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凛冽,刺入骨髓的凉意有如刀剑 桌上的灯油如同豆点,忽明忽灭 桌前的男子紧张的盯着什么,明明是数九的天时 额前却有密密的汗珠。 外人看来这可能是一个傻子在转弄着铜板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刺客的传统 重大的工作前必须的占卜,无论结果如何 依照华夏的传统 问苍天
占卜结束,那几枚“光绪通宝”倒是全部朝上 会有好运气吧,他冷笑 麻利的灭了眼前的油灯 然后翻身躺在了房间的吊床 和死神的约会 就在明天
说是睡眠,其实只是浅浅的 对于刺客而言,长久并且深层的睡眠只是一种奢侈 只要身体最低程度的休息就好,精神上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就像这样朦朦胧胧过了四个小时,天麻麻的亮了
异国的冬日清晨,按本国的时辰来计数的话 正是辰时,*会在酉时展开,现在来说还太早 按说这个国家最有名的樱花吧 可惜三月才会爬上枝头 一月的现时,连花骨朵都没有办法看见
漫无目的似的走在街道上 思忖着这个国家 自明治维新以来 这个国家东西方的文化共存 最好的证据 就是眼前神社和那个应该是被称为教堂的宗教信仰共存 这个在那个华夏彼岸虽然逐渐也在开放 但是开放的理由完全不同,主动的改革和被动的开放通商口岸
不过若不是如此,自己兴许也不会从天津港来到这里了 还有她,没有天津岸港 就算不是死在绞刑架上 也是被卖到哪个院子做官妓了吧 如果今晚真的是终末 那么至少去见见吧
脚步移向了那个熟悉的歌舞伎町 将她安置在这里也实在是无奈 异国言语不通 唯有这里居然遇上了几个彼岸的同胞 沦落人的心态很快就让各自混了个脸熟 这些姑娘各自有自己的苦衷 在异国做艺伎也是种种理由 其中一个叫自称春桃(想必并非真名)的姑娘精通这岛国语言 言语之间也颇有几分文采,至少绝不是自己这种刀尖上卖命的粗人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刚站在窗边就听见了春桃的声音 在异国听见本土的诗歌有着莫名的感动 她也在想念故土么 哪个游子又不会想家呢 正当自己发愣的时候,她瞧见了自己 停止了和身边的人对话 她向自己走来
“是来看她的吧,进来吧,别愣在外面了,清晨很冷,会冻坏的哦” 她调笑着,一如既往表现于人前的开朗 “雅儿她,一切可好。” “当然很好,哎呀我说大哥,担心就来看看吧” “不了,这样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门前的自己反而不愿意进入了 至少见一见是希望她平安 现在听到她平安的消息就够了 孙大人泉下有知的话,也会含笑 他的女儿终究是好好的活下来了 倘若雅儿知道自己今夜将找到那权相为孙大人报仇的话 不知道会不会平添几分担心
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开 身后只是传来春桃的声音 “欣也大哥,保重。”
酉时未及 借着浓浓的夜色自己混进了口岸 海涛轻轻拍打着岸边 仿佛并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何事 说起来今天的机会也是很耻辱的一件事换来的 举国都知道权相今天要和岛国的首相签订条约 水师之败,九龙旗倒在了过去的倭人面前
*在挂在腰间 那代表天国的红木船就在眼前 他纵身一跃 躲过了卫兵的眼线 轻巧的落在了船舷之下 又瞬间躲入了阴影的暗处 *这种事情 引起的骚动越小越好
接下来的行动也要认真观察岗位 还有那位“大人”可能的船间 他观察之后意识到 最上方的一间小房 士兵的夜巡最频繁 半个时辰就来去了四拨人 应该就是那间无误了
计算着换班的间隔 脑内画出最佳的路线 权相,今夜死神是眷顾你还是我呢 就看这个空隙了 扑身一跃,在所有队伍换班的空隙之中 抽出腰间的小刀 寒光映射着月色 极其麻利的 解决了门前的两个固定守卫 他们没有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八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这个时间里 要杀了权相还要脱身 因为换班的队伍 在这个时间内就能看见门口这两个倒下的士兵 但是取了那权相的姓名这个时间足以 并且要赶在他发出声音之前 房间的烛光透了出来 他似乎还在工作 批阅一些文书吧 反正都不是一些好东西 *已经紧紧的握在手里 进去的那一霎那 必要手起刀落
他闯进的那一霎那 却迟疑了 对方只是一个年仅古稀的老人 眉须皆白 腰间有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痰盂 宣示着主人的身体状况 老人轻微的做出咳的动作 却忍着没有发声 他发觉了自己的迟疑 但是令他惊讶的是 老人发觉了他 却并没有叫出声 压低了嗓子 他问到“为什么没有求救” 对方微笑“无论,若汝欲吾命,必得。” 是吗,对方只是知道如果自己要他的性命 无论他喊是不喊 都一定会死,区别只在作为要逃跑的刺客自己这边 倒是有几分认识 而且这样临危不乱 不愧是从太平风浪里走出来的那位 但是自己既然来了 就是下定决心要取了眼前此人性命 不是他的话孙大人也不会死
“既然你不会叫,那么趁着还有一点时间,就让你死的明白吧,今天的我,是为孙大人来复仇的。” “汝认定老朽所为,无须多言。” 依旧是干脆的答案 没有半分辩解 这个时候没有将责任推到天子圣意和老妖妇的身上 难怪位极人臣 其实自己也明白 几位侍郎之死,并非他的意思,老妖妇才是幕后之人 为了他们家的江山,丢几个棋子平息洋人的怒气 又算的了什么 想到这些自己又似乎理智了两分 这一刻才分神下来想看看权相到底在做什么 连马上就要被刺 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 再次出乎意料的是 他读的并非奏疏 更不是迷信 而是一些文献 放在左手边的一本是《海国图志》 真没想到这老爷子这个时候读的是这个 一直以为他办西学建水师通电报 仅仅是为了宣扬表功 只是一个好大喜功的官员 却不知道原来他真的在认真的思考这个国家的未来 还有百年的变数
也许是这番迟疑的太久了 窗外已经传来了士兵的脚步 而且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越来越急促 看来这次是失败了呢 苦笑 和这个老爷子短暂的交集 却葬送了自己的努力 不过,如果他真的能为这个国家带来什么变化的话 这个决定倒也不坏 不容再多想 只剩下全身而退的时间 望了老爷子一眼 心里默默念到 你的性命暂且还是保管在你那儿吧 如果你不能做到那些的话 爷再来取回寄存在你那里的性命也不迟
再没有半分迟疑,朝着窗口一个翻滚 跃入冬日冰冷的东海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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