的小小心愿。”
  她觉得自己这次成功展现出沉稳态度,且冷静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当然,她内心可是拚命鼓足了勇气,才敢对十郎说出这段话。
  对方不发一语。
  只见鲭太郎边提高警觉,边仰望着这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月子则是拚命压抑住内心怕得很想拔腿逃离现场的念头,静静等待审判结果。
  最后,十郎缓缓走向小猫——并用力踢翻了地上那个装满猫食的小盘子。鲭太郎发出了惊吓的鸣叫声,立即转身冲进树丛里面。
  月子一时茫然若失,随后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叫:
  “过、过分……!你这是做什么啊!”
  “如果它会饿死,那也只是符合自然法则的结果罢了。不要不负责任地同情它的下场。”
  十郎这段冷酷的结语,使得她内心情绪立时沸腾。瞬间,她忘记了身为资优生应有的言行举止,以及原本对这名教官感到十分没辙的念头。
  “你这个冷血的人!老师你去死好了!”
  破口大骂之后,月子立刻转身背对十郎,朝着位于学生宿舍的自己房间跑去。


      * * *


  确认月子离开现场之后,十郎转眼望向左手边的草丛。
  “可以出来了吧?”
  同时轻轻将头侧向一边,一道冲击波掠过十郎脸庞,直接击中他背后的树干,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哦——反射神经还不错嘛。”
  以瞧不起人的语调边说话边现出身影之人乃是骏介,以及他在班上所收的小弟们。相对于那群感到有点尴尬地压低视线的小弟们,骏介则是桀骜不驯地注视着十郎。
  “还真亏你有办法发现我们呢——不过说真的.我是比较希望你别妨碍我们就是了。刚刚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宰掉那只臭猫耶。”
  “我能发现你们,是因为我感受到玛那产生移动的气息。利用违规时段擅自外出、在非训练时段使用魔法、以及使用学校并未教导的魔法……这些全都是校规禁止事项…你应该很清楚吧?”
  方才骏介所发动的,是一项名为《魔弹》的魔法。施术者可利用此魔法击发出肉眼无法辨认的*,若由高阶魔法师使用此魔法,甚至有可能击发出威力媲美小型飞弹的*。
  由于《魔弹》难度虽低,攻击性却很高,若让判断力还不够成熟的小孩习得,很有可能造成危险。基于上述理由,《魔弹》便成了一项不列入初等培训学校修习课程之中的魔法。换句话说,骏介乃是独力学会了《魔弹》,而此事也可说是同时显示出他的优秀才能,以及他个性方面的高度危险特质。
  “别讲出那么老古板的话嘛。”
  骏介满不在乎地露出笑容。
  “我可是经过一番努力练习,才学会了这项新魔法耶。在这间学校当中,这应该算是值得称赞的优异表现吧?”
  原来如此……十郎心想。这小子完全不把教官放在眼里就是了。
  原则上,法律禁止教师动用私下惩罚的手段。而究竟该遵守到何种程度,会因各教官所采取的教育方针不同而有所差距,但至少这间学校是十分严格地遵守着这条法律规定。骏介则是清楚理解到这一点,并踩着这项大原则为所欲为。
  (真是够了,就是因为出云井等人太过宠爱学生,才会培养出这种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十郎静静开口发言:
  “举个例子来说,这间学校是座工厂,你们则是制品。”
  “啥?”
  骏介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地皱起眉头,十郎不予理睬,迳自继续说道:
  “我们的工作就是制造出符合既定规格的制品,换句话说,我们有义务挑选出不良品,并动手加以矫正。”
  “矫正?你在说什么笑话?”
  少年嗤之以鼻。
  “那你想怎样?要扁我一顿吗?法律可是禁止教师体罚学生喔!”
  “听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话说出口的同时,十郎轻轻挥动右手,手背准确招呼到骏介脸上,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
  对于旁边那群哑口无言的小弟们,十郎连瞧也不他们瞧一眼,而是直接走向倒在地上的骏介,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然后呢?那又如何?”
  大概是事先没料到十郎会突然采取如此直接了当的行动吧﹒只见数秒说不出话来的骏介,好不容易才理解眼前状况,整个人也气得满脸通红。
  “你、你这混帐东西……我要杀了你!我非干掉你这个烂人不可!”
  十郎的双眼眯成一线,再度高举拳头。就在他瞄准目标,准备再赏骏介一拳的瞬间——一条闯入现场的人影拉开了这两人。
  “停停停,椎叶老师!不、不可以动用暴力啦!”
  “笨蛋嘉神,你少管闲事!”
  破口大骂的同时,骏介开始收集玛那。
  “该死的家伙!我现在马上就要你的命——”
  “最部同学,住手。”
  一阵平静声调打断了骏介的施咒程序,信乃缓缓现出身影。
  “你们通通回自己的房间去,事后我会再找你们个别出来谈话。”
  “…………”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只见孩子们仿佛被信乃这番话推了一把似地,一个接一个地走回宿舍。留下带有杀意的一瞥及咂舌声后,最后连骏介也举步离开了现场。
  “……那么,椎叶老师,首先从你开始。请你说明一下事发经过。”
  十郎看见佑平歉意十足地缩起脖子,静静站在面露严肃表情的她背后。看来他似乎是为了尽快让这场纷争落幕,才主动去叫信乃过来处理。
  “我发现学生擅自离开宿舍,以及在非训练时段使用魔法,所以当场给予指导,以上。”
  “你所谓的指导,就是动用暴力吗?”
  “这得视情况而定。”
  信乃的视线变得愈来愈严肃。
  “法律禁止教师体罚学生,这里是教育场所,日后请你不要再做出同样的错误举动。”
  “这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做法太过纵容学生。凭你的管教方式,根本无法将他们训练成能够独当一面的魔法师。”
  “我们无需训练他们,而是要让那群孩子们学习自我成长。你那种由我们负责教导出优秀魔法师的想法,只不过是夜郎自大的念头罢了。”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想论。”
  十郎故意任由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那么,那个最部骏介想必是你那项理论所造就出来的成果啰?真是个说服力十足的结论啊。”
  “他也还处于成长阶段,不是吗?”
  “你打算养育出一只疯狗不成?所以我才说需要给予他们严厉的管教啊。”
  “管教?所谓的管教是指——椎叶老师!”
  “报告完毕,容本人先行告退。”
  十郎不屑听信乃想说的话,迳自背对她离开现场。
  不管浪费再多唇舌,这个女人就是无法理解,一股焦躁情绪在十郎心中不停打转。


      * * *


  既然多次违反校规,又大声对教官吼出‘你去死啦’这句咒骂字眼,相信迟早免不了会被教官找去训斥一顿……月子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出人意料的是经过数天时间,月子仍然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会不会是椎叶老师好心放我一马呢……)
  不对,那个冷酷恶魔根本不可能做出包庇自己的举动……月子改变心中想法。由于骏介似乎刚好也于同一天犯了某种过错,而被处以留在宿舍房间自我反省的惩罚,所以月子猜测教官大概是因为只顾着处罚骏介,才会忘记她的事。
  “……我决定了,我要在吃晚餐之前,出去探视一下鲭太郎。”
  傍晚,听见她脱口说出这句话,在月子房间里一起写作业的纱弓及菜菜香立刻互看了对方一眼。
  “嗯~~但我觉得还是别轻举妄动比较好吧?毕竟事发至今也才过没几天啊……”
  “我也不是不担心鲭太郎的状况,不过要是又被抓到的话,下场一定很凄惨。”
  两人各以不同的说辞表达出反对意见。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月子已被教官发现两次,要是再发生第三次,八成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过校规惩处。
  月子却露出笑容面对二人。
  “你们放心吧。我记得信乃老师今天是去大学上课,所以被老师们发现的机率理当也会跟着降低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才对。”
  她两名朋友一同发出了死心的叹气声,或许是察觉到她已下定决心了吧。
  明知此行的危险程度,但月子内心还是十分挂念鲭太郎的状况。不晓得它是否觉得很寂寞,这几天会不会饿着肚子?虽然现在这个季节的气候十分稳定,应不致于发生被冻死的事态,可是……再加上她对十郎那种命令式的高压口吻,也产生了所谓的反抗心态。
  月子收下‘路上小心一点喔’这句由纱弓所送的话,动身前往学生宿舍的后门。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她便拿着装满猫食的小盘子,离开了学生宿舍。
  “……鲭太郎。”
  她来到睽违数目的熟悉地点,小声呼叫着猫咪的名字。
  隔了一会,当一道小小身影伴随着‘喵~’的回应声出现在眼前之时,月子内心总算是松了口气。太好了,幸好还能见到它,这孩子还愿意等待自己过来找它。
  “真是对不起唷,前一阵子没办法来找你。你过得还好吗?”
  月子专心眺望着一边发出‘喵~喵~’的撒娇叫声,一边起劲啃着猫食的小猫,并开口向它讲话。
  “有个心地很坏的人,说不准我再喂你吃饭。他真的好过分喔。”
  话虽如此,但像这样看着它吃饭,倒也让月子内心对十郎所抱持的芥蒂,变得十分无关紧要。好幸福喔,月子不禁露出微笑。
  她原本就很喜欢包括猫咪在内的动物,而且正因为之前住在家里之时,几乎没机会可以接触到这些小动物,导致她更珍惜这种能与小猫相处的短暂时光。
  雏咲家是个代代均有实力派政治家辈出的一族,议员自是不在话下,甚至还有数名家族成员当上*大臣,是个一个相当有声望的名门世家。
  而在整个家族当中,就只有月子拥有魔法师资质。
  家人们并未因而刻意疏远她,只不过由于父亲及祖父都十分严格,所以实在谈不上是个令人感到舒适自在的家。
  ‘既然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就该设法为这世界尽一份心力,可别污辱雏咲之名。’
  ——从小到大,家人总是不断搬出这句话来叮咛她。
  雏咲月子非得成为一名资优生不可。魔法能力自是不用说,就连在学力及人格方面,都非得成为一名足以立于最前端领导众人的优异人士不可。
  所以她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打造出‘资优生.雏咲月子’这张‘面具’。她学会了从容不迫的笑容,以及泰然优雅的言行举止。说什么她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一个既害羞且胆怯又渺小的人——才是她的卢山真面目。
  而她之所以连跟同班同学交谈之时,依然不忘使用敬语,其实乃是一种自我暗示。以这种语调代替开关,便可使她忘记真正的自我,并戴上‘面具’,彻底扮演好完美资优生这个角色。
  就某种层面而言,她心中存有一股连自己最喜欢的好朋友都欺骗在内之罪恶感。不过即便纱弓及菜菜香并不会轻视真实的自己,她仍旧无法提起勇气丢掉这张‘面具’,因为变得不再完美无缺,就等于是辜负了家人的期待。
  然而——近来她偶尔会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持续这样扮演下去,究竟会带领自己走向什么样的未来?
  接受中等、高等教育课程。依照教官们的指示,重覆训练、累积经验,最后成为特殊执行官。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自己的意思到底在哪里呢?
  只是随波逐流获得的地位与职业,真有价值可言吗?
  难道依循前人铺设好的道路过生活,就不算是污辱了雏咲之名吗?
  每当穿着培训学校的制服上街,偶尔都会无端遭到路人冷言相向。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现实环境还是让她理解到在这个社会当中,魔法师是异类,是受到常人惧怕及排挤的特殊存在。
  在这样的状况下,自己若只是漠然且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日后是否真能成为可以‘为世人尽一份心力’之人呢?
  在对这些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搞得身心俱疲之时,月子就会来到这里。因为只有在抚摸小猫的这段期间,她才能从烦恼当中获得解放,能够变回既非资优生、亦非‘雏咲’一族之人的真实自我。这是一段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珍贵时光。
  “……像那个神经大条的椎叶老师,八成不可能理解人家的感受吧……”
  当她轻声咕哝之时,吃完猫食的鲭太郎抬起头来。看见它露出一张仿佛表示着‘人家还吃不够啦’的可爱催促表情,令月子不禁莞尔一笑——但在下一瞬间……
  冲击及爆炸声同时传出。
  只见小猫被炸飞,整个身子用力撞上树干。它发出‘喵!’的一声尖锐悲鸣,嘴角吐出夹带鲜血的泡沫,动也不动地倒卧在地上。
  一阵刺耳的哄笑声,钻入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何事,茫然若失地伫立不动的月子耳中。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命中啰——!”
  只见骏介及数名男学生从草丛当中现出身影。
  “我没向其他教官告状,放任你自由行动,如今总算得到回报了啊。雏咲,我就是想看见你现在那张哭丧的嘴脸啊——哦,笨猫,你还没断气是吧?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击吧!”
  玛那汇集于骏介身旁,魔法回路跟着逐渐成形。
  (我得快点阻止他——)
  但是她却动弹不得。混乱的思绪、动摇的心情使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鲭太郎快要被杀了……我得快点阻止他不行啊来不及了不要求求你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魔法回路宣告完成,骏介发动了准备使小猫一命归天的魔法。当鲭太郎即将在眼前化为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的千钧一发之际。
  “最部,你在做什么?”
  她听见了一阵平静,却夹带强烈魄力的声音。


      * * *


  呆立不动的月子、濒临断气的小猫,以及身旁围绕着五、六名男学生和如今正准备击发《魔弹》的骏介。
  眼前光景使十郎咂了下舌头。上一次虽然即时在事发之前出手阻止,不过这次却终于迟了一步。自己实在过于小看骏介非杀小猫不可的执拗意念。
  他缓步走向前,小孩子们顿时拔腿朝四面八方逃开。只剩下一脸茫然地伫立于原地的月子,以及露出挑战目光盯着自己的骏介。
  “做什么?当然是猎猫啊。上次虽然被老师出手阻止,不过这次我可是准确命中目标啰,怎么样,够厉害吧?”
  “…………”
  “你有什么意见不成?这是惩罚啦,谁教雏咲偷偷饲养这只小猫。说真的,她违反了校规耶,我们都被信乃老师狠狠刮了一顿,但唯有这家伙没受到任何责备,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一定是老师你包庇她,没抖出这件事对不对?”
  骏介得意洋洋地继续发言:
  “其实我大可主动去向信乃老师告密,但这样做实在不太有趣,所以我才决定再找一次能够在月子面干掉那只臭猫的机会啰,结果大成功……不对,它好像还没死透呢。”
  小猫的胸部还留有微弱的上下起伏,月子则是神情恍惚地跪倒在它身旁。
  “你想说的话就只有这些而已吗?”
  “咦?干嘛露出一脸可怕的表情?不过就是一只猫嘛,这就是所谓的弱肉强食,不是吗?”
  十郎不发一语,准备再走向前——随后又停下脚步。
  骏介手边已形成一记《魔弹》。
  “我说椎叶老师啊……”
  他脸上浮现出一张仿佛疯狗伸出舌头舔着嘴巴,感觉有点不受控制的笑容。
  “我一直觉得有点在意,你至今好像都未曾在我们面前使用过魔法,对不对?”
  “…………”
  “上课时,总是由能势负责示范魔法。信乃老师当然就不用说了,真有必要之时,就连那个笨蛋嘉神都会使用简单的魔法给我们看。不过你在匕课时,都只会一副很了不起地口头讲解。从你进入这间学校以来,连半次魔法都没用过,就连上次我发动魔法之时,你也只是慌慌张张地避开,却没有使用《障壁》接下攻击,对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你这个老师的魔法能力……该不会比我这个学生还差劲吧?”
  骏介咧嘴而笑。
  “你的素质判定层级究竟多高?是A层级?B层级?总不会低于B层级以下吧?相信老师肯定愿意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老师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优秀魔法师吧?”
  魔法回路的光芒大增,《魔弹》尺寸也愈显膨胀。一旦直接被击中,八成会受到重伤,搞不好还有可能闹出人命。背后又有月子及生命垂危的小猫,根本不可能避开这一击。
  “来,用你的魔法挡下这一击给我看看啊!”
  伴随着这句胜券在握的宣言,骏介准备发动魔法展开攻击。
  “……啥?”
  但在下一瞬间,骏介却一脸不可思议地转眼看着自己的双手。
  理当已经成形的《魔弹》竟在不知不觉当中消失,魔法回路也同时烟消雾散。
  他急忙试图重组魔法回路,然而十郎的重拳却已抢先一步击中他的心窝。伴随着‘唔’的一声痛苦呻吟,他的双膝颓然跪倒在地。
  “弱肉强食,真是个好词。”
  十郎伸手揪住他的头发,一边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一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站在强者的立场尽情施展力量,感觉的确很爽,这一点我也很清楚。那你何不顺便用心学习一下弱者的立场呢?”
  十郎狠狠赏了骏介的脸颊一拳,骏介发出了一声不成声响的悲鸣。当十郎举拳准备再送上一击之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平静沉稳的嗓音。
  “适可而止吧,十郎兄。你打算杀了他不成?”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十郎开口回答能势,随即松开手掌。倒在地上的骏介蜷缩成一团,发出夹杂着哭泣声的痛苦呻吟。算了,这下子他总该学到教训了吧。
  十郎转眼望向月子,只见佑平蹲在小猫身旁。而在黑暗当中,则有一幅蓝白色的魔法回路闪烁着光芒。
  “嗯~~我虽尽我所能地做了急救措施,但光凭我的实力,顶多也只能助它撑过一时,信乃老师现在又不在学校……”
  “那、那么,请带它到诊所给医生急救——求求你!”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月子扯开嗓门大喊。
  “我记得镇上确实有一家动物诊所,但是我又没有汽车*……”
  佑平露出求救般的视线,转眼望向十郎等人。
  十郎轻轻叹了口气,既然都已经淌了这滩浑水,大概也无法再袖手旁观了吧“
  “……能势,钥匙。”
  “是是是~~”
  十郎接下能势面带微笑所递出的汽车钥匙,随即举步走向停车场。


      * * *


  “其实也不是说很难吃啦……”
  男子一边伸手探入便利商店的塑胶袋里面,一边开口说道。
  他的年龄大约二十六、七岁至三十一、二岁左右。缩起修长四肢坐在助手席的模样,可以明显看出他是个身材相当高大之人。身穿色彩鲜艳抢眼的衬衫及太阳眼镜,全身散发出一股个性显然十分轻薄的气氛。
  “但我总觉得在进行重要工作之前,岂不是应该尽情享受一顿精致美食,而不是光吃便利商店买来的冷饭团裹腹,这才可以提振一下我方士气嘛。阿槙,关于这一点你有何看法啊?”
  “…………”
  “阿槙,你怎么啦?回答一下嘛,阿槙。”
  “……我叫槙野,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记住啊。”
  手握方向盘的男子颇不高兴地回答。这一位的身材则是十分标准,戴着眼镜的他,拥有一张看起来充满理性的容貌。
  “我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石暮,在咱们开始爬山之前,能吃多少你就尽量吃吧。”
  “哇咧,你该不会是打算徒步上山吧?”
  “由于附近除了那间培训学校之外,并没有其他官方设施,咱们要是堂堂正正地开车上山,肯定会显得过于醒目。所以咱们得将车子停放在半山腰,再爬上斜坡,接近咱们的袭击目标。距离要是太远,精确度会随之下降,所以希望尽可能接近目的地……说出这句话的人不就是你吗?”
  “话虽如此,但……半径五百公尺对不对?要处理一间占地面积这么大的学校,少说也得花上数小时的时间,但在动手之前居然还得先爬山?算了算了,麻烦死了,我不玩了啦!”
  “就算你现在出言抱怨,也无法再变更既定计划——面包记得留下,因为我要吃。”
  “啊,抱歉啦,阿槙——我已把面包通通吃光了。”
  槙野侧目瞪了石暮一眼,随后放弃似地叹了口气,并踩满油门驱车前进。


      * * *


  “还真是难得呢。”
  目送新型轿车加速离去之后,刑部轻声嘀咕了一番。这附近并没有任何居民驾驶那样时髦的车辆,可见八成是外地人吧。
  说到外地人——刑部将视线投向脚边那只正在嗅着护栏气味的老狗,同时回想起来。大概是两、三周之前吧,当他像这样在路旁散步之时,曾经碰到两名开车的年轻人向他问路,真不知他们之后是否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喏,咱们走吧,小八。”
  听见主人声音的白犬抬起头来,随即踩着疲倦不堪的缓慢步伐往前走。
  妻子早已过世,膝下又无半个子女,现在就只剩下这只秋田犬堪称是自己的家人。最近则开始强烈感受到自己的双脚变得愈来愈软弱无力。但若考虑到去年已届还历(六十岁),或许也不算是什么不自然的现象吧?他对自己今后的人生并未抱着什么太大期望,只要每天三餐温饱,能够悠闲度日就很足够了……刑部是这么认为的。
  唯一令他感到不悦的——就是这座小镇因为魔法师而产生改变的现象。
  守丘原本是一座平淡无奇的乡下小镇。既没有什么具竞争力的产业,与大都会之间也没什么良好的业务往来。然而拜七年前接受*在此设立特殊执行官培训学校的提案所赐,使这座小镇在财政方面也跟着得到了优渥待遇。导致镇上道路都像这里一样,接受了毫无意义的拓宽及重新铺装工程,区公所及学校也被改建成格外符合都会风格设计的建筑物。
  刑部一直心不甘情不愿地见证着这种强迫所有镇民接受的变化。
  ——六年前,这座小镇发生了一起列车脱轨的翻覆意外。
  三人不幸身亡,另有十几位民众分别受了轻重伤。而最不幸的那三位罹难者当中,其中一名正是刑部的妻子。
  直到如今,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情境。
  那一天,刑部与妻子工人一同出门,准备前往隔壁镇参加一场古典音乐会。喜好音乐的妻子,时常积极地希望能参加这类在邻近小镇所举办的活动,而刑部则已养成习惯,那就是嘴上虽然抱怨连连,但还是会调整工作时间,拨空陪同妻子前往。
  事故发生在他们回程的路上。
  突如其来的冲击,视界化为一片黑暗。
  当他醒来之时,发现妻子的身体仿佛保护着他似地覆盖在他身上。她已失去意识,刑部还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躯体逐渐失去温度。
  刑部拚命放声大叫。他大声地持续怒吼着:这里有人受了重伤,快点过来救人啊!
  不过,一名闻声而来、看似医疗魔法师的年轻女性,竟然只看了他妻子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迳自走到别的地方。就连赶抵现场的急救队员,也只是在测量过妻子的脉搏之后,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来面对他。随后,他听见不晓得从什么地方,传出了“那边好像有魔法师学生受伤。”、“记得优先将他们送往医院治疗。”这样一段对话。
  刑部本身只受了轻伤,在被送往医院接受过治疗之后,才得知妻子已确定不幸身亡的消息。
  他的脑子其实可以理解,这并不代表参与急救的相关人士未尽全力。大概是因为在发现之时,他的妻子早已回天乏术,所以才转而优先救治其他伤患吧。然而他却无法轻易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而从此之后,刑部心中便不再对名唤‘魔法师’的存在抱持任何一丝肯定态度。
  从宽阔的县道弯进岔路,再往前走上一小段距离,即可看见一块写着‘刑部动物诊所’的小小招牌,这里正是刑部的自家兼工作地点。每天帮小狗小猫,以及偶尔才出现个一、两次的兔子、小鸡等小动物看病,到傍晚再带小八这只老狗出外散步,顺便吃个晚餐……这就是他每天的固定作息。
  就在他心中一边浮现出‘待会儿来烤个竹筴鱼干,顺便喝杯酒好了’的念头,一边走回诊所前面之时,他看见一辆轿车以相当惊人的速度冲进停车场。车子发出刺耳煞车声,并靠着轮胎的滑动停了下来。
  真是个粗鲁的客人……刑部一脸不悦地走向车子。
  “有什么事吗?很抱歉,今天的门诊时间已经结束——”
  “急诊,有一只猫受伤了。”
  刑部看见这名边说边打开驾驶席车门的男子,马上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看过这名男子及这辆轿车。
  另有一名少女小心翼翼地将包在毛巾里的某种东西抱在怀中,从轿车后座走下车。
  一认出她身上穿着那间培训学校的制服,刑部的记忆与理解立即被一条线串连起来。脸部表情也下意识地变得较为险恶。
  “哦,我想起来了,你前一阵子是不是跟另一名年轻人一起迷了路?原来你是魔法师学校的相关人士啊。”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你是这间诊所的医生吗?我只希望你能尽快治疗这只小猫的伤势就是了。”
  来者的冷淡语调,使刑部内心燃起一阵强烈的反感。
  “干嘛不用你们最得意的魔法,在转眼间医好它的伤势呢?还是说你们这群魔法师只懂得花用大把大把的税金,却比一介兽医还无能——呜哇?”
  话还来不及说完,来者已一把揪起了自己的胸口,使身材矮小的刑部整个人被提到准空中,而脸上充满险恶神色的男子容貌,则硬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只想听你的回答。你医是不医?”
  “放、放开我……”
  “椎叶老师。”
  此时,少女往前踏出几步,以空着的手悄悄压住男子手腕。当男子轻轻咂了下舌头,并松手放开刑部之后,她随即深深地向刑部低头鞠躬。
  “造成您的困扰,实在很对不起。不过,光靠我的魔法着实无能为力。它需要医生您的帮助啊。”
  包在毛巾里面的,似乎是一只小猫。从左前脚至胸腔部位带有十分严重的伤势,呼吸既短浅又急促,表示它处于极端危险的状态。
  “即便您再怎么讨厌我们也没关系。可是——拜托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务必救救这孩子,它是我最重要、最珍惜的好朋友,拜、拜托您——”
  她的话尾带着一丝颤抖。
  刑部察觉到这名乍看起来颇为冷静的少女,实际上正拚命强忍着心中那股想要放声哭叫的激动情绪。小八则静静坐在脚边仰望着自己,或许是罪恶感作祟吧,刑部总觉得它那张脸看起来似乎带有些许责备主人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大气,随后接着开口:
  “……我这就去开个门,你们在此等我一下,我尽力而为便是。”




第四章 课外教学:生命的重量、拉面、坏咒、目标

  建议接种预防疫苗、介绍寄生虫检查过程、寻找迷路小狗、招募爱猫人士*小猫——接待室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宣传海报。这里虽是一间小规模的动物诊所,但生意说.不定出奇的好。
  从鲭太郎进入诊疗室之后,究竟经过多久时间了呢?
  月子坐在老旧的长条椅上,心不在焉地眺望着墙上海报。但是她的视线却不断往上飘移,因此完全没将海报内容放在心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扪心自问。
  为什么鲭太郎会遭遇到这样的残酷对待呢?
  为什么骏介要对鲭太郎痛下毒手呢?
  骏介好像很讨厌自己,虽然不晓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她很清楚骏介相当讨厌自己。鞋子被藏起来、教科书及笔记本被撕破、受到他的恶言相向——直到如今,他仍然一再以不当的言行来骚扰、恶整自己。
  而过去她总是息事宁人地不予理睬,因为她知道一旦将事情搬上台面、责备他的过错,将会破坏班上的XX气氛。他迟早有一天会觉得无聊,自己只要忍耐、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就好。她一直以为这是正确的对应方式,也是身为班长应有的姿态。
  难道自己的想法及做法都错了吗?
  他对鲭太郎所下的毒手,显然是欺侮自己的延伸举动。若真是如此,就表示——
  (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月子的思考推导出这项结论。
  要是自己能提前发现鲭太郎已被锁定成袭击的目标,不对,应该说自己如果未曾激起骏介的反感,并巧妙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的话,今天根本就不会引发这种事态。
  所以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她仿佛在惩罚自己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轻声持续说着这项结论。
  ——这个时候,膝盖上面传来了一阵好像有什么小东西跑来跑去的触感。
  她低头一看,只见两只黑白色的天竺鼠并排在一起,同时抬头仰望着她。它们那副宛如关心月子感受的模样相当可爱,使她脸上不禁泛起微笑。
  “老师——请问……”
  月子开口对面带一如往常的不悦表情,静静坐在自己身旁的十郎讲话。
  “这两只天竺鼠是否没有名字呢?”
  “你那种语调……”
  “……请问?”
  “听了就让人觉得很不耐烦。你以后别再使用敬语跟我讲话。”
  “什么?请问……不是,呃……”
  十郎突如其来的要求,令月子顿时感到不知所措。
  (叫我别用敬语,这……)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在不用敬语的状况下,与他人进行交谈的经验。
  “那、那个……”
  扳着脸孔的十郎再次瞪了她一眼,看样子他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呃,那个,这两只天竺鼠,叫什么名字呢?”
  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这句话,却跟往常的流畅语气相去甚远,显得格外结结巴巴。她的双颊虽因羞赧而变为燥热,但十郎既未刻意嘲笑或轻视她,只是搬出无异于往常的冷淡声调回来口:
  “黑色的叫芝麻一郎,白色的叫做福次郎。”
  这个答案使月子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哇,还真是出乎意料的——
  “你刚刚心中是不是冒出‘老师帮它们取的名字,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可爱呢’这个念头?”
  “呃,没、没有,我岂敢……”
  “…………”
  “说真的……那个,是有一点啦。我觉得凭老师的个性,应该是会帮它们取个‘龙’或‘虎’之类的勇猛名字才对……”
  “你当我是飙车族啊?”
  “啊,就、就、就是这种印象。外、外表相当可怕,而且好像还会骑着发出震耳噪音的摩托车到处跑……”
  “……没想到卸下面具之后,你的个性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呢。”

