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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下载][雨宫谅]死后文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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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死后文

作者:雨宫谅

录入者:flywind

转自哪裡: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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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主题

895

存在感

126

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10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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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山,地点是这里没错吧?”
  “嗯,没错啊。”
  “那么,也就是说死后文的寄信人也没错了?”
  “呃,应该是吧。”
  “…………”
  “…………”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文伽像是在确认事实一般自言自语道。
  “……是猫啊。”
  沉默再次降临。
  文伽的工作是与搭档真山一起传递来自于死者的“死后文”。用一般常识来看的话这份工作非常不得了,但内容其实很简单。去拜访对人世留有强烈思念的死者,然后让他们写下死后文。接着,只要将这封死后文交到指定的收信人手中就行了。
  这次的工作也不外乎如此,但现在二人就像在玩一个简单的找错游戏似的,无论如何都有个地方想不明白。
  ——死后文的寄信人是只猫。
  这是只漂亮的猫。此刻它正端坐在文伽和真山的面前,这动作和普通用四只脚行走的猫没有任何差别,身上漂亮的白毛也只是寻常的猫毛而已。
  文伽吐了口气,瞥了一眼真山。
  “……真山,现在承认的话我不会发火,错了就错了。不要浪费时间。”
  听了这话,真山愤然反驳道。
  “哇,这又成了我的错了!我没搞错!而且,动物留下‘死后文’本身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虽然不是我负责的,但确实有记录表示曾有动物园的大象给饲养员写信的啊!”
  “……大象和猫不一样。”
  话虽这么说,但文伽似乎还是认同了这种说法。她用手指支着漂亮的下巴,开始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而那只猫则似乎对文伽和真山充满了兴趣,它琥珀色的双眼闪闪发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二人。
  “……总之,我先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真山说完,只见文伽忽地挑了挑眉,有点诧异地开口道。
  “真山,你还会这个?”
  “什么叫还会这个……我说文伽,你不会是把我当成一根只会说话的手杖了吧?先说好,我可是堂堂正正的魔术道具啊!我觉得文伽应该好好的理解这层含义,更加尊重和信赖身为搭档的我。还有,文伽你——”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要交流就趁早。如果花太长时间,日程安排又要受影响了。”
  被文伽毫不留情地批评之后,真山无语了。虽然自己强烈地希望文伽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但一提到日程安排,它也只有先忍耐。反正这也急不来,只要能出色完成辅佐文伽的任务,那么文伽肯定也会重新审视自己。魔术道具在这方面的矜持和自尊是非常高的。
  真山将自己的语言设定完之后,对眼前的白猫开口道。
  “你好,我叫真山,旁边的人是我的搭档文伽。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将你的名字告诉我?”
  猫瞪圆了眼睛,饶有兴致的动了动胡须,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哇,居然会说话……能听懂我的话吗?”
  “嗯,能听懂啊。”
  “哇,吃了一惊。呃,我的名字叫神威,请多关照啦。”
  交换完自我介绍之后,神威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用猫爪摸了摸真山的身体。好痒好痒,快别摸了。
  “——嗯,神威,你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吗?”
  出于工作关系,真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神威闻言抬起头看了看真山,有些疑惑的回答。
  “你说什么呢?当然明白了,我又不是傻乎乎的人类,这点事还是很好懂的。”
  虽然语气有点自大,但因为它是只可爱的猫,所以这份自大反而让人感觉像是在撒娇一般。真山忍住笑,继续问道。
  “那么,你是对人世有什么留恋吧。我们的工作是专门为死者传递死后文。神威是猫,虽然没法写信……但如果有思念想要传达给什么人的话,就把能体现那思念的东西托我们转交吧,我们会负责送到的。”
  神威耸了耸耳朵,高声说道。
  “哦哦,这可太巧了!我正好有东西想要交给加奈子。现在变成这样,我没法给她,正在发愁呢。”
  “加奈子?那个人是神威的主人吧。”
  神威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红色的项圈,可以得知它是只家猫,那么刚才提到的名字应该就是它的饲主了。
  “那么,你想交给她什么?”
  神威闻言,用鼻尖指了指道路的一角回答。
  “那个。”
  “那个是……蝉?”
  路边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只蝉,看来已经死了。
  “我是在把那只蝉带回家的路上被车压死的。真是的,都怪那些迟钝的人类不分轻重开着那种又快又凶恶的东西,才会目测失误引起那么多事故。”
  神威开始抱怨起来。
  真山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你抓了蝉想要送给一直照顾你的主人作为感谢,对吧。”
  听了真山的话,神威却板起脸回答道。
  “说什么呢?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抓的,因为加奈子是个不会抓蝉的半吊子,我才会抓一次给她做个示范的。”
  “啊?是这样吗?”
  “对。真山,老用人类的观点看事情可不对啊,注意点吧。”
  神威用老师似的口吻教导真山。
  ……果然很自以为是。
  真山抱着这样的感想对文伽说道。
  “就是这样啦。”
  “……什么叫‘就是这样啦,?”
  “啊啊,对了,文伽还不明白吧。呃,它是想把路边的那只蝉交给它的主人。”
  移动目光确认了蝉的所在之后,文伽有些紧张似的颤抖了一下。
  “——嗯?怎么了?”
  真山有些疑惑地问道,却见凝视着蝉的文伽自言自语起来。
  “……要把那虫塞进我的包里?开什么玩笑。”
  真山闻言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样,把虫放进去的话,包里其他的死后文会被弄脏的。那就没办法了,拿着走吧。”
  真山的提议令文伽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尖锐起来。
  “……你这玩笑太过分了。”
  “啊,什么?我说什么了?没时间了,快点去送掉吧。”
  看着不知为何犹豫不决的文伽,真山不禁催促起来。最后,文伽终于握紧了真山,一步一步向蝉的身边靠近。
  既然这也是死后文,那么就必须贴死后文用的邮票。文伽弯下腰,慢慢伸出拿着邮票的手,小心翼翼地贴在了蝉的头部。
  就在这时。
  ——卟卟卟卟卟!!
  看来是还没完全死去,蝉在地上死命地挥起了翅膀。文伽用堪比拳击世界冠军的速度猛地将手缩了回去。蝉挣扎了一会,终于停止动作,死了。
  文伽浑身僵硬地观察着断气了的蝉,一秒、两秒、三秒,忽然站起了身。
  文伽盯着真山,开口道。
  “——真山,这次的工作就交给你吧。”
  真山闻言吃了一惊,它急忙说道。
  “啊!?文伽,别说这种话啊!就算死后文的寄信者是猫,工作也不能半途而废吧!”
  “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懂猫的语言,就算想要为它传达‘思念’,但也可能弄错它的意图啊。这方面真山就没问题了,你和那只猫一起去送死后文,这难道不是完成工作的最好方式吗?”
  另外,虽然不希望你会错意,但问题肯定不是在虫子身上啦。
  不知为什么,文伽用非常强烈的语气这样加了一句,随后等待真山的回答。
  真山犹豫了片刻,不满的说道。
  “说到底,你还不是想找理由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自己偷懒吧。”
  “没这回事,我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送其他的死后文。怎么样?这样的话时间就能空出来了。”
  时间能空出来这一点相当有吸引力,但是,真山依然不打算就此答应下来。
  “嗯,但我们共同行动是基本规定啊?这样做万一出什么问题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
  文伽断言。她看了看躺在地面的蝉的尸骸,稍稍皱起了眉头。随后,她像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静静地诉说起来。
  “——当然,我是出于对真山的信赖才作出这提议的。”
  瞬间,真山甚至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这冲击足以令它暂时失忆。
  真山高声反问道。
  “啊,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出于对真山的信赖。”
  “真的!?真心话!?你不会说什么刚才的话不算数吧!?”
  “不会,这是真心话。”
  文伽望向远方,用手指玩弄着肩头的发丝淡淡地回答。从这个动作来看,她的话似乎有点诚意不足,但正因为说这话的是不太表露情感的文伽,所以真山确信,这是她用来掩饰害羞的手段。
  好极了——!!
  文伽终于承认自己了。真山虽然很得意,但也怕如果表现得太明显的话,自己又会被文伽轻视。真山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清咳了一声。
  “咳咳……嗯,文伽说的话也有道理,既然这样的话,分头行动就分头行动吧。”
  “是吗,太好了。”
  文伽安心地舒了口气。真山这时才从喜悦状态中清醒过来,不禁有些为难。
  “啊啊但是我一个人没法移动啊,怎么办。”
  “这没关系,我有个主意。”
  说完,文伽大胆地笑了。
  ——于是。
  当文伽的主意变为现实之后,神威念叨起来。
  “……很难走路。”
  文伽松开了神威的项圈,把真山插进其中的空隙,于是真山便被背到了神威的背上。要不是神威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这的确算是让双方能共同行动的好主意。、
  “……神威,没问题吧。”
  “算了,问题是有的……不过我这样背着真山应该不会吃亏是吧?”
  听了这话,真山倒抽了口气。
  “当然啦,我可是正经的魔术道具,带着我的话,无论什么难题都能轻松解决。”
  “……魔术道具?”
  “嗯,对。正因为我使用了魔术道具的力量,才能像现在这样和神威说话啊。”
  “嗯,‘魔术道具’还挺好用的嘛。”
  就在它们交谈的时候,文伽走到神威面前开口道。
  “那虫子上已经贴好了死后文的邮票,所以你可以叼着它了,和真山一起,去传达你的‘思念’吧。”
  听完文伽的话,神威摇了摇尾巴算是表示感谢。它走到蝉的旁边用嘴叼起它,随后向家的方向走去。它的脚步虽然很轻快,但真山杖柄的底部还是不可避免地拖到了地上。
  笃笃,笃笃。
  咝咝,咝咝。
  夏末将近的小镇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笃笃,笃笃。
  咝咝,咝咝。
  寒蝉高唱起祈愿来年夏天的赞歌。
  笃笃.笃笃。
  咝咝,咝咝……
  平时都处于几乎能透过每家围墙看到院内高度的真山,现在在神威背上有种迷失在巨人之城的可笑感觉。那清澈的蓝天,感觉比平时更遥远,更蔚蓝。
  ……或许偶尔这样悠闲地散散步也不坏。
  暂时将工作抛在脑后的真山这样想——
  ***
  “……这里就是神威的家?”
  见神威停在一座宅子前,真山便问道。神威叼着蝉,点点头以示肯定。
  宅子里有个整洁的院子和一间木质平房。玄关的门牌上写着“朝仓”二字。神威从院子绕向屋子,将嘴里的蝉放在廊下。
  “……这样就行了。”
  神威满意地说着。真山询问道。
  “啊?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吗?会有人注意吗?”
  “没问题,这里是加奈子的特等席。我经常和加奈子一起在这里睡午觉。”
  “但是……光把蝉放在这里,就能传达神威的‘思念’了吗?”
  如同嘲笑真山的担心一般,神威信心十足地回答。
  “加奈子虽然不够机灵,但也不傻。看到这蝉,她一定会想,自己也应该努力尽快成为捕蝉高手的。如果加奈子能有这样的自觉,那我也能放心地去那个世界了。”
  神威一边点头一边这样说道。
  这时,从屋子深处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妈妈,你知道神威去哪了吗?”
  而后,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回答她道。
  “不知道呢,大概又出去散步了吧。”
  “但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啊,平时的话早就回来了……”
  “这么说起来的话也是,明白了,如果晚饭做好之后它还没回来的话,就和妈妈一起出去找它,好吗?”
  一番交谈之后,有人向廊下走了过来。神威忽地耸起了耳朵。
  “——是加奈子。”
  它这样喊道,立刻躲到了院子里的树后。
  出现在廊下的是一个大约还在上小学低年级的小女孩。本以为加奈子是个更加年长些女性的真山,带着一点意外向神威悄声询问。
  “我说,神威,其实就算不躲起来也没人看得见我们啊。”
  “不是这个原因。真山有没有看过那个电视节目,就是让一个小孩独自去做些什么事情,后面有人跟踪拍摄?”
  “啊?啊啊,嗯,为了了解人类我学习了很多东西,关于这个节目我也是知道一点的。”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在看节目的父母。”
  “……嗯?”
  虽然真山不太明白,但它能看得出神威现在相当激动。由于不敢再向它搭话,真山便决定在一边观察加奈子的行动。
  看来那确实是特等席。加奈子径直走向了蝉所在的位置,忽然“啊”的小声惊呼起来。
  “蝉……”
  加奈子蹲下身子,将蝉抓在手中站起身。或许是注意到了蝉头上贴着死后文邮票,加奈子左右打量起手中的蝉来。
  就在她悉心观察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来的女性应该就是加奈子的母亲吧。
  “酱油用完了,妈妈现在出去买,加奈子是留在家里还是一起去——呀!加奈子你拿着什么东西?”
  “蝉。掉在这里的。”
  “蝉?迷路的吗?已经死了?”
  母亲边说边战战兢兢地看向加奈子手中的蝉。就在这时,加奈子忽然恍然大悟般“啊”的惊呼起来。
  “这只蝉,不会是神威抓来的吧!”
  神威听见这话后。
  “哦哦——!?”
  它立刻兴奋地探出身喊了起来。难道自己的期待成真了?神威不住地挑动胡须。
  母亲疑惑地眨眨眼,问加奈子“为什么这样想”。
  “嗯,以前神威也抓虫子给加奈子看过。不过那时候抓的是蟑螂……”
  “蟑螂!?”
  母亲不觉用手捂住额头,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她还自言自语道。
  “我还用嘴给它喂过饭啊……”
  语气有些悲痛。
  随后母亲像是要全力否定事实一般使劲摇了摇头,对加奈子说道。
  “那只蝉只是迷路了而已。如果是神威放在这里的话,那就代表它已经回家了啊?”
  “是这样吗?”
  “嗯,一定是这样的。还有,这只蝉太可怜了,把它埋在院子里吧?埋了它,好吗?”
  母亲有些急迫地穿上放在院子里的凉鞋,拿起庭院专用的铲子。
  “——啊啊!?妈妈。我都已经死了你就算了吧!那是好不容易抓到的猎物啊!!”
  神威悲痛地喊道。但没人能听见它的声音,母亲已经在院子的一角迅速地挖掘起来。
  加奈子绕到玄关穿上鞋来到院子里,将蝉递向母亲。而母亲没有用手,而是用铲子接过蝉,利索地扔进刚挖的坑里,便立刻开始往上撒土。看样子她不是想要安葬蝉,更像是想把它藏在一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见蝉被完全埋在了土里,神威不禁有些失落。加奈子和母亲对蝉的墓双手合十拜了一拜之后,便一同出门买东西去了。
  为了给在墓前垂头丧气的神威打气,真山装出开朗的语气对它说道。
  “加奈子的妈妈好像很怕虫子啊。我在一边看着都觉得有点可笑了。”
  神威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回答。
  “不是好像怕虫子,是妈妈本来就非常怕虫子。但也不用特意埋到土里去啊……”
  听了这话,真山疑惑的“啊”了一声。
  “她害怕?怕虫子?为什么?还不及自己身体的百分之一大呢。刚才的蝉又没有毒,很安全的啊,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你问我也没用。而且不光是妈妈,怕虫子的人类好像还不少。”
  “啊,是这样啊……”
  人类可以说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对于身处食物链末端的昆虫,真山本以为他们不光不会害怕,甚至还会吃它们呢。游离于人类社会的真山基于收集来的知识作出了这样的推测,但从现实看来,人类这种生物是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难以理解的存在。
  “……果然,人类真是无法理解。”
  真山这样自言自语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
  ——这个情报好像非常的重要。为什么呢?这情报有什么作用呢?总觉得这能在自己与文伽的对峙中帮到自己大忙……
  这时,神威打断了真山的思考。
  “不过,妈妈就是这样,怕是怕,该出手的时候也决不手软。”
  “啊?什么意思?”
  神威的话似乎若有所指。真山饶有兴致地催促它说下去,神威便有些得意地开了口。
  “很久以前,厨房里出现了一只蟑螂。平时爸爸在的时候都是拜托爸爸去处理的,不过那天正好爸爸还没回来。如果是别的地方的话妈妈一定会马上逃跑,但厨房是妈妈最喜欢的地方啊。大概是看不惯那蟑螂四处乱转的样子吧,她拿了一个……嗯,一按就会喷雾的东西,气势汹汹地追赶蟑螂,最后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它。那时候的气势实在太棒了,连我都佩服啊。”
  妈妈和爸爸都是出色的猎人。
  神威满意地诉说完,瞬间,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但是,加奈子就不是了!那家伙甚至连手边的猎物都不会捉,反而只会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受不了,失望死我了!气死我了!加奈子的争斗心实在是太弱了!!”
  人类真是不知悔改的动物。神威气愤地用前爪的肉球敲击地面。
  ……日本人又没有吃蝉的习惯,其实也没关系啊。
  真山虽然抱着这样的感想,但也明白神威那恨铁不成钢的愤慨,于是只能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神威似乎平静下来,它耷拉着脑袋开口道。
  “——喂,真山。”
  它向真山搭话。
  “嗯?什么?”真山反问,神威静静地回答。
  “有没有办法让我和加奈子直接说话?你是‘魔术道具’吧,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吗?”
  “啊?和加奈子说话的方法?嗯,要说有的话其实也有……”
  对于真山的话神威敏锐地做出了反应。它回头看向自己背上的真山,琥珀色的双眼瞪得滚圆。
  “什么!?真的有办法吗!?你怎么刚才不说!!”
  神威探出粗糙的舌头威吓似的对真山叫道。真山有点被它吓到了,但还是得把话说清楚才行。
  “是这样,方法有是有,但我们只是死后文的信使,让死者和生者直接接触是被禁止的。”
  “什么?那有什么关系!干嘛那么小气啊!!”
  “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这是规定,不行就是不行!!”
  神威压低前肢作出伸懒腰似的姿势,抬眼凝视着头上突出的真山。真山也不示弱,从身体上发出了淡红的警戒色,与神威对峙着。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终于,神威把头扭到了一边。
  ——赢了。
  真山刚冒出这个想法,却见神威讪笑着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根本没有能让我和加奈子说上话的方法吧?‘魔术道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严重伤害了真山的自尊心,它立刻反驳起来。
  “没这回事!方法当然有了!!”
  “谁知道呢,嘴上说说当然容易了。”
  神威大大地打了哈欠,抖抖身体开始舔起毛来。它的这一系列动作很明显就是在蔑视真山,真山顿时怒火中烧。
  ——我怒了!!
  真山可是如假包换的魔术道具,而且,它还是被那个文伽承认了的、优秀的魔术道具。让死者与生者直接交流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哪怕人类与猫属于不同种族的动物,这样的障碍也完全不在真山眼中。
  真山怀着魔术道具的名誉和尊严高声宣告道。
  “够了!我就证明给你看这不是嘴上说说的!我让你和加奈子说话!!”
  如果是平时,在这种场面下都会由向来冷静的文伽出面制止,但真山从没有意识到过这一点,它彻底的脱轨了。
  见激将法生效,神威满意地笑道。
  “……这里也有个半吊子。”
  此刻正斗志昂扬的真山根本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
  这里仿佛溶化在天空中一般,没有天地之分,只有单纯的天蓝色的世界。加奈子在真山和神威面前打了个哈欠,逐渐进入了梦乡。虽然她的睡脸很安详,但眼睛却因为哭泣显得稍有些红肿。真山和神威知道,因为神威没能回家她才哭肿了眼睛。
  神威注视着她的睡脸,片刻,它忽然说道。
  “……我平时都是这样叫她起床的。”
  说完,神威轻巧地跳到加奈子的胸口,用小爪子轻轻挠了挠。
  “嗯……”
  加奈子下意识地揉揉惺忪的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神威。
  几秒后,加奈子才忽然清醒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一把将神威抱在怀里。
  “神威!神威回来了!!”
  加奈子惊喜地喊道,并用脸蹭着神威的脸,这时她忽然发现了真山的存在,不禁疑惑起来。
  “——咦?神威,你背上的是什么?”
  随后,她像是被周围的景色吓了一跳,呆呆地呢喃起来。
  “……这里,是哪里?”
  仿佛为了抚慰加奈子的不安一般,神威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
  “这里是加奈子的梦。我还在外面,不会回家了,所以才会在梦里和加奈子说话。这里没有危险,放心吧。”
  “啊?”
  加奈子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神威,随后扭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又将目光转回到神威身上。从她的口中,吐出了充满疑惑但更多是惊喜的话语。
  “……神威,你会说话?”
  “是啊。没什么好吃惊的吧?我平时都在和加奈子说话啊。”
  加奈子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她再次用双臂紧紧抱住了神威。
  真山也和神威一起被加奈子抱在了怀中。它一边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一边对自己的行动充满了满足感。因为神威此刻正温柔地眯起眼睛抽动着鼻子,看上去非常幸福。虽然平时它总是有些自以为是,但现在看来它和一只普通的可爱猫咪没什么两样。虽然明白这违反了规定,但看着神威的表情和加奈子开心的笑容,真山觉得,这次违规很值得。
  但是,这种脆弱的满足感和幸福感没能持续太久。喜极而泣的加奈子随后的发问终于迫近了核心问题。
  “神威,你现在在哪里?我很担心你,找了好久呢。”
  神威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反抗般蠕动着身体,从加奈子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神威?”