10

主题

40

存在感

120

活跃日
 2 

实习生

3楼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十郎脸上浮现出心情有点不悦,却又感到有点困惑的表情。方才自己是否说了什么不当的话呢?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对自己发脾气,但……
  “算了,这先撇开不谈——雏咲,你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的姓名由来吗?”
  “什么?……这个嘛……”
  虽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困惑,不过月子还是开始动脑思考答案。
  黑色天竺鼠,黑色,芝麻……
  “该不会是出自黑芝麻吧?所以它才叫作芝麻一郎?”
  出题者虽不发一语,但由其表情加以判断,自己所说似乎就是正确答案。既然如此,那么理当也能以同样模式来推测出白色天竺鼠的名字来源。名称有个‘福’字的食物——福神酱菜……是红色。蚕豆(日文为阿多福豆)……是褐色。
  “……啊,我知道了,是大福,所以才会叫福次郎。”
  “原来如此,连取名字的概念都十分相似吗……”
  十郎轻声嘀咕了一番。
  “咦?”
  “没什么——你的情绪应该冷静一点了吧?”
  “啊,是的……嗯。”
  她突然发现,他该不会是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再陷于沮丧的心情之中吧?这怎么可能……
  沉默再度降临。就在月子开始觉得应该随便找个话题跟十郎闲聊之时,十郎突然咕哝着抛出一句话:
  “你担心小猫吗?”
  月子顿感呼吸困难,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被拉回了眼前的现实世界。她一边感受着方才一时得到解放的心灵再次传出尖锐痛楚,一边轻轻点了点头。
  十郎语调平淡地继续对她说:
  “假设老天爷垂听你的祈求,让那只小猫今天得以捡回一条小命好了,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安置它呢?”
  “……如何……安置?”
  “就是你今天依然打算继续喂它吃东西,找时间照顾它吗?你究竟能在那间培训学校待多久?当你毕业离开之后,那只猫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
  “不管事态如何演变,你终究无法照顾它一辈子,你曾经仔细考虑过这个事实吗?”
  她连想都没想过,她只是觉得它很可爱,看到它天真无邪地靠近自己,便感到十分高兴。
  “等你离开之后,那只小猫八成会去找其他人类乞讨食物吧。但是,假设它所碰上的另一个人,刚好是类似最部的残酷分子,那它会有何下场?若碰上一名出手虐待小猫时绝不会产生任何犹豫念头的人类,它又将有何下场?”
  月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警戒心薄弱的小动物,看起来或许很可爱。但若只给予不够完整的宠爱,将会导致它们完全没机会学习到独立的求生技巧,就此逐渐长大。即便你以为自己是出于善意在照顾它也一样——不要让流浪猫变成不借助人类力量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生物,因为那根本就只是不负责任的自私念头罢了。相信对它而言,那也绝对算不上是所谓的幸福结果。”
  “…………”
  她认为十郎所说的这段话十分正确。
  但正因为如此,导致这段话同时也形成了针对月子而来的严厉责备。
  (——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完全没思考过当自己与一条生命产生关连之时,究竟需要负起多重大的责任。
  在她理解此事之时,泪水立刻溢出眼眶。完全没办法搬出平常惯用的资优生态度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脸上无法展露笑容,连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不知究竟针对什么事情而来的漠然怒气、悔恨及悲伤感受全部融为一体,在自己心中不停打转,呜咽声怎么也停不下来。
  十郎默默无言地盯着月子看了一阵子,最后只留下一声咂舌声,便起身快步走出诊所。
  他好像对自己感到十分傻眼,这算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当她觉得自己很没用,独自坐在长椅子上啜泣之际——突然有个东西从头上盖住了自己,原来是一件大人尺码的羽绒薄外套。
  “这件外套原本就放在车上,现在气温变得比较低一些,你就披上吧。”
  随后只见他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弯腰坐在她身边。
  “关于刚刚那段话……我并没有惹哭你的意思,抱歉。”
  这句话让月子感到相当讶异,甚至使她瞬间忘了哭泣,十郎并未与她的视线产生交集,迳自继续对她说道:
  “也就是说,呃——在露出那么郁闷的表情之前,你该做的事情是……应该说你的责任是那个——可恶啊,要把话说清楚还真是困难。简言之,我只是想告诉你该用脑袋好好思考一下就是了啦。你心中该不会产生了自己应该为这一切负起责任的愚蠢想法吧?”
  月子的胸口刺痛了一下。
  认为自己该为此事负责?当然啊,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嘛。
  “那种想法啊,只不过是放弃责任罢了。”
  “这……才没这回事!我——”
  “在这种状况下,你该负的责任就是仔细思考一下,什么是正确的行动,什么又是错误的决定。你当真思考过了吗?如果你什么都没想,便断定‘一切都是自己不对’,岂不是代表事情到此告一段落?这样根本就只是偷懒罢了。我很单纯地阐述事实给你听,害小猫受伤的凶手是最部。无论事情原委究竟为何,最部都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及判断出手攻击小猫。而这份责任理当由最部本人自行背负,用不着你代替他一肩扛起。”
  无法马上理解话中含意的月子,抬头仰望着十郎的脸。
  虽然他依旧展现出不悦的表情及口气……但听起来应该不是在责备自己。
  “你确实该为自己未经思考便喂小猫吃东西的举动好好反省一下,但是你一点也不必背负起与自己毫无关连的责任。不要坚持把没错的事情视为错误。”
  随后十郎露出有点犹豫不决的模样,将视线投向月子,他说:
  “另外一点,你的话打动了那名医生,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大可对如此珍惜其他生命的自己感到光荣。”
  也就是说——这个人现在正试着鼓励自己?
  她找不到可以当做回应的话语,只能两次、二次地眨着泪水盈眶的双眼。十郎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使得这间不算宽广的接待室当中,只剩下月子吸鼻子的声音回响于其中。
  在这样的气氛笼罩下,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时间。
  诊疗室门扉边开启边发出的轧吱声响,终于打破了接待室的寂静气氛。看似有点疲累的兽医步出诊疗室。在起身的二人定睛注视之下,刑部开口说:
  “它的伤十分严重呢。裂伤、骨折、连伤口都留下仿佛由烫伤所造成的痕迹,真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手段才能导致它变成那副德性……它是不是被*炸到啊?”
  “请、请问……”
  月子甫一出声,却又马上紧闭双唇。她很想快点得知结果,但又很怕开口询问。
  “实在是有够惨不忍睹的重伤啊,很遗憾,它已回天乏术。”
  表情凝重地说出这句话的刑部,脸上却突然露出会心一笑。
  “——应该说只差一点就落入这种最糟糕的下场,不过多亏急救措施处理得当,它才能保住一条小命。那就是魔法的力量吗?果真了不起呢。”
  “保住……一条小命?”
  这句话的意义缓缓渗进她的意识当中,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鲭太郎它得救了。
  她受到一股足以令全身脱力的安心感所包围,只见月子连谢谢都忘了说,整个人缓缓瘫坐在地上。
  此时,她看见位于视野边缘的十郎,轻轻咕哝着什么。
  ——太好了。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的嘴唇确实作出了说这句话的动作。


      * * *


  能势从看到一半的文库本书籍上头移开视线,望向墙上时钟。时针已绕过晚上十点。
  十郎他们还没回来。虽然他伸手探向手机,打算拨通电话跟他联络一下,却又随即改变心意,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自己挂心的大事。
  至于被十郎狠狠修理一顿的骏介,虽然抓狂似地不断开口咒骂治疗他伤势的佑平,但如今已回到自己的寝室安静休息。经过这次教训之后,他究竟是会变成乖学生呢,还是会导致他的暴力倾向变本加厉呢?
  总之不管如何,日后信乃肯定会详细询问今天这起事件的详细经过才对。由于十郎根本不可能做出避免掀起更多风波的巧妙应答,所以自己八成得从旁协助他应付此事才行。不过,偶尔发生的冲突,倒也可以成为生活上的适度消遣。
  事实上对能势而言,在培训学校的生活,简直就跟游手好闲一词划上等号。
  他颇负责任地完成了校方所赋予他的职责,而教导孩子们使用魔法的这项作业也难不倒他。然而这些工作均没有任何可以令他发现乐趣的余地,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能势本身是个素质判定结果为A层级的精英魔法师,过去他总是在最前线的现场执行任务。跟担任孩子们的保姆比起来,在前线破坏歼灭敌人反而较合他的胃口。
  就真正的意义而言,像十郎这样的人,八成才是最适合担任教师的角色吧。虽然他的凶狠目光及冷淡态度,很容易令人对他抱持错误的先入为主观念,但别看他那样,其实他算是个出人意表的好好先生。
  只不过,能让能势给予高度评价的,乃是身为魔法师的那一个十郎,要是他当真决定落脚当个学校老师,那能势也会颇感困扰就是了。
  能势打了个呵欠,心想:等看完这本书之后,也该准备收拾就寝去啰。
  为了配合孩子们的课程安排,生活作息自然也会变得很有规律。这方面就跟特别对策局有着天壤之别。
  ——就在这个时候……
  “……?”
  他那对整齐的眉毛突然皱了起来。虽然轻微——但他确实感受到一股不太对劲的感觉。
  然而这股感觉却在转瞬间烟消雾散,只留下一阵好像有什么东西滑溜地从掌心逃出之后,令他觉得莫名其妙的诡异不协调感。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能势微微侧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 * *


  鲭太郎目前当然处于不能随意加以移动的状态,因此两人决定请刑部动物诊所暂时收容它一段日子。搭乘轿车回学校的月子,内心抱持着几分依依不舍的念头。
  (等回到学校之后,非得跟嘉神老师说声谢谢不可。)
  刑部刚刚说过,要是少了伤后马上实施的急救措施,它那条小命早已不保。月子心中对刑部兽医及佑平都充满了感激不尽的意念。
  而说到感谢,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人——月子侧目瞥了坐在驾驶席上那张冷淡的容貌一眼。
  方才发生在接待室的那段对话,如今重新在她脑海上演。
  她可以理解十郎对她说的那段话,再加上他又肯为了救鲭太郎一命而飞车赶路,这些言行举止应可代表他对月子并无恶意才对。若真是如此,那么自己理当向他好好说声谢谢。
  但是——月子却突然不知自己究竟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他比较好。每当她试图开口说话,总是会受到一股奇妙的羞怯情绪所困。如果扮演成平常那个身为资优生的自己,或许还有办法跟他进行对话,但她若这么做,八成又会招来他一顿责备……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就连她自己也愈来愈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这是出于完全不想跟他讲话的厌恶感所致吗?毕竟打从第一次见面之时,她就认为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内心也十分讨厌他。可是他担心自己及鲭太郎,却也是不争的事实。照这样看起来,自己实在没理由这么讨厌他才对……
  由于愈想愈觉混乱,月子便连同十郎借给她的那件蓬松羽绒外套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不料这一抱却让她的内心深处衍生出一股飘飘然,好像有点平静却又不太平静的奇特感觉。
  (……要是不开口说些什么,会不会被他误认为是个没有常识的女孩呢?)
  当然啦,由于十郎并不是一个会在意同乘者感受,而主动开口谈天说地的人,因此车内一直处于沉默无声的状态。月子再次转眼望向驾驶席的那张侧脸,只是从他脸上表情完全感受不到丝毫情绪,自然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打开的话匣子。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声响,十郎将视线投向她身上,月子霎时变得面红耳赤。
  “呃,那个,这是……”
  “…………”
  “因为我今天还没吃晚餐,所以才……那个……”
  “……拉面应该可以接受吧?”
  “咦——?”
  十郎转动方向盘,将车辆开进刚好出现在眼前的一间拉面馆附设停车场。
  “请、请问,我记得校规不是禁止学生在宿舍及学校之外的地方用餐吗……?”
  “我允许你今天可以在外吃饭——还有,夹克可以继续穿着无妨,因为你那身制服实在过于醒目。”
  十郎开门下车,月子也急忙随后跟上。
  或许是因为已过了晚餐时间,店里并没有太多客人.两人选择一张位于角落的餐桌就座。
  对月子而言,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拉面馆。
  之前当她还住在家里之时,只要一说到外出用餐,通常都会是指前往事先预约好的高级餐厅包厢用餐。像这种平凡面馆,家人们当然是连提都未曾提过。
  而学生宿舍也有准备过面类餐点给学生食用,她也曾目睹菜菜香偷吃泡面的光景,因此月子并非对名为拉面的这项食物一无所知——但是说实话,如今就算看着菜单,她仍然想像不出拉面应有的风味。
  “你决定好了吗?”
  “呃,那个……我要一碗普通拉面就好。”
  “一碗酱油拉面,以及一碗豚骨又烧拉面,面软加半熟蛋不加葱豆芽菜辣椒,再来一盘大炒饭。”                    一
  月子看着语调毫无滞碍向店员点餐的十郎,还以为他刚刚念了一段魔法咒文。但是这句话听起来又是道道地地的日语,所以只要冷静思考一番,应该就能理解话中含意才对。
  ‘豚骨又烧拉面’是主餐名称,‘面软’八成是指要求店家把面条煮软一点吧。换句话说,这代表十郎点了一碗印在这份菜单上面的白色汤底拉面、并要求店家把面条煮软一点、加上一颗半熟的水煮蛋、并去掉葱、豆芽菜及辣椒之后,再把这碗拉面送到他面前。
  月子感到有点佩服。虽是这一间提供大众化料理的面馆,不过似乎还是愿意配合客人的详细要求,来调整自家餐点的口味。而就方才的点餐内容听起来,十郎好像对蔬菜类及辛辣口感十分没辙,这间面馆竟连这么零碎的要求都愿意配合——
  “啊!”
  一想到这,月子顿时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十郎的双眼随即直盯着她看。
  “怎么了?”
  “请问,那个……我只是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学校提供的便当里面,加了老师讨厌的蔬菜等菜肴,让老师觉得很困扰,所以才导致老师平常年餐时间总是只吃饭团裹腹,而不跟大家一起吃便当?”
  “……因为我是大人,所以没关系。”
  十郎露出一脸闹别扭的表情,说出这句连借口都算不上的回答。
  “原来如此,我总算懂了。”
  一阵轻声微笑由她口中传出。一想到自己看见了时常板着一张既不高兴又可怕面容的十郎,竟也会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便令她内心觉得有点高兴。
  店员送来的拉面相当美味可口。喝上一口色泽浓醇的热汤,整个身子随即由里到外都暖和起来,甚至觉得连原本紧张兮兮的心灵也一并获得解放。她一口气便扫光了整碗拉面,当填饱肚子之后,心中随即涌现出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告一段落的实际感触,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插图065)
  “……你明明可以很自然地展现笑容嘛。”
  “咦?”
  瞬间无法理解话中含意的月子,出声回问十郎。
  “我从傍晚看到现在,发现你脸上表情还真是出乎意外地丰富呢。像之前你大声骂我的时候也一样,都比你平常那副跟人偶没两样的虚假笑容要好上数倍。”
  他在夸奖我——当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月子的双颊立时变得格外燥热。
  (不、不对,在这种状况下,我应该……)
  如果是平常的她,大概会面带嫣然笑容,开口向他说声‘谢谢老师夸奖’。不过十郎却说现在的表情远比往常那种表现要好上许多——那我到底该换上什么表情才对啊?
  察觉脑袋快要短路的月子,硬是切换了自己的思考重点。
  现在不是为了这种小事而心生混乱的场合,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非得告诉十郎不可。
  她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对十郎说道:
  “……那个,老师……学生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别用敬语。什么事?”
  “呜、呃,那个……”
  月子支吾其词。只要‘面具’遭到禁用,怯懦的本性就会毫无掩饰地展现出来。然而此时若撤回原本准备提出的主张,相信十郎绝对不会愿意认同自己。
  她提起勇气,将心中想法编织成字句表达出来:
  “我、我一直在想——关于鲭太郎的事。等它伤势痊愈,平安出院之后,我想将它带回学生宿舍饲养,能否请老师允许这项要求呢?”
  “…………”
  “……不行吗?”
  十郎皱起眉头,向她投射出一道锐利的视线。虽然感到害怕,但月子还是设法逼自己开口:
  “我、我认为老师之前说的那段话,一点都没有错。我确实没有仔细思考过。可是,我觉得如果就这么跟鲭太郎道别,似乎也不太正确。”
  “你想把它留在身边吗?是因为觉得它很可爱的关系吗?”
  “我的确是因为觉得它很可爱,所以想跟它一起生活,但、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就算伤势痊愈之后,那孩子也很难再以流浪猫的型态活下去,既然如此,那我认为我就应该要照顾它到底才对。”
  十郎沉默了片刻,随后静静地开口回应:
  “——总有一天会死喔。”
  “咦……?”
  “这次它的确捡回一条小命。不过既然它是生物,就代表它的生命总有一天会画上句点。你所疼爱的小猫会在你眼前变得逐渐衰弱、无力动弹、呼吸停止……而你也非得亲眼目睹这些变化不可。你办得到吗?”
  这——我已经一再思考过同样的问题。月子以带着肯定意志的点头动作做出回应。
  “嗯,我可以。虽然到时候会感到非常非常难过……不过我认为在那之前,如果能够陪伴那孩子走过它的一生,那么分离的那一刻也绝非毫无意义可言才对。我猜假设我现在就此放弃它的话,我日后一定会感到更加后悔莫及。”
  十郎默默注视着月子,月子也不发一语地承受着他的视线。
  她认为自己已经将想表达的想法全部都说出口了。
  最后,十郎轻轻叹了口气。
  “……我所认识的一位喜爱小动物的人,想法也跟你一模一样。那人很喜爱小鸟及小动物,每次看到它们断气,就会哭得十分伤心。而当我对这个人说‘既然会感到这么难过,那日后别再养这些小动物不就得了吗?’那个人却搬出跟你一样的答案来回答我。”
  这段话听在月子耳中,感觉有点像是半自白的语调。
  当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感到困惑之际,十郎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说下去:
  “就当你已下定决心好了——那,钱的问题怎么办?接下来的饲料费、糊养它所霈要的各项花费自是不在话下,就连这次的手术费及诊疗费,想必也得花上大把钞票来支付喔。j
  “…………”
  月子顿时说不出半句话。说实话,她方才并未考虑到这个极端现实的重要问题。
  她老家相当富裕,只要她开口恳求父母亲,或许家里就会帮她出这笔费用。但是既然刚刚都已经在十郎面前说出大话,现在打死她都不希望接着讲出‘我会回家求父母亲帮我出钱’这个丢脸的答案。
  可是,她目前所能想到的其他方式,好像也只有……
  “……我、我会靠打工赚钱……”
  “法律规定,禁止就读培训学校的学生从事一般打工行为。况且你也还不到可以打工的年纪吧?”
  “…………”
  被迫面对现实的月子,不禁沉默不语。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十郎微微扬起了嘴角。
  “不过,我明白你已做好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那么为你图一点方便,就是我这个教官应该尽的责任——金钱方面的事交给我来负责,等你有能力工作之时,再把这笔费用还给我就是。”
  “咦——?”
  月子瞬间眨了眨眼。
  “可、可是我至少也得再过好几年时间,才可以正式出社会工作耶?”
  “放心,魔法师适用于跳级制度。再加上具备某种程度能力的学生,也有机会在接受培训的过程当中,获派执行名义上为研修实习的工作。嘉神及出云井应该也都是靠这种方式来累积自己的经验才对,这些工作都有薪水可领,执行成效够好的话,还可获准搬出宿舍。”
  “这、这么说来——”
  “当然啦,如此一来,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养猫养狗。速度够快的话,大概修习到中等课程之时,便能独立在外生活了吧,只不过——”
  十郎轻轻耸了耸肩。
  “在那之前,该如何处理那只小猫,就不是我的权限所能决定之事,如果你想将它带回宿舍饲养,那也只能尽力说服出云井答应,我顶多只能帮你说说好话罢了。”
  “没关系,老师这样就已经算是帮我一个大忙了。”
  她觉得好像有一道希望之光顿时照亮了自己的视野。看来能够靠自己付出努力来改变结果的事情,似乎出乎意料地多呢。
  此时,月子回想起眼前这名教官带在身上的那两只小动物。
  “请问,椎叶老师也是像我一样,付出了许多努力吗?您不是饲养了两双小天生鼠?’
  “饲养……”
  思考片刻之后,十郎开口询问月子。
  “我问你,你觉得这两只小家伙看起来像什么玩意儿?”
  两只小动物伶俐地从十郎的胸前口袋露出脸来。
  除了天竺鼠之外,它们看起来还能像什么其他东西呢?当内心浮现这个念头之时——月子突然察觉到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她在这两只小动物身上,感觉到某种气息。那是一股她很熟悉,但此时此地应当感受不到的气息——
  月子颇感困惑地开口回答。
  “那个……它们难不成是魔法——?”
  外表看来完全是两只活生生的天竺鼠,不过只要集中精神,便可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弱,真的相当微弱的玛那能量。
  “我好歹也附加使用了《隐匿》,你居然还有办法轻易识破?没错,就套用在你、我及那只小猫身上的‘活着’这个意义来看,这两只小家伙并不具有生命迹象。它们是我用《拟态》创造出来,再借着《自律》这项附加式魔法的效用,得到活动能力的拟态生物。外型是参考以前家里所养的天竺鼠所设定——原本那两只天竺鼠早就已经死掉了……”
  月子似乎觉得他脸上好像浮现出一丝感伤神色,不过也只维持了一下子,马上又变回平常那张不悦的容貌。
  “我在它们体内嵌入一些工作需用的辅助机能,随身携带在身上。所以它们既非我的宠物,我也不算是在饲养它们。”
  “原来如此……”
  即便十郎主动揭开它们的卢山真面目,月子还是很难相信这两只天竺鼠是用魔法所制造出来的产物。究竟需要多么高超的技术,才有办法创造出如此精密的拟态生物呢?
  “……老师果然是个名符其实的魔法师呢。”
  她毫不修饰地说出内心感想,十郎脸上随即浮现出好像有点受伤、又有点沮丧的复杂表情。
  “雏咲……你到底把负责教导你们魔法的我当成什么了啊?”
  “啊,没有啦,那个,我并不是怀疑老师的能力,呃,虽然不像最部同学那么直接,但由于我也没见过老师使用过魔法,所以……”
  信乃是医疗魔法的首席高手,而虽然实力远远不如她高深,不过佑平也是属于同一个系统的魔法师,因此全校同学都很清楚这两人的能力。
  此外,新任教官.能势也时常实际示范操纵火焰的魔法给学生看。他总是以华丽手法变出舞动的火龙,或是飞冲上天的火鸟,来博得学生们的喝采。
  唯有十郎从未在众人面前使用过魔法,而此事自然也成了众人对其能力产生怀疑心态的主因。
  “呃,那个,既然如此,为什么老师每次上课,总是交给能势老师负责示范呢?”
  十郎脸色变得有点苦涩。
  “这只是适合与不适合的问题罢了。虽然没什么值得夸口,但我的素质判定结果为D层级,资质远比你们还要差劲许多。如果在不限制时间长短的状况下,叫我组织出一个结构缜密的魔法回路,那对我来说并不成问题,但要我在课堂上既快速又正确地示范简单魔法给你们看,我只能说我无能为力。”
  “真的吗?……啊,可是先前最部同学准备发动魔法之时,不是马上遭到阻止了吗?那应该是老师所为吧?”
  之前骏介打算对鲭太郎发动致命一击之时,他的魔法回路感觉上简直如同遭到某种东西破坏一样,转眼灰飞烟灭。如果只是纯粹的发动失败,那种消灭现象未免也太过不自然。
  “你看得还真是清楚呢。”
  十郎沉默了片刻,并轻轻地‘哼’了一声。
  “虽然这算是下班之后的课外辅导——不过……算了,仔细看。”
  十郎确认过没人注视着他们所坐的位置,随即从牙签盒里面拿出一根牙签,开始集中精神。玛那逐渐汇聚,形成魔法回路——也就是只有魔法师才看得见的几何学图案。最后只见牙签缓缓浮起,直立于餐桌之上。
  “这是《无形之手》。使用魔法时,得这样让玛那归入自己的掌控之下,再使玛那互相结合、形成魔法回路,并加以启动。”
  十郎轻轻挥动手掌,魔法回路随即消失,牙签也跟着掉回桌面。
  “而解除魔法之时,则得像刚刚一样,分解掉魔法回路。这些知识都在课堂上学过了吧?——接下来,换你试着重覆做出我刚刚所执行的动作。”
  “呃,真的可以吗?我记得校规不是规定我们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你还真是个脑筋硬到不知变通的小妮子耶。我说可以就可以,不用想那么多啦。”
  “呃,嗯。”
  月子边点头边组成《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牙签一下子就站立起来。
  “……真是够了,与生俱来的才能果然相差甚远啊。”
  “咦?”
  “没什么啦,就这么维持住《无形之手》——看仔细,我要动手啰。”
  下一瞬间,魔法回路竟产生龟裂,进而四分五裂.牙签也因着失去支撑力而颓然倒下。
  “咦?这……?”
  月子不停眨着双眼。她并不记得自己有解除《无形之手》,也认为自己并未犯下任何失误,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们不是习惯以‘施咒’一词,来形容组成魔法回路并加以发动的过程吗?这正是跟‘施咒’完全相反,专门用来破坏魔法的技术,名唤‘坏咒’。”
  十郎带着一张跟上课时一模一样,看起来有点嫌麻烦的表情继续解释。
  “使用魔法之时,必须动用归入自己掌控之下的玛那,魔法师并无法使用受到他人掌控的玛那来组成魔法回路。课堂上有教过这点基本知识吧?不过,这并不代表魔法师完全没办法出手干涉他人的魔法。纵使无法结合他人所掌控的玛那来组成魔法回路,但却有可能促使对方的玛那遭到分解。”
  “也就是说……能够中断或消除掉他人即将发动的魔法?”
  “没错,这项技术就叫做‘坏咒’。这是一种只要是身为魔法师之人,便有办法使用的能力。而且不同于施咒的是,坏咒的发动速度几乎不会因个人资质优劣而产生差距。也就是说,创造魔法回路的过程固然会显示出实力强弱,不过动手破坏却是人人都能轻易办到的行动——然而,这并非一项实用性很高的技术就是了……”
  “咦,为什么呢?”
  感觉起来明明是一项非常方便的技术啊。
  “首先,因为发动距离受到限制。为了干涉对方的玛那,施术者非得设法接近对手不可。以我为例,有效距离顶多只有三公尺左右。第二,因为要跟时间赛跑,魔法回路的种类多不胜数,施术者必须在瞬间准确掌握住每项魔法回路的关键部位,再动手加以破坏不可,否则将会使对方有机会抢先一步发动魔法。这一点就很常被比喻成智慧环——你知道智慧环是什么玩意吧?”
  月子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类型相当繁多,每一种拆解方法也完全不同的难解玩具。而能够自由运用坏咒这项能力,其实就等于是对某人提出‘不管拿到哪种智慧环,都务必在瞬间加以破解’的严苛要求。
  “最后,就是风险问题。一旦坏咒发动失败,必将在毫无抵抗能力的状况下,承受对方所发动的魔法攻击。”
  因此在实战之中使用坏咒应敌的举动,才会被大多数魔法师戏称为纸上空谈……十郎如此解释。
  “刚刚的《无形之手》,以及最部使用的《魔弹》,两者都是初级的简单魔法。而适类初阶魔法,大概就是一般魔法师运用坏咒之际,所能对付的最大极限。在国内众多魔法师当中,八成只有我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坏咒专家吧。”
  “原来如此……那个,老师为什么拚命地钻研这项如此派不上用场的魔法技术呢?j
  “……你真是个讲话不客气的小女孩呢。”
  “人家才不是小女孩咧!”
  月子虽然有点气呼呼地出声抗议,但十郎却相当干脆地加以忽视,并继续解释给她听:
  “因为我没有其他选择余地。我刚刚也说过,我的能力只有D层级而已。也就是说,不管我花再多心力训练施咒技巧,也绝对追不上天生拥有优异资质的人。所以为了更上一层楼,我只好在这小小夹缝中,想尽办法钻出一条活路。”
  既然他现在已被认定为一级特殊执行官,想必是他积极努力所结出的成果吧。
  (——真是个了不起的魔法师啊。)
  遥遥领先于月子之前的人……月子总算实际理解到两者之间的差距。
  “……呵,我似乎讲太多话了,咱们差不多该离开了。”
  十郎手持帐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咦,要离开了吗?那个,再多说一点嘛……”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月子本人也大吃一惊。
  也不晓得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这段时光若是就此告一段落,好像太过可惜了点。她觉得自己似乎说出了很不成体统的话,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学习心旺盛固然是件好事,但我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再教你了。而且说真的,在钻研坏咒之前,拜托你先改掉自己的施咒缺陷好不好?你状况好跟状况不好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我去那边结个帐,你先回车上去吧。”
  解读方式有点偏差的十郎刮了她一顿之后,便将车钥匙抛给她。
  急忙接住钥匙的月子,不经意地目送走向收银台的十郎背影离去,随后才回过神来,独自走出拉面馆,坐进轿车的助手席。
  (坏咒……吗?)
  月子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影,随即集中意识、组成《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加以启动。施术对象是车钥匙。钥匙缓缓飘向半空中。
  正如十郎所说,《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结构十分单纯。月子一边维持着魔法效果,一边感受魔力的循环模式——接着将切断主要经络的意念投向魔法回路。
  汇集起来的玛那应声四散,车钥匙也掉回自己的膝盖上。
  “成功是成功了,但……”
  坏咒的原理的确算不上复杂。但是能否自由运用,这就另当别论了。刚刚她是因为以自己所组的魔法回路为目标,所以才能轻易发动坏咒。但是,假设置身在跟另一名魔法师展开魔法互相攻击的状况当中,是否还有办法采取同样的行动呢?
  得靠瞬间判断来分析对方所组成的复杂魔法回路,并在启动之前找出关键部位、加以破坏——令人不禁认为那几乎就是不可能办得到的领域。
  不过,十郎应该办得到吧?否则他根本不可能以坏咒专家的身份,获得高阶特殊执行官的地位啊。
  (……为什么呢?)
  月子心想。为何老师不选择其他职业,偏偏要选择成为魔法师呢?既然素质判定的结果为D层级,就代表他没有担任特殊执行官的义务。照理说应该可以选择走上更轻松、更符合他素质判断结果的道路才对啊。
  天生才能不佳,只能借着钻研被称为毫无效率可言的技术,来获得周遭众人认同的十郎,大概吃过非比寻常的苦头、也付出过异于常人的努力吧。究竟是什么东西鞭策他达成这个目标呢?
  而他跟对于以魔法师身份生活在这世界上,献身服务社会等事抱持着漠然疑问的自己之间,到底又存在着什么样的差异呢?
  自己绝对不可能喜欢上这种类型的大人,可是……却又想跟他多说点话。月子这才发现自己心中竟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好想知道……好想更进一步地知道更多关于椎叶老师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车门突然被打开。月子不自觉地发出了‘呀……’的小小悲鸣声。
  “……你干嘛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啊?车钥匙给我,咱们要回学校了。”


      * * *


  “感觉如何?”
  面对槙野的询问,身为部下的男子边盯着望远镜边开口回答。
  “自从学生宿舍熄灯之后,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车辆从外面回到学校。”
  从守丘培训学校再往山上走一段路,便可抵达这个位于森林当中的监视据点。
  部下确认出云井信乃,以及新任教官.椎叶十郎与一名少女,分别于早上及傍晚时分开车离开学校。
  (接下来嘛……)
  槙野感到有点犹豫。
  目前有两名教官不在培训学校当中,这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绝佳条件。但是……
  “你那边处理得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尽快展开行动……”
  “我不是说过教你别着急吗,阿槙——”
  盘坐在树干根部的石暮开口回答。
  “我的作业还得花上一小时才能大功告成。你就乖乖等这一小时过去吧。虽说里面尽是未成气候的小鬼,但终究是个魔法师巢穴。你如果真的急着想送死,我并不会刻意阻挡你就是了。”
  “难道就不能再加快速度提前完成作业吗?”
  “也不是办不到啦,但若再加快速度,被人发现的机率也会跟着提高喔。”
  “……那就在不被察觉的范围内,设法提前完工吧。给你三十分钟。”
  “好好好,了解~~我试试看就是嘛。不过你若期望能够确实一举功成的话,我个人会建议你再多等一会比较好就是了……”
  槙野转身背对发出讪笑声的石暮,出声向部属下达指示。
  “通报所有待机人员。变更时间,于二三三0展开行动。”
  男子回答了一声‘是’、覆诵槙野所说命令,并向通讯器传送指示之后,突然面露不安神色,压低声音询问槙野。
  “……那家伙当真值得相信吗?”
  他所指的乃是石暮。在场绝大多数的人,几乎都是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
  除了身为魔法师之外,就连其服装及言行举止,也都显示出他是个很不符现场气氛的奇异存在,要人对他不抱任何疑问反而奇怪。
  “这是一项以信任他为前提的作战计划。”
  槙野出声回答,内心则略带讽刺地讪笑了一下。
  (信任……是吗?)
  是指信任他的能力,还是指信任他的人格呢?
  不管如何,若缺少石暮的帮助,自己这群人根本没办法对付魔法师。事到如今,也不能将他排除于计划之外。
  “B点传来消息,似乎有轿车通过监视地点。”
  “回来了吗?结果还是错过了绝佳机会啊——算了,行动时间不做变更,依然维持于二三三0展开行动。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吧。”
  没错,事已至此,也只能豁出去了。
      * * *


  “到啰。”
  “啊、呃、嗯。”
  一路上仿佛陷入沉思一般,一直保持沉默的月子,似乎也没发现车子已经停止行驶。她慌张地抬起头来,然后露出一副好像对什么事感到迷惘的表情,转眼望向十郎。
  “怎么啦?”
  “——呃,那个……”
  接着又迟疑了数秒之后,月子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对十郎说:
  “那个,学生有事想找老师商量,不知老师是否愿意拨空一听!”
  “你干嘛讲话讲得这么用力?还有,别用敬语——有什么事?”
  “是,不对,嗯……”
  她仿佛想让自己恢复平静似地吸了口气之后,才开始讲话:
  “我、我不太清楚什么叫做成为魔法师。”
  “啥?”
  原本打算回她一句‘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却立即发现她脸上露出相当认真的表情。于是十郎默默地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我们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所能办到的事情也比一般人还多。可是,我们到底该用这股力量去做什么事,才算是符合正确的原则呢?究竟该如何运用这股遭到一般人视为诡异的力量才好呢?”
  “*高层自会帮我们思考这些问题啦。”
  “或许真是如此。可是,那个……就这么对*官员言听计从,这样真的好吗?……我父母亲也时常这样叮咛我,叫我得用这股力量为世界尽一份心力。可是具体而言,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算得上是尽一份心力呢?我就这么抱持着这种不干不脆的想法,走上这条成为特殊执行官的道路……这样真的好吗?”
  嗯……十郎了然于胸。换句话说,这小女孩如今正处于失去干劲的状态当中。
  魔法师具有特异能力,并被*赋予必须活用魔法造福一般社会的义务。可是遵行义务的他们,却也成为遭受到生活在一般社会当中的人群们刻意疏远之存在,可见魔法师的立场总是充满了矛盾。
  在接受培训课程期间,或者毕业之后,其实也有不少人跟月子一样,内心感受到同样的烦恼。至于她呢,她那身为政治家的父母亲,想必也给了她颇大的压力。因此对当事人而言,这算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只不过十郎有点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选择自己当她的商量对象就是了……
  (没想到教官还真是个责任重大的职务呢。)
  十郎内心嘀咕了一番。不过受到倚重的感觉还不赖,这一点倒是连他自己也颇感意外。如今的他,似乎有点能够理解佑平可以高兴地从事这份工作的理由。
  “这个嘛……你只要先随便设定一个目标,应该就可以了吧?”
  “目标?”
  “小小的目标就好——你不是很喜欢猫咪吗?就如同我刚刚所说,只要勤加练习、缔造出某种程度的实际成绩,你就有资格自行饲养猫咪。如何?这样还提不起干劲吗?”
  月子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看着十郎。
  “请问……设、设定这么简单的目标,真的没关系吗?不是应该追求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好,或是为世人尽一份心力之类的目标,比较妥当一点吗……”
  “胸怀大志固然是件好事,但你根本不可能知道能够让这世界变得更好的方法,也无法单凭你一人的观点,来断定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已经变得更加美好。制定这类计划与目标,都是*该负责处理的工作。至于我们这些位于*组织最末端的人,只要一边追求身边的幸福,一边尽力将眼前的任务做到最好,这才是最具建设性的处世方法。”
  “真是这样……吗?”
  “总之,这是另一种思考角度,我不会说这是绝对唯一的真理,但至少能让你觉得轻松一点吧?”
  “…………”
  月子仿佛陷入沉思一般默然不语,随后才抬头仰望十郎。
  “请问……老师也曾跟我一样,产生过同样的烦恼吗?”
  “我才没烦恼过这种事咧,因为我曾经有过相当明确的目标啊。”
  话一说出口,十郎内心随即浮现一股想要发出咂舌声的情绪。他不知月子有没有察觉到,自己方才其实是以过去式做出回答的。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追逐着一花的背影,这便是他所拥有的一切。
  即便是在她离世之后,他依然拚死拚活地勤加练习、累积经验。为了尽可能接近自己所追逐的幻影,他脑中只充满了磨练坏咒技巧的念头,不但查遍了古今中外所有魔法回路的结构,还将结构图全数强背起来。同时又预想日后可能遭遇的实战场面,进一步彻底锻练自己的体术及射击能力。
  最后终于成功考进特别对策局——这个姐姐过去任职的单位,并获得一级特殊执行官的地位。
  再加上也只有才能、实力均十分超群,受到*认定的极少数天才——例如一花之类的魔法师——才有资格成为特殊执行官。因此就一名素质判定结果为D层级的人而言,说他已攀升至事实上所能得到的最顶尖地位,也绝非言过其实。
  但是,费尽心力爬上顶点,且不经意地转眼环视周遭一圈的十郎,却遭到一股空虚的感觉所囚禁。
  ——在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再也找不到一花的身影。身为自己所追逐的目标、并由衷希望得到其认同的她,如今已不复存在。
  借着不停追求进步来敷衍忽视的心灵痛楚,却在他成为特殊执行官之后,伴随着压倒性的实际感触,排山倒海地袭向自己。
  最后——他失去了目标,成为一具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
  他一边看着月子脸上的真挚表情,一边心想:这小妮子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身为魔法师的她,今后将如何成长茁壮呢?自己所提供的建议,是否能够在这小妮子的人生当中,发挥出某种程度的效果呢——
  (——啧,我也太过投入这件不合我本性的事情了吧……)
  他打断自己的思绪。
  “……现在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快点回去宿舍睡觉吧。”
  “啊、知、知道了。”
  他放月子下车,自己也跟着离开车子。在确认过已经锁好车门之后,月子又战战竞竞地开口对他说道:
  “老、老师。”
  “啥事?”
  “那个,今天真的很谢谢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辆滑行似地开进学校停车场的车子,却打断了她这句话。这辆仿佛事先测量过一般,精准地停进停车格线当中的车子里面,坐着一道面熟的身影。她有着一张不符年纪的娃娃脸,以及跟那张娃娃脸很不搭调的冰冷表情。
  “唷,出云井老师,今天又这么晚才回来啊?”
  十郎以全无善意的声音向她打招呼,她马上搬出平常那种听不出任何情感的语调加以回应:
  “因为手术时间拖得较长。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过是去找兽医……”
  “我知道你们外出的原因,嘉神已向我报告过此事。只不过,你不觉得你回学校的时间稍嫌太晚了点吗?带着学生外出闲逛,直到深夜时分才返校,我实在不得不说你的举动未免太过轻率。”
  “…………”
  她的每一句话都不断触动十郎的愤怒神经,十郎暗自心想:我果然无法跟这家伙好好相处。
  “信乃老师,那个,事情并非如您所想那样——”
  “雏咲同学,你别插嘴。现在时间已晚,你马上回宿舍去,日后我会再向你询问详细的情形——”
  “我不要!”
  月子感情毕露地大声呐喊,信乃则颇感惊讶地挑起双眉。
  “椎叶老师是为了帮助我,才一直陪我在外面奔波,以致这么晚才返校!所以责任全都在我——”
  “雏咲,回宿舍去吧。”
  十郎打断她的发言。
  “可、可是……”
  “你要搞清楚,负责任是大人的工作,别擅自抢了我的饭碗好不好。”
  虽然犹豫了好一阵子,但最后月子还是向两人鞠躬行了个礼,莅转身离开现场。目送她离去的十郎重新转头面对信乃。
  “……真是稀奇呢,没想到她竟会展现出那样的态度,椎叶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晓得,大概是因为碰到太多状况,导致她情绪不稳罢了吧。就算是资优生,内心也不致毫无情绪可言嘛!至于你这人到底懂不懂情绪是什么玩意,这我就不得而知啰。”
  “…………”
  “反正你既已露出一副有话想说的表情,咱们就来继续刚刚的对话吧。”
  “如果能不说就了事,我自然也乐得轻松就是了。首先,日后请避免做出跟学生,尤其是女学生长时间相处在一起的举动。”
  “……喂,你脑子里该不会冒出什么下流想像了吧?”
  “在这种状况下,我个人的想像完全无关紧要。就算是学生与教官的关系,但像这样主动营造出长时间一对一独处的状况,看在世人眼中,必定认为十分不妥。再加上此事也会对她以外的孩子们留下负面印象,很有可能进一步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事态。”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所以才陪她外出罢了。世人眼光干我屁事啊。”
  “我既不打算与你争论,也不打算征询你的意见。这是我以上司身份所做的指示。我记得之前我应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才对……”
  信乃视线冷淡地凝视着十郎,又接着开口对他说道:
  “另一件事,听说你对最部同学动用暴力,还害他受伤是吧?”
  “……这也是你从嘉神口中打听出来的消息吗?”
  “我话说在前头,这并不代表嘉神向我打了你的小报告。我只是透过电话听他口头报告之时,觉得他的语气有点不太对劲,而进一步诘问他罢了,他是个不会说谎的小孩啊。”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十郎微微扭曲嘴角。
  “好啦,反正我本就没有隐藏此事的打算——然后咧?”
  “相信你应该知道,法律明文规定禁止体罚行为。请你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做出同样的体罚举动。此外,在询问过最部同学的说辞之后,我会根据事实状况,要求你向他及他的监护人致歉。”
  “发誓?还要致歉?”
  十郎先感到傻眼,紧接着一股强烈反感猛然涌上心头,他脸上浮现出嘲笑神情,开口加以回应:
  “你脑残啊?到底要前往哪个世界,才能找到好心教育学生,却还得向学生道歉的教官啊?”
  “暴力根本不配称为教育。”
  “那可是一次关于力量方面的教育喔。难道你希望那个会错意的臭小子,在完全不知被揍会令他感受到何种痛楚的状况下,就此长大[x]吗?”
  “即便依靠蛮力制服他,也只会导致他更加渴求得到能够进行反击的强大力量罢了。这样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那、那个……”
  “哦~那请问伟大的出云井老师,您的意思是说不仅决定放任不管,还打算让他继续嚣张下去啰?——你到底知不知道让那种不良品成为魔法师,会引发多么严重的事态啊?”
  “不良品?”
  信乃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同时变得更为尖锐。
  “你究竟把孩子们当成什么——”
  “那、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两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在这名从旁发出喊叫声之人的身上。
  “……雏咲?你不是已经回宿舍去了吗?”
  只见月子呼吸显得有点急促,似乎是急忙跑回此地所造成。
  “是、是的。可是,那,那个——”
  “怎样?”
  “呃……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总之我觉得十分奇怪。宿舍附近的样子跟往常完全不同,让我产生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十郎环视了周遭一圈。夜晚的学校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当这念头浮现之时,他确实感受到一股不对劲的感觉。
  信乃小声嘀咕着说:
  “这……难不成是玛那——”
  ——他之所以能在这一瞬间反射性地采取行动,全拜他过去累积的丰富经验所赐。
  十郎抱起月子,纵身往后跃开一大段距离,滚倒在停车场的水泥地面之上。隔了一会,现场响起一阵‘哒哒哒’的轻脆声音,方才两人所站的地表溅起阵阵火花。
  “出云井!马上筑起《障壁》!”
  放声大吼的同时,十郎一把将少女整个人丢进草丛后面,自己也跟着跳进草丛躲藏起来。
  *击全数集中攻击信乃的车子。信乃及时发动《障壁》,不过平常能够完美无缺地隔绝掉所有物理冲击的魔法障壁,如今却变得极端脆弱。突破魔法防御障壁的数发*,在车身上打出数个凹洞。
  信乃微微皱起眉头,并大声对十郎及月子喊叫:
  “你们两人都快点过来搭乘我的车!我这就暂时解除《障壁》——”
  “这太乱来了!你不用管我们!快点逃离此地,下山搬救兵回来!”
  如今十郎明确地感受到,现场玛那浓度已下降至趋近于零的状态。
  此时一旦解除《障壁》,大概就不可能重新汇集到足够的玛那,再次筑起具有同等防御力的《障壁》。即便如同信乃这等熟练的魔法师也一样。
  “快!快点离开!”
  信乃虽然瞬间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并马上紧急发动车辆。在穷追不舍、连续响起地*声之中,只见车尾灯在完全不见减速的状况下,顺利冲出了校门。
  “老、老师——”
  “冷静下来。”
  十郎压住月子的头,硬是让她压低姿势。
  在培训学校的校地内,存在着数股充满杀气的气息,来者八成全部携带着武装配备。
  距离玛那完全消失为止,大概只剩下几分钟时间而已。由于袭击者们方才肯定也看出信乃动用了《障壁》魔法,所以他们在确信校内人士再也无法使用魔法之前,应该是不会轻易主动展开攻击才对。
  十郎转眼望向身旁的少女,虽然情绪多少有点混乱,但并未陷入惊慌失控的状态。算是够了不起了。
  “雏咲。”
  “呃,是。”
  “我们要移动了。上来,由我背你跑。”
  “知——什、什么?”
  “我要你全力张开《障壁》.单靠现在这种玛那浓度所设下的障壁防御力,虽会令人感到不安,但凭我的实力,现在更是处于无法使用任何魔法的状态底下——快点动手吧。”
  月子启动《障壁》之后,提心吊胆地伸手攀住十郎背部。十郎确认她有紧紧抓住自己,这才缓缓起身。身材娇小的她,体重出乎意料地轻,似乎不会形成妨碍移动的因素。
  “请、请问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八成是反魔法体系集团所策动的恐怖攻击吧——我要跑啰,抓紧一点。”
  语毕,十郎踩着滑行似的轻灵步伐,展开远离现场的行动。


      * * *


  (……玛那完全消失了。)
  魔力素子的气息彻底断绝,这就表示接下来再也无法使用魔法。
  如今,两名男子以左右包夹之势,逼着能势举步前进。能势遭到这两名闯进他寝室的男子持*瞄准,并被带离房间。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选择趁着玛那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动用魔法展开反击——但他最后还是做出暂且不要轻易行动比较妥当的判断。因为他连敌方究竟有多少人都不得而知。即便勉强处理掉眼前这一、两人,但若最后被逼入绝境、遭到团团包围之际,又落入完全无法使用魔法的窘况,那就真的会害自己哭笑不得。
  他被带进了学生宿舍的附设餐厅。
  佑平及孩子们坐在餐厅一角,除了不见十郎、信乃及月子等三人的踪影之外,其他人全数在场。大概是由于他们也跟能势一样,都是受到威胁,才从各自的寝室被集中至此,因此佑平身穿平常用来当成便服的运动服装,孩子们则全部换上了睡衣。或许因为孩子们无法理解事态的严重性,所以截至目前为止,并未发生什么过度的混乱反应。
  “啊,能势老师。”
  忙着安抚睡眼惺忪揉着眼睛之幼年班孩子们的佑平,将视线转移至他身上。
  以他的年纪,应该很清楚全副武装的入侵者们,究竟具有多么高度的危险性才对,但在这种状况下,那副傻笑神情却仍然未从他脸上消失,真不知该说他是勇气十足呢,或者纯粹只是脑筋迟钝才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八成是学校遭到恐怖分子给占领了吧。”
  佑平的笑容变得有点无力。
  “……说的也是,这并不是什么大规模的整人大作战呢。我原本还以为日本是个既和平又安全的国家,没想到……你察觉到玛那的状况了吗?”
  “嗯,玛那完全消失了,这也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状况。”
  世上当真存在着能够完全封锁住大范围玛那能量的魔法吗?在能势所具备的知识当中,找不到符合这两项条件的魔法。如果换成十郎,或许还有机会看出一丝端倪就是了……
  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在这群恐怖分子当中,肯定有人具备着魔法师的身份。因为不论对方究竟采用何种手段,一般人类都不可能有办法干涉及操纵玛那能量。
  “接下来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这个嘛,我也不得而知。总之截至目前为止,他们似乎没有伤害我们的意图就是了。”
  持*的男子们虽站在他们身旁.不过除了监视之外,并无采取其他行动的迹象。只不过自己等人若展现出反抗的态度,大概便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出手攻击就是了……
  “……也—就—是—说,被他们溜走了啦,阿槙。我早说过时候未到嘛。你若肯乖乖接纳本大爷的忠告,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失误啊……”
  “作战十分顺利,你只管闭上嘴巴,专心执行你所负责的任务即可。”
  这名戴着银框眼镜、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男子,转身背对身材高大、面戴太阳眼镜的男子,缓步朝着这边走来。他以威压的视线环视了能势等人一圈,随即开口宣告:
  “在各位休息之时前来打扰,真是抱歉。我是‘大祓’的成员,名叫槙野。”
  ‘大祓’——是一个在所有打着反魔法、反魔法师主义的国内恐怖组织当中,规模最大、行动最激进的团体。先前那场导致能势及十郎被派遣至这间学校的缉捕作战,也是为了逮捕‘大祓’末端组成分子所展开的逮捕行动。据传该组织与位于海外的同系统团体之间,有着十分深入的交流关系,且其实际行动部队在战斗及破坏工作方面也号称具有相当高水准的实力。
  “我与各位之间并没有所谓的私人仇怨,不过希望各位能协助我纠正这个社会的谬误现象。基本上呢,就请生为魔法师的各位自认倒楣吧。相信各位都已察觉到,目前各位并无法使用任何魔法,所以请不要做出任何无谓的挣扎举动。我个人希望尽可能避免在孩子们面前上演残酷杀人秀的事态发生。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挟持人质与*进行交涉,而不是将各位射成肉酱。”
  接着,他微微眯起位于眼镜底下的双眼。
  “——话虽如此,不过若真有必要的话,我也不会客气就是了,这一点请各位务必铭记在心。由衷期待各位老师发挥指导力,让孩子们不致产生哭闹的情形。有问题吗?”
  佑平提心吊胆地开口询问:
  “请、请问,孩子们如果想上厕所的话……?”
  “只要说一声,我们都会答应。不过得由我方的监视人员随行就是了。”
  “呃,还有……由于现在气温变得有点冷,能否跟你们要些毯子呢?我猜毯子应该都放在对面的布巾间里面才对。”
  “在场有多少人,我待会就派人去拿同样数量的毯子来给你们用。还有其他问题吗?待会儿如果还有什么其他需求,就再出声告知我们吧。”
  话一说完,槙野迳自转身离开。
  真是冷静呢……能势内心给予高度评价。他并未随便采取毫无意义的示威行动,还设法巧妙控制住人质的情绪与行动,算得上是一名颇优秀的现场指挥官。其余手下似乎也都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看不出任何心浮气躁的模样。
  只要能够使用魔法,那么不管这支恐怖分子小队经过多严苛的训练,他也压根儿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没辙啦,总之现在也只好放宽心,看看对方怎么出招再说啰。”
  能势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番,并轻轻伸了个懒腰。