  加奈子疑惑地歪着脑袋。神威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
  “——我要去个有点远的地方散散步。”
  “有多远,是哪儿?神威还没吃晚饭吧?去散步是没问题,但也得回家啊。”
  虽说神威像哥哥对待妹妹一样在为加奈子担心,但加奈子却似乎是把神威当弟弟来看待。她用食指指着神威。有些严厉地责备道。
  神威依旧垂着头,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对不起。加奈子的话确实没错,但我打算继续去散步。我散步的地方,比加奈子想像的要远好多。”
  .
  “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加奈子皱起眉,忧心忡忡地问神威。神威犹豫不决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直视着加奈子的眼睛,随后,从喉咙中挤出充满哀伤的几个字。
  “——我已经回不了家了。”
  具有冲击性的对白有时能给予人巨大的打击。加奈子此刻似乎就是这样,她茫然地注视着神威,一动不动。但即使如此,她的本能还是决定得说些什么,于是她努力张开嘴。
  “啊?神威,你在说什么呢?为什么这样说?”
  神威无言地凝视着加奈子。清澈的琥珀色双眸目光平静,不由得让加奈子产生一种即将失去什么的预感。
  加奈子急切地断言道。
  “啊,我知道了!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迷了路对吧!一个人回不来,所以不好意思说对吧!神威还只是个小不点,根本不用在意这种事。加奈子会去接你,告诉我你是往哪里走的?超市方向?还是去找山本的三毛玩了?”
  “加奈子,就算你去找也找不到我的。去哪里找都见不到我。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骗人!!”
  加奈子死死盯着神威,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再说下去我就哭了。
  ——真山仿佛能听见她们彼此的“思念”满溢出来的声音。同时’,它不禁对之前的满足感渐渐产生了一种惭愧的念头。
  没过多久,加奈子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眼中溢出了大滴大滴地泪珠。随后,泪水就像决堤一般,加奈子大声地哭了起来。从她口中流淌出的,是孩子气的固执。
  “……我不要,神威快回来,我不要离开你。”
  如果是平时,将加奈子当作妹妹看待的神威一定会屈服于她的眼泪,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口安慰起来了。但真山知道,现在神威的心里根本平静不下来。
  ——要不要我出面!?之前因为怕难以解释所以一直没出声,但现在还是出面作个结论比较好吧!?但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就必须坦白地告诉她神威已死的事实了……啊啊受不了,如果这时候文伽在的话她肯定早就有主意了!!
  就在真山苦恼于该怎么办的时候,事态似乎向更加恶劣的方向发展了。神威忽然不耐烦地喊了起来。
  “烦死了!哭什么哭!你再哭我也回不来!!”
  “那么加奈子也去散步,和神威一起去散步……”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和连一只蝉都抓不到的半吊子一起散步呢!!”
  “加奈子不是半吊子。”
  “和你真是无话可说!我走了!!”
  神威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转身背对加奈子一步步地走开了。真山急忙喊了起来。
  “啊!?神威,这样就可以了吗?冷静下来和她好好说——”
  “闭嘴!!”
  虽然并非对加奈子的哭声没有动容,但神威还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着。
  ——真山是魔术道具。
  它不会像人类那样对已经定下的规则提出异议,并且,几乎不会去思考制定规则的原因。但是这次,真山觉得自己多少明白了为什么要有“不能让死者和生者直接接触”这条规定了。
  死后文会勾起强烈的“思念”。这份思念美丽、温暖,时而会带着哀伤,以及——
  极度的,激烈。
  如果给予每位死者与生者互相见面传达思念的机会,这份思念很可能会暴走并就此扭曲。真山现在能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性才是最高的。
  ——就像现在的神威一样。
  并非直接传达死者的“思念”,而是借由死后文这一形式的理由,真山终于明白了。
  过滤这份思念,将它纯粹化。
  死后文就是因此而生的。
  但现在——
  耳边是加奈子悲痛的哭泣声。
  以及神威看似愤怒的脚步声。
  真山愕然,它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了守护魔术道具的名誉和尊严却导致了这样的结局,这样就完全没意义了,这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啊。
  真山回忆起此刻不在身边的搭档,欲哭无泪的喃喃低语。
  ……文伽,对不起。
  虽然文伽终于认同了我。
  我也以为自己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但我完全弄错了。
  伴随着仿佛撕裂胸膛的悔意,真山强烈地感觉到。
  ——我太不成熟了。

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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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5

存在感

126

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11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散发着清冽空气香味的清晨天空,随着时间的流淌将支配权交给了夏末的太阳。家家户户的房顶渐渐暴露在日光的照耀下。但朝仓家屋顶上的真山和神威却毫不在意,一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刚才开始,双方就一直沉默着。真山强烈反省着自己的轻率行动,而神威似乎同样也在为刚才在加奈子梦中,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后悔不已。
  它们就这样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随着一阵声响朝仓家的门被拉开了,里面像是有人要出来,神威不禁抖了抖身子,走到屋顶边,有点战战兢兢地向下窥视。
  出现在信箱边的,是个头发睡成一团稻草状、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男性。神威松了口气,呢喃道。
  “……是爸爸。”
  他应该就是加奈子的父亲了。男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信箱里取出报纸,随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打算往回走,但立刻,他停下了脚步,有些吃惊地开口问道。
  “……加奈子,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名字,神威立刻做出了反应。它背上的毛立刻倒竖起来,被它背着的真山能清楚地感觉到。
  虽然从屋顶上看不见屋内,但加奈子应该正在玄关穿鞋。因为父亲的登场,神威和真山根本没有留意到加奈子。或许因为神威还在为昨晚的事情自责吧,它不禁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目光显得非常不安。
  就在这时,加奈子走出了玄关,进入了真山及神威的视野。她身穿白色短袖T恤,帆布背带裤、头戴大草帽,手上还握着一把——
  捕虫用的网。
  面对一脸诧异的父亲,加奈子目光坚定地说道。
  “——我去抓蝉。”
  随后加奈子步伐坚定的向公园进发。父亲在她背后呆呆地注视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开口道。
  “喂、喂,加奈子!今天爸爸休息,不是说好一起去动物园的吗!?”
  加奈子头也不回地回答。
  “下周再去,今天去抓蝉!”
  玄关又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这次是母亲冲了出来。母亲跑到加奈子身边,一边递上水壶一边说。
  “里面装了凉茶,带去吧。还有,这个背包里有点心和除虫喷雾,听好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立刻回家,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啊。”
  对母亲简单回答“明白了”之后,加奈子将新装备,也就是水壶和背包挂在了身上,再次英姿飒爽地迈步前进。一边担心地注视着她的身影,母亲一边走回父亲身边。
  “……她到底怎么了?突然说要去捕蝉,而且还干劲十足的样子。”
  听到父亲的话,母亲皱起眉头回答道。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说什么梦见神威了……”
  “神威?”
  父亲意外的小声惊呼,随后有些困惑似的皱起眉头,低语道。
  “它一直没回家,所以我想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神威那家伙不会是在梦里和她告别了吧。”
  母亲吃了一惊,用手捂住嘴。
  “怎么会……加奈子那么疼神威——”
  母亲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父亲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便伸手温柔地抚摸起她的头顶。
  “……但这样我还是不明白,神威和捕蝉有什么关系吗?”
  加奈子的父母同时满脸疑惑地对视了一下。但在一边倾听他们对话的真山却很明白加奈子行动的理由。
  是昨晚的梦。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和连一只蝉都抓不到的半吊子一起散步呢!!)
  加奈子记住了昨晚梦中神威扔下的这句话。所以,她一睡醒就起身出门捕蝉去了。
  理由就是这样单纯,这里没有成年人的复杂心思,只是纯粹的思念而已。
  抓住蝉。
  让神威承认自己。
  没有任何希望。
  没有任何祈愿。
  只想在一起。
  和神威,在一起——
  这份思绪明明是那样温暖,但为什么,心里却痛得仿佛连身体都要被撕裂一般。
  真山看着神威。
  神威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加奈子的背影。
  ***
  那是个小小的公园,小到仿佛偷偷藏在住宅区里一般。要说有什么游乐设施,只有滑梯和秋千。公园的一角有个同样很小的沙坑,但即便如此,这里同样是供居民休憩的场所,周围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在这些树上,蝉刺耳的嘶鸣着,仿佛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可以说,加奈子根本没有捕蝉的才能。而且岂止如此,在捕蝉上她还有几个致命的弱点。
  第一身高不够。
  因为是小学生,身高还不足以捕捉高处的蝉,就算借着网的长度也够不到。自然而然的,加奈子的目标也只能定在那些还没有分支的树干上的蝉身上了。但停在那里的蝉数量相当有限。
  第二,性格问题。
  或许与小学生的精神发育还不完全有关,加奈子的件格脾气有点太直率,属于横冲直撞的类型。在发现射程范围内的目标后,她没有选择小心地靠近,而会边大喊“啊,有了”边挥着网冲上前去。这样大的骚动当然会令蝉察觉危机,继而就这样飞走。
  另外,视力问题。
  加奈子的视力其实并不算太好,她在树干间寻找蝉时,会如同深究世界的哲学家一般眯起双眼。这种视力,会漏看猎物也是当然的。在面对处于最适宜捕捉位置的蝉时,她会带着哲学家的表情视若无睹。
  但即使如此,加奈子还是没有放弃。
  她挥舞着捕虫网,重复着吓跑蝉和捕捉蝉的动作。当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射程范围内的蝉时,她就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水、吃点心,等待蝉出现在最佳位置。她的这份热情令人振奋,甚至让人觉得她的认真程度已经超越了世上大多数猎人。
  真山与神威在滑梯上观察着加奈子的一举一动。早上万分失落的神威现在看来已经逐渐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它一边看着加奈子在公园里四处奔跑,一边和往常一样,用哥哥般的口吻喊道。
  “啊啊,靠近的时候小心点,目光集中在蝉身上,屏住呼吸走过去!!”
  之类。
  “不对不对!蝉是向前浮动一下再飞的,看准它的动作再抓啊!!”
  之类。
  “你在看哪里啊!?那里也有!!笨蛋!傻瓜!就是因为你注意力不集中才会让蝉逃走的!!”
  等等,夹杂着建议和责备的话语。
  虽然不可能听见神威的声音,但在追逐蝉的过程中,加奈子似乎也逐渐掌握了一些要领。她的步伐从不假思索渐渐变得慎重,站在蝉面前时的气息和姿势,也如同猫在捕捉猎物之前一样,充满了紧张感。
  “我觉得她好像越来越熟练了,这样的话或许还有希望吧。”
  由于神威的话越来越过分,真山善意的为加奈子辩解起来。这下,神威忽然有些怒气冲冲地盯住了真山,愤然喊道。
  “当然了!你以为加奈子是那种没有学习能力的傻瓜吗!!”