      * * *


  “……刚刚那一群人,不会主动来追我们吗?”
  “放心吧。”
  十郎与月子人在校舍的教官室里面。
  恐怖分子占领学生宿舍做为据点,总人数大约二十人左右。那么,他们能够确实掌控及盯梢的范围,大概只限于学生宿舍周边、设有监视系统主机的警卫大楼,以及校门、通往培训学校的联外道路等地点,应该没有多余人手能够管到教官室这边的状况才对。
  两人从停车场钻进杂木林当中,再沿着外墙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抵达校舍。途中并未遇见任何一名恐怖分子,只能说是幸运女神眷顾有加。
  只不过,要他们动身逃离学校,风险实在太高了点。因为监视器想必已落入恐怖分子的掌控当中,再加上对方阵营当中若有魔法师,那么一旦藏身地点遭到锁定,极有可能引来致命杀机。虽然他很希望能设法让月子逃走,但似乎有所困难。
  十郎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以及整组求生道具。他个人早已习惯将武器藏于伸手可及之处,只不过他完全没料到这些玩意儿当真有机会派上用场就是了……
  “……不晓得信乃老师是否平安无事……”
  月子有点担心地呆坐在她口中那位信乃老师的座位上,轻声嘀咕了一番。
  “恐怖分子们也没有那种闲工夫,派人出去针对离开学校的车辆展开飞车追逐战啦。”
  或许是对方发射了干扰电波,导致行动电话一直处于收不到讯号的状态。室内电话的回线也全数丧失功能,表示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但是信乃若能顺利赶抵警察局报案,那么相信再过不久,专门对付这类事态的单位应该就会有所动作才对。
  此外,若发生了有人受伤的状况,则现场附近有没有技术纯熟的医疗魔法师在场,伤患获救机率将跟着出现极大落差。虽然她是个令人看不顺眼的女人,不过她非得顺利逃出生天不可,否则只会让我感到更加头痛。
  当然,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等着我去处理。
  “老师——你接下来要去对付那群人吗?”
  “我的首要之务是侦察。”
  他如此回答面露不安神色的月子。
  他认为等到待会儿警方抵达现场,将恐怖分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之后,再展开正式行动会比较妥当一点。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希望能够尽量掌握住现场状况。包括恐怖分子的人员安排及人质所在位置、状态等等……
  能势是否也成为了人质的一分子呢?如果置身内外的两人能够取得联系,并携手展开反击行动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椎叶老师……跟信乃老师处得不好吗?”
  “啥?”
  这突然其来的问题,使忙着动手拆解、整备*的十郎顿时皱起眉头。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问题?——与其说处得不好,倒不如说我跟她根本就势同水火。我们的个性极端不一致,她不知变通,我又毫无协调性可言,所以啰……”
  “……原来老师也有自觉啊。”
  “毕竟我自己的个性已陪我走过很长一段人生旅程了啊。”
  “椎、椎叶老师在家里也是这种感觉吗?也习惯用这种态对面对家人吗?”
  “我没有家人这玩意儿。我跟我姐一同遭到放弃抚养责任的父母抛弃,被送进孤儿院。我姐早在数年前便已过世。”
  “啊,原来如……此……”
  少女的表情因罪恶感而蒙上一层阴霾。恢复本性之时,这小妮子还真是不懂得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呢……十郎心想。只不过跟往常那种一点都不可爱的笑容比起来,他反而比较喜欢现在她这种模样就是了。
  “别露出那种歉意十足的脸啦。我又不认为我是什么悲剧男主角。独自一人过生活,反而让我感到轻松自在。我一旦随便跟别人扯上关系,最后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光是听我跟出云井之间的对话,应该就能让你清楚知道这一点才对吧。”
  他将*重新组合起来,一切正常。
  就在这个时候,月子突然发出了气势格外惊人的声音。
  “那——那个,椎叶老师!”
  “……又怎么啦?”
  十郎不自觉地抬起头来。
  “那个,自从老师来到这间学校,应该才过了一个月左右而已吧?就算老师一开始便对某些人感到很不顺眼,或是认为自己内心绝对不可能有办法对他们产生好感,但我觉得这种印象其实很容易产生变化喔。我,我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呃,那个,我的体验一点都不重要就是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月子还刻意做出跟她年龄不甚搭调的轻咳举动,随后换上一张正经表情。
  “也就是说,那个……老师今后如果能够一直留在这里跟我们相处,我相信老师及信乃老师说不定也有机会成为好朋友。至少我会觉得若这个愿望真能实现,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那个……”
  “…………”
  十郎沉默片刻,双眼笔直凝视着月子的脸。
  “……怎、怎么了吗?”
  “你还真是个好心的女孩呢。”
  “这——”
  月子顿时满脸通红。
  “老、老师你干嘛突、突然说这种话啊?”
  “我只是老实说出我的感想罢了。”
  十郎心想:若不抛出些什么话题,内心可能会感到不安,而这股情绪则以这种形式显露出来……感觉起来确实很像是她的风格呢。
  “想跟出云井成为好友,首先就非得抢回学校原有的治安不可。反正我的本行就是专门处理这类状况,你就等着看我大展身手吧。”
  让这小女孩重回日常生活,这便是自己应负的责任。
  虽然只是一份暂时性的工作,但这里终究是自己的职场。至少十郎完全不打算允许恐怖分子这等败类随心所欲地蹂躏此地的人事物。逮捕凶恶罪犯、营救人质脱困——他已累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虽然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无法使用魔法的诡异状况,但他认为凭自己的实力,应能突破困境才对。
  他将*装进*,并把*佩带在身上。
  ——此时,十郎稍微思考片刻,随即从口袋里抓出一只白色小动物。
  “我留一只小家伙给你。碰到什么万一之时,就把它抓起来使用吧。”
  “阿福……?”
  “我因为不擅使用魔法,所以才将这两只天竺鼠带在身上当做辅助道具……我之前曾向你提过此事吧?它具有三项功能。”
  第一,侦测魔力。当附近的玛那能量有所动静之时,天竺鼠会马上通知主人。这对天生资质拙劣的十郎而言,算是相当有用的机能,不过月子八成用不着这项机能。相信她本身的感应精准度理当比天竺鼠还要高出许多才对
  第二,储存玛那。这两只天竺鼠本身都是高密度的玛那能量兼魔法回路聚合体。十郎缺乏快速使身旁玛那归入自身掌控之下的能力,所以他总是随身携带这两只天竺鼠,一旦遇到紧急状况,便利用它们来发动魔法。透过省略掉“将中立玛汇集至自己身边”这道手续,有助他大幅缩短施咒所需时间。
  “现在就属这项机能较为重要,你只要把它当成随身携带式电池或干电池之类的玩意儿就好。简言之,只要有这小家伙在你身旁,那么即便是在这种玛那完全消失的状况下,你还是可以组成魔法回路。至于第三项机能嘛——算了,反正现在你也用不着。”
  十郎边说边集中精神,只见白色天竺鼠身上瞬间亮起一道蓝白色光芒。
  “我暂时将这家伙的所有权转移给你。要是被恐怖分子发现,就用魔法保护你自己吧。”
  福次郎轻轻跳到月子的膝盖上。
  月子一副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巴,但最后还是再次出声对他说:
  “嗯,我知道了……请问,大家应该都能平安归来吧?”
  “我会努力完成这个目标。毕竟听说教官的工作,就是负责带领所有学生迎向更美好的未来嘛。”
  见少女脸上担心的神色并未消退,十郎又补上了一句话:
  “跟在学校教书比起来,我反而更擅长与恐怖分子作战、营救人质等行动,所以一切包在我身上。虽然要你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可能会让你感到很害怕,但凭你自己的实力,应该足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才对——我走啰。”
  十郎最后再次确认身上武装,确定没有忘记任何携带物品之后,准备动身离开教官室。但在此时,背后却传来了一阵平静的声音。
  “不是的……”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双绽放出惊人强烈情感的眼瞳,正笔直凝视着自己。
  “不是这样的,我害怕的是……关于老师的安危。我所指的‘大家’,其中当然也包括老师在内。所以——请老师你也要平安归来,并……依照约定前来迎接我!”
   (插图086)


    * * *

10

主题

40

存在感

120

活跃日
 2 

实习生

4楼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小孩三十七名、大人两名、确定少了三个人。”
  槙野将视线投向被固定集中于餐厅一角的学校相关人士身上。
  看起来较为年轻,年纪小到就算叫他一声少年也不为过的教官正专心照顾着小孩子们。至于另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文雅男子,则不知是已经睡着了,还是正在思考着某些事情,只是动也不动地维持着闭目静坐的姿势。
  “姑且不管那个开车逃走的女人,另外两人说不定还躲在这附近,要派人四处搜索一番吗?”
  “不,不需要。”
  槙野如此回答部下。
  他们的人力还算不上充足,理当尽量避免任意分派人手,导致自乱阵脚的事态发生才对。此外,反正他们早晚都得跟警察以及*进行接触不可,因此就算他们袭击学校的行动被泄露出去,反而算是替他们省下了不少工夫。
  “只不过,如果凑巧发现这两人的踪影,倒也不必刻意放过他们。设法擒下,若对方顽抗,就杀无赦。”
  部下以表情显示出了解及紧张之意,随即退回原属岗位。
  槙野转身面对坐在他身旁,并大剌剌地将双脚靠在餐桌上头的石暮。
  “那,你的魔法封印术如今应该还持续发挥着应有功效吧?我看你好傩一副很开的样子……”
  “喂喂喂,阿槙啊……你这话是代表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啰?”
  “不仅是我,此事可是与全体部下的士气息息相关啊。”
  对魔法所抱持的畏惧态度,早已深深扎根在一般人的心海深处。即便是勇猛的‘大祓’实际执行部队成员亦不例外,而这类情绪将成为无法轻易忽视的不确定因素。
  “阿槙你真是爱瞎操心呢……”
  石暮一点也不在意这道严厉视线,轻轻打了个呵欠。
  “这附近一带的玛那已完全被我的《纺车》收集完毕,由于我在《纺车》嵌入了《维持》这个附加式魔法,因此状况将就此固定不变——即便我这样解释,你大概也有听没有懂,所以简单地说,便是我以自动操纵的方式,封印了一切魔法能力。目前在半径五百公尺以内的范围当中,就只有我能够动用魔法。”
  “……那么,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警察赶抵现场……”
  封印魔法、成功掳获人质。他们已跨越第一座难关,然而接下来麻烦才刚要上场,如今还没有任何本钱可以放松戒心——
  “好闲喔~~”
  只不过,这次正经八百的思考,却被一阵慵懒的声音所打断。
  “超闲的耶。我说阿槙啊——我能不能动手杀几个人?帮这群小鬼头植入心灵创伤,可是相当有趣的唷。在他们眼前展开的人生第一次死人秀观赏经验,将那残酷的光景深深刻画进他们脑海当中,胆小一点的家伙还会在半夜做恶梦,边鬼叫边被吓醒——”
  “你给我安分一点!”
  槙野毫不隐藏心中愤怒情绪,直接脱口撂下狠话。


      * * *


  “……我真是搞不懂那个小鬼啊。”
  十郎边抓头发边走上楼梯。
  他原以为她很害怕、也很讨厌自己——但这大概表示就算再怎么惹人厌的教官,也已成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具有她愿意加以珍惜的价值吧。基本上,感觉不会很差就是了。
  他打开通往屋顶的门扉,随即压低身子,维持同一姿势移动至栏杆旁边,眺望着离这里有一小段距离的学生宿舍。
  由于他并未准备夜视镜这项专业装备,因此只能模糊地看见概略状况,不过事实正如他所料﹒恐怖分子们果然以学生宿舍为中心来布置阵形。基本上以两人为一小组行动单位,整体统御状况极佳,毫无一丝破绽可寻。
  “这八成是‘大祓’吧……”
  大概也只有‘大祓’这类的团体,才有能力动员这等规模的武装集团。
  这下子麻烦了……十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虽然再过不久,警方应该就会赶抵现场,不过在对方握有人质,再加上对方阵中有魔法师协助袭击的状况下,实在很难想像他们有法可破。既然魔法已遭到封锁,那么即便专门对付恐怖分子的魔法师赶来支援,结果八成还是一样不乐观吧。况且说真的,现在校内明明有两名专门对付恐怖分子的魔法师坐镇,最后还不是一样沦落到这种地步……
  (封锁玛那的魔法——)
  身为坏咒专家的十郎,脑海中存在着无数种魔法回路模式。其中也有关于这个魔法的记忆。他记得这应该是一个名叫《纺车》的魔法才对。以类似纺车纺线的原理收集处于中立状态之玛那能量,并加以独占,导致置身魔术有效范围内的其他魔法师再也不能施展魔法。而这正是如今发生在这间学校当中的现象。
  由于十郎拥有芝麻一郎这只已归入自身掌控当中的天竺鼠形态玛那结晶,因此还有办法发动施咒。不过在他解除魔法的瞬间,回复中立状态的玛那将会立即遭到《纺车》卷走。既然凭十郎的实力,很难使出胜过《纺车》的速度抢先回收玛那,就代表他顶多只能使用一次魔法而已。
  “这状况实在很吃力啊……真是够了。”
  他叹了口气。
  就因为产生的影响相当大,所以《纺车》堪称是个非常特殊,且要求施术者需具备高度技术的魔法。纵观全世界,大概也只能找到极少数魔法师能够使用这个魔法。
  在过去,日本也曾有一名——不过十郎记得此人应该早已因着那起意外,而随着一花同时命丧黄泉才对。
  (五年前……吗……)
  脑海中的苦涩记忆重新苏醒。
  当时,发生于中东某小国的纷争,吵得国际舆论沸沸腾腾。
  日本*决定派遣一支手腕高明的特殊执行官小队前往协助,以做为维持和平活动的一环。而十郎的姐姐.一花则获选成为这支小队的其中一名成员。
  然而这次尝试却因着出乎意外的形式而被迫宣告中断,经由空路在当地进行移动之际,她们所搭乘的飞机竟失事坠毁于海中。虽然据说这或许有可能是看不惯他国势力介入自国纷争的派系,刻意差遣魔法师所展开的攻击,但详情至今仍未水落石出。
  由于搭乘本架飞机的八名特殊执行官尸骸,几乎残破到完全无法回收的状态,因此只得以空棺的形式来举办丧礼。
  直到如今,十郎仍可清楚回想起当他听见姐姐殉职的消息之时,自己究竟有何反应,以及那股全世界仿佛从脚底开始崩溃碎散的感觉——
  换作是一花,即便面对这种状况,她大概还是能够巧妙应对吧。十郎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突破恐怖分子们所设下的警戒网,而且在只有对方可以自由使用魔法的条件下,顺利救出所有人质。若换成那个天才的话……
  不过,十郎马上斩断了这个愚不可及的想法。
  “少沉浸在过往记忆当中啦,大笨蛋。”
  现在置身此地之人并非椎叶一花,而是椎叶十郎。接下来,必须面对恐怖分子,以及保障孩子们的宝贵生命,全都是自己应当负起的责任。
  首先得解决掉操纵《纺车》的魔法师。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无论如何都希望可以跟能势取得联系。就先设法接近学生宿舍,再看有无方法联络上能势吧……十郎一边思考此事,一边动身离开屋顶。


      * * *


  孩子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似乎十分稳定。
  由纱弓及菜菜香等少年班学员负责照顾幼年班学员,很巧妙地安抚住这群小小孩子们的情绪。而直到方才为止,骏介虽然不断发出地板太硬、根本睡不着之类的抱怨字句,不过如今他好像也已经觉得闹够了,整个人跟着安静下来。
  此时,能势才发现到佑平其实拥有相当高明的统率手腕。他借着指派工作给高年级学生的方式,让他们忘记内心不安。而看见快要嚎啕大哭的低年级学生,则马上设法安抚其情绪。因此虽然他的魔法实力并不怎么起眼,但却可说是个十分适合担任学校教官的人才。
  看到大半学生都已就寝之后,佑平才走到能势身旁坐下。面露有点困扰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事态将会如何发展呢?”
  “一切端视他们的决定。”
  既然己方没有任何选择权,那么就算想再多也没用。当然啦,佑平理当十分清楚这一点才对。
  餐厅的前后出口各有一名监视人员,另外还有两人以直接盯防的形式监看着能势等人。他们身上全都带着*。
  “请问……能势老师过去应该有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凶恶犯罪案件吧?在迈种状况下,犯人通常都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
  佑平压低声音询问。
  “只要无关私怨.基本上都只会挟持人质,准备与*进行交涉谈判。目的不外乎是要钱,或是叫*释放他们的同伴吧。”
  “……那人质的生命安全呢?”
  “我曾碰过全员平安生还的案例,当然也有结果完全相反的案例。不过我想,对方应该不致于突然出手杀了所有人质才对。只要对方是个理性派,且还肯动动脑筋的人物,就不会草率地对珍贵的人质做出此等不当的行径。”
  当然啦,这句话其实也代表对方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动手处决人质。或许是察觉到话中含意吧,只见佑平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僵硬。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回应:
  “死亡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呢……不管是自己也好、他人也罢——我啊,以前曾有过目睹自家人身亡的经验,所以我既不想再次尝到同样的体验,也不希望孩子们受到同样的打击啊……”
  “嗯,我知道你的感受。”
  能势这句话的意义比较倾向于“可以理解”,而不是在说他亦“感同身受”。因为面对眼前这种状况,此类偏向正常人的感触并无法帮助他解决事态。
  首先最重要的事,乃是特定出藏身恐怖分子阵中的魔法师,并加以排除。只要玛那恢复至正常状态,自己便有能力一举除掉所有恐怖分子。十郎大概也已归纳出同样结论,并动身展开行动才对。
  (元凶八成——就是他吧……)
  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身穿色调夸张的服装,明明身处夜色低垂的室内,脸上依然戴着太阳眼镜。再加上八成是认为无此必要吧,全场唯有他一人身上不见任何*。除了槙野之外,没人找他谈话,而他在这群恐怖分子当中,也明显散发出一股格格不入的气氛。
  虽然他很想设法将这项情报传递至十郎手中——只不过……该怎么做才好呢?
  “……尿尿。”
  一名幼年班小男生拉着佑平的衣袖。佑平一边说‘好好好’,一边牵着小男孩的手,跟着一名恐怖分子走出餐厅。
  当某个人质前往厕所之际,每次都会有一名餐厅内的监视人员随行。若是在一对一的状况下,想要趁其不备而采取某种行动,成功机率可说十分之高,而只要带着小孩子同行,亦可制造出频繁进出食堂的机会。
  相信十郎八成也早已预测到这点小事才对。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只要瞒过监视人员的目光,利用厕所窗户将纸条丢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有什么事吗?”
  能势一边以平静的笑容掩饰住内心想法,一边抬头观望。
  来者是那个名叫石暮的男子。重新仔细端详一番,能势才发现他比自己原先所想像的更为高大,身高少说也超过一九0公分。脸上虽然挂着一张毫无紧张感的傻笑表情,不过却能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压力。
  能势的直觉告诉他:这名男子极端危险。
  “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感到有点在意耶。”
  “…………”
  “我对他人的恐惧情绪感受力,其实还满敏锐的说。我很清楚感受到小鬼头们,以及另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恐惧心理,不过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太害怕耶。”
  “哪有可能,我内心可是怕得要死呢。”
  “真的吗?”
  石暮弯下腰杆,正面凝视着能势的脸。
  “——魔法这玩意啊,首先得以‘认知’做为开端,也就是自己究竟打算如何改变、如何扭曲眼前的世界。所以啦,当我在面对魔法师之时,总是会先仔细瞧瞧他们的双眼。目的就是为了探知对方到底对什么东西抱持着何种‘认知’心态。”
  “…………”
  “像刚刚带着小鬼去上厕所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啊,他一直注意着那群小鬼头。感觉上好像满脑子只想着‘我该怎么保护他们?该如何安抚他们的情绪?’等念头。相较之下,你的视线则是持续停留在我们身上。那是一道专心观察‘我们共有多少人?武装为何?指挥系统运作状况又如何?’等事态的目光。实在是充满了攻击企图的观点呢。很了不起喔,嗯,真的十分了不起呢。”
  石暮边微笑边缓缓起身。
  下一瞬间,他猛然起脚一踹。鞋尖直接命中下巴,导致能势整个人往后飞出。
  石暮一派轻松地走近能势,高高抬起脚掌,能势那颗毫无防备的头就位于正下方。正当他的头盖骨即将遭到石暮一脚踩碎之际——
  “石暮!给我住手!”
  “哎呀呀,有人出声阻碍了啊。”
  石暮高举双手,动作夸张地往后倒退一步。
  “阿槙,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啦,我纯粹只是想消磨一下时间嘛。人家真的觉得很无聊耶……”
  “不准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喂,你不要紧吧?”
  “等等……”
  石暮一把抓住了试图靠近能势的槙野衣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槙,要是你轻易靠近他,可是会被他反咬一口喔。刚刚我起脚踢这家伙之时,他的双眼可是连眨也没眨一下喔。他不但巧妙地避免要害被我踢中,而且在往后飞出之时,也设法降低了身体所受的冲击力道喔。我猜他八成是个累积了丰富战斗训练的魔法师。”
  能势轻轻咂了下舌头,并缓缓从地上起身。经由训练获得的反射反应果然还是无法瞒混过去。他原本还想说要是石暮粗心大意的话,或许有机会可以当场收拾他——但如今看来,此人似乎也是跟自己同种类型之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还真是个满有骨气的年轻人呢。站在个人立场,实在很想分点玛那给你,跟你来一场魔法师之间的实力较量耶——”
  “石暮!”
  “——但由于有人很生气,所以我决定自重一点好。然后关于这家伙啊,我觉得若是让他维持现状,可能十分危险喔。我个人提议最好将他拘禁起来,并增派人手严加监视。”
  槙野瞥了能势的脸一眼,并快速做出决定:
  “……给他铐上*,另派两人专门监视他。一旦发现他做出任何奇怪举动,就算开*杀了他也无妨。”
  恐怖分子们马上跑到他身边,忠实执行了首领的指示。
  在被这场骚动吵醒的孩子们露出不安视线注目之下,能势独自一人被迫坐在椅子上,双手亦被铐于背后。由于对手腕所传来的金属冰冷触觉感到颇不舒服,能势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而在这段期间,身旁的石暮则一边任由脸上露出仿佛要吃人般的诡异笑容,一边定睛凝视着他,让能势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出手抵抗的可趁之机。
  (插图092)
  (——我八成会挨十郎兄一顿臭骂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就连他也完全没料到,自己竟会在这个阶段被夺走抵抗能力。
  “太可惜啰——你现在这副德性根本就不能陪我玩啊。”
  石暮将脸贴近整个人变得无法动弹的能势,开口嘲讽他一番。随后又露出更开心的笑容,出声补上一句话:
  “不过没关系,反正照预定计划,再过不久就会有大量的新玩具抵达现场啰。”




第五章 蹂躏及斗争与解放之日


  “……不晓得大家是否平安?”
  月子身上穿着借来之后就忘记归还的羽绒外套,所以并不觉得寒冷,但是却仍然阻止不了身体持续轻微颤抖的现象,她只好大大地深呼吸几次,尝试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平静。
  此时,有如回应月子的动作一般,传出了一阵轻微的鸣叫声。看见白色天竺鼠像是在帮自己加油打气似的从外套口袋探出脸来,月子不禁面露微笑。
  自从十郎离开至今,已过了将近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虽然在月光的帮助下,她曾数度透过教官室窗户窥视外界状况,但却看不出有任何特别明显的变化。也没听见类似*响或悲鸣的声音。将这现象视做班上同学及老师们都没有遭遇到什么残酷对待的证据,应该并无不妥才对吧?
  月子坐在十郎的座位上,整个人趴在办公桌上头。
  一回想起自己在目送他离开之际所说的那句话,她马上变得满脸通红。一边发出‘呜——’的呻吟声,一边抱着自己的头。
  (‘你也要平安归来,并依照约定前来迎接我’,这……)
  她当然是真心担忧着他的安危。不论喜欢或讨厌,她一点都不希望去想像自己认识之人命丧黄泉的情况。
  话虽如此,但没想到自己一时情急,竟脱口说出那样的台词……就连她自己也感到相当难为情。要是喜好恋爱小说的纱弓在场,她给予这句话的评价八成会是‘听起无好像一对被命运拆散的情侣’吧。
  “当然不可能有这回事!我又不喜欢椎叶老师。”
  她试着出声说服自己。
  “可是,老师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啊……当然啦,我并不喜欢他就是了。”
  她仿佛为自己辩解似地重述了一遍,然后才将视线移向微微抽动着胡须的福次郎身上。想要制造出这个仿造生物外型的自律型魔法回路,肯定需求花费相当惊人的工夫及技术才对。
  月子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决定集中意识,尝试解析眼前这个有着白天竺鼠外型的魔法回路。
  然而她也只不过是个连新手都算不上的魔法师,自然不可能解析出太多机密。超高密度的玛那、经过压缩的庞大魔法回路——虽然差点被它的内涵所震慑,不过她还是可以粗略推测出当中的哪个部位究竟掌管着何种机能。
  掌管整体行动的部分、侦测玛那动向的部分、消除魔法气息,拟态成天竺鼠外型的部分


  (——为什么选择拟态成天竺鼠呢?)


  月子心中突然浮现出这个疑问。
  身为魔法师天资不甚理想的十郎,随身携带着这个可以当成魔力探测机,以及应急用玛那储存装置的魔法回路,这一点她可以理解。不过若纯粹只为了发挥上述机能,他大可改用其他型态也没关系啊。是否有什么特殊理由,导致他刻意将魔法回路拟态成生物的外型呢?
  “……下次再提出来问问他好了。”
  然后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他能教导自己习得组成这类精致魔法回路的初步技术。
  原来还有这么多想跟他聊的话题,以及希望他教导自己的知识学问啊……月子心想。
  (——相信他一定能够平安回来才对……)
  一时的分心,导致探查福次郎体内魔法回路的意识触手顿时产生混乱——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掠过心头。月子随即将注意力拉回天竺鼠身上。
  “这是……什么东西呢?”
  在构成福次郎的魔法回路中央,出现了一个大型的黑盒子。即便无法理解,但她至少还能猜出其他部分所负担的机能,唯有此处几乎无从判定。这个部位似乎占用了几乎等同于主要程式的容量……这会不会就是十郎所提过的第三项机能呢?
  (这个算是启动式机能吗?一旦启动之后,会发挥出什么样的魔法效果呢——)
  此时,月子中断了自己的思考。
  因为窗外响起了告知警方赶抵现场的巡逻车警笛声。
      * * *


  “——机动队共有多少人?”
  “在目视可确认范围内约有二十五至三十名。若考虑到布署在山中.以及增援、负责后方支援等成员人数的话,可能必须认定对方派出了至少两倍的兵力。”
  听完报告之后,槙野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可算是在预测范围之内的兵力。
  “首先跟对方打声招呼再说吧。”
  槙野一边感受到轻微紧张及愉悦的兴奋情绪,一边拿起手边的携带式无线对讲机,按下呼叫键。
  隔了数秒之后,双方建立起通话连线。
  “……呃——喂喂。各位警方人士好,初次见面,我们是‘大祓’。能否请你们那边最大牌的人物接听这次通讯呢?”
  对讲机另一端顿时陷入混乱,最后传出一阵有点紧张沙哑的男子嗓音。
  ‘让、让你久等了,我是现场总指挥,名叫渊上。你是贵部队的首领吗?’
  “嗯,以后请多指教,叫我槙野即可。”
  ‘这、这具尸体,是……是你们所为吗?’
  “没错,因为他进行了抵抗。其实我们也不希望引发这类流血冲突就是了。”
  槙野事先将无线对讲机摆在正门警卫室那名遭射杀的警卫身上。虽然觉得成为牺牲者的他有点可怜,不过他也发挥了应有功效,将我方认真执行此作战的意图确实传达给警方知晓。
  “废话不多说,我有几件事要通知各位。相信各位应该均已预测到,孩子们及教官们目前全都落在我们手中,请各位审慎思考这项情报的涵义,采取适当对应行动。此外,如果各位阵中有魔法师的话,应该也可以马上确认到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已封印住学校周边的魔法使用能力,各位无法动用魔法展开任何作战作战,这一点也请各位谨记在心。”
  ‘这、这真的是你们所干的好事吗?难道你们那边也有身为魔法师的成员吗?’
  槙野无视渊上的询问,迳自继续发言:
  “那么,接下来要告知各位关于交涉的规则。双方只可透过这台无线对讲机进行联络,一概由我们主动进行联系,严禁各位擅自尝试联络我方。也严禁各位在未经许可的状况下,企图侵入校园腹地,或是可能被我方判定为入侵的行动。每违反上述规则一次,我方就会杀死一名人质以示警告。”
  ‘了、了解了。’
  “到目前为止,有任何疑问吗?”
  ‘人质全部平安无事吗?’
  “放心吧,目前还没有半个人死亡。毕竟杀人并非我们的主要目的,如果可以的话,牺牲自是愈少愈好,当然也包括各位在内——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很好——那么,刚刚你有间及我方是否有魔法师成员,对吧?我方阵中确实有魔法师。为了证明此点,就让各位观看一场浅显易懂的表演好了。请各位注意观看操场。”
  语毕,槙野将视线投向石暮。这名人高马大的魔法师一副嫌麻烦似地冷笑了一下,随即轻微集中精神,并挥动手臂。下一瞬间.操场上冲出一根巨大火柱。身为人质的孩子们被轰隆声响及烈焰吓得发出悲鸣。槙野十分满足地点了点头,这类表演愈是夸张,愈能发挥恫吓效果。
  无线对讲机另一端也传出仿佛打翻蜂巢似的喧闹声音。
  “是否看清楚了呢?”
  ‘刚、刚刚那是?’
  “魔法啊。一旦各位随意行动,这类魔法将用在各位身上。期待各位切勿做出任何轻率的举动。”
  ‘等一下,为何厌恶魔法的你们会——’
  “基本上我方的内部情况与你们毫无关联。你们只要负责扮演好交涉窗口的工作即可。我方要求是释放同志及交付赎金,不过我决定待会再与各位商量这些事。第一次交谈到此结束,再见。”
  渊上好像叫喊着什么,但槙野并未加以回应,且迳自切断通讯。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一切进展地相当顺利。


      * * *


  躲在宿舍后面的十郎看见了这根火柱。《霹雳火》——最具代表性的攻击魔法。这也表示加入对方阵中的,是一名特化为战斗型的魔法师。
  总而言之,可以肯定警方绝对对付不了此人。整个局势八成会暂时陷入胶着状态吧。
  (我该先撤出战局吗?)
  他已大致掌握住恐怖分子们的配置及巡逻路线,这算是可以重整态势的绝佳时机。只不过问题在于他尚未与能势取得联系。
  如今,在十郎身旁有一道小窗户。窗户对面则是监视最为松散、最容易趁恐怖分子不备之际,采取某些行动的场所——也就是厕所。
  虽然十郎认为能势要与自己取得联系的话,八成会选择此处下手,但他却迟迟等不到能势现身。
  虽然有监视人员随行,但由学生及佑平数度出现这一点看来,对方并未限制人质不得使用厕所。这表示或许该认定能势已碰上某种麻烦……
  可供利用的时间并不够充裕。在缺少魔法的援护状况下,要面对包含魔法师在内的恐怖分子集团,对警方而言肯定是个史无前例的事态。一旦他们受不了焦躁及恐怖情绪煎熬,而擅自采取行动的话,将会造成大量牺牲者出现。
  如果能势动弹不得,自己就必须尽快重新拟定战术,但——
  就在这个时候,厕所内传出有人进入的气息。十郎压低身子,侧耳倾听厕所内部的状况。
  “哎呀,刚刚的爆炸可真是惊人呢。”
  十郎听见了佑平的开朗嗓音。
  “那个戴着太阳眼镜,名叫石暮的人也是个魔法师吗?他好高大喔,应该差不多有一九0公分高吧?”
  “闭上嘴巴,快点搞定你的生理需求。”
  似乎是监视人员的男子声音随后响起。
  “在厕所里面闲聊一番,应该无伤大雅吧?都是因为你们绑住了能势老师,害我得独自一人照顾那群小鬼头,这样搞得我累积了很多压力耶。”
  “叫你闭嘴,你听不懂是不是啊!”
  “好好好,唉……一想到得回去餐厅,我心情就很沉重啊。”
  过了一会儿,佑平似乎终于上完厕所,两人的气息再度远离。
  十郎屏息藏身于黑暗当中,开始回想刚刚那段对话。
  所有人都集中在餐厅,能势受制、动弹不得。以及身高超过一九0公分、名叫石暮的男子是魔法师。这些都是相当有用的情报。
  (不过……)
  这只是一次很单纯的幸运罢了吗?总觉得换成平常的佑平,应该是不会说出‘照顾小鬼头会害我累积压力’这类字句才对。他该不会是察觉到十郎的存在,而刻意设法传递讯息给自己知情吧——
  “……我大概想太多了。”
  不管如何,如今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事情。
  他得知应该对付的目标物为何,或许事情能比他所预想的还要提前画下旬点。于是十郎为了以自己的双眼确认这名叫做石暮的男子之长相,而缓缓展开行动。