  ……它生气了。
  真山有点委屈。
  要是一开始就信赖加奈子的话,那为什么要骂她呢。既然对她充满期待,那么温柔的鼓励她不是更好吗,干嘛要说那种让别人误会的话,真搞不懂。
  受不了。
  人类也是一样,说白了就是——
  “……猫也是,让人无法理解。”
  “嗯?你说什么?敢说加奈子坏话我可不饶你。”
  “啊!?没有没有,你弄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啊!!——啊!加奈子好像找到新目标了!”
  一只蝉停在一个绝佳的位置。那是棵距离加奈子只有五米左右距离,枝叶繁茂的大树。要说高度的话,它在离地面两米左右的树干上。那只蝉似乎正准备开唱,还处于调整动作的阶段,应该是戒心最弱的时候。
  加奈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树干。五米、四米、三米,距离渐渐缩短,当只剩两米时,她悄悄地竖起了捕虫网。
  坐在滑梯上的神威忽然猛地站起来探出了身子。真山也被这气氛感染,不由得直直地盯住了加奈子。
  蝉开始嘶鸣。
  夏末的阳光。
  微风吹拂。
  草木吵吵作响。
  蝉在短短的叫了一声之后,忽然张开翅膀浮在了空中。
  随后——
  仿佛就是瞄准了这一刻一般,捕虫网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抓住了。
  这声音究竟是来自于加奈子,还是神威,或是自己,真山已经不清楚了。这一瞬间的到来,居然给了它如此强烈的冲击。
  蝉鸣声。
  夏天的气息。
  从加奈子脸上滑落的,亮晶晶的汗水。
  只在这一瞬间,仿佛屏住了呼吸,一切都如同静止了一般。
  ——终于到来了,这个欢喜的瞬间。
  “……成功了——!!”
  这次的呼喊很清楚是来自于加奈子。她小心翼翼的将蝉放进了虫盒后,带着如花般灿烂的笑颜,在公园里蹦蹦跳跳地欢呼起来。
  看着满脸笑容的加奈子,真山也感到一种几近颤抖的喜悦。真山情不自禁地喊道。
  “成功了!她成功了!!神威,你看到了吗!?加奈子抓到蝉了!她还那么小,但已经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抓到蝉了!!”
  想和神威在一起。
  一心这样祈盼。
  神威没有像真山那样激动,而是静静地眺望了一会加奈子,随后忽然站起身,从滑梯的阶梯上缓缓走下,就这样悠然离开了。
  ——背对着加奈子。
  真山见状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啊,神威你要去哪里!?加奈子是为了见神威才去捕蝉的啊!你不打算和她再说说话吗?”
  神威没有放慢脚下的速度,就这样平静地回答道。
  “你在说什么呢?加奈子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了,真山不也应该明白这点吗?而且,我也不想让真山再次违规让我在梦中和她相见。这个意见,真山不会不赞同吧。”
 
  真山无言以对。确实,违反规定的后果很严重,曾经历过的真山明白那是很痛苦的体验。说实话,它也不想重蹈覆辙。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陷入思考的真山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那么你就送份新的死后文给加奈子,表扬她干得好之类的,这怎么样!?加奈子一定会高兴的!”
  “加奈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就算没有人安慰她,她也能活得很坚强。”
  神威边说边回头看了看加奈子。加奈子依然手捧装着蝉的盒子在公园里又蹦又跳。神威眯起双眼对她投以温柔的目光,接着用有些落寞的语气轻声呢喃道。
  “……失去了我的悲伤,她也一定能挺过去的。”
  这时候,如果是人类的话应该会流泪了。但神威是猫,不会像人那样想哭就哭。真山毕竟是魔术道具,也没法代替神威流泪。
  但它还是觉得很悲哀。
  它想做些什么。
  但思来想去依旧没有头绪的真山,也只能在神威有些寂寞的背上沉默下来。
  这时,神威回过头,自言自语似的念道。
  “……真山,谢谢你。”
  这是无论在面对真山或是加奈子时,都作出一副自命不凡神情的神威所吐露出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感谢。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真山明白了。
  ——我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
  与文伽约定的地方,是他们与神威初会的场所,也就是国道沿线附近。到达之后,神威边扭头打量着周围边说道。
  “那女人……是叫文伽吧?好像还没来嘛。”
  “是啊,不过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了,应该快来了吧。文伽总是不太守时,我定的日程也总是被她打乱。”
  神威边听边作出伸懒腰的动作,随后逐渐向后退去。于是,原本插在神威项圈上的真山便落到了地上。
  神威满意地舔了舔鼻子,像是在说这样行动就方便多了。随后它用嘴咬住真山,将它靠在路边的墙壁上。接着——
  “我是随性的猫,不喜欢一动不动地等别人。我去附近散散步。”
  说完,也不等真山答复,神威便跳上墙头走远了。
  真山注视着神威离开的方向,不一会,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好像迟到了?”
  若无其事地说出这话的,是真山的搭档文伽。文伽走到真山身边,将它取在手中,像是在确认这熟悉的触感一般握了几下。随后,她看了看周围,有些不解地问道。
  “真山,那只猫呢?”
  “它说不喜欢等人,去散步了。幸好文伽没迟到太久,不然我就得孤零零地呆在这里了。”
  听了这话,文伽再次提问。
  “为什么?那只猫散完步不就回来了吗。就算我再晚到一会,也能让那猫带你走啊。”
  “……不是的。神威不会再回来了。”
  文伽的表情瞬间有些诧异,但很快,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一言不发地戴上了帽子。随后她温柔地握住了真山,仿佛是在安慰它。
  真山一边感受着文伽手中的温暖,一边在心中对神威说道。
  ……我说,神威。
  我在想。
  神威对加奈子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散步,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但我觉得,这是神威弄错了。
  ……还有,加奈子。
  我在想。
  神威一定能在它最喜欢的加奈子身边,继续活下去。
  比如,在那廊下。
  比如,在那公园里。
  又比如——
  在加奈子的梦中。
  真山想像着。
  在如同青空般一片湛蓝的世界中。
  一只白猫,像云朵般漂浮着。
  那只白猫在那里自由自在地漫步。
  它的嘴里,叼着一只夏末的蝉——

  ——『丘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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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12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在被精心照顾,连一根杂草也看不到的花坛里,绽放着各种鲜艳的花朵。由于在校舍后面,光照并不好,但在花坛的作用下,完全感觉不到阴湿的气氛。不仅如此,淡淡的花香,让人全身心都充满活力。
  在这被开满鲜花的花坛环绕的地方,站着一个寂寞的小光头。
  棒球社员坂口从刚才开始,就在木村爱的面前百无聊赖地向四处张望着。爱回过头,看到身后的同学香织象生了根一般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唉,香织,你太紧张啦。不把脸抬起来怎么行?)
  爱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看着她,眼神中带有一点期待。这时,坂口大声问道。
  “那么,叫我有什么事?”
  爱把头转向坂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喂,棒球社员。不该这么说吧?你是打球的人吧?是运动员吧?就算进不了甲子园,也要把帅气的一面好好展现出来啊。在这里装傻算什么男子汉?
  虽然很想这么训他,但在香织面前,爱忍住了,她开口说道。
  “坂口同学认识我吗?”
  意外的问话让坂口露出不解的神色,不过他还是回答道。
  “是啊,你是三班的木村吧?”
  “那么,你也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了吧?”
  “……这个,算是吧。”
  “那么,现在的状况你明白了吧?”
  爱加强了语气。于是,坂口朝躲在爱身后的香织看了看,坦率地点点头。他的神情认真,眼中闪现着真挚的光芒。
  ——嗯,眼神不错。
  这样就可以放心地把香织交给他了。
  爱做出决定之后,绕到香织身后说“那么,就这样。”说着,把香织推到坂口面前。
  香织被爱的这种做法弄得十分尴尬。她满脸绯红地转身看着爱,慌张得语无伦次。
  “等、等等呀——不是小丘你替我说的吗?”
  “不,坂口同学也明白是什么事情了。怎么说呢……香织,加油吧!”
  “怎、怎么会这样!?”
  香织无助地叫了起来,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爱虽然觉得她很可怜,但还是狠下心,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凭借在社团活动中锻炼出来的脚力,不一会她就跑到了拐角处,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外。接着,她紧急刹车,把身子紧贴着校舍的墙壁。
  爱竖起耳朵仔细听。
  (……没事,她没有追过来。)
  ……也是,突然面临那样的窘迫状况,她是根本不会想到追来的。
  由于他们可能还在看着这边,爱等了一会,悄悄探出头去看他们两人。
  香织虽然又低下头,但可以看出她正在一点一点聚集勇气。站在她面前的坂口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决心,正等着她开口。
  “……这么一看,他们俩还挺般配的。气氛也不错,这次也应该相当成功吧?”
  爱自言自语地说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家都把木村爱叫做“小丘”。“木村爱”(KIMURA·AI)怎么会产生“小丘”
  (KYU)这个外号呢?是因为“KIMURA"的“K”?不是吧,这也太牵强了。实际上,这个外号的产生,也有点历史了。
  爱从小就不认生,和谁都能轻松地搭上话。因此,进了高中以后,她建立了广泛的朋友圈,不同年龄、性别的人都和她成了朋友。
  某一天,班里的同学找爱商量事情,而内容,就是这样——
  “小爱。我喜欢一班的佐竹,正在想要不要向他告白……小爱你和他很熟吧?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牵线,在告白的时候协助我吗?”
  爱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是,听说这件事后,朋友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心的表情,认为成功率不会高,甚至猜测告白对象有关系非常不错的女性朋友,而他们正在暗中交往。
  ——不过。
  爱粉碎了周围的猜测,漂亮地完成了这个重要任务,撮合了同学的恋情。这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在因恋爱的苦恼而躁动不安的青春期,这无疑是具有相当的影响力的。
  不久,别班的同学也来请她牵线搭桥.爱把每一桩都应承下来,也把每一桩都办成了。“小爱撮合的情侣绝对不会被拆散。”这样的传闻也流传开了。
  “神明、佛祖、爱大人。”
  这样的口号在全校传开,爱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在这个时候,学姐吸着运动饮料,对正在参加社团活动的爱突然说道。
  “今后还会继续撮合情侣的吧?小爱你是弓道社的成员,拿着弓箭,怎么说呢,感觉就象丘比特一样。以后就叫你‘小丘’吧?”
  ——从次日开始,大家都把爱叫做“小丘”。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自己早就习惯被起外号了,帮忙牵线搭桥的事情也一样,既然能看到同学们高兴的样子,就继续做下去吧。爱这样想道。
  恋爱的丘比特。
  听起来满不错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希望,自己也要全力扮演好这个角色。
  这样想着,爱朝这次的委托人香织望去,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坂口了。由于隔着一段距离,无法听到两人说的话,不过看起来是转入正题了。那种让花坛里的花朵都不由得竖起耳朵倾听的不安与紧张,连爱都能感受到。
  (香织,加油哦!)