      * * *


  在不满十二年的人生当中,最部骏介几乎未曾品尝过“忍受讨厌事物”的经验。
  他从未见过父亲,母亲则几乎都不会回家。偶尔见到母亲之时,她不是带着男人回来,就是喝得烂醉如泥。家里虽然有个花钱请来的管家,但管教孩子当然不是她应负的职责,所以换句话说,骏介很少受到身边大人们的责骂。
  家人给他的零用钱多到不像话,足够让他买下任何想要的东西。
  等到他长大一点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原来是被称做爱人或小老婆之存在。而自从成为培训学生、开始过着住宿生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任何一面。
  不知该说是幸运或者不幸,在这个班级当中,骏介拥有格外突出的才能。几乎没有发生过足以重挫他那高傲个性的事态,而只要掌握住瞒过教官耳目的方法,他便可以在班上扮演起暴君的角色。
  虽然他视唯一能与自己匹敌的雏咲月子为眼中钉,但透过执抑地对她发动攻击,倒也充分满足了他的自尊心需求。特别是今天,不对……应该算是昨天了吧——的傍晚,当他把那只小猫打得半死之时,那个资优生茫然若失的表情实在棒透了。好吧,虽然事后被那个新任教官搞得一肚子火——不过关于此事,他自然打算日后找时间好好跟他算个总帐。
  总而言之,对这样的他而言,简直无法忍受目前所遭遇的事态。
  明明睡得好好的,却不明究理地被带到餐厅,好不容易快要再次睡着之时,竟然又被爆炸声吵醒。若有人碰到这种状况还不会觉得不愉快的话,那才真的叫做有问题。
  我到底还得在这种鬼地方待到什么时候才行啊?
  实际上,骏介并未正确掌握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大人们好像因某种原因而起了冲突,以及属于学校这边的大人们所处的立场似乎较为软弱。
  能势独自被隔离于对面,更丢脸的是居然还被上了*。而他虽然好几次要求佑平让自己回房间睡觉,但佑平却都只会露出平常那张超像喜憨儿的傻笑表情对自己说‘再忍耐一会儿吧’。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骏介如此心想。
  他转眼望向餐厅出入口。
  刚刚餐厅内的其中一名男子出入之际,好像没有把门关紧,导致那扇拉门留下了一个小小空隙。宽度刚好可以让骏介闪身通过。
  (我何不试着自己逃跑呢?)
  他脑中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
  如果趁现在的话,说不定可以顺利逃离餐厅。在遭到因禁的状况下独力逃出生天,感觉起来岂不是十分帅气吗?
  或许是为了应付警察的缘故,导致留在餐厅里的男子人数有所减少。再加上孩子们都很安静,因此监视人员的警戒心也跟着松懈下来。佑平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感到担心害怕的幼年班学员身上,而被拘禁于对面的能势则是动也不动地闭着双眼。
  换句话说,在这一瞬间,并没有任何人留心注意到骏介的企图。
  他悄悄移动到拉门旁边——随后算准时机,钻过空隙来到走廊上。由并未出现追兵这一点看来,表示似乎没人发现他已偷偷溜出餐厅。
  (真是一群笨蛋。)
  他在内心暗自嘲笑一番。
  接下来就离开学校,去找外面那群警察吧。骏介想像着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诸多赞美夸奖,随即加快脚步。
  但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有人伸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
  “——!”
  “唷,小子。你打算逃亡吗?”
  只见一名露出满面笑容、戴着太阳眼镜,身材又相当高大的男子站在他背后。
  “不知该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呢,或着纯粹只是有勇无谋才好呢……不过,我个人还满喜欢这样的行动就是了。要是人质一直都只懂得乖乖扮演人质,又怎场炒热全场气氛咧?”
  “放、放开我——”
  正当骏介打算放声大叫的瞬间,一只巨大手掌随即捂住了他的嘴巴。骏介虽反射性地试图使出《魔弹》反击,但却无法汇集玛那。
  “不行唷——因为现在这一带的玛那全都被我独占了啊——哎呀呀……”
  骏介又全力胡乱挥舞手脚,但是乍看之下根本算不上肌肉发达的男子手腕却完全不受影响。
  “哎呀,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啦。我问你,你想逃跑吗?”
  “…………”
  “你想逃离此地吗?是或不是?”
  骏介点了点头。男子嘴角泛出微笑,骏介一看到他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很好很好,那么叔叔我就告诉你一条能够安全逃离学校的路线吧。在宿舍周边共有六名、屋顶也有两名监视人员。你得从宿舍后门离开,钻进杂木林当中才行。然后再沿着树林绕一大圈,就可以抵达校门口啰。听懂了吧——来,往这边走。”
  男子一脸乐不可支地搭着骏介的肩头,带着他一起离开现场。


      * * *


  ‘这太过分了!’
  听见槙野提出释放遭到*监禁的五名‘大祓’集团成员,加上五十亿日币做为人质赎金的要求时,渊上顿时大声抗议。
  ‘呃、没什么……抱歉。只不过,我不得不说这是一项过度夸张的要求——’
  “毕竟这是将近四十名魔法师的价格嘛,我个人倒觉得已经算是够便宜啰。”
  ‘总、总而言之,我并无法靠个人主张擅自做出决定,况且我还得跟联络上层官员,与他们商量一番才行……请问是否能给我一点时间呢?’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要求你们必须每隔一小时就回报交涉进度给我知道。请千万别忘记我方依然占有优势喔。”
  他们拖延时间的举动自然也在计算当中。但是更理所当然的是,我方也由不得他们毫无限制地拖延下去。因为僵持的时间拉得愈长,坚守城池方会因着体力等消耗而陷入不利处境。
  接下来必须采用讲究临机应变的对应手段,绝不容发生任何差错。
  就在他绷紧神经,准备结束这次通讯之时,石暮带着一副格外开心的表情走进餐厅。在模野心中浮现出一股不祥预感之前,石暮已率先笔直走到他面前,一把抢走他手上的无线对讲几。
  “喂——”
  石暮无视槙野的抗议声,迳自大声朝着对讲机发言。
  “呃——喂喂,警察先生吗?接下来要上演一场有趣的展示秀给各位欣赏。各位知道有一名小孩正朝着你们的所在位置前进吗?对对,就是在森林当中喔。”
  槙野皱起眉头,双眼凝视着窗外。他看见了一名少年仿佛利用杂木林的树影遮掩自己行踪一般,压低身子往前推进的身影。
  (——他是从餐厅内逃出去的吗?)
  槙野正准备挺直腰杆,向部下们做出指示,但石暮却轻轻挥手阻止他。随后再次朝着对讲机出声:
  “呃——现在或许有点看不太清楚吧。那好,我就稍微调整一下,让站在校门口的各位都能清楚看见这场表演好了。”
  槙野既无法感受到玛那的动向,也看不见魔法回路。不过他却知道刚刚石暮已动用了魔法。因为在宿舍外面逃亡的少年,突然像是遭到一只无形之手抓住一样,硬是从森林里被拖到操场上。一看见他感到惊讶,并拚命试图抵抗的模样,便可明显得知这是一次完全违反他个人意志的移动。
  “喂,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石暮懒得理睬对他投出严厉视线的槙野,继续向对讲机说话。
  “看到了吗?——很好很好。那么,接下来我要用魔法将他轰成肉酱,请各位专心观赏唷——”
  “石暮!”
  他终于结束这次通讯,并发出了疯狂的哄笑声。
  “反正咱们手边有这么多名人质,就算让我随意处置一个小鬼,应该无伤大雅吧?此时非得好好吓唬一下外面的警察先生不可,阿槙你也仔细观赏一番吧。一个人被轰成粉身碎骨的模样,可是相当精彩的画面喔。”
  “住手!”
  “才不要咧。闪远一点吧,要是继续站在那边,连你也会跟着遭殃喔!”
  看见石暮开始集中精神,槙野也只好急忙从窗户旁边退开。
  非杀人质不可的状况确实存在,而真有需要的话,槙野也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但至少现在绝不是动手杀害人质的恰当时机。草率造成牺牲者出现、非必要性地夸示实力——这些都是违反槙野所抱持之主义及坚持的行动。
  槙野不禁咬牙切齿,真不该让这名男子参与这项行动。虽说是来自上层的命令,但自己实在应该更强硬地表达反对意见才对。
  那名男孩似乎被固定于操场正中央,就算身处从学生宿舍这边,亦可清楚看出他害怕至极的模样。
  槙野以前曾见识过石暮的魔法威力。他记得那种魔法好像名叫《魔弹》吧……一击便可使标靶人偶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而接下来那名少年的身体……是否也将如同标靶人偶一样,被轰成无数块肉片呢?
  “预备——发射——!”
  伴随着乐不可支的一声吆喝,石幕猛然挥动右手。


      * * *


  他的实力果然十分高强……能势内心给予高度评价。他的能力层级至少远超过一级特殊执行官之水准。
  魔法绝非全能的力量,在使用之际亦会碰到各式各样的限制。因此,魔法师时常将个人所使用的某种主要魔法与名为‘附加式’的辅助魔法组合起来,以施术者独创的方式加以改良。
  例如……施术者企图同时使用多种魔法之时。
  通常,一名魔法师并无法同时启动多种魔法回路。此时就轮到名叫《维持》的附加式魔法出马。透过将《维持》嵌入一般魔法回路当中的手法,施术者便可让魔法固定于启动生效状态。以附加式维持住某种魔法的效果,再趁这段期间组成另一个魔法回路、加以启动,就能够同时发动两种以上的魔法。
  但由于这种方法存在着要求施术者具备非比寻常的集中力、无法针对魔法进行细部控制、因着加入附加式魔法,导致整体魔法回路的构筑过程相当费时——等等缺点,因此并无法取代能够完全同步操纵多数魔法的复数施咒能力。话虽如此,仍旧算得上是一项极为有用的高等魔法技巧。
  石暮以加入《维持》的魔法回路封锁玛那能量,以同样加入《维持》的《无形之手》夺取了骏介的自由行动能力,如今又准备击发《魔弹》。这表示他同时操纵着三种不同的魔法,而若非拥有相当程度的实力,绝不可能轻易办到如此惊人之举。
  一个高密度的《魔弹》魔法回路浮现成形,过程完全不见丝毫迟滞。
  被困在操场上的骏介,八成也已感受到这记瞄准自己的强力魔法了吧。只见他脸上表情因恐惧情绪而扭曲变形。
  (唉,你就安心地去吧。)
  能势在心中对他双手合十祭拜。因为多亏他的牺牲,自己才能目睹石暮的实力一斑。那么自己至少也该帮他祈祷,祝他死后得享极乐才对。
  “预备——发射——!”
  魔法回路伴随着这阵开朗嗓音.绽放出一股格外明亮的光辉。极具压倒性的能量集中浓缩于一点,化为一记巨大光弹飞射而出。
  不过,当能势开始想像骏介遭到光弹直击而灰飞烟灭的光景之瞬间——赫见一道人影突然纵身跃向石暮前方。《魔弹》在此人侧腹刨出一个大窟窿,并因而稍稍改变其行进轨道,避开了原本的目标物.骏介。
  《魔弹》命中操场,引发一阵轰天巨响。
  在鲜血及破碎的窗户玻璃四处飞溅之际,只见挺身救了骏介一命的佑平一边口吐鲜血,一边缓缓颓然倒地。
  这场出乎在场众人意料之外的变故,使餐厅内的时间顿时为之冻结。
  而——能势乃是最快回过神来的人。
  直到方才为止,周边的玛那能量全都遭到石暮一人独占。因为针对中立玛那产生作用,并将玛那收集起来送交至他手中的魔法正持续发挥作用。
  而方才完成任务的《魔弹》魔法回路自行分解,变成了不受任何人掌控的玛那。若没人采取任何行动的话,玛那将再次被吸收集中,落入石暮手中。
  ——没错,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
  如今……有大量中立玛那正存在于眼前。因压倒性优势而骄傲自大,并草率动用大型魔法——能势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到来。
  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当中,设法收集大量玛那……此乃魔法战斗的基本要诀。换句话说,只要能够让玛那在二度遭到石暮的魔法吸收捕获之前,抢先一步纳入自己的掌控当中即可。机会稍纵即逝。不过能势确实具有牢牢抓住这次机会的能力。
  能势撷取了从自行分解的《魔弹》所飘散之玛那能量,瞬间组成了魔法回路。或许事先完全没料到能势拥有如此高超的实力吧,石暮只以隐藏于太阳眼镜后方的眼角余光监视着能势。
  将餐厅内的所有恐怖分子锁定为目标之后,能势启动魔法回路。
  “啃蚀殆尽吧,《大颚》!”


      * * *


  接踵而来的大规模玛那能量变动。
  操场传来的轰隆巨响。
  学生宿舍传出的惨叫声。
  (警方展开攻坚行动了吗——?不,不对。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吗?)
  异变的发生似乎是以学生宿舍附属餐厅为中心。十郎一边留心周遭状态,一边慎重地举步往前推进。不知不觉之间,连原本应该负责巡逻的恐怖分子们之气息也全数消失,使他得以在未遇见任何敌人的状况下抵达目的地。
  十郎探头窥视餐厅内部状况,而映入他眼中的光景——乃是一整面的鲜红色彩。
  在餐厅的白色墙壁上,以及油麻布地板之上,夸张地布满了飞溅的血花。
  室内找不到任何一名活着的恐怖分子,他们的喉咙均留有一道仿佛被野兽咬过的伤痕,全数气绝身亡。
  “哎呀,十郎兄。”
  能势抬起头来,*残骸仍悬挂在他的右手手腕上头。看来他八成是以魔法破坏了这个拘束器具吧。
  而一身运动服被鲜血染红的佑平则横躺在他身旁的地板上,只见孩子们围绕在他身边,伤心难过地哭个不停。
  “……嘉神……死了吗?”
  “我……我还活着啦……真是……没礼貌耶……”
  佑平露出虚弱的苦笑表情给十郎看。
  “只是……玛那……份量不足……可能……有点不妙……就是了……”
  “他是为了保护最部同学,而遭到《魔弹》击中。之后我再以《大颚》展开反击,就演变成目前你所看到的状态啰。”
  十郎听取能势报告概略的事发经过。
  能势偏好使用的《大颚》,是一项以无数透明颚牙咬死对象的魔法。除了能势之外,大概也没有人能够在遭到《纺车》封锁、导致无法确保足够玛那能量的状态下,施展出此等强力攻击魔法吧。
  另一方面,实力远远不及能势的佑平,则似乎未能收集到足够用来治疗自身伤势的玛那能量。
  “……玛那的分布尚未恢复正常,你没能除掉对方阵中那名魔法师吗?”
  能势感到很抱歉地耸了耸肩。
  “嗯,另外连恐怖分子的首领也逃走了,真的很对不起。我为了活捉他们而手下留情……结果竟造成了反效果。那名男子果然不简单啊。”
  十郎思考了片刻,随即做出结论:
  “恐怖分子们就交给我去解决,你先带着小鬼头们离开此地吧。”
  逃走的恐怖分子八成会再次于某个地点集合,并设法重整态势才对。十郎希望能尽快引导小孩子们逃进安全地带。
  “既然你打算展开追击,那我也跟你一起去——虽然我很想讲出这句话,不过我已用光手边拥有的玛那能量,去了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冲着适材适用这句话,就拜托你搞定啰。”
  “另外,雏咲人在教官室里面。等你有空的时候,麻烦顺便过去接她离开学校。”
  “了解。那……嘉神怎么办?”
  “请把我……留在……这里就好……”
  痛苦喘息的佑平,相当吃力地做出回应。
  “因为我……现在……动弹不得。小孩子们……就拜托两位了。还有……这个。”
  十郎发现一台掉落在佑平视线前方的小型无线对讲机。
  “他们八成……是用那个玩意……与警方进行交涉。应该可以用它……跟外界取得联系才对。”
  你观察得还真仔细呢。十郎将无线对讲机丢给能势。
  “快去跟警方会合吧。顺便告诉他们,在我与对方阵中那名魔法师交战的期间,千万不要随意出手,否则只会增添无谓的牺牲者罢了。等玛那恢复正常之后,就麻烦你去收拾残存的恐怖分子。”
  “我知道了。”
  能势点了点头,随即将情绪显得相当不安的孩子们集合起来,并带着他们离开餐厅。
  十郎转身面对佑平。虽然他尝试想止住伤口的出血,不过魔法回路的光芒却显得格外微弱。在这种状况下,他根本不可能让自己的伤势得到妥善治疗。
  “能否……请你……随便跟我聊聊呢?我……我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
  “……你早就知道我所采取的行动了吗?”
  “哦……你是指……在厕所的……那段对话吗?你还真的……收到讯息了啊?”
  佑平一边勉强露出微笑,一边继续开口说道:
  “当能势老师……失去自由行动……能力之时……我便试着想像。在这种时候……身为反恐专家的两位……会想到什么事情、又会采取何种行动……内心抱着‘要是能将情报传递出去就好了’这个念头的我,虽然明知这样做可能也只是徒劳无功……这样看来……我的行动……应该还算有意义吧?”
  “外行人用不着做出这种多余的举动。”
  然而——假设十郎并未听见佑平所提供的情报,他当时极有可能就此折返回去。如此一来,他将无法针对餐厅内的情势变化,做出及时的对应行动,并进一步导致丧失先机的事态发生。
  十郎转眼望向被挖出一个红色大窟窿的佑平侧腹伤口。
  “我要你以菜鸟医疗魔法师的身份,试着客观报告给我听。你的伤势如何?”
  佑平的表情扭曲变形。
  “完全……没有获救的希望。伤口……过深。止血……又不完全。假如我具有不亚于信乃老师的实力……或许还有办法……勉强保住一命吧。”
  这八成是十分正确的分析结果吧。虽然效果相当微弱,但正因为多亏他方才还能动用魔法处理自己的伤势,所以如今才有办法勉强维持着清醒意识——
  “对了……椎叶……老师。”
  “什么事?”
  “最部他……跟大家走散了……独自一人……被留在操场上。如果……你有找到他的话……还得麻烦你救他脱困。”
  十郎瞬间哑口无言。
  “……你还真是个蠢到不像话的好好先生呢。”
  没想到濒临死亡的他,竟然还满脑子只想到那个无可救药的臭小鬼。
  十郎思考了片刻,最后他咂了下舌头,并出声询问佑平:
  “如果有充分的玛那能量供你使用,你能够再多支撑一段时间吗?”
  “……什、么?”
  “回答我。你有办法延后自己的死期降临吗?”
  “呃……我想……八成可以——拖延个几十分钟左右吧……”
  “芝麻。”
  芝麻一郎应声跳出口袋,轻巧地跃上佑平的肩头。瞬间,魔法回路的光芒开始产生闪烁现象。
  “我把这只小家伙送给你。我猜出云井人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在玛那重新获得解放,那个女人赶过来救你之前,你就设法支撑下去吧。”


  “咦……?”
  佑平眨了眨眼,最后脸上浮现出了然于胸的表情。他一集中精神,天竺鼠的身体随即被一团光芒包围,逐渐转化成魔法回路。
  “椎叶老师,你真了不起,居然能做出这么精密的玛那结晶……可是,真的没关系吗?在对付恐怖分子之时,不是需要这个结晶的帮助吗……”
  “如果你还有空讲废话,那倒不如专心治疗自己的伤势。敌人的《纺车》魔法仍旧处于发动状态。下次你若因失去意识而解除魔法的话,那就真的只能一命归天啰。”
  “……我……全力治疗自己便是……”
  佑平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露出笑容。
  “因为……在我再次见到……信乃老师一面之前……我绝不会轻易断气啊……”


      * * *


  “哎呀呀,果真有两把刷子耶。”
  石暮一边快步赶路,一边乐不可支地露出笑容。
  “我知道他并不是个外行人,但没料到他竟然是专家中的专家,根本就是一名身经百战的魔法师嘛。看他年纪轻轻的,居然能够利用那一瞬间集中玛那能量,施展出那么强力的攻击魔法,手腕着实高明啊。说老实话,我还真想再多分点玛那能量给他,看看他究竟能够展现出何种程度的实力呢。”
  “现在是由得你开心地说这些废话的时候吗!”
  联系过其他部下,结束所有通讯之后,槙野一脸苦涩地开口对他说道。
  槙野已先吩咐过所有部下,当发生某种意外的重大变故之时,马上撤离驻守定点,动身前往事先约好的另一个藏身地点集合。而除了在食堂遭到杀害的五人之外,其余成员如今已全数集合于杂木林之中。
  小队所损失的成员人数﹒或许还算在可以修正的范围以内。可是……他们却被迫放弃了所有的人质。想要弥补这项过错,简直形同不可能的任务。
  “……我决定撤退,这次作战宣告失败了。”
  “喂喂喂,我说阿槙啊,你现在就决定放弃,未免言之过早了吧?”
  “你也不想想看到底是谁害我们落得这般田地啊!都是你的轻率举动导致我的部下身亡,同时又失去了人质耶!”
  槙野不自觉地放声咆哮,石暮则微微耸了耸肩。
  “因为我也完全没料到居然会有那么高水准的战斗魔法师藏身在这间学校里面啊。好啦,我承认我当时的确一时粗心大意,所以我也好好保住了你一条小命了嘛。说穿了,那不过是再次利用我使用过的玛那,所施展出来的单次魔法攻击。而他们无法使用魔法,以及保有压倒性份量之玛那能量的我依然占了极大优势等状况,至今仍旧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如果现在就来场正面对决的话,我可以让那个帅哥在无法做出任何抵抗的状态下,一命呜呼哀哉喔?”
  “你要我怎么让部下们心服口服?对方利用理当遭到封锁的魔法,杀了我方五名同伴,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让其他人失去战意。再加上我方又失去了所有的人质,如今已无法继续执行作战。所以必须在警察察觉异状、展开扫荡攻势之前,尽速撤离此地。”
  “啥——这样太无聊了啦,人家还没闹够耶——!”
  石暮仿佛小孩子一样嘟起嘴唇,脱口说出许多不满的字句。
  槙野见状,轻轻叹了口气。
  “……石暮。”
  他收起脸上表情,并以平静的语调接着对石暮说道:
  “在‘大祓’当中,存在着形形*的人。有真心试图改变整个社会的人,也有冲着金钱而混进来充当佣兵的人——不过,所有成员们都具备着一个共通点,就是为了未来而成为恐怖分子。想要改变社会的人,希望能够让从今之后的社会变得比过去更加美好。冲着金钱而来的家伙们,则希望从今之后的自己,能够比过去变得更为富有。”
  或许是以为槙野会被自己激得情绪失控吧,只见石暮颇感意外地眨了眨眼。
  “我很讨厌你。也不晓得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跟你就是处不来,现在我终于清楚明白了个中缘由。因为你的眼光并未投向未来,甚至连现在也不屑一顾。你并不打算堆积起某些成果、也不打算改变某些现状。你是一个无法从世上万物当中找寻出它们的意义,满脑子只想破坏掉包含自己在内之一切事物的人。你跟我们不同,我们之间实在相差太多了,石暮。”
  “…………”
  “我曾认为我们可以利用你的力量。但从今以后,我再也无法与你并肩作战。你根本不配被我们视为同志。”
  石暮不发一语地聆听着槙野这段话,最后他发出了‘嘻嘻’的轻微笑声。
  “哎呀呀呀呀,真是一场满逗人开心的演讲呢,嗯。我之前搞不好太过小看你了喔,阿槙——OK OK,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如何?我就送你一份饯别大礼,继续维持住封印魔法的状态,让你随心所欲地逃离现场。我记得*将会在十五分钟之后引爆,没错吧?在那之前,我决定再现身大闹一番。”
  “……随你高兴吧。”
  撂下这句话之后,槙野动身前往与部下们约好的集合地点。
  “我说槙野啊……”
  耳边听见石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整支部队当中,就只有你未曾对我的能力表示过怀疑或惧怕之意。这点其实还满让我感到讶异的喔!——拜啦,阿槙。祝你好运啰~”


      * * *


  由于双脚遭到一股可怕的强大力量所固定,导致他丝毫动弹不得。
  虽然可以看见警察们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校门口的另一侧,但目前并没有派人前来营救他的迹象。骏介目前位于四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操场正中央,一旦草率现身,将会成为绝佳的狙击标靶。目睹了刚刚那一击之后,所有警方人员的内心八成都吓得要死吧。
  《魔弹》在将近十公尺远的对面地表轰出了一个大窟窿。方才他虽然看见佑平挺身保护了自己,但他并不晓得之后餐厅内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随着被留置于操场上的时间逐渐拉长,他内心的恐惧感也呈等比例不断增加。
  (……既然要救我,干嘛不一股作气救到底啊,笨蛋嘉神!)
  骏介一边强忍着快要掉出来的眼泪,心中一边冒出这样的抱怨想法。
  要是又有一记像刚刚一样尺寸大到不像话的《魔弹》朝这边飞过来,而且准确命中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会被轰成四分五裂的肉块吧。这幅惨不忍睹的死亡景象,伴随着相当可怕的现实感,在脑海当中勾勒成形。
  我只想、只想快点逃离这场恶梦啊。不管是谁都好,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双脚突然重获自由。而他的衣襟也同时被《无形之手》抓住,并有一股强大力量将他整个人拖往校舍。
  (得救了吗?)
  这是一股安心感即将包裹住他全身L下的瞬间,然而他这个念头却相当脆弱地遭到瓦解。因为他看见那名戴着太阳眼镜的男子,面露笑容出现在他眼前。
  “唷,小弟弟。”
  “咿……”
  骏介倒抽了一口气,并不断重覆着张嘴阖嘴的动作。
  “你也犯不着这么怕我吧?由于状况产生了一点变化,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好好大闹一番啦。”
  骏介整个人被砸向校舍外墙。虽然身体同时恢复自由,但颤抖不已的双脚却支撑不了体重,导致骏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搞什么鬼啊?你也太不中用了吧——起来。”
  一记小型《魔弹》射向脚边,吓得骏介‘咿’了一声,急忙从地上跳了起来。
  “很好很好,保持这个调调。你明明就还会动嘛——”
  “住、住手——哇!”
  《魔弹》的连续射击又接踵而来。骏介露出一脸哭丧神情,跳着难看的舞蹈。
  “身体有没有变得比较暖和一点啊?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每当我这样使用魔法之际,反击的机会也会随之衍生而出。因为玛那会一度获得解放,这就代表在那一瞬间,你也有机会能够使用魔法。话虽如此——”
  一记光弹击中脚踝,导致骏介发出微弱叫声,整个人跌倒在地。
  “这也不是光靠肤浅实力便能发动的技巧喔。因为想要比我的《纺车》还早一步将玛那能量收集起来,就必须具备相当程度的才能及扎实的魔法技术才行。如果你拥有这般实力,或许我还愿意留你一条小命,让你陪我解闷杀时间……但,看起来你似乎没有这个价值呢。”
  魔法回路闪耀着蓝白色光芒,形成一记刚刚那数发光弹根本无法相比的巨大《魔弹》。
  骏介听见自己的心灵发出了惨遭绝望折断的声响。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因为这个世界上啊,还有很多小鬼在比你更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死掉啰——那么,再见啦——祝你一路顺风啊~~”
  男子边笑边挥动手臂,魔力结晶跟着飞射而出。骏介惨叫一声,紧紧闭上双眼。
  一阵闪光、一阵轰隆巨响。
  (……………………咦?)
  不过,冲击劲道却未击中骏介本人。
  一道保护自己免遭石暮伤害的屹立身影,映入了他那受到眼泪影响,而变得模糊不清的视野当中。
  一头延伸至背部的长发,以及自己过去曾数度以‘矮子’、‘排骨精’等字眼加以嘲讽的娇小身躯。
  ——一道十分眼熟的背影。
  “最部同学,快点站起来!”
  雏哄月子一边与恐怖分子展开对峙,一边如此大声喊叫。