  爱捏紧了拳头,可是,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木村。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别象个变态偷窥狂一样站在这里了。”
  爱回过头,和她预想的一样,站在身后的是总把温柔的笑容挂在脸上的南野彰一。
  被人发现自己偷窥,爱感到有些难为情。她皱起了眉头,彰一笑着,把一罐咖啡递给她。
  “给,这次也辛苦你了。”
  “啊?哦……谢谢。”
  爱接过了咖啡。彰一背对着校舍坐下,拉开拿在左手上的热可可的拉环。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尽管很在意香织他们,但爱也不好意思置彰一说的话于不顾、继续厚颜无耻地偷窥。算了,等过后再问结果吧,爱这样想着,坐到彰一身边打开了咖啡。
  南野彰一这个人,用一个词总结,就是“好人”。
  尽管是个男生,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完全不同呢?他是个喜欢照顾花的人,是园艺社唯一的男性成员。尽管照顾花坛不是社团活动的一环,但他放学后总是独自留下,精心照顾着花坛。因此,花坛里的花朵总是水灵灵的,散发着勃勃生机。可是,在以前,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优秀的人物,对“恋爱的丘比特”爱来说,却是最大的障碍。
  校园里有好几个“适合告白的场所”。凭借经验,爱判断出最适合的场所是花坛,因此,爱把告白的场所选在花坛这里,可是,这里有一个大问题。
  南野彰一总是出现在这里。
  有第三者出现的话,是无法告白的。无奈之下,爱想到错开时间段,把对方叫出来。可让她挠头的是,彰一仍然在精心照顾着花坛,“他究竟要弄到什么时候啊?”。在脸上的南野彰一。
  被人发现自己偷窥,爱感到有些难为情。她皱起了眉头,彰一笑着,把一罐咖啡递给她。
  “给,这次也辛苦你了。”
  “啊?哦……谢谢。”
  爱接过了咖啡。彰一背对着校舍坐下,拉开拿在左手上的热可可的拉环。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尽管很在意香织他们,但爱也不好意思置彰一说的话于不顾、继续厚颜无耻地偷窥。算了,等过后再问结果吧,爱这样想着,坐到彰一身边打开了咖啡。
  南野彰一这个人,用一个词总结,就是“好人”。
  尽管是个男生,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完全不同呢?他是个喜欢照顾花的人,是园艺社唯一的男性成员。尽管照顾花坛不是社团活动的一环,但他放学后总是独自留下,精心照顾着花坛。因此,花坛里的花朵总是水灵灵的,散发着勃勃生机。可是,在以前,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优秀的人物,对“恋爱的丘比特”爱来说,却是最大的障碍。
  校园里有好几个“适合告白的场所”。凭借经验,爱判断出最适合的场所是花坛,因此,爱把告白的场所选在花坛这里,可是,这里有一个大问题。
  南野彰一总是出现在这里。
  有第三者出现的话,是无法告白的。无奈之下,爱想到错开时间段,把对方叫出来。可让她挠头的是,彰一仍然在精心照顾着花坛,“他究竟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没办法,换场地吧,这样的事已经出现了很多次。终于有一天,爱实在忍不住了,对不善言辞的彰一挑明了情况。
  大致理解了状况的彰一尽管知道这会让自己回家的时间变晚,还是干脆地答应了在告白的时候离开。不仅如此,考虑到告白的人所站的位置,他还刻意种植了具有缓解情绪作用的花。
  真是个好人。
  为了感谢彰一的协助,爱决定在他离场的时候请他喝果汁。由于他是个相当喜好甜食的人,在他让出场地的时候,爱总是递给他一罐可可。不过,彰一不是一个白白受人恩惠的人。
  “那么,我也请你喝果汁吧。”
  他这么说着,就象现在这样买罐装咖啡给爱。尽管爱说不必了,他还是坚持要买。
  真是个好人。
  爱坐在这个“好人”身边,看着天上的云彩,悠闲地喝着咖啡。今天天气非常好。尽管已是初秋,风中带着一丝寒意,但彰一买给自己的热咖啡让她感到全身很暖和。
  “……烤白薯。”
  “嗯?”
  “刚才在清理花坛的时候,不是扫出一堆落叶吗?真想用那些落叶烤白薯啊。”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在校园里生火是要获得批准才行的。”
  “是啊,真遗憾。”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看着天上的云彩。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逝着。
  过了一会,爱回过神,偷偷朝花坛那边望去,告白早就结束了,两人的身影也早已不在花坛那边。
  “啊……”爱叫了一声,回头看着彰一,敷衍地笑了笑。
  “他们已经走了。”
  “是吗?”
  “嗯……对不起,本来你回家就晚,我还浪费你的时间,实在是对不起。”
  爱合起双手道歉,彰一并不介意,对她说“没关系的。”不仅如此——
  “我想他们还在学校,在意的话,不如去问问结果吧?”
  他还对爱这样说。
  的确,爱对告白的结果很在意。本来,当天向她汇报结果,就是请她牵线搭桥的默认条件。隔一天再听的话,她一定会在意得睡不着觉。香织也知道这点,也许现在正在到处寻找爱呢。不过,这次本来满口答应替香织传达心意的,自己却出尔反尔,也许会被她抱怨的吧……
  “——那么,我这就过去。南野同学你说得对,我真的很在意。”
  爱笑着说道。彰一也微笑着,对她挥挥手说“那么,再见了。”爱也挥着手。
  (南野同学果然是个好人啊……)
  心中再次这样想道。可是面对这个好得过分的“好人”彰一,她还是会不由得产生担心。
  ——他的人生该不会是在各种损失中度过的吧。
  ***
  次日清晨,爱走进教室,等待着她的,是班里最要好的两个朋友。
  “哦,来了来了,昨天的事,香织和你说了吗?又撮合成了一对。小丘真厉害!不愧是我看好的人!!”
  一面说着,一面用肘部拐她的女生,是田径社的大塚圭。
  圭的性格好胜而直爽,站在她身边,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清爽了。她在班上是个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也是爱引以为傲的好友。
  “呵呵,小圭这么看好我啊!!”
  爱笑了起来,这时,站在圭身边的人走到爱的面前。
  “……真的好厉害啊。”
  这个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抚摸着爱的面颊的人,叫做佐佐木千鹤。
  千鹤的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相当有钱。白璧微瑕,浑身散发着千金小姐气质的千鹤,有时会变得十分傲慢,不过爱知道,她的本质是温柔善良的。
  她也是让爱感到自豪的好友。
  不过。
  “……你干什么啊,这样好疼的。”
  爱眼泪汪汪地看着千鹤。她正扯着爱的脸,盛气凌人地说道。
  “之前我就说过的吧。当恋爱的丘比特是好事,不过也要为自己的事考虑考虑啊。看着你每次帮别人促成恋情时的幸福表情我就生气。”
  “啊,你的心情我也理解。”
  “是吧!”
  千鹤与圭交谈着。脸颊被扯住的爱轻轻想把千鹤的手拨开。这时,千鹤似乎想到了什么,松开了手。
  爱揉着被扯得生疼的脸,看着这两个眼神中带有“有意见的话,我们洗耳恭听。”这种含义的人,说道“可是……”
  “我就想像现在这样,与小圭、千鹤一起嬉闹。恋爱什么的,以后再考虑。”
  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奇怪?很难理解?
  爱低下头问道。圭发出一声感慨,接着——
  ——砰
  她紧紧抱住了爱。
  “小丘真可怜啊!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小丘你嫁人的。”
  “好啊。”
  看到这个,千鹤不屑地说道。
  “……好肉麻啊,真不害臊。”
  爱和圭对她这种冷淡的反应很不满,同时转向她,伸出一只手臂。
  ——作出“来吧,扑到我们怀中吧!!”这样的姿势。
  “……这是干什么?”
  “又来了,你其实很想加入我们的吧?”
  “别那么害羞,千鹤也扑过来吧!”
  “别、别傻了,谁会……”
  “好啦好啦。”
  “快来吧!”
  “…………”
  “…………”
  “…………”
  咯吱咯吱咯吱
  砰!
  大清早就这么瞎胡闹,圭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了,说起来,刚才一班的仓本来过,好像是找小丘你有事呢。”
  “啊,真帆吗?”
  尽管不在一个班,但一年级的时候仓本真帆和爱一起担任过绿化委员,在班委的每月例会上也经常一起说话。不过,到了二年级以后,爱不再担任班委,与真帆的接触也变少了,最近只是在走廊上偶尔遇到才会互相交谈。
  “她特意跑来我们班,是为什么呢?”
  听到爱的自言自语,千鹤叹道。
  “笨蛋,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找你商量,想请恋爱的丘比特帮忙。”
  “是啊,原来如此。”
  爱一拍手,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对呀,真帆也有心上人了啊……)
  爱沉醉地想着,仿佛自己也变得幸福了似的,突然她意识到,刚才自己才被千鹤责骂说不能老是只想着别人的事。她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这样一想,爱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千鹤,圭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摇着手说道。
  “没事没事,再怎么说,千鹤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不会阻止你的。”
  听到这句话,爱满脸放光。
  “对呀!!那我等会就到真帆她们班上去。”
  千鹤眉头紧锁,看看语调兴奋的爱,又转头看看圭。圭马上摆出架势说道。
  “怎么,有意见吗!?好吧,妨碍别人的恋情以及小丘干劲的家伙,就由我代替爱来做你的对手吧!放马过来!!”
  “……你这个人啊。”
  “看招!现学现用的卐字固!!”
  “卐字固是摔交的招数啊!你不是田径部的吗,搞什么——啊,好痛好痛!”
  看着这样胡闹的两人,爱发出“今天真悠闲快乐啊!”的感慨。
  由于换教室和上体育课,爱总是抽不出时间,到午休的时候,终于能和真帆见面了。
  真帆果然是为恋爱的事找她。真帆提出想去没人的地方说话,两人一起到了体育馆后面。那里很少有人去,既昏暗又荒凉,与有花坛的校舍后不同,是个商议秘密问题的好去处。
  “——那么,告诉我吧!!”
  爱急切地说道。她很喜欢听别人的恋爱故事。真正的丘比特也一定很喜欢到处打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吧,所以神明才把那样的任务交给他。
  真帆害羞地扶了扶眼镜,说道。
  “其实……是这样的,在班上,有个人我很在意。”
  “同一个班的人!?哇,是谁啊?我认识吗?”