      * * *


  月子紧闭双唇,瞪视着这名面戴太阳眼镜的男子。
  她透过教官室窗户看见这两人的身影。而当她回神之际,才发现自己早已冲出教官室。
  虽然十郎叮嘱她千万不可离开教官室,虽然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一直欺负自己的骏介,但她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班同学惨遭毒手。
  当对方发射《魔弹》,使完成任务的魔法回路恢复成为玛那之际——她趁着这个空隙集中玛那,并抢在《魔弹》击中骏介之前,及时设下《障壁》。看样子自己似乎是顺利完成了上述动作。
  “你到底是打哪冒出来的啊?还有……那面密度高到不像话的《障壁》又是怎么一回事?”
  石暮相当讶异地挑起眉毛。
  “当发射了大型《魔弹》之后,确实会有较多的玛那能量获得解放……但一般魔法师哪有办法利用这一瞬间收集玛那能量,同时发动《障壁》魔法啊?你的实力该不会在那个帅哥老师之上吧?”
  对月子而言,现在她根本没空分心去注意到男子的这段发言。
  虽然插手阻止了对方的行动,不过说实话,她也知道自己毫无胜算可言。刚刚那记《魔弹》与之前骏介所用的《魔弹》比较起来,在威力方面简直有如天壤之别。一旦遭受直击,大概可以轻易将一个人的身体炸得尸骨无存吧。她没自信能够一再挡下同样的攻击。
  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两人勉强逃离现场的方法呢——
  “最部同学,你有办法自由行动吗?”
  她出声询问背后之人。
  “啊,呃……”
  “振作一点好不好!你平常不是都摆出一副很大牌的态度吗!能自由行动?还是无法自由行动?”
  “啊,没……没办法。我一只脚……被、被他击中了……”
  骏介仿佛受到月子那完全不同于往常的语气所震慑一般,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么,你就不要离开我的背后,我会设法救你脱困。”
  她当然从未体验过所谓的实际战斗,也不认为单靠自己目前所学到的初步基础魔法,便有办法对抗眼前这名男子。不过,如今她非得放手一搏不可。
  “话又说回来,我好像没看过你耶。你之前并不在那间餐厅里面——”
  抓准男子开口说话的瞬间——月子展开攻击。
  她解除《障壁》﹒将玛那能量重新组合成《魔弹》。虽然她靠着有样学样的方式,第一次使用这项魔法,不过还是成功启动了魔法回路。一记光弹猛然袭向男子。
  “哇喔~~”
  不过光弹并未能触及石暮的身体,而是很干脆地遭到《障壁》弹开。
  “嗯嗯,感觉还满不错的唷。发动时机及威力都算及格……但是,随随便便使用魔法,只会让你自己陷入愈来愈不利的处境喔。”
  “…………”
  发射《魔弹》之后,又重新设下《障壁》的月子,立即理解到男子这句话的含意。
  当她将《障壁》重组为《魔弹》的魔法回路之时,以及由《魔弹》再度重组《障壁》魔法回路之际,均会损失不少玛那能量。虽不知是何种魔法所造成的效果,但如今这一带似乎处于中立玛那能量会在瞬间被收集至此人手中的状态底下。
  每次分解魔法回路、重新启动另一种魔法,自己能够使用的玛那能量就会跟着减少——再加上双方实力本就有着极大差距,因此在这种恶劣条件之下,战局自然压倒性地不利于月子等人。
  “话虽如此,但你还能够再次设下《障壁》,也让我感到相当惊讶就是了。换作一般的施咒速度,那么在第一次分解魔法回路之时,你手边的玛那能量应该早就被我吸个精光了——你真是个不错的人才呢,品质愈高档的玩具,愈值得我动手破坏啊。”
  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自己的嘴巴一圈,脸上那张染上疯狂气息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小孩赌命全力战斗的身影当中,夹带着某种具有艺术气息的美。我过去杀死了许多这样的小鬼,其中包括了好几名年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孩。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若不杀“我,你们就会死在我手上喔?”
  石暮露出挑衅的笑容。月子则鼓起所有勇气,将他那缠人的视线给弹了回去。
  “哼,不主动出击是吧?——好,那就由我先动手啰!”
  石暮启动了《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下一瞬间,一棵遭到强大力量连根拔起的巨大树木从月子头上直落而下。月子急忙以《障壁》改变树干的坠落轨道,树木随即掉在她身旁,并造成了惊人巨响。
  “嘿嘿——好戏还在后头咧!”
  伴随着开心的声音,这次竟有三根大树同时飞向月子,月子也将它们全数弹开。
  脸上依旧维持着笑容的石暮,又接着组成某种魔法回路。
  就在月子心想‘还要再用树干砸我吗?’,并摆出防御姿势的瞬间——
  (不对!)
  石暮所发动的并非《无形之手》。而她也曾在课堂上看过能势使用这种魔法,这是——
  “呵呵——引爆吧!”
  《招炎》伴随着他的声音而发动,倒在月子身旁的树干顿时遭到业火所吞噬。
  她听见骏介的悲鸣声由背后传来。《障壁》虽能彻底阻断物理冲击力道,但却无法使空气中的热传导现象失效。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人全身都会受到严重烫伤。
  月子急忙重组魔法回路,启动《无形之手》,挖起操场上的沙土洒向烈火。眼见即将疯狂肆虐的火舌顿时被大量沙土浇熄。
  瞬间,冷笑神情自男子脸上彻底消失。
  “……还真是难缠呢……你的资质果然很不赖。”
  随后他翘起嘴唇,再度展露笑容。
  “哎呀呀,你实在很有趣耶。就一个受到保护,无忧无虑地在日本长大的小女孩而言,你的胆识确实相当过人——不过,我想你也差不多快撑不下去了吧?”
  “…………”
  在灭掉烈火之后,虽然第三度施展《障壁》来进行防御,不过剩余的玛那能量已少到令自己开始感到不安。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呢?眼前此人看起来又不太可能露出足够让自己逃离现场的可趁之机。
  这绝非所谓的实习训练,一旦用错对应方式,就只能坐以待毙。
  “很难过吧?很害怕吧?那你又为何肯这么拚命呢?嗯?”
  内心确实很害怕,害怕到超想一边哭叫一边从此人面前逃走。不过纵使如此,月子依然将意志力灌注于视线之中,并目不转睛地瞪视着石暮。
  支撑着她那几近绝望心灵的力量,乃是非得保护骏介不可的责任感,以及——
  “……因为我相信……”
  “啥?相信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的并非月子,而是一记*响。石暮轻松地以《障壁》弹开*,并皱着眉头望向*来袭的方位。
  没错,只要跟他上演一场夸张的对垒,相信一定能让人发现这个地方正在展开一场魔法大战。如此一来,一定——
  “以欺负小鬼为乐,还真是个特别的兴趣呢,恐怖分子。”
  只见一名面露不悦表情的男子,站立在树丛后方。
  ——老师一定会赶来救我。


      * * *


  “椎叶老师……”
  “不准放松戒心!继续维持住《障壁》!”
  一声怒喝,令原本差点瘫坐在地L的月子全身为之一震,并急忙重新集中精神。
  反应相当不错……十郎内心暗自给予肯定。
  既然没有办法一边保护骏介及月子等两人,一边从容应付眼前敌人,自然非得要求她维持住最低限度的《障壁》魔法效果不可。要是她松懈下来,自己也会感到困扰。
  她不但天资优异,心灵也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坚强。想必日后定能成为一名十分优秀的魔法师才对。
  (……为此,我一定要设法救她平安离开此地才行。)
  此乃身为特别对策局成员、身为教官、以及身为魔法师前辈的自己,必须负担的重责大任。
  十郎转身面向男子,对方戴着太阳眼镜、至少超过一九0公分以上的身高、面带瞧不起人的笑容。
  “还真是感谢你如此关照我们班学生呢,你就是石暮吗?”
  “大家好像都这样称呼我就是了。”
  这个装疯卖傻的回答,八成是从容不迫的表现吧。这表示不管在实力方面也好、在环境条件方面也罢,他都找不到任何不安的要素是吧?
  此时,十郎突然皱起眉头。
  照理说,今天肯定是他第一次见到眼前这名男子。但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他的相貌。
  “……你是魔法师吧。是特殊执行官吗?你隶属于哪个单位?”
  “天晓得……无论我的公开身份为何,现在站在此地的我乃是属于‘大祓’的成员,这个事实应该更加重要,不是吗?——好啦,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咧?”
  “当然是逮捕你。”
  不见一丝大意地举*对准石暮的十郎,开口做出回应。石暮则发出了‘嘻嘻’的冷笑声。
  “原来如此……之前在人质当中也混有一名格外善战的家伙,这代表有几名身为战斗专家的魔法师,跑来这间学校当老师啰?如果你是个实力不亚于另一人的游戏对手,那我会感到十分高兴喔。就不知你对这方面拥有几分自信啊?”
  “…………”
  “不回答是吧?没关系,反正只要开打就看得出你有几分斤两。你可得让我好好享受一番喔!”
  石暮的双眼顿时眯成一条直线。
  十郎冷不防开*狙击他的膝盖,不过*却被《障壁》弹开。同时他也纵身跃向一旁,避开了间不容发飞袭而来的《魔弹》。背后响起了树群被扫倒的声音。
  “……怎么不以魔法反击咧?你不也是个魔法师吗?”
  无视于一脸讶异的石暮,十郎迳自藏身于树丛后方。
  光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收集到充足的玛那能量。就算收集了够用的玛那能量,也没办法展开什么有效的攻势。况且太早让敌人得知自己的能力拙劣﹒也只会害自己陷入不利处境。如果可以让敌人误以为自己有什么计策的话,那就真的赚到了。
  “快点出来啦,我可是很期待跟你来一场魔法对魔法的惊天动地大对决耶。来啊来啊,我现在不是露出很多空隙了吗?你还不使用魔法攻击我啊?”
  十郎隐藏自身气息,在黑暗当中缓缓移动。首要之务是让他的攻击矛头远离孩子们。若能抓准可趁之机,顺利夺走其战斗能力的话,自是再好不过——接下来,该如何攻略此人呢?
  “喂喂喂,你该不会是想玩捉迷藏吧?”
  石暮放声大喊。十郎则利用这一瞬间丢出一颗小石头,小石子轻易被《障壁》弹开。
  “在那边是吧!”

10

主题

40

存在感

120

活跃日
 2 

实习生

5楼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转眼之间便组成了魔法回路,《魔弹》应声发射。十郎扭转身子避开光弹,并顺势开*进行反击。不过*又再次被《障壁》挡了下来。
  (真是无懈可击啊……)
  十郎咂了下舌头,再次隐藏住自己的气息。
  由于敌人以附加式魔法随时维持住《障壁》及《纺车》效果,再出手对十郎展开攻击,因此若不先设法破解《障壁》,十郎大概永远也甭想碰到敌人一根手指头吧。
  十郎的坏咒有效射程约三公尺,距离敌人还稍嫌太远了些。
  “老师,你无计可施了吗?还是说你已经溜走了呢?如果是的话,我要回头找那两个小孩玩啰,真的没关系吗?”
  骏介吓得缩起身子,月子则紧咬嘴唇,双眼直瞪石暮。
  就这么经过了一段短暂的寂静时光。
  当神情感到有点不耐烦的石暮打算再度开口挑衅之际——*声接连响起。不过,所有*都遭到《障壁》阻挡,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呆子——”
  当十郎的攻击告一段落之后,石暮也同时启动了《霹雳火》的魔法回路。只见一大片以*响的声音来源为中心点,令藏身其中之人绝对避无可避的范围遭到爆炎吞噬,整座杂木林的一角顿时被夷为平地。
  “喂喂,老师你怎么啦?该不会真的完蛋了吧?太不中用了吧——”
  石暮发出嘲讽笑声。不过十郎却仿佛要斩断他的讪笑一般,猛蹴地面飞纵而出,并拔出身上*。
  *声只是诱饵,乃是利用钢索绑住*所组成的单纯远距操作机制。十郎边转移石暮的注意力边悄悄移动,成功绕到了石暮的斜后方。
  转身回头的石暮虽微微皱起眉头,但并未做出什么特别的对应举动。既然已设下《障壁》,*自然无法刺中身体。他认为自己随时部有办法轻轻松松取下十郎的生命。
  然而……十郎却彻底粉碎了他的狂妄想法。
  ——坏咒。
  以意识之刃斩断魔法回路的关键部位,《障壁》应声烟消雾散。
  “什么——!”
  强烈的震惊使石暮顿时瞪大双眼。
  十郎确信这次奇袭相当成功。正因魔法素质分外拙劣,所以他便以彻底磨练坏咒及格斗技术的方式来弥补这个缺点。只见*以寻常锻练方式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速度,划出一道雪白轨迹,狙击目标为石暮的双眼。
  一旦缺乏认知,魔法师便无法发动魔法。因此只要破坏掉感觉器官,就会对施咒过程造成相当大的限制。换句话说,只需夺走对方的视力,敌人就等于是完蛋了。
  *传来切肉断筋的手感,血花飞散四溅。
  ——但是接下来却换十郎大吃一惊。
  因为石暮竟以手臂护住双眼,接着又展现出可怕的反射神经避开十郎的追击,纵身往后跳开。最后在超近距离状态下,发射《魔弹》对十郎进行反击。
  十郎收集方才用坏咒解除了魔法回路之后,所恢复的中立玛那能量,并勉强在手掌上形成一道《障壁》,硬是接下这记魔弹。然而却无法完全挡下魔弹的冲击威力,这一轰导致他整个人飞向后方,侧腹猛然撞上一棵大树。
  “老师!”
  “呜——!”
  月子的尖叫声将他原本即将远离的意识拉了回来。他马上翻身跃起,双眼直盯敌人。
  “……哼,坏咒专家是吧?着实稀奇……”
  石暮的右手不断滴出鲜红色液体。不过这种程度的伤口,大概无法削弱他的行动能力吧。
  至于十郎这边,则是刚刚接下《魔弹》的左手,以及肋骨部位分别受到重创。光是呼吸都会感到疼痛不已,情势相当不妙。
  “你耍*的技术也相当不赖喔。换成一般人的话,大概早已被你剖成两半了吧。你并非‘战斗’高手,而是‘对魔法师战斗’的专家吧?哎呀呀,真是让我打从心底感到惊讶不已呢。”
  说到这里,石暮将嘴唇扭曲成狞笑的形状。
  “只不过,我猜你身为魔法师的基本规格肯定差劲到不像话,对不对?你的水准跟那个叫能势的家伙,以及这个小妹妹比起来,简直有如天壤之别。所以你才不得不设法强化自己在坏咒这种杂耍魔法及格斗术方面的能力,我说得没错吧?”
  “…………”
  被识破了……十郎轻轻咂了下舌头。
  在魔法师当中,其实有不少人疏于进行射击、格斗技术等训练课程。因为一般人必须经过训练方能得到力量,但他们却能轻松使出远远凌驾于其上的强大力量。然而在石暮的身上,却感受不到类似的骄傲心态。刚刚那明显是经历肉体改造训练、忍受过严苛磨练之人,才能够办到的灵敏动作。没错,宛如是接受过强力培训,而成为了超越十郎及能势等人之上的精英魔法师一般——
  一想到这,十郎的脑中突然浮现出某幅光景。
  五年前,由*统筹举办的共同丧礼。
  布满佛坛的菊花,仿佛镶嵌似地摆饰于菊花丛中的遗照。
  在黑色相框当中的一花,脸上带着平稳的微笑神情。而旁边——
  “……我回想起来了。你是被派遣至中东,而不幸因公殉职的成员之一。在你们之中,有一名善用《纺车》的魔法师。名字叫做——石暮陆人。”
  石暮颇感意外地挑起眉毛。
  “唷,我是个这么有名的人物吗?我记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出名才对咧——等等,你姓椎叶是吧?你该不会是椎叶一花的家人吧?”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还真是奇遇呢。毕竟我跟她算是一起殉职的同事嘛。”
  一边听着石暮那乐不可支的笑声,十郎的思绪顿时陷入混乱状态。
  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照理说已与一花一同丧命的这名男子,如今竟然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这代表——
  “我姐……一花她怎么了?她也跟你一样,还活在这世上吗?”
  “天晓得。”
  石暮对十郎投出一道挑衅的视线。
  “真想知道她的下落,那就拿出你的实力来交换吧!等你打败我之后,我再一五一十说给你听!”


      * * *


  槙野用心推敲着最适当的撤退时机。
  若有办法让全体成员同时撤离战场,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但是他仍必须留下数名部属,尽可能阻止警方的追捕行动,以达到拖延时间的效果。他们能与警方打成平分秋色的区域,仅限于学校周边五百公尺这片魔法仍处于封印状态的范围里面。一旦离开这个范围,他们将陷入压倒性的不利局面。
  只不过他也无法确定石暮所发动的《纺车》究竟能够维持到何时。一旦错估脱逃时机,也极有可能在此被警方一网打尽。这一次的作战计划全都是以手中握有人质为前提所设定,意思就是说一旦失去人质,就连逃跑都会变得十分困难。
  石暮所离去的方向不时传出轰隆巨响,八成是他正在疯狂大闹吧。
  (……那个大笨蛋。)
  都是他害得一切计划付诸流水……槙野在内心暗自咒骂石暮。
  不过,在这股抱怨情绪当中,却隐含着一丝并非单纯的愤怒或厌恶,而是近似于困惑恼怒的奇妙情感。为何此人只能过着这么没有盼望的生活方式呢——他开始思考。
  槙野是在六年前投身参与‘大袚’的活动,契机则是父亲的去世。
  身为*司机的父亲,因为被卷入发生在这座守丘镇的*脱轨事故当中,而成了不归之人。由于*车轮很不凑巧地辗中隧道内壁剥落的水泥块,进而导致*失控翻覆。事故发生之后,新闻报导指出镇方因为提拨经费处理招揽及建设魔法师培训学校等事宜,而使得原订的老化隧道整修工程遭到延后。
  父亲是个善良的平凡老百姓,槙野对父亲并未抱持着特别尊敬的念头,反而常常觉得自己跟父亲之间的关系似乎格外疏远。但是当他过世之后,槙野却又时常伴随着轻微的心痛,回想起一看到态度冷淡的儿子,便露出颇感落寞神情的父亲身影。
  当时光流逝,槙野心灵变得成熟之时,两人之间的关系将会产生何种变化呢?当槙野结婚成家之时、帮他生了个孙子之时,父亲又会对他展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一个不起眼的社会谬误现象,却永远夺走了父亲与自己重建关系的机会……此事让槙野内心萌发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合理感受,而当中或许也包含了他对父亲所抱持的罪恶感。
  于是他辍学离开了当时就读的大学,并开始接触大袚这个组织。
  槙野虽然是个反魔法论者,不过这是因为他对全世界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掌握这股压倒性力量的现象感到担心所致。他不得不承认魔法是一种极端优异的能力,而石暮则是由众多魔法师当中,再次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流高手。
  ——这样的人物,为何却怀着如此自灭且自暴自弃的态度呢?
  槙野对于石暮的真名及经历一概不知。只不过槙野认为,既然此人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他应该可以选择更加不同的生存方式才对吧?
  他那张在道别之际所展露出来的滑稽表情,突然掠过脑海。
  胸口泛起些微的后悔念头。并不是后悔与石暮分道扬镳,而是后悔没有试着更深入去了解此人的内心世界。说不定先前还有一些自己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说不定如此一来,就可以让某些事态产生变化……
  (——算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槙野仿佛打算删除这股感伤情绪似地摇了摇头,随即开口吩咐部下。
  “从现在开始配合我的暗号,一班一班依序撤离现场。剩下的人继续展开警告射击。再过七分钟,安装于学生宿舍的*便会引爆,最后一班成员再配合爆炸动身撤退。”


       * * *


  在目不暇给的攻防交替之中,战况勉强维持着平分秋色的状态。
  石暮接连不断地组成魔法回路,十郎则一再发动坏咒加以破解。而面对冲进怀中、挥动*抢攻的十郎,石暮则以千钧一发的态势避开刀锋。双脚猛蹴大地、刀刃撕裂空间。光弹啃蚀周遭黑暗,无形障壁激荡出点点火花。
  只见两名将战斗技术训练至超越巅峰的魔法师,在此展开一场惊人对战。
  (——去你的……)
  然而十郎却紧咬着牙根。乍看之下,战况虽然呈现五五波,不过自己再也无法支撑太久,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十郎这项在瞬间识破敌人的魔法回路种类,并发动坏咒准确加以破解的技术,确实已臻鬼斧神工的境界。不过在这场战斗当中,施咒者本身就占有极大优势。与完全无需费神集中玛那能量,又能像是在呼吸一般轻松发动魔法的石暮比起来.无论十郎再怎么拚命,反应速度仍然大不如他。虽然还有办法避免受到致命伤,不过错失反击机会而被迫后退的状况却也变得愈来愈频繁。
  两人再交手数招之后,天秤终于开始明显地往其中一边倾斜。
  若能使《纺车》失去功效,白可帮助十郎在第一时间彻底扭转战局,不过由于石暮同时搭配了《维持》及《隐匿》等两种附加式魔法,导致十郎很难确认出魔法回路的所在位置。如果停下脚步,并花费时间进行处理的话,要以坏咒破解《纺车》亦非不可能,只是在这段期间,石暮大概可以轻松连杀自己二十次吧。
  面对未能顺利破解的《魔弹》,十郎用掌心的《障壁》加以弹开。石暮趁十郎失去平衡之际,发动《霹雳火》展开追击。十郎连忙顺势在地上滚动数圈,吃力地避开了这一击。
  十郎的视线一角,瞥见了脸色苍白地注视着这场战斗的月子。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难道你以为我必败无疑吗?)
  不过——实际上十郎确实已被逼入绝境,自己手边究竟还剩下多少应对方式呢?
  既然无法发动魔法,那么即便能势与警察驰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月子及骏介当然无法视为可用战力。手中武器就只剩下一把*。
  十郎大幅拉开双方距离,石暮并未动身追击。他大概知道十郎即将用尽所有对抗手段了吧。
  “虽然你的坏咒技术十分精彩,不过如果你只有这招可用,那就太过无趣啰。难道没有其他手段了吗?嗯?”
  保持沉默,无视于石暮这番挑衅的十郎,缓缓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冷静下来,再想想看有没有其他方法……十郎如此提醒自己。因为这不仅事关两名小孩的安危,更攸关身受重伤的佑平之生死。再不尽快击败石暮,必定导致佑平回天乏术。
  考虑到如今所展现出来的从容态度,以及先前并未夺走能势视觉能力等状况,可知石暮似乎具有慢慢将对手玩弄至死,借此充分享受战斗过程癖好。不知他是对自己的实力极有自信,或是他的心灵一角早已呈现崩溃状态——总之不管如何,都非得针对这些地方下手,以求…举扭转战局不可。
  不知不觉当中,他发现自己竟绕到了月子及骏介前方,呈现出背对着两人的姿态。这个位置对自己相当不利,十郎随即缓缓朝旁边移动。
  就在这个时候,他赫然听见背后传来相当耳熟的一阵轻微‘叽叽’鸣叫声。
  “———!”
  十郎在千钧一发之际克制住自己,这才不致因过度惊讶而转头望向背后。
  “……你没有把它拿出来用吗?”
  他小声询问背后之人。
  “呃,嗯……”
  背后也以同样的轻微声量做出回应。
  十郎一直以为月子是使用自己借给她的福次郎身上之玛那能量,才得以抵挡住石暮这等高手的魔法攻击。他万万没想到月子竟是纯粹靠一己之力来面对这名精英魔法师。
  “我……我想老师应该会需要用到,所以……”
  “笨蛋!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将它留在你身边啊!”
  “可、可是这孩子并不只是一颗单纯的玛那电池而已吧?因此我觉得应该交还给老师,让老师能够充分发挥它的功能才对,所以……”
  十郎不觉皱起眉头。
  “你——该不会知道它的真实面貌为何吧?”
  “虽然我不太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不过它体内藏有一个很大的机关,对不对?一个有点像是启动开关,或者该说是类似*的构造……”
  隐藏于芝麻一郎及福次郎体内的机关,是十郎投入所有魔法技术而组成的必胜王牌。为了不让他人轻易加以解析,十郎还特地设下了好几层的防御机构……这代表虽非完全破解,但这个小女孩终究还是突破了自己所设的防线吗?而且八成还是在不经意的状况下所突破……
  (——算了,此事稍后再提。)
  眼前最重要的,是自己又多了一个选项。
  “———!”
  此时,一记《魔弹》突然飞袭而来。十郎以左手的《障壁》改变其轨道。背后随即传出轰隆巨响,以及骏介所发出过度夸张的尖叫声。
  “喂喂,你们究竟打算讲悄悄话讲到几时咧?就这样丢下我不管,我会觉得很寂寞耶!”
  十郎一边看着石暮那张胜券在握的表情,一边在脑海当中整理作战方案。
  虽然只要将福次郎的控制权转移回自己身上即可,不过现在似乎没那个空。让对方发现这张王牌的存在也很不妙。这么看来,只剩下一种方案可行。
  十郎小声对月子说。
  “……好,待会只要一听见我发出指示,你就马上启动机关。”
  “什么——?”
  “如此一来便能击败那家伙。绝对不可犹豫,在启动之前也无需考虑其他事,只管期间先前一般坚守防线即可。听清楚了吗?”
  过了一瞬间,十郎确认月子简短回了一声‘嗯’,随即将注意力移回石暮身上。
  “开完作战会议了吗——?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如此挣扎呢?嗯?”
  照理而言,他明明可以利用刚刚的空隙,发动一记袭卷他们三人的强力攻击才对。但他却未如此而行,或许可说是此人自认游刃有余,或是过度自信的表现吧。
  “给我闭上——你那张阖不拢的烂嘴!”
  十郎使出剩余力气,纵身跃入*可及的范围当中。他向上挥动手臂,刀刃直刺石暮脸部。石暮轻松避开,翻掌祭出《魔弹》。
  在再次展开的魔法与格斗技对垒之中,十郎趁机模拟了石暮的思考模式。
  这两名孩子并不会短兵相接的战斗技术,十郎又没有能够给予决定性打击的魔法能力。如此算来,攻击手段若非十郎的*,便是月子的魔法。而在联手出击的状况下,她并非扮演终结者角色之人,应该会成为助攻角色,负责逼使对方露出空隙才对。
  ——上述想法必定都在石暮的计算当中,因此自己非得以他的预测为前提,再将计就计反咬他一口不可。
  十郎快步大幅度绕向外侧,试图将石暮的注意力从月子身上引开。
  石暮则为了阻止十郎的行动,而对准其行进方向发射《魔弹》。十郎趁此瞬间踩着步法转换方向,一举冲进石暮怀中,并以*在石暮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然而却也因为双方距离过近,导致他无法及时针对反击做出反应。石暮的《魔弹》掠过肩头,冲击力使十郎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唷,你还真是卖力地冲向我呢。这表示你打算一决胜负吗?或者纯粹只是出于焦躁之情的鲁莽举动呢?”
  “少啰嗦!”
  十郎再次缩短距离,接连不断挥动*。
  “据说诱饵表现得愈是卖力,就愈能发挥应有的功效呢。”
  《魔弹》袭来,马上以坏咒破解。
  “换句话说,旁边那个小鬼才是真正的主攻手啰?——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解决掉他们好了!”
  第二发《魔弹》竟飞向孩子们的所在位置。原本以为这次攻击亦会冲着自己而来的十郎,反应顿时慢了一瞬,导致没能顺利加以破解。
  这是一发前所未见的超巨大魔弹,令人怀疑光凭如今月子所设的《障壁》,是否真有办法挡下这一击。
  十郎咂了下舌头,双脚猛蹴地面,用尽全力扑向孩子们。在这一瞬间——
  “很好,将军!”
  石暮八成事先早已预测到十郎会采取何种行动了吧,只见《魔弹》的目标直接对准了十郎。
  所谓的战术,说穿了就是随心所欲地控制对方行动的技术。
  对于十郎化身诱饵,设法吸引自己注意力;以及当孩子们成为目标之时,必会挺身阻止自己的攻击等行动,石暮早已完全计算在内。
  十郎则在石暮即将发射《魔弹》的前夕,瞬间掌握了这一记魔弹的威力及行进轨道。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避开,纵使不致立即身亡,肯定也会失去一手一脚。战斗能力彻底遭到剥夺,整场战斗到此画下句点。
  不过——这正是他最期望发生的状态。
  身为魔法师的石暮,着实是一名极端优秀的人才。也正因为他所拥有的优秀才能,使他深信凡事都会如自己所料一般发展。结果导致他彻底中了十郎所设的局。
  为了在那一瞬间,让他的注意力从月子身上移开,就只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十郎刻意顺着石暮的算计,主动捐献出自己的身体。最后一步——只要能照原订计划走出这最后一步棋,那么胜利就会落进我方手中。
  十郎对着少女大喊。


      * * *


  月子凝视着十郎的背影。
  凝视着赌命扮演着诱饵角色的那道背影。
  她拚命压抑住内心那股不忍卒赌的冲动,笔直凝视着那道背影。
  他的左手似乎已经无法动弹,一直呈现着无力的下垂状态。身上留有数不清的细小伤痕,渗出血水的衬衫则早已如同抹布一般破烂不堪。
  不过这道背影还是往前踏出脚步、闪避、冲刺、横扫。
  宛如踮起脚尖踏在雪白刀刃上头一般,维持着极端危险的平衡。
  从不远处掉落,裂成两半。
  确定无误的未来。
  不过十郎毫不犹豫。他以自己的身体做出等价交换,就只为了抢得仅此一次的绝佳机会。
  月子将意识集中在肩头的这只天竺鼠身上。
  只要一听到指示,她随时都能扣下*。不过,创造机会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十郎必须身一支重伤。此事月子相当清楚。
  胸中有一阵声音命令她:要救老师一命。
  如果预估无误,她相信自己应该还能在解除《障壁》后,再次重新发动一次《障壁》。
  只要能在最后一瞬间执行这个动作——就有办法救十郎一命。
  那就这样去做吧。难道让那个人死掉也无妨吗?难道真想看见那人的身体被炸飞,横躺于地面上的光景吗?
  月子强忍泪水,紧咬嘴唇,竭力设法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所收到的命令,是要她毫不犹豫地启动魔法回路,无论他陷入多么艰辛的困境也一样……
  瞬间,感性驱走理性,在她内心大声呐喊。
  不要!
  我绝对不要!
  我根本不想见死不救!
  我没办法忍受这样的情形!
  就在她下不了决心的期间,结局悄悄来临。
  石暮的手中浮现出一记巨大《魔弹》。
  为了让石暮对自己做出最后一击,而刻意往前跃出的十郎。
  因此而产生的瞬间空隙。
  以及声音。
  深深信赖着月子,并交托出一切的——声音。
  “雏咲!动手!”