  看到爱这么心急,真帆笑了笑。
  “我不知道小丘你认不认识……他叫南野彰一。”
  听到这个名字,爱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
  吃惊得大声叫了起来。
  “小、小丘,你声音太大啦……!”
  真帆慌忙伸出手捂住爱的嘴。爱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声音太大,急忙把手盖在真帆手上,捂住自己的嘴。
  (……糟了,该不会有人来吧。)
  刚才从体育馆里传来有节奏的声音,也许是篮球的声音,在那声大叫之后停止了。
  爱和真帆朝对方使了个眼色,偷偷从窗子向里面窥视。里面是篮球社的女生。由于是熟人,爱笑着招了招手,对方也很知趣地笑了笑,接着——
  “没事,大家继续练习!”
  她向馆内的其他人大声招呼着,又对爱她们眨了眨眼。
  爱和真帆同时放心地舒了口气。
  “……小丘你真是的,别突然大叫起来啊。”
  真帆把捂着嘴的那只手放开,埋怨地说道。爱朝她嘿嘿一笑。
  “抱歉。只是因为昨天才和南野同学说过话,刚才突然听你说起,觉得很意外。”
  “小丘和南野同学是朋友啊。还有刚才那个人,小丘你的交际圈真广。”
  看到真帆一脸佩服的神情,爱觉得有些脸红,她急忙转到正题。
  “是吗,原来真帆你喜欢南野同学啊。不过,我理解,南野同学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呢。”
  听到这句话,真帆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高声表示同意。
  “没错!南野同学真的很温柔,和他在一起,心情也会平静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治愈系的杰出代表。”
  两人手拉着手,越说越开心。
  (——啊,我真高兴。)
  南野彰一的言行举止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周围的人经常把他当作奇怪的家伙看待,爱对此也有所耳闻。
  不过。
  也有象真帆这样,能发现彰一长处的人。明白的人就是明白。这就是说,彰一并不是一看到人就改变态度的虚伪家伙,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他的这一点已经被证明,被承认了。
  又不是在夸奖自己,爱却感到很得意,同时也感到十分高兴。
  真帆对满脸笑容的爱继续说道。
  “你们是朋友的话就好办了。小丘,拜托你,帮我把南野同学叫到可以两个人说话的安静地方吧。”
  “小事一桩……咦?你要自己向他告白吗?”
  听到问话,真帆尽管低下头,却清楚地回答道。
  “嗯,就是这样。我想自己把心意传达给他……”
  爱有些吃惊地歪了歪脑袋。
  “这样的话,就没必要专门来拜托我啊?放学以后去花坛那边的话,不就能两个人一起说话了吗?”
  “啊?花坛?”
  “没错,花坛……你不知道吗?南野同学下课以后总会去照顾花坛的。”
  看到真帆满脸疑惑的神情,爱仔细地向她询问。原来,真帆知道彰一是园艺社成员,但不知道他放学以后会去照顾花坛。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尽管对爱来说,这是常识,但一般学生很少去校舍后面的花坛,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那个默默地照顾着花坛的男生。
  嗯,是这样的。
  没什么可奇怪的。
  绝对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为什么呢。)
  爱感到很失望。
  多关注一下喜欢的人的行动啊,爱想道。
  为什么呢?
  他翻土时流下的、与文化社团的气氛完全不符的晶莹汗珠。
  他培育的花朵那生机勃勃的样子和美丽的色彩。
  他喜欢的可可那香甜的气味。
  对这些一无所知,还敢说自己“喜欢”他?根本不了解他,还想与他产生心灵的碰撞吗?
  刚才的兴奋逐渐消退,不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爱认为自己有必要对她进行说教。
  “下次好好地观察一下校舍后的花坛吧。正是因为南野同学那么细心地拔除杂草,花朵才会开得那样艳丽!喜欢南野同学的话,至少得去看看他的辛勤结晶吧。”
  爱这样说道,可是。
  “啊,嗯。你是说花坛里的花吧?有时间我会去看的。”
  真帆似乎不大感兴趣。
  爱感到更加不满,可是,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爱只好对真帆建议说彰一今天放学后也会去照顾花坛,在那里向他告白吧。
  “嗯,知道了。我会拿出勇气的。小丘,真的太谢谢你了。
  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
  真帆露出灿烂的笑容,挥着手朝教室走去。爱也向她挥了挥手,却无法产生象她那样高兴的心情。
  ***
  从搭箭到瞄准的动作都从容不迫,以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将力量蓄到顶点。
  接着,脱弦。
  带着破空的声音,箭飞向了箭靶。虽然射中箭靶,却是勉强射在边缘上。如果是越野射箭还好说,可是,考虑到这是接近靶心者为胜的射箭的话,这个位置就让人不很满意了。
  正当爱对刚才那一箭做出反省,开始收弓的时候。
  “状态不太好啊。”
  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爱转过头去,看到弓道社的顾问落合老师平静地站在那里。
  落合老师明年即将退休,是一位老先生。他那稳健的举止,以及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清澈瞳孔给人很深的印象,他也是校内第一好爷爷。由于和教科书里描述的那些蓄着漂亮胡须的老爷爷有几分神似,他得到了“伟人”的绰号。
  伟人落合老师用和平时一样的沉稳语调继续说道。
  “先不说是不是技术问题,一整套动作中看不到平时的那种集中力啊。木村同学,你有什么烦恼吗?”
  爱吃惊地睁大眼睛,指着自己,仿佛在说”啊?你说我有烦恼?”然后立刻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是因为没有烦恼而烦恼。”
  站在爱身边,刚射完一箭的社长不禁笑出声来,不过,看到老师呵斥的眼神,她咳嗽了一声,又拿出一枝箭。她一定是在拼命忍住笑,脸上的酒窝看起来倒是很可爱。
  落合老师抚着下巴。
  “那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再次发问。
  作为弓道的有段者,落合老师的话语就算再怎么让人感到意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爱虽然想否认自己身体不适,但马上中止了这种想法。她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虽然不太明白,但确实感到有些发烫。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欠缺集中力,原因就是这个吧?
  (……我应该没那么柔弱啊。)
  尽管心中这么想,爱还是说道。
  “老师说得对,我可能有些发烧。”
  “是吗,换季节了容易感冒。可不要硬扛啊,木村同学。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啊?不用,没那么严重……”
  爱这样说着,还想继续进行社团活动,身边的社长制止了她。社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拼命想忍住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关切的眼神。
  “小丘,大赛临近,你就别勉强自己了。得分王倒下的话,蝉联冠军的梦想可就要泡汤了哦。”
  既然老师和社长的意见一致,爱只有听从。
  “那么,我今天就回去了。”
  说完,爱鞠了一躬,离开了射箭场。
  换好制服,正准备回家的时候,爱按住了自己的头,脑子里闪过的,是彰一与真帆的事。
  既然说了下课之后要去告白,真帆现在应该已经把心意告诉彰一了吧。现在去校舍后的花坛,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两人呢。两人很可能进展顺利,现在正在一起亲密地为花坛除草。
  若是在平时,想像着这种事的时候,爱总会露出自然的微笑。
  可是,惟独这一次,她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这里会皱起来呢……)
  爱按住眉间思考着,突然,她想到了。
  因为自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两个人一起照顾花坛这种情景,就象给小学生出的改错题一样,有明显不正确的地方。
  爱认为校舍后的花坛是彰一的圣域。
  能进入那里的,全世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彰一。无论是有权有势者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都不允许践踏那里。如果那是一幅画卷,那么应该被绘入风景中的,唯有彰一那温柔的笑容。
  爱是这样想的。
  爱突然停下了前往花坛的脚步。如果真帆混进那样的风景中,今天这美好的一天将在一瞬间褪色。
  “……今天还是回去吧。”
  在当天报告结果,是请爱当丘比特的默认条件。真帆也明白这一点,才会说“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也许,现在她正在等着爱结束社团活动。
  可是。
  不知为什么,现在不想见她。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烦恼,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爱想了一阵,烦乱的情绪却并没有好转。为了排解这种烦躁,爱甩了甩头,然后宣布投降。
  “——算了,还是回去吧。”
  虽然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回去有些过意不去,但自己是因为身体不适才回家的,真帆也一定会原谅自己吧。爱这样想着,离开了学校——
  ***
  数分钟的迟到能够引发焦急情绪,若是数十分钟的话会产生放弃的想法,整整迟到一个小时的话,态度则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因此,尽管爱是第一次迟到这么长时间,却丝毫不慌不忙。
  迟到的原因不用说,是因为很在意昨天告白的结果,导致夜里睡不着觉。由于睡眠不足,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要是自己当时没有连结果也不问就回家,而是直接跑去花坛就好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句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爱伸了个懒腰,走向教室,和迎面跑来的圭与千鹤撞个正着。
  “——咦?你们要去哪里?第二节课在别的教室上吗?”
  这么说,第二节课也要迟到了?刚才还没有一点危机感的头脑中,产生了焦躁感。
  平时这个时候,两个人一定会大叫“快醒醒吧。”可是,圭和千鹤却看着对方,一脸沉痛的表情。
  “嗯?”
  爱不解地歪着脑袋,这时,圭语气慎重地问道。
  “小丘,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爱把脑袋偏向另一边,回答道。
  “嗯,什么都没听说。第二节是历史课吧?在哪个教室上?如果是在放映室欣赏影片就好了,我很困。”
  听到这句话,两人都用眼神示意让对方说,终于,千鹤认输了,她轻轻吐了口气。
  千鹤欲言又止地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
  “冷静点听我说好吗?我们也是才知道的……听说一班的仓本真帆在上学途中被车撞死了。现在正要为这事召开全校临时会议,叫所有学生到体育馆集合。”
  “………………啊?”
  爱一下子睡意全消,浮上脑海的,是临别之际真帆那灿烂的笑容。
  “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
  爱感到一阵眩晕,圭急忙搀住她,关切地问道。
  “小丘,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保健室?”