      * * *


  “什么——!”
  下一瞬间,石暮的面貌因惊愕而产生扭曲。因为他确信必能击中目标的《魔弹》,竟被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壁弹开。压倒性的冲击波掠过十郎右肩,猛然扫向后方。原来是月子在他面前重新设下《障壁》,救了他一命。
  然而于此同时——十郎却也不禁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声。
  在石暮的注意力彻底从月子身上移开的这一瞬间,她应该不要在意十郎的死活,直接打出工牌才对。如果她能办到这点,就能拿下胜利;若不行,则只能接受败北命运。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这就是十郎所下的赌注。
  月子却优先考量到十郎的安危。换句话说——十郎输了这场赌注。
  “……哼,被你捡回了一条命。不过刚刚这一挡,使小鬼也用光了所有玛那能量。你们没戏可唱了吧?”
  石暮开口嘲笑他们。
  十郎不禁咬牙切齿,他已用尽所有手段。最后顶多也只能设法拖延时间,若可以让这两名小孩逃离此人魔掌,自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就是了……
  十郎不发一语地举起*,压低身子。然后——然后他轻轻睁大双眼,身体竟开始产生微微颤抖。
  无视于皱起眉头的石暮,暗自窃笑随即演变成高声大笑。十郎仿佛打从心底感到相当开心似地笑个不停。
  “……喂喂喂,你该不会是脑筋出问题了吧?”
  “你说我脑筋出了问题?”
  十郎好不容易才停止大笑,并开口对他说道:
  “看见这么出人意表的事情,教我怎能闭嘴不笑呢?——我说恐怖分子啊,你知道什么叫做等比级数吗?”
  “啥?”
  在开口发出疑问声的石暮脚边,出现了一只白色小动物。
  这只小天竺鼠纵身一跳,便攀在他所设下的《障壁》之上,并张口啃蚀这个魔法回路的某个部位。些微玛那能量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看在石暮眼中,这或许只是针对魔法回路而来,连坏咒都称不上的无力攻击吧。
  不过,就在石暮打算动手轻松除掉这团碍眼的毛球之际,他脸上的表情却顿时冻结。
  因为被咬掉的玛那竟马上结合、构成魔法回路,制造出具有天竺鼠外貌——也就是福次郎的复制体。而这个复制体又继续啃蚀魔法回路,产生出新的复制体。
  一只变两只、两只变四只、四只变八只、八只变十六只、十六只变三十二只、三十二只变六十四只、六十四只变一百二十八只——
  “这、可恶的东西——!”
  (插图123)
  伴随着《魔弹》所发出的闪光,有半数以上的天竺鼠立即遭到消灭。但剩下的数十只天竺鼠却又继续啃蚀魔法回路、继续不断增殖。
  “没用啦……尽量吃、尽情增殖吧,《暴食鼠》!”
  闪光与爆炸声响接连传出。不过增殖速度远胜过破坏的速度,最后甚至还超越了石暮组成《魔弹》的速度。天竺鼠们完全不让魔法回路有任何机会得以成形,只顾着咬啮、啃蚀。
  到最后,吃光了《魔弹》及《障壁》的白色毛球大军,又找上了隐藏于暗处的《纺车》。转眼间便将这个堪称艺术品的精致魔法回路破坏殆尽。
  这并不是如同坏咒一般,斩断魔法回路的关键部位。而是单靠压倒性的多数暴力,将所有魔法回路吃个精光,不留任何残渣。而且一旦启动之后,除了十郎之外,任何人都无法阻止这支天竺鼠大军。
  ——这就是十郎的最后一张王牌.《暴食鼠》。
  天竺鼠们在吃光魔法回路之后,再次变回原先的单一型态。十郎将吃下地的玛那能量全数储存于体内的福次郎捡起来,并再次将它的支配权从月子手中移回自己身上。
  将所有玛那能量掌握于手中的十郎,以及丧失一切玛那能量的石暮。两人的立场彻底产生逆转。
  恐怖分子只能哑口无言地呆立于原地不动。
  “——我啊,在收集玛那能量、组成魔法回路这一方面的能力,确实只是个三流魔法师。但是现在的我,绝对有能力轻易取下你的生命。”
  “这是……你发动的魔法吗?但是我并没有看见你做出任何施咒的举动啊……”
  “当然啦,因为这魔法是由那个小妮子所发动的啊。”
  十郎转眼望向对这超越理解范畴的事态发展感到目瞪口呆、整个人愣住不动的月子,随后开口回答石暮。
  “这怎么可能!那个小鬼不是发动《障壁》保护了你吗?她到底哪来的空档——”
  话说到一半,石暮仿佛察觉到什么事似地阖上嘴巴。
  “没错,一般魔法师基本上并无法同时启动多种魔法回路,不过却有极少数天资超越常规的魔法师能够办到此事。你应该也认识一名这样的魔法师吧?”
  “……复数施咒者……”
  他口中冒出了这句轻声咕哝。
  “一点都没错。那小妮子方才就是同时启动了《障壁》及《暴食鼠》啊。’
  石暮虽然不停开口闭口,仿佛打算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发表意见,‘嘻嘻’笑了两声,随即高高举起双手。
  “哎呀呀,投降投降。我认输啰,小人就任凭你处置吧。”
  十郎边提高警觉边走近石暮,以钢索将他的双手绑在背后,接着再挥动*两次。刀刃瞬间割断石暮脸上的太阳眼镜,并在他双目眼睑上划出两道浅浅的伤口。
  确认他已失去视力之后,十郎解放了玛那能量。大气中的玛那能量浓度逐渐恢复正常状态,相信剩余的恐怖分子们也将因而获得解决。无论对方共有多少人、拥有多强大的武装,对能势而言应该都不成问题才对。
  至于佑平的伤势——十郎也只能祈祷信乃的治疗还来得及发挥功效。
  十郎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走回两名学生身边。


      * * *


  (好漂亮喔……)
  漫天飞舞的蓝白色粉状亮光粒子令月子看得入迷。先前被监禁在狭窄牢笼之中的玛那能量,宛如欣喜若狂地飞奔而出的小孩子一般,快速朝四面八方散开。
  周遭空气已变回原先那种令人感到既习惯又亲切,且充满了魔法之力的状态。由十郎组成、月子负责启动的《暴食鼠》,从恐怖分子手中抢回了他们的日常生活。
  “——雏咲。”
  “呃,是!”
  突然听见有人出声叫出自己的名字,月子急忙转头望向一旁。在不知不觉当中,十郎已伫立在她的身旁。
  “关于自己能够使出复数施咒一事,你一直瞒着没告诉其他人吗?”
  “复数施咒……?”
  月子感到很困惑,这是一个她从没听说过的单字。
  “也就是可以同时启动多种魔法回路的能力啦,你刚刚不是已展现过这项能力了吗?”
  十郎的表情看起来既严肃又认真。
  我该不会是做出什么害老师感到相当失望的错误行动了吧——一股恐惧念头顿时掠过心海。
  “我、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那个,是因为我学到的知识告诉我在每次使用魔法之时,都必须先解除魔法回路再重新加以组合……因为学校老师都这样教我们,所以……”
  虽然搞不太清楚,但她觉得大人们既然这么说,就表示其中应该包含着某种重大理由才对。因此月子便忠实地遵守这项教诲,从未曾尝试过同时进行超过两种以上的魔法施咒程序。
  ——直到方才为止。
  “刚刚那是因为我不晓得到底该乖乖依照老师的吩咐动手,还是先设法保护老师的生命安全才好……我只是满脑子想着‘我要同时完成这两件事’……请、请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举动呢?”
  十郎不发一语,他的沉默令她心痛。无法忍受这股沉默气氛的月子,很想马上转身逃离现场。
  “……连你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吗……”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只知道你完成了你该做的事,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就是了——怎么样?要尽自己的责任义务,根本不需要用到什么虚假的笑容,或是装乖巧的恭敬语调,你说是不是?”
  “咦……?”
  月子虽然无法瞬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她随即察觉到十郎所指的,乃是她之前所戴的‘面具’。
  经十郎这么一说,确实也没错。自从为了救骏介而挺身冲出教官室之后,她就一直很拚命,完全忘记要伪装自己,这个念头也未曾浮现于脑海中的任何一角。
  “你本来就不需要那种玩意。在因着挂虑一些无聊小事而搬出粉饰表面的态度之前,记得先以自己为荣。”
  十郎轻轻将手搭在一脸讶异的月子头上。
  十郎脸上一样露出似乎不太高兴,看起来又有点生气的表情。不过他的手掌却是又人又温暖。
  “——简单说,我是在夸奖你啦。你表现得很不错喔,雏咲。”
  隔了一会儿之后,月子才理解到十郎这番话的含意,全身也跟着放松脱力。
  “……呃,嗯……”
  ——太好了,我顺利完成老师的吩咐了……
  就在她如此心想之时——眼泪却突然夺眶而出。
  “咦,这?”
  透明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眼泪不断泉涌而出,怎么也停不下来。
  “为……为什么会这样?我好奇怪喔……”
  明明好不容易才结束了这一切,终于从恐惧当中获得解放,但自己为何却又掉下眼泪——月子扪心自问,随即发现答案为何。
  这是因为老师夸奖了自己,认定自己确实表现得很好,所以自己才会感动落泪。
  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人这样夸奖过她。对‘雏咲’而言,表现优异、努力向上乃是理所当然的义务,休想因此得到夸奖赞赏。家人都这样教导她,她过去也深深相信这是正确无误的观念。
  所以,她一直都过着不知道这种感觉的生活。
  她不知道看似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能带给人如此温暖的感受。
  能够这么温柔地包裹住自己的心灵,足以令自己感动落泪。
  月子就这么维持着又哭又笑的表情,再三发出吸鼻涕的声音。
  十郎将视线投向*声断断续续响起的学生宿舍方向,并开口对月子说道:
  “……这场闹剧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了。你就扶着瘫坐在后面的最部,先跟他一起到学校大门口那边去吧。记得要避开学生宿舍,沿着操场对面绕一大圈过去喔。”
  语调听起来之所以比往常还要冷淡,八成是因为对突然哭泣落泪的月子感到困扰不已,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来安抚她所致吧。
  发现到另一个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得能够理解隐藏于面具底下的情绪变化,以及感觉这名魔鬼教官其实还满可爱的自己存在于心海深处,令月子不禁感到有点可笑。
  “椎叶老师。”
  月子开口叫了他一声。正准备掉转脚步走向被捕的恐怖分子身旁的十郎,闻声转头望向她。
  自己大概已经哭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双眼及鼻子肯定都红得不像话,变成一副简直不堪入目的难看模样。
  ——不过,她却很高兴能让十郎看见她现在的容貌,同时也觉得有点骄傲。
  “谢谢你。”
  月子以这张属于自己的真实表情,向十郎露出由衷感激的微笑。


       * * *


  十郎目送两名学生离开之后,石暮随即搬出半开玩笑的语调向他说道:
  “哎呀,真是坚强的小女孩呢。看来学校老师也算是个满有趣的工作嘛,我也真想尝试看看耶。”
  明明已经沦为阶下囚,但他却依然不改他那桀骜不驯的态度。
  内心受到这句话挑起不悦念头的十郎,虽不自觉地转眼直瞪石暮,但对于视觉已被剥夺的恐怖分子而言,当然无法造成任何恫吓的效果。只不过即便他双眼视力依然正常,八成也不会在意十郎的怒目相视吧……
  “——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是没想到在我的人生当中,居然有幸目睹到两名叫做复数施咒者的怪物,着实令我惊讶不已啊。不对,身为一名魔法师,这或许该说是很棒的体验才对吧?”
  “我要你一五一十通通招出来。”
  十郎不屑回应他的玩笑话,只以冷静的语调对他说:
  “哦哦,对对对,我刚刚的确答应过你是吧?好好好,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石暮语带嘲讽,同时又有点愉快地翘起嘴唇。
  “关于五年前……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事情。”


      * * *


  (玛那能量恢复正常了——?)
  曾几何时,大气当中充满了强而有力的魔力素子气息。如此一来,想要顺利组成魔法回路绝对不成问题。信乃急忙加快脚步。
  不久前,她接到警方的联络,告知恐怖分子们已放弃原本沦为人质的学生,并朝校园腹地后方撤退;以及佑平身受重伤等消息。而在确认安全无虞之后,信乃如今总算可以赶往餐厅,动手为佑平进行治疗。
  所有学生们几乎都平安无事,然而警方至今尚无法确认月子及骏介等人的所在位置。虽然有点担心——不过如今也只好相信警方及十郎等人,能够救他们顺利脱困。至于自己,就设法尽全力完成自己所能办到的事情吧。
  (——我绝不会让你丧命,我不会让同样的憾事再度上演!)
  信乃以前也曾对佑平施展过医疗魔法。那是发生在大约六年前,这间守丘培训学校才刚落成启用不久之时的事。当时的信乃是这间学校的新任教官,换句话说,那时她跟佑平现在所处的立场一模一样,而佑平则是她班上的学生,是个年纪才只有十一岁的小男孩。
  这个善与他人相处,却又很喜欢恶作剧——连信乃也时常对他感到头痛不已——的小男孩,身边跟着一个名叫耕平的双胞胎弟弟。长相虽然一模一样,不过由于个性较为安静内向,因此在信乃的记忆中,他总是习惯躲在佑平背后。
  那一天,信乃带着包括嘉神兄弟在内,将近十名左右的学生一同搭乘*前往隔壁镇远足。但在回程途中却遭遇到交通事故,*因为脱轨而翻覆于路旁。
  幸运未受到严重伤害的她,马上起身确认自己所带这群学生们是否平安无事。绝大多数学生都跟信乃一样,只受了皮肉轻伤。但似乎只有嘉神兄弟所坐的座位附近,遭受到格外强烈的冲击力道袭击,导致佑平右脚骨折。
  “我没事,请老师先治疗我哥的伤势。”
  自己的头部也流出鲜血的耕平这样对信乃说。信乃先以魔法为他止痛,并吩咐他压住自己的伤口,乖乖待在原地休息,随后便开始动手为佑平进行治疗。
  折断的骨头穿透皮肤,似乎又因着动脉受创而造成严重出血,导致佑平陷入生死交关的状态。信乃动用了当时她所具备的一切知识技术,总算是成功使他的生命迹象稳定下来。
  当针对学生们的治疗告一段落之后,她接着又利用救援队赶抵现场之前的这段期间,在车厢内来回巡视,设法治疗其他乘客们的伤势。她拚命采取治疗行动,就只希望能够多救几名伤患。*驾驶、与丈夫一同搭乘的年迈女性——虽然其中也有几位伤患早已回天乏术,但她还是竭尽所能地做了她有能力完成之事。
  ——她内心一直这么认为,直到那一刻来临为止。
  信乃仿佛试图摆脱这段回忆似地加快脚步,走进学生宿舍的附属餐厅。
  餐厅早已被鲜血染红,数名已气绝身亡的恐怖分子倒卧在地板上。佑平则独自一人靠着墙壁,坐在餐厅一角。
  他脸上浮现出份外虚弱的笑容。
  “……嗨,信乃老师。我觉得……咱们好像……好久不见了呢。”
  “别说话。”
  信乃动手组成发动《精查》的魔法回路。这是医疗魔法师用来替代X光片及电脑断层扫瞄,将人体内部影像直接投射于施术者脑海当中的魔法。
  腹部组织被挖走了一大块,内脏受损程度也相当严重,处于需要立即加以治疗的状态。虽然照理而言,最理想的状况应该是先将他送进医院,并在医疗科技的技术支援下,再动用魔法进行诊疗,但以他现在的伤势,信乃大概也不得不被迫在现场为他进行紧急治疗。
  “你基本上有先为自己止血及麻醉了吧?”
  “多亏椎叶老师……助我一臂之力……我才能……获得够用的玛那能量。我的表现……应该算很不错吧?”
  “勉强给你及格分数。”
  佑平露出十分软弱无力的苦笑神情。
  “老师的给分标准……还是一样严格呢……”
  “不过若考虑到当时状况及你的实力,的确也可算得上是相当不错的表现……其余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信乃先以附加式指令维持住《精查》,再发动《接合》将她所发现的血管及内脏受创部位加以连接、缝合起来。魔法医疗远比一般手术的处理速度还要来得迅速,对伤患所造成的负担也较轻微。不过纵使如此,佑平能够捡回一命的机率大概也只有五成左右。
  一边发出痛苦喘息声佑平,一边自言自语似地开口对信乃说道:
  “像这样……接受老师的治疗……已经算是……第二次了吧。自从……导致耕平丧生的那起事故……以来……”
  虽然自己也有发现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信乃还是不发一语地专心继续治疗。
  她当然不可能忘记。嘉神耕平——那位温柔且关心兄长的少年,也名列事故丧生者名单当中,死因是脑挫伤。乍看之下只受了轻伤的他,却在事故发生后隔一天,因着脑出血而陷入昏迷状态。虽然医院为他动了紧急手术,仍旧无法使他的病情得到改善,并于数天后宣告不治。
  此事令信乃大受打击。她不否认当时她确实感到惊慌失措,不过她却犯了一个致命疏失,就是轻易相信小孩子对自己伤势的描述,甚至未动用魔法对他进行任何检查。
  当时若能发现他的不对劲,就可以让他早一步接受精密治疗。这等于是我亲手夺去他的生命——她不断这样责备自己。
  而佑平在被告知弟弟过世之时,所说出口的一句话,又对信乃的心灵造成重大打击。
  “老师……你没有救小耕一命吗?为什么?”
  ——之后,信乃便有如着了魔似地,全心钻研医疗知识及技术。
  她坚持前往现场,累积临床医疗经验。一有空闲便翻阅相关论文,不断重覆摸索、尝试将各式各样的医学研究成果,应用在魔法医疗的范畴当中。没错,为了不再品尝到同样的苦涩自责念头,为了不再让原本可以得救的宝贵生命白白遭到牺牲。
  “还真让我……感到有点怀念呢。老师高明地治好了……我的右脚……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喔……”
  “闭上嘴巴,不要说这些多余的话。”
  佑平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又没有……关系,我若不说话,好像会很容易……失去意识——况且,说不定这是……我能跟老师说话的……最后一次机会啊……”
  ‘最后’这一个字眼,使信乃的心顿时揪成一团。
  她叮咛自己,千万不可心生动摇。我岂会让这段话成为你的最后遗言!我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能够救人一命,过去才会一直不断努力地累积知识及经验。
  出血症状几乎已完全获得控制,剩下端看先前的失血究竟对他造成多大伤害。她必须一边修复受创的内脏,一边慎重地控制住他的病情才行。
  救护车及输血用的血袋应该已在前来学校的路上,究竟还得过多久才会抵达呢?
  “佑平,你……是不是有因为耕平的事,对我怀恨在心?”
  信乃突然脱口说出这句话。
  这是一股长久以来,一直沉积于她心海深处的歉疚想法。
  在耕平过世之后,她受到来自他父母亲的责备咒骂。而跟弟弟感情融洽的佑平,即便对她怀着超越父母亲的憎恨心态,自然也不足为奇。
  佑平选择踏上医疗魔法师之路,并跟在信乃手下学习一事,也化为一块压住她心坎的沉重巨石。自从那天以来,佑平虽然从未出口责备过她,但他那张与已逝的耕平一模一样之面貌常常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事实,却变成无声的责备,日复一日地苛责着信乃。你可别忘记这张被你夺走生命的容貌、别忘记你曾经犯下的疏失。
  “……唉,果然不出我所料。”
  佑平的嘴角突然泛起一道微笑。
  “老师外表看起来很酷,其实也有很脆弱的地方……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
  正当信乃感到困扰,不知该选择何种表情来面对佑平之时,他又接着开口对她说:
  “信乃老师,真的很对不起。”
  “……咦?”
  “我一直在想,我非得找机会向你道歉不可。‘老师……你为什么没有救小耕一命呢?’——我曾经对老师说过这句话没错吧?那个时候,老师虽然露出十分受伤的表情,但当时的我,却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那样。”
  佑平稍稍转眼望向远方。
  “我啊,当时认为老师是一名相当伟大,而且是如同在童话故事当中登场的全能魔法师。根本没有什么伤势能够难倒老师。最佳的证据……就是老师当时也医好了我的脚伤……对吧?所以我真的……搞不清楚,为什么……老师竟然没办法救小耕一命——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理解到……何谓魔法的极限……以及人力的极限……”
  “……但你却还是决定以医疗魔法师这个职位为目标?而且还跟在我底下学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这是一份最值得我奉献一生……最有意义的工作啊……”
  “…………”
  “——这样的回答,老师无法接受吗?八成无法接受吧……”
  佑平露出有点困惑的笑容,又接着对她说:
  “其实呢……是因为我想……待在老师身边啊。”
  “待在……我身边……?”
  “既正经八百、又顽固,凡事都想独自一人解决,但却又很容易陷入失望沮丧,总让人……觉得无法袖手旁观。这是其中一半的因素——至于另一半……大概是……出自所谓的责任感吧……”
  这是一种与他平常惯用的开朗语调截然不同之平静语气。
  “自从我说出了那句不该说的话之后,我觉得老师……就再也没笑过……随时随地都绷着一张脸……好像失去了原有的从容态度。可是,就算我对老师说‘请你别将那句话放在心上’,老师八成也听不进去吧。所以我才想说……要是能成为老师的助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佑平移开视线,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耕死了,可是他的离世却促使我决定朝着医疗魔法师这个目标迈进,并顺利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疗魔法师。今后我将负责治疗许多人的伤病,即便碰到老师无法独力救治的病患,说不定只要与我携手合作,就有机会保住病患的生命。如果真有人因而获救,那就表示小耕的死绝非枉然。’”
  佑平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又对信乃露出苦笑表情。
  “我原本打算……等我有能力……独当一面之时……再将我的想法说给你听。只不过……预定计划临时被打乱就是了——发生那起事故之时,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竭尽所能地帮助小耕,结果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事实就是这样罢了。我猜……我父母亲……如今应该也已经看开了才对。因为他们……并未反对我……跟着老师学习医疗魔法的技能啊……只不过……心中的悲伤情绪,并不会因此消失就是了……”
  佑平以平静的眼神凝视着信乃。
  “关于老师一开始那个问题的回答……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恨老师啊。因为……我最喜欢老师了……”
  “…………”
  一时之间,信乃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回答佑平的字句。各式各样的思绪在心中不停打转,超过了脑袋的运算处理能力,导致整个人呈现热当状态。
  过了十秒左右的缓慢时间之后,她好不容易才有点迟疑地开口回问:
  “你刚刚说的‘最喜欢我’——那……那句话是哪种意思啊?”
  我干嘛脱口说出这么蠢的一句话啊?信乃仿佛觉得刚刚那句话有点事不关己。
  “……啊,刚刚的表情……确实是我所认识的信乃老师喔。”
  佑平不禁会心一笑。


      * * *


  警方冷不防地停止*击。
  当他感到事有蹊跷之时,一切已为时已晚。
  “呜!”
  他身旁的部下发出低沉悲鸣声,整个人飞了出去。
  还来不及心生惊讶,槙野的身体也已飘向半空中,并在猛然撞上树干之后,遭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倒在地。宛如被一只巨大的手掌压住一般,浑身动弹不得。
  “好啦,各位恐怖分子,正义的魔法师登场啰!”
  只见一名男子缓缓自正前方的黑暗当中现出身影。
  看起来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体格身高都算中等,有着一张没什么特征的不起眼容貌。不过他的声音——
  “你是……渊上吗!”
  槙野不觉放声大吼。他正是先前担任交涉窗口的警方负责人。然而如今却丝毫感受不到他先前那种战战竞竞的胆怯态度。
  “那你就是槙野小弟啰?一点都没错,我乃特别对策局局长.渊上龙生。”
  “特别对策局……?你是魔法师!”
  “我刚刚不是就说过了吗?——其实啊,我方也事先针对你们的动向做了某种程度的预测,因此并非毫无警戒喔。我们早就料到你们真想下手.肯定会锁定这间有许多掌权者子女就读的学校啦。”
  渊上乐不可支地笑了出来。
  这表示自己这帮人只不过是被这家伙随心所欲地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槙野顿时羞愧得满脸通红。
  “哎呀,请安分一点好吗?”
  试图勉强从地面上起身的槙野,再次遭到魔法制服。
  “只不过,由于发生不少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导致我们多花了一些工夫才搞定你们,这倒是不争的事实。你们这场仗打得算够漂亮啰。而玛那能量既已恢复正常状态,就代表跟你们同伙的魔法师八成已精疲力尽了吧。”
  “…………”
  是吗……石暮他被击败了吗?
  是被对方生擒呢——还是已经遭到杀害了呢?
  “只要能逮捕你,基本上我们就算达成目的了,所以麻烦请你乖乖投降吧。”
  周遭亦可看见抵达现场的警方机动队员们,正忙着解除部下们的武装。既然对方派出魔法师坐镇现场,我方大概也不会有人再展现出抵抗的意志了吧。
  (可恶至极——)
  眼见这一切即将画上句点。
  但是槙野尚未舍弃希望,因为还剩下最后一个机会,可以让对方露出可趁之机。
  他转眼瞥视位于数十公尺之外的学生宿舍,接着又瞄了手表的数字一眼——倒数二十秒。
  “我说渊上啊,那间学生宿舍里面还有人吗?我记得好像有一名受伤的年轻教官还待在里面,是不是呢?”
  ——倒数十秒。
  “……你干嘛问这个问题?”
  ——倒数五秒。
  “没啥,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罢了。”
  就在渊上皱起眉头,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瞬间,大地发出了一阵低沉的震鸣声。隔了一秒,宿舍窗口喷出阵阵烈焰,原来是恐怖分子们事先安装的饯别大礼正式引爆所致。
  警方肯定会因这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而陷入动摇混乱状态才对,相信应有数名同志能够趁机逃离现场。槙野心中暗自如此盘算。
  ——然而此时,他却看见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呈现于他眼前。
  “《大颚》”
  一阵沉稳嗓音传出的同时,将近崩塌的学生宿舍上半部竟瞬间消失。宛如一头庞然巨兽一口将建筑物连同爆风一起吞入腹中一般……
  能势踩着慢条斯理的步伐,缓缓从警方人员之间现出身影。
  “我这个人啊,特别拘泥于‘吞噬殆尽’这个概念。彻底破坏某种事物,不留下一丝痕迹,可以带给我无比的喜悦啊。”
  他对槙野说。
  “你所采用的‘爆炸’理念其实并不差,可是我的魔法也很不赖吧?只不过在餐厅之时,由于能用的玛那能量并不够多,害我无法让你见到更精彩的表演就是了。”
  在面带平静微笑的能势背后,槙野看见那名叫嘉神的教官被警方以担架抬出学生宿舍。腹部明明被轰出一个大窟窿,但他的意识似乎还相当清醒。而他身旁那名看似医疗魔法师的女性,面对半栋建筑物凭空消失的异常事态,竟完全不为所动。
  (——简直……就是一群怪物啊。)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这帮人怎么会想到要主动对这群人宣战呢?这根本就是一种笑死人的举动嘛。
  他放声大笑了好一阵子——随后,槙野接受了败北的事实。