  爱强打精神,回答“我没事。”千鹤担心地追问了一句。
  “不要勉强啊?听说一班的好多同学都出现贫血,被送进保健室了。”
  “……我没事,没事的。”
  我没事。
  不这么说的话,心中会更消沉。尽管死亡这种现实不断在各处发生着,可是,当它降临到学校这一受到庇护的特定场所时,却显得如同狂暴的恶魔一般。为了从这个恶魔手中保护自己,爱反复说着“我没事。”——
  今天早上,真帆在上学路上出了车祸,短暂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她丧生的事故现场,是机动车道与人行道仅用一条白线隔开的道路,附近居民都知道那是危险的地方。
  平静地把这个既起不到任何慰籍作用又来得太迟的消息告诉大家的校长,叫全体学生默哀。
  “默哀——”
  以这句通过麦克风传来的话为信号,全体师生同时闭上眼睛。只有爱是睁着眼睛的。
  献上默哀,就意味着承认那个昨天还在同一个校园里被守护、成长、绽放灿烂笑容的少女死亡的事实。
  接受了她已经死亡这个事实,她的音容笑貌将逐渐淡出记忆,最终化为残渣。这是令人悲伤的事,可是为了活着的我们继续活下去,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就象爱反复低声说着的“我没事。”一样。
  留在这个校园里的人们,为了继续成长,为了从死亡这个狂暴的恶魔手中保护自己,将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当做必要的人生洗礼。
  可是。
  太突然了,爱想道。
  仓本真帆这名少女不久前还活着。用自己的双脚走向学校。如此突然地承认她的死亡而默哀,为她祈祷冥福,这是多么残酷的行为啊。
  爱还有另一个不愿为她闭上眼睛默哀的理由。
  那就是彰一。
  虽然不知道结果,但昨天,真帆应该是向他告白了。
  ——我喜欢你。
  说出了这句话的少女次日就从眼前消失了。即使努力寻找她的身影,看到的也只是周围的人承认了她的死亡,正专心地做着这种残酷的事。面对这种如同恶作剧般的状况,彰一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他的心里受到多大的伤害,现在又在想什么呢?爱搜寻着彰一的身影,可是,由于被其他学生挡住,他的身影没有出现在视野中。
  爱真想拨开人群,跑到彰一身边。倾听他的心情,了解他的悲痛,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
  这种想法很强烈。
  非常非常强烈。
  爱意识到,这种想法比考虑真帆的事、以及对那种残酷行为的厌恶更加强烈——
  难道,自己才是最早接受“真帆的死已是过去”这一事实的人,想到这,爱的浑身开始颤抖。
  ***
  在体育馆里产生的不吉的想法萦绕在大脑中,结果,到了午休时间,爱还是没能见到彰一。
  象往常一样,爱与圭、千鹤一起在教室里吃便当,话题自然是关于真帆的事。
  “……可是,仓本同学今天早上为什么要那么早来学校呢?她是书法社的吧?应该不用晨练啊。”
  圭提出这样的问题。步行上学的仓本在上课开始前一个多小时被车撞死,这无论如何都让她很在意。圭现在正沉迷于悬疑小说之中,认为真帆这种不可理解的行为是耐人寻味的“谜团”。
  和爱的推测一样。千鹤皱起眉头,责备地说道。
  “不要调查别人的行动了。那样很不优雅哦。”
  “可我就是在意嘛。话说回来,别拿优雅来要求我啊!”
  “这种事你也好意思说得那么大声!”
  千鹤言辞犀利地训斥着,不过圭只是继续装傻,完全不介意。
  唉,和这家伙根本说不通,千鹤发出了放弃的叹息声,为了振作精神,她咳嗽一声,转而向爱说道“说起来……”
  “我不太了解仓本……不过,你答应担任她的恋爱丘比特,对吧?告白的结果如何?”
  圭马上就插嘴说道。
  “喂,你这样问不也是缺乏优雅吗?”
  “你、你好烦!人家很在意,有什么办法!再说,告白之后第二天就死去,简直就象是悲剧的女主角!”
  不在意才奇怪呢,极力强调这点的千鹤是恋爱小说中毒了。
  也是,圭这样说着,用征询同意的眼神望向爱。看到两人充满期待的神情,爱为难地小声说道。
  “……是啊,结果怎么样呢?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听完,两人露出吃惊的神色。
  “是吗?当天报告结果可是规矩啊。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啊?这个……昨天我有事,所以没听报告就回去了。”
  如果说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会象早上那样让她们担心。想到这个,爱在解释的时候说了一点小谎。两人明显露出遗憾的神情。
  “是这样啊。结果,一切都是谜,事件的真相走入了迷宫之中。……小丘,我顺便问一下,仓本同学喜欢的人是谁?如果有保守秘密的约定的话,不用回答也可以。”
  由于受到悬疑小说的影响,圭的提问里夹带着一些平时根本不使用的话语。
  基本上,谁喜欢谁这样的问题,是不会对别人说的。而这种对隐私的严守,也是同学们愿意来找她商量恋爱问题的一大原因,这一点爱自己也知道。
  可是。
  禁不住两人的纠缠,爱说出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是南野同学。”
  这个名字两人似乎不太熟悉,圭和千鹤看着对方,互相问“你认识吗?”。
  千鹤象发现了独自活下来的罗密欧一样,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个南野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
  “非常好的人。”
  爱脱口答道。
  瞬间而意外的有力回答,让千鹤感到难以置信。她苦笑着,露出为难的神情继续问道。
  “这个……非常好的人我倒是听说了,不过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具体?
  爱摸着下巴说道。
  “他和真帆在同一班。”
  “啊,是同班同学啊,还有呢?”
  “参加的是园艺社。”
  “……园艺社?他可是男生啊!”
  “还有,是个很喜欢喝可可的人。”
  “可可?”
  感觉不太明白的千鹤紧锁眉头,圭和她的感受一样,偏着脑袋站在她身旁。
  爱抱着手,心想是不是有必要做进一步说明,这时,她突然想道。
  (我对南野同学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这一想法对爱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她怎么也无法承认。
  不是的。
  不会是这样的。
  爱回想起来,昨天,她和彰一两个人共同仰望天空。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一同喝着饮料,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进行着交谈。还有,那个微笑。彰一喝可可时露出的那个微笑,现在仍然映在眼中。
  对。
  尽管有一点愧疚。
  但他的微笑在心中闪着光辉,比真帆的灿烂笑容更鲜明。
  ——这本该是自己不愿承认的。
  爱曾经认为自己了解彰一。
  认为自己理解他。
  正因为如此,听到对他一无所知的真帆说要向他传达心意,自己的心中才会产生不快的感觉。
  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了。尽管想说更多关于彰一的事,头脑中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
  这时,圭随口问道。
  “小丘你也对那个男生不太熟悉吗?”
  血液突然冲上头顶。爱不由得大叫起来。
  “——不是那样的!!”
  圭与千鹤反射性地缩起脖子,瞪大眼睛看着爱。在教室里聊天的同学们也疑惑地把目光转到了爱的身上。
  “啊……对、对不起。”
  爱垂下肩膀道歉,回过神的圭连忙摇头。
  “没、没关系的,我才应该道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感到不愉快的事?”
  “不是的,小圭没有错,我大声叫出来,是因为……”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头脑中一片混乱,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看到爱不知该如何说起的样子,同学们都认为不是什么大问题,教室里逐渐恢复了喧闹。这时,爱开口说道。
  “——我很清楚南野同学的事,我们两个人也在一起交谈过许多次。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所以,心一急……”
  好想再多了解一些彰一的事。这种想法突然如怒涛般奔涌而来。比突然降临到学校这个乐园里的,被称为死亡的恶魔更加凶暴地冲击着爱的内心。
  “一想到我是不是真的不了解南野同学这个问题,我就会感到非常寂寞。心里会想不是那样的。所以,小圭你问我‘对那个男生不太熟悉吗?’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急躁感——所以,小圭你没有错。真的没有错。”
  冷静想想,对彰一的事情不太了解,是当然的。只要在他身边,就能安心地交谈,这样的事根本无关紧要。现在回想起来,昨天的对话,都是围绕烤白薯等琐碎的话题。相互了解的机会,实际上几乎没有。
  尽管感到非常充实。
  心情却十分空虚。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交错着。爱又说了一声小圭你没有错。
  听到这句话,圭与千鹤认真地盯着爱看了一阵之后,慌忙看者对方。
  “喂,千鹤!这难道就是那个了吗!?”
  “小、小圭你也这么想?这么说,我的判断没有失误!?”
  这样交谈着的两人再一次认真地看看爱,又再一次望着对方。
  “千鹤,拜托你!告诉我,做为好朋友,现在我能做点什么?”
  “别、别问我啊!我也一样没办法!!话说回来,既然对她来说,对方是那样的存在,干嘛还要答应当什么丘比特啊?”
  “我也不知道啊!是天性吧!!”
  圭用力地挠着头。
  “她为什么没有问结果呢?要是知道结果,说不定现在就可以把她带到那家伙面前,让她当场告——”
  “冷静点啊!你大脑一发热准没好事!!”
  看到两人在眼前烦恼不堪,爱慌忙开口问道。
  “小圭、千鹤,你们有什么烦心事吗?如果我能帮忙的话请别客气。”
  听了这句话,两人神情凶恶地瞪着爱,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
  “——罪魁祸首不许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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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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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13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中,爱的成绩仍然和昨天一样,与正常水平差距极大。社团成员们都担心地问“是不是身体状况还没恢复?”,不过,落合老师看出了别的原因。在活动中,他象做单独辅导一样走到爱的身边,小声地给出建议。
  “——有烦恼的话,不要逃避,勇敢地迎上去吧。”
  虽然不认为自己有烦恼,但如果那是在不自觉状态下产生的,它的根源一定是与彰一有关吧。
  爱的直觉这样告诉自己,她走向花坛,决定和彰一好好谈一谈。可是,在校舍后,她没有看到彰一的身影,也许他已经回去了。不知是因为太阳已经西斜,还是因为本该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了,校舍后充满了沉寂的气息。
  没办法,回家吧,这样想着的爱突然改变了主意,向一班走去。昨天,真帆还在一班的教室里学习,那里也是彰一度过了一半校园生活的空间。呼吸到这间教室里的空气,看到里面的环境,自己的心情也许就能平静下来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爱走到了一班门前,她感觉到教室里有人的气息,于是停下了即将伸到门把上的手。
  (……咦?里面还有人啊?)
  爱从门上方的小窗子悄悄向里面窥视。在被晚霞染成暗红色的教室中的,是彰一。他站在教室的中央位置,摆着花瓶的课桌旁边,那应该是真帆的座位吧。他正在更换花,手上捏着的,是少了些许生气的切花。
  ——无法和他说话。
  彰一凝视着花瓶里刚换上的鲜花,他的神情悲怆,几乎要哭出来。
  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爱感到心如刀绞,她紧紧捏住拳头。
  ……他是一个脸上总挂着笑容的人。爱一直这样认为。
  呵护花朵时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细腻。
  喝可可时,嘴角总是绽放笑意。
  所以,难过得想哭,一定是因为神明离开了他的身边。爱这样想着。
  所以,连死亡这个恶魔,都会受到他的抚慰。爱这样相信着。
  可是——
  泪水夺眶而出。爱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听到真帆死亡的噩耗,许多学生都流下了眼泪,可是,爱清楚地知道,从自己心中涌出的泪水,绝对不是为她而流的。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无情的?听到真帆的死讯时,自己没有流泪,看到彰一悲痛的神情,心中却如同被撕裂一般痛楚。尽管这样想,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忍看到彰一的样子。
  看着在体育馆里默哀的学生,爱回想起来。用那种行为承认真帆的死亡,自己并不是无法做到。只是由于死亡这个疯狂的恶魔,让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
  在看到彰一那悲痛神情的现在,自己惟有承认这个事实。
  仓本真帆已经死了。
  她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承认了她的死亡,尽管有些不自然,但一切齿轮都将再次转动。即使残留着落寞感,但乐园中的生活也终将回归正常。
  ——可是,为什么呢?