       * * *


  恐怖分子们几乎全数遭到镇压,只见他们被铐上*,一个一个被押解上车。
  十郎将石暮转交给警方,并靠在校门发呆之时,随即看见能势及渊上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真是辛苦你了,十郎兄。”
  “……被害状况如何?”
  “最部同学及雏咲同学受了轻伤,其余孩子们全部平安获救。听说嘉神老弟虽然处于大意不得的状态,不过有出云井随行协助治疗,相信应能度过难关才对。”
  能势说完之后,渊上接着开口:
  “总之,没有任何学生死亡,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辛苦你啦。押解恐怖分子及石暮的工作就交给我们负责吧。”
  “拜托了,我要稍微休息一下。”
  “去看个医生吧你。你看起来又不是毫发无伤——对了,我说椎叶啊。”
  正准备离开的十郎停下脚步。
  “怎样?”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十郎并未从局长脸上感受到特别明显的情绪变化,不过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却觉得局长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他的心海深处。
  “……啥事都没有。我只是有点疲惫罢了。”
  十郎转身背对两人,随即加快脚步远离现场。
  他也知道自己内心感到有点混乱。身上伤口虽然疼痛,但是跟治疗伤势比起来,他现在更希望能找个地方独处,好让自己的思绪能快点恢复平静。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校门外侧传来了怒骂声。
  “你懂什么!”
  即将被押解离开的其中一名恐怖分子,看起来八成是首领阶级的男子,虽试图扑向石暮,却硬是被警方架开。
  “我绝不允许你说出那种话。我们——”
  搞内哄啊?真是难看……
  十郎对此事失去兴趣,再度迈开步伐,不过石暮的声音却钻进他耳中。
  “看来你还很有精神嘛,阿槙——你之前好像说过,你是为了未来而战是吧?既然如此,那就别让自己的行动到此为止,何不试着再努力一番呢?”
  那是一种与此人极不搭调的平稳语调。
  同一时间,十郎倒抽了一口气,并一边放声大喊,一边转身冲向校门口。
  “快点阻止那家伙!他要使用魔法啊!”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石暮确实在自己身旁画出了一道魔法回路。
  一旦缺少施术者的认知,魔法便无法启动。因此通常在逮捕魔法师之际,都会采取某些方法来夺取他们的视力。而石暮的双眼已被十郎割伤,并绑上绷带。因此目前他的双眼理当完全没有发挥应有功能才对。
  但是,这世上确实存在着纵使眼睛看不见,亦能加以认知的事物。例如耳朵所听见的声音,以及轻抚肌肤的空气流动等。
  世界上也不是没有所谓的盲目魔法师。只不过想在欠缺视觉的状况下,还能够灵巧运用魔法,就必须接受超乎想像的严苛训练。由于十郎从未曾听闻过视力正常之人,同时身怀此等惊人技术的例子,因此对他完全失去了戒心。
  在十郎冲进坏咒有效射程之前,石暮已抢先一步启动魔法回路。
  (《飓风》——!)
  石暮以自身为中心,引发了一阵强烈暴风。
  首先,槙野受到暴风吹袭,导致他整个人沿着山坡斜面不断滚落。警方人员虽然试图追赶,但是众人却在暴风的侵袭之下,连站都站不起来。或许是因为现场人员几乎都未曾经历过所谓的魔法战斗,因此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狂的哄笑声响彻周遭一带。
  “十郎兄,快发动坏咒!”
  十郎听见能势的声音。
  (可恶!)
  十郎压低身子抵挡暴风,以免遭到强风吹开。距离坏咒的有效射程还很远,就在他打算以爬行方式缩短双方距离之时——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恐惧情绪已超越内心所能承受的极限吧,只见一名年轻的机动动员边发出尖叫声,边拔出身上的佩*。
  “住手!”
  渊上的制止声慢了一步,*声接连响起。
  魔法师的高大身子往后弹开。胸口、腹部均喷出鲜艳的红色液体。嘴角也随着几声轻咳而不断吐出血泡。
  石暮就这么面带扭曲笑容,颓然倒卧于地上——最后,失去了所有反应。




终章 幼鸟以母鸟的背影为目标


  从建筑物的缝隙之间,可以窥见宛如经过工整切割的蓝天。今天天气非常晴朗。
  这阵子白天变得愈来愈暖和,时常热到令人满身大汗。相信接下来随即梅雨季节的逼近,天气大概逐渐转为闷热型态吧。
  坐在设置于医院中庭的板凳上,十郎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自从事件发生的那天以来,至今已过了将近两周时间。由恐怖分子所策动的占领学校事件,因着人质全数获救,基本上可说是顺利获得解决。
  但这并不代表事后完全没留下任何问题。
  石暮加入‘大袚’阵容一事,成为*高层特别重视的焦点。照理说已于五年前在中东地区殉职的魔法师,竟出手协助恐怖分子犯案的事实,使他们受到相当大的冲击,遂采取了情报管制,并试图解析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只不过石暮已遭*击身亡,而被称为槙野的首领也侥幸从警方手中逃脱。相信这方面的作业将很难有所进展吧。
  (五年前——)
  一回想起石暮所说的话,一股苦涩的感觉随即在十郎口中扩散开来。
      * * *


  “不分男女老少,杀光所有反*游击队成员。”
  石暮如此说道。
  “这就是那次派遣魔法师至海外的真正目的。不过据说表面上是以维持和平活动,或是协助恢复当地治安等说辞来敷衍大众耳目就是了……日本新闻媒体也都是这样报导此事,没错吧?”
  在那个国家当中,对国民实施严厉镇压的*,以及挺身对抗的反*组织之间的战争陷入胶着状态。就军事力而言,虽然*方面具有压倒性优势,但由于有许多魔法师加入游击队,导致镇压抵抗军的行动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顺利。
  包括日本在内的诸多支援国,因着收到陷入苦战的*私下提出的支援要求,而决定在极端机密的状况下,动员魔法师军团歼灭反*游击队。
  虽说对手是游击队,不过这种无差别屠杀行动,可说是明显违反国际法的举动。然而一花及石暮等人奉命承接的,却正是这种惨无人道的任务。不管是不是魔法师、大人及小孩、男性及女性,通通不加区分地大肆杀戮。他们又一一摧毁了协助反*游击队的村庄,以及可能成为游击队据点的集落。
  “……话又说回来,我们过去也总是负责承接这类会弄脏自己双手的任务就是了。不过那一次无论在质或量方面而言,都可说是出奇地高。”
  石暮脸上浮现出只有割舍掉部分心灵之人,才有办法展露的独特笑容。
  “只不过我们这群成员,并非个个都是神经大条到可以毫不在意地持续执行这类任务的人。最后,椎叶一花……也就是你姐向众人提出了一个方案。”
  他们在搭乘飞机移动之时,由于到敌方魔法师的攻击,导致飞机遭到击坠。而当时一花这样对侥幸生还的魔法师们说……
  ‘咱们何不趁此机会退出战圈呢?’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厌倦了吧……没有任何人发表反对意见。于是他们湮灭了自己逃过死劫的痕迹,各自隐藏起自己的踪影。
  “因为过去一直都担任着*的走狗,这次我想说试着跟*对抗,应该会很有趣才对,所以才向恐怖组织推销自己啰。但我可不晓得包括你姐在内的其他人,现在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许有人跟我一样,偷偷跑回日本定居,说不定也有人会因为心灵彻底崩溃而上吊自杀——五年前那档子事的详情,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啰。”
  “……你们为何不设法告发这场屠杀?这明显是个国际问题吧?”
  十郎一间,石暮马上傻眼似地摊开双手。
  “喂喂喂,我说小老弟啊,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你的脑子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我们之所以无法轻举妄动,乃是因为*对我们施加了压力啊。透过在祖国挟持人质的方式……”
  “人质——?”
  话说到一半,十郎立刻领悟过来。一花的家人,唯一一名家属——
  “没错,对椎叶一花而言,你就是遭到*挟持的人质啊。”
  石暮嘲讽似地扭曲嘴唇露出笑容。


      * * *


  十郎在事件落幕后,主动调查了石暮……也就石暮陆人的过往经历。
  他曾有一名女儿,由于罹患了连魔法也无法治愈的特殊疾病,而过着时常前往医院过夜的辛苦生活。五年前,在特殊执行官们即将于中东消声匿迹之前,她已提前结束了为期仅六年的短暂生涯。据说当时她所等待的心脏移植好不容易有了着落,一切只待石暮完成任务归国,便可为她动移植手术。
  石暮承接‘肮脏任务’所交换的报酬,便是让他女儿可以在疾病医疗方面得到*支援,这一点八成不会有错。而自行磨练出能够在盲目状态下进行施咒的魔法技术,以及经过严苛锻练所习得的格斗技术,搞不好并不是用来屠杀敌人,而是为了让自己不管置身于何种战场之中,都能活着回到女儿身边的护身手段也说不定。
  当他在异乡得知女儿过世的消息之时,内心做何感想呢?他不惜杀死同年龄的小孩,也试图守护到底的女儿已经死亡。得知此事的他,心中浮现出什么样的想法呢?是否在那个时候,石暮内心世界的某个角落就已经宣告崩溃了呢?
  我这根本就只是毫无意义的想像罢了……明知如此,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十郎抬头仰望天空,感受到阳光仿佛试图刺穿自己的他,缓缓闭上双眼。
  眼睑内侧浮现出姐姐的容貌。
  对十郎而言,一花的背影是他不断追逐的憧憬目标。
  那么对一花而言,十郎究竟算是什么呢?只是绊脚石及累赘吗?从失去消息的那一天起,直到过了五年时光的现在,仍然没有捎来任何联络的事实,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真是不中用啊……”
  口中冒出了这句轻声咕哝。
  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姐姐。
  甚至完全未曾试着去知道她究竟被迫执行何种任务,以及对什么事情感到烦恼痛苦。自己只是任意将姐姐拱成目标,并像个笨蛋一样追逐——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及熟悉嗓音传入十郎耳中。
  “椎叶老师!”
  他睁开双眼,只见雏咲月子站在他面前。她微微喘着气,并浮现出令人搞不清楚她究竟在高兴些什么的满脸笑容。
  “我在走廊那边……看见老师的身影。好久……不见了。”
  “……也只有两周没见面而已,算不上是什么好久不见吧。”
  “可是,老师从来没有突然向学校请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假啊——”
  话说到一半,月子突然瞪大双眼凝视着十郎的脸。
  “老师——请问……你刚刚哭了吗?”
  “大人怎么可能哭啊?……别一直杵在那边,坐下来吧。”
  “啊,呃……嗯。”
  有点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之后,月子便挑了仿佛可以碰到、又好像无法碰到十郎身体的位置坐下。
  “呃,那个啊……在老师请假的这段期间,其实我曾经有好几次都想说要打电话联络老师,可是却因为不晓得该向哪个单位提起这件事,所以就……”
  “联络?你为什么想联络我啊?”
  “咦……”
  对十郎而言,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疑问,但不知为何,月子却瞬间露出了泫然欲泪的表情。
  “那个……对了,因为那件羽绒外套……我一直没机会把它还给老师……我这样做……该不会……对老师造成困扰吧?”
  这种飞跃性的思考模式是怎么一回事啊……十郎一边想一边开口回应:
  “其实也没造成什么困扰啊。经你这么一说,原来那件外套在你手边啊。反正那只是件便宜货,而且也被上次那场骚动搞得破烂不堪了吧?你就顺手帮我处理掉吧。”
  “……意思是说……呃……我可以随意决定怎么用那件外套吗?”
  “嗯。”
  十郎一点头,这次她脸上又展现出相当开朗的表情。简直就跟一名收到长辈赠送一款渴望已久之昂贵玩具的小孩子没啥两样。
  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啊……十郎在心中暗自嘀咕。先前饱受压抑的少女身影已不复见,如今的她确实已经一扫心中阴霾,但——十郎却觉得她似乎又更朝着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方向不断进化。
  “老师今天是来接受伤势的检查吗?”
  “嗯。”
  十郎与石暮对峙之际,肋骨及左手均因受创而骨折。由于先前接受过信乃的治疗,因此伤势几乎已无人碍。今天刚好得到医生证实,他的伤势已完全康复。
  “你呢?”
  “啊……这个嘛……我是来探望嘉神老师,顺便带大家写的卡片及花束过来给老师。”
  “也对,那小子好像也被送进了这间医院嘛……不过,还真亏你能收集到所有同学的留言呢。”
  因为学生宿舍呈现半毁状态,所以现在大多数学生都回到老家,而无法回家的学生们则利用公费住在饭店。换句话说,班上同学目前应该都暂时分开了才对。
  “我请那些得回远方老家的同学们先写,后来再一个一个去找住在附近饭店的同学们。幼年班跟少年班所有学生的留言,我全部都有收集齐全喔。”
  还真是辛苦呢,一想到这——十郎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你所谓的所有学生……难不成也包括最部在内?”
  “嗯。”
  月子面露莞尔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用很小很小的字体,在卡片一角写下了‘对不起’这几个字呢。”
  “哦~”
  这是否代表在骏介心中也产生了某种心境上的变化,或者说是有所成长了呢?虽不知这是暂时性的转变,还是持续性的成长,至少可以确定若不是佑平,八成没人有办法让骏介主动写下这几个字才对。结果……这大概表示观念正确的既非十郎亦非信乃,而是那个超乎想像的烂好人吧?
  “然后……那个……嘉神老师对我说……好像再过不久,学校就要恢复上课了?而且听说椎叶老师还会留下来……再担任教官一段时间,是真的吗?”
  “基本上是有这个打算。”
  由于组合式的临时宿舍己搭建完成,因此校方开始通知可能有办法的学生们依序返校。虽然学生们所受的震撼仍未消退,并无法马上恢复正常,不过校方应该也会渐渐重新展开授课才对。
  能势确定将提前回归特别对策局。虽说迫于无奈,但既然都在孩子们众目睽睽之下,以夸张手法杀害了大量的恐怖分子,那么站在避免学生产生动摇的意义上,自然不能让能势再度站上讲台……这是当局所做出的判断。
  于是……
  “啊,那在我康复重回校园之前,麻烦请椎叶老师在学校多待上一阵子啦。”
  佑平所提出的这项要求,便正式得到当局的认可。
  虽然最后结果算是顺利击退了恐怖分子,不过纯就有当局成员在场,却还允许恐怖分子入侵校园、并造成警卫人员不幸丧命的这一点而言,特别对策局仍无法规避责任,必须对校方做出某种形式的补偿不可……听说这是当局同意让十郎留下的另一项因素。
  关于十郎继续留在学校教导小孩子们一事,原以为信乃会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然而她并未特别针对此事发表看法。而且这么一回想起来,十郎觉得在事件落幕之后,她那带刺的尖锐态度似乎有点软化的迹象。只不过,她依然是十郎不擅应付的人种就是了……
  “我大概从下周开始,便会回到学校上课。近期内学校应该会收到通知才对。”
  “真的吗……下周怎么不快点来到呢?”
  “你还真是个勤奋学习的孩子呢。”
  “才、才不是咧。这不算是什么勤奋学习啦——呃,因为等学校复学之后,每天上学……不是都可以上到老师的课吗?这令人感到很期待,所、所以,也就是说——”
  “——?这不就是所谓的勤奋学习吗?”
  “……算了。”
  月子叹了口气,她果然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小女孩啊。
  “总之,用功学习是件好事,也能帮你更快接近养猫这个目标啊。”
  “…………”
  “雏咲?”
  “……老师今天没有带小芝麻跟阿福一起出门吗?”
  “啥?哦,有啊。只是因为这里是医院,所以不便放它们出来罢了。”
  现在人在屋外,又没有其他人看见,叫它们出来应该没关系才对。十郎轻轻拍了口袋一下,芝麻一郎及福次郎随即探出脸来。月子伸出手掌,两只天竺鼠马上轻灵地跳到月子手中。
  她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在掌心玩耍的两只天竺鼠,并开口对十郎说道:
  “前一阵子我去刑部老先生的诊所探望过鲭太郎喔。它的行动虽然还不太方便,不过看起来相当有精神,他说那是因为小猫的复原速度比较快。”
  “那真是太好了。”
  “……老师之前曾经说过,要我‘先随便设定一个目标即可’……”
  她的声音突然夹带着一丝认真语气。十郎转眼望向身旁,只见月子露出十分正经的表情凝视着他。
  “我想跟它……跟鲭太郎一起生活,这是个不变的目标。可是在这段休假期间,我想了很多很多事,最后发现我心中又出现了另一个更远大的目标。”
  “另一个目标?”

10

主题

40

存在感

120

活跃日
 2 

实习生

6楼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嗯——我认识一个魔法师。”
  月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芝麻一郎的背部。
  “那个人的魔法能力十分高强,而且又帮了我很多忙——我,我很喜欢、也相当尊敬那个人。我打算一直用功读书、努力学习,希望有一天能够成为跟那个人一样的魔法师。”
  在她的声音当中,蕴含着既正直又纯粹的意古。
  十郎回想起年幼时期的自己。因为憧憬姐姐而拚命挣扎,试图追上姐姐的那段时光——
  “……嗯,这个目标很不错啊?我不知对方的水准到哪种程度,不过凭你的资质,相信这绝非是一个高不可及的目标。只要你肯付出努力,理当有办法超越绝大多数的魔法师才对。”
  月子具有优越的天赋才能,复数施咒及绝佳的玛那处理能力。只要能够再学会控制情绪的技术,让自己随时都可以发挥出稳定的魔法能力,那么搞不好有一天,这世上将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与她并驾齐驱。
  “真的吗……现在我总觉得我一辈子都追不上那个人,而且我这样做……不会惹得对方感到不愉快吗?”
  她以有点在意的上飘眼神注视着十郎。
  “你是指把某人当成目标吗?这种事因人而异啦。如果对方是个具有教师气质的家伙,应该反而会觉得很高兴吧?”
  “…………”
  “又怎么啦?”
  “没什么啊。”
  月子有点高兴地露出笑容。
  (目标……吗?)
  他十分能够理解想这种要追逐某人背影的心情。但是十郎却又突然想到:只有这样做,好像还不太足够吧?
  “你刚刚是不是说你很尊敬那个人?那我问你……那个人对你而言,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使月子眨了两、三下眼睛,随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我告诉你一个好主意。只管全力去追,不过也别只顾着追,而是要让对方回头看你。”
  “让对方……回头看?”
  “不只是背影,也要顺便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试着去理解那个人会对什么感到高兴、对什么感到悲伤、以及对什么感到愤怒。追上之后,试着让自己能够跟那个人并肩前行,别让那个人再度从你眼前消失……”
  少女花了一段时间,默默无言地凝视着十郎的双眼,最后缓缓开口询问:
  “——请问……老师也曾有过这样的经验吗?”
  十郎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话。
  “不过我失败了。”
  “失……败?”
  “没错,那是一次没有任何挽回余地、彻头彻尾的失败,甚至导致对方跟我绝交。因此我便放弃了……”
  脸上浮现出苦笑。
  自己犯了过错。满脑子只顾着追逐她的背影,但却从未停下来看看一花的真实面貌。直到为时已晚之际,才赫然发现自己犯了滔天大错。
  十郎身为教官、月子则是自己的学生。那么自己理当将这份经验及教训传承给她才对。这是十郎心中的想法。
  (真是够了……每次只要跟这小妮子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说出一些不符自己风格的话。)
  实在很不像话……但不可思议的是,十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差不多该离开了……十郎结束这次谈话,正准备起身离开。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月子却突然冒出一句话:
  “老师——真的已经放弃了吗?”
  “啥?”
  在她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之中,浮现出一道仿佛遭到背叛似的愤怒神色。
  “是因为老师惹对方讨厌了吗?因为对方向老师说过‘别再靠近我’这类的话吗?所以老师才决定不再追逐对方吗?看不见对方,其实不正是代表对方也无法再看见老师了吗?在这种有所误会的状况下,结束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样实在太过悲哀了。换作是我——如果换成是我,我绝不会放弃。说什么我也绝对无法放弃啊!”
  这种不像她平常风格的强硬语气,使十郎不禁哑口无言。
  而这股激动情绪就跟涌上心头之时一样,又十分唐突地从月子心中散去。月子猛然回过神来,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真、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我总觉得这事并非与我无关……看着看着,也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就感到相当火大……”
  “为什么会轮到你火大生气啊?”
  月子宛如窥视自己内心情绪一般陷入沉默,或许是因为无法找到适当的字句吧,只见她有点难以启齿地开口回答:
  “……因为我不想听见老师开口……说出那么消极的话……我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老师说出这种话。因为……老师,所以……我……”
  “…………”
  “呃,那个……”
  “……真是够了,你也未免太畅所欲言了吧……”
  十郎叹了口气,以低沉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月子浑身顿时为之一震。她露出坐立难安的样子低下头去,并试图用带有几分哽咽的声音为自己辩解:
  “我、我、我是因为——呀?”
  十郎伸手搭在她头上,轻轻搓了搓她的头发。
  “用不着害怕,我又没有生你的气。”
  月子说的对。
  (插图143)
  过去,自己任性地以一花的背影为目标。如今,自己竟又任性地打算主动放弃。结果说穿了,这两个决定的错误程度都一样严重。
  或许一花还活在这世上,也或许一花早已丧失生命。
  今后,搞不好还有机会见到她,也说不定没机会再见到她。
  但是,假设真能再与她重逢,自己可是有堆积如山的话想要对她说。
  一向很喜欢小孩子的姐姐,如果知道目前自己在学校里面当老师教育小孩子,真不知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会大吃一惊呢?还是会感到高兴呢?
  看见十郎之时,她会说‘你变了’呢?还是会说‘你一点都没变’呢?
  ——说什么早已放弃﹒简直就是自欺欺人嘛!
  十郎不禁对自己苦笑了一番。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就此死心。多亏这名少女的率直霹辞,让他得以领悟自己心中的真正想法。
  自己方才居然将欺瞒当成宝贵教训一般侃侃而谈——实在是丢脸至极的行动啊。
  十郎缓缓起身,将小芝麻及阿福丢进口袋。
  “我要回家了。雏咲打算搭公车离开吗?”
  “呃,是的……怎么了吗?”
  月子面带尚未从混乱情绪当中清醒过来的表情,开口回答十郎。
  “那我请你吃碗拉面,顺便开车送你回学校,就当是给你的答谢吧,跟我来。”
  “咦,请问……答谢是指……?啊,等……等等我啊,老师——”
  十郎一边听着在背后追赶的月子,所发出的‘啪跶啪跶’脚步声,一边迈步前行。
  为了抬头挺胸面对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后记

  小时候,我非常非常不擅写作文章。每次只要老师派出作文类的家庭作业,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忧郁。
  首先光是思考该如何写出某个主题,便足以让我想破头也得不到任何头绪。当然导致笔连动都没动到,只有时间一分一秒地不停流逝的状况发生。而烦恼许久所得到的结果,则是在写读书心得感想之时,几乎浪费了整张稿纸的篇幅来描写故事大纲及介绍登场人物,至于在日记方面,也只是以条列式写法记下一整天当中所发生的事,并在交差了事之后,换得老师留下“请深入思考之后,再动笔写作”之类的红笔批改字句——像这样的情况一再于我的孩提时代上演。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当时我对自己的作文能力,甚至怀有相当强烈的自卑感。
  那么,如此不擅写作的我,为何突然全心全意地决定成为一名作家呢?
  ——接下来当然不可能继续延伸这个话题,我只是很想跟各位说,到现在我还是一样很不擅写作,光是为了填满这几张留下来做为后记的空白页而,便让我吃足了苦头啊。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样写一写,我已经用掉大概一页的版面啰。
  哎呀,我都忘记向各位打声招呼了。初次见面,我是lOJ\qt6Li-,]-:} 。
  这次承蒙各位读者大人们拿起拙作观阅,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与爱护。(至于各位究竟是掏钱买回家看,还是目前正站在书店里面翻阅,在下就不刻意去过问啰。)


  “对了,我来写一对年龄有点差距的情侣好了!”
  本作乃是因这个点子而开始进行创作的一部作品,我记得那大概是二00七年年初的事吧。
  我马上开始思考角色及故事情节等相关设定。
  我还是比较希望主角具备充满魅力,且能够博得读者好感的个性。
  把男主角设定成一名年纪较大,拥有实力、包容力及决断力,能够善加引导还只是个小孩子的女主角之成熟男子,感觉起来应该还不赖吧。好,接下来就一鼓作气写完这本小说吧!
  完成。
  …………这个乖戾的姐控是什么玩意啊?
  到底是谁创作出这个糟到不行的角色啊?
  是我吗?
  这样啊。
  ——也不晓得为什么,看起来既不年轻又缺乏活力的青年.十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问世了。
  附带一提,身为女主角的月子,则是变成了一名比原先设定更加诚实,而且选男人的眼光奇差无比,令人不禁对她心生‘你的人生当真这样就满足了吗?’之担忧念头的小女孩。真是不像话啊。
  只不过由于结果有幸获奖,让这部小说能够得见天日,因此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撰写小说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呢。


  没啥用处的作品介绍就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请容小弟发表谢辞。
  将大奖这个愧不敢当的荣誉赏赐给小弟的诸位评审先生、承蒙照顾的担任编辑.齐藤先生及所有编辑部同仁、为这部作品提供精美插画的かぼちゃ老师、以及参与本书印刷出版流程的所有工作人员,在此谨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感谢。都是多亏了各位所付出的心血,这部作品才能够顺利问世。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各位。


  ……咦,好像还有一点空白篇幅可以用。那我们就回到一开始的那个话题吧。
  孩提时代的我虽然很不会写作文,不过却相当喜欢在脑子里面描绘天马行空的幻想。
  正因为年纪幼小,所以想像力得以无限延伸,不过却由于当时的表达能力过于拙劣,导致无法将脑中所想、心中所感受到的事物化为明确言语展现出来——所以当时的自己才会那么讨厌写文章这件事吧……至少现在的我是如此认为。
  长大[x]的我,还是一样很不擅写作文章。不过就在因为抵抗不了想将存在于自己心中的某些事物展现出来的欲望,而持续不断地执笔创作的过程中,却也让我不知不觉地开始从中感受到小小的乐趣以及幸福。
  我费尽千辛万苦撰写出来的作品,能够这样交到各位手中,让原本只存在于我心中的故事,变成跟各位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我觉得这算得上是一项让我能够抬头挺胸向孩提时代的自己夸口一番的壮举。


  如果能够早日再与各位相逢,不知该有多好。
  再见。


                       二00八年五月 すえばし けん

0

主题

31

存在感

0

活跃日
 1 

参观生

7楼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看起来不错
下载试试
先谢谢了
thanks your sharing

0

主题

118

存在感

88

活跃日
 5 

SOS团二星级★★

8楼
发表于 2009/01/06 | 编辑
好长啊好长,我下

0

主题

31

存在感

0

活跃日
 1 

参观生

9楼
发表于 2009/01/07 | 编辑
万分感谢```````虽然有不少时间``=-=不过还是下下来看了~~~
感谢

关于我们|无图版|SOSG WIKI

Copyright © 2006-2024 SosG.Net
Total 0.016967(s) query 6, Gzip enabled,  沪ICP备07006640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