  心中那阵如刀绞般的感觉,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强烈。一看到彰一的身影,甚至一想到他,心中就产生剧烈的疼痛。
  回到原状的……
  与无法回到原状的。
  在我的心里萌芽的、这种来历不明,却比死亡这个恶魔更狂暴的情绪——也终将归为平静,回到原状吗?
  ***
  “——那么,我带巴姆散步去了。”
  将制服换成轻便的便服之后,爱向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光江打招呼。光江看着窗外。
  “还不到七点就这么黑了?爱,要小心汽车啊。”
  她敦促爱多留神,一边对秋天的到来发出感慨,一边观察着烤鱼的情况。
  爱换上运动鞋,走出玄关,栓在门口的爱犬巴姆摇着尾巴向她欢叫,仿佛在说“快点带我散步去。”
  巴姆是一条毛色发黑的杂种犬。是去年在叔叔家出生的小狗中的一只,被木村家要回来饲养。巴姆的魅力之处在于眼睛上方的两点茶色的毛,看起来很象公家眉,显得十分可爱。
  每次牵巴姆出来散步,它总是在路上撤欢小跑,爱也跟在后面跑着。周围已经变得十分昏暗,充斥寒冷的空气。
  在这一片寂静的环境中奔跑,聆听着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总会让爱产生一切烦恼的事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了的错觉。她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跑着,跑过河川,跑出田间小路。爱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珠,象念独白一样低声说道。
  “……咦?我怎么不知不觉中跑到这里来了?
  由于只顾向前跑,回过神才发现已经跑出很远的距离了。或许是看出主人想用跑步排解烦乱的情绪,又或者是为了享受散步的乐趣,巴姆故意偏离了平时散步的路线。
  爱抚摸着巴姆的背,它也摇着尾巴,抬起头看爱,“差不多该回去了吧?”爱对它说道。巴姆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欢快地应了一声“汪”。
  (……那么,该从哪条路回去呢?)
  走近道的话,眼前这条河川沿线的道路是最快的。回去得太晚的话,父母也会担心的,自己本不该为选择哪条路而犹豫。
  可是。
  爱犹豫了。这条没有路灯的昏暗道路,据说在春天的时候时常有变态出没。自己实在不想一个人走这条路。
  “巴姆,要是有可疑的人出现的话……”
  帮我赶走他,正在爱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巴姆突然朝着这条僻静的路冲去。
  由于事出突然,爱急忙放开巴姆的链子。
  “啊!站住,巴姆!”
  爱慌忙追上去。可是,脚下并不是平坦的道路,稍有不慎,很可能会从连接河岸的坡道滚落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巴姆又是黑色的,已经无法看到它了啊……)
  尽管急得想哭,爱还是拼命追着巴姆。终于,她看到一个东西在眼前摇晃。
  那是巴姆的尾巴,爱凭借饲主的直觉知道这一点,她放心地舒了口气,走到爱犬身旁。
  ——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爬上了天空。
  散发着冷光的月亮挂在秋季的夜空上,从流云的另一边露出脸庞。如洗的月光将刚才巴姆看到的人影清晰地照射出来。
  (——出现了!!)
  爱这样想着。
  虽然还不至于叫做变态,但眼前人物的服装相当怪异。头上戴着平顶的圆筒帽,肩上挎着一个蛙嘴式的包。这种装束让人一看就联想起以前的邮递员,但有一个明显不同的地方。
  那就是握在手里的长杖。
  一个文字盘镶嵌在杖上,也许是用来显示时间的。杖的顶部是象翅膀一样展开的装饰物。一看就知道不是附近能买到的,看起来象是动画片的周边产品或是什么订制品,可是,又过于巨大了,实在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东西。
  之所以没有立刻调头就跑,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如果是男人以这样的装束出现在夜路上,爱一定会马上大叫着逃跑吧。
  爱看了看巴姆。可是,巴姆毫无戒心地蹲在这个奇怪的人物身边,摇着尾巴。看来,与这个人相比,她手上的杖更能吸引巴姆的注意。它一直盯着杖,就象要对杖说“你好,今晚的月亮真美啊!”一样。
  巴姆已经不能指望了,做出这个判断后,爱下定决心。
  “请、请问……”
  主动向对方打招呼。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个穿着奇怪服装的女孩子年纪和自己差不多,肌肤白皙,是个眉目秀丽的美人。
  和爱不同,她的声音沉着平稳。
  “多美的夜色啊。”
  这个女孩子突然对她说道。爱条件反射性地回答”是、是啊。”不过,由于太紧张,她根本无暇感受夜色,不过她想,有心情欣赏秋夜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别那么害怕。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是文伽,而这位是我的搭档真山。”
  说着,这个自称文伽的少女轻轻摇了摇手上的手杖。
  ……连手杖都要介绍?
  这是在证明自己没有敌意还是什么?不管怎么说,只是听对方报上名字,自己还是无法安心。爱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把全名告诉对方,最终还是决定只介绍自己的名。
  “我叫爱。”
  接着,象是和连手杖都介绍的文伽对抗一样,她指着巴姆——
  “这位是我的爱犬巴姆。”
  对文伽这样说道。
  文伽看了看巴姆,偏着头,试着叫了叫它的名字。
  “……巴姆。”
  之前一直盯着手杖的巴姆马上产生了反应,朝文伽望去。文伽伸出手,在巴姆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巴姆惬意地摇着尾巴,任凭她抚摸。
  (……她果然不象是坏人。)
  爱正这样想着,文伽把手从巴姆头上移开,在挎包内翻着。爱感到她的这种行为十分怪异,不过,从包内取出的并不是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封看起来很普通的信。
  文伽把信递到爱的眼前,平静地说道。
  “是仓本真帆写给你的,收下吧。”
  “啊?”
  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马上问道。
  “你刚才说仓本真帆?”
  “是的。”
  “是一班的那个真帆吗?”
  “应该是和你同一个学校的,不过,具体在哪个班我不知道。就是今天早上那个被车撞死的女孩。”
  看来她说的的确是仓本真帆,可是——
  “你说这是真帆写给我的信——可是,我只说了自己的名啊……”
  “你的名字叫做木村爱,是吗?我没弄错人吧?”
  爱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她和真帆是什么关系?虽然有许多疑问,但这既然是真帆写给自己的信,自己就必须收下。这种想法变得强烈起来。
  让文伽一直拿着信,爱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走到她旁边,慎重地接过信。
  (……这真的是真帆写来的信吗?)
  接过信之后,爱突然产生了不安。真帆应该会用可爱的信封寄信的,可是手上这封信是非常朴素的白信封。而更让她不解的,是贴在上面的黑色邮票——
  爱看着这封信,皱起了眉头,文伽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
  “抱歉,因为某些原因,请你看一下信的内容吧。”
  “啊?在这里看吗?”
  爱惊奇地问道。文伽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爱一边想着,一边取出信笺。
  (……光线有些暗啊。)
  虽然有月光,但附近根本没有路灯,无法看清信上的字。爱叹了口气,文伽突然问道。
  “是因为太暗了而看不清楚吗?请等一下,我现在就给你照明。”
  爱的手边突然变亮,文字也能清晰地辨认了。这样就能读信了,爱这么想着,说了一句“谢谢。”之后——她猛然意识到,于是立刻抬起头来。
  文伽手中的手杖,正发出淡淡的乳白色灯光。
  爱不禁哑然,这时——
  “怎么了?还是无法读吗?我再把光开亮一点吧?”
  那支手杖发出少年一般的声音,和刚才听到的一样。
  “!?”
  爱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指着手杖,结结巴巴地对文伽说道。
  “刚、刚、刚才!手、手、手杖说话了!!”
  文伽朝手杖瞥了一眼,平静地说道。
  “——这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张一合。文伽用无奈的口气对手杖说道。
  “真山,我不是经常告诫你不要突然开口的吗?不是不许你说话,但至少在我做介绍的时候就该说了。现在这样,我很难开展工作的。”
  “啊,抱歉,刚才忙着和巴姆交谈,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爱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沙哑地问道。
  “请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转过脸,平静地对爱说道。
  “本来打算在你读完信之后说的……我们的工作是替死者送信。这封信就是死去的仓本真帆所写的死后文。”
  “死后……文?”
  爱象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文伽把称作真山的手杖伸了过来。催促爱赶快看信。
  在头脑混乱的时候,一旦有人发挥领袖气质,就会不由自主地服从那个人的命令。在文伽无言的催促下,爱开始读信。
  “小丘。
  突然来信,小丘一定很吃惊吧。吓到你的话,请让我说声对不起。不过,我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要对你说,所以写了这封信。这是我最后的任性请求,请你一定要读完它。
  首先报告昨天的结果。昨天我去弓道社了,听说小丘你因为身体不适而早退。现在已经康复了吧?
  告白的结果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灰色。南野同学说还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心意,希望我再给他一些时间考虑。看来,突然的告白让南野同学为难了。而且,告白之后的第二天,我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我真是个不会挑时机的人。
  所以,我想请小丘你帮个忙。虽然总是请你帮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可是,这真的是我最后的请求了,请你一定要帮忙完成。
  小丘,拜托你,能帮我问清楚南野同学的真实心意吗?
  虽然我很想给南野同学写信,直接问他。可是,南野同学是个温柔的人,收到那样的信的话,给出的回答一定是’我喜欢你’,虽然这是我最希望听到的话,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他的真实心意。
  这种事情,只能拜托小丘你了。
  小丘,拜托你。
  这是我最后的任性要求,请你一定要答应。”
  读完信,爱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盯着信笺。
  尽管文伽对爱的神情感到奇怪,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
  “这就是她最后的‘愿望’。明天,我还会来找你的。如果愿意答应她的请求,就在我来之前帮她问吧。”
  爱没有回答她,仍然盯着信保持沉默。
  文伽转身离去,巴姆也跑起来,似乎想跟在后面,但发现爱一动不动,就停下了脚步,偏着脑袋看着她。
  爱凭直觉知道,这封信是真的。而这,也让爱产生了一个想法。
  (……真过分。)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请求?
  还想伤害活着的人吗?
  自己倒是没关系。接受了真帆死亡这个事实,具备了和狂暴恶魔对抗能力的自己,就算受到伤害,也能很快振作起来继续前进。
  可是,彰一不同。
  因为他是那样温柔。
  非常、非常温柔。
  对他表明了心意的同学突然死亡,给无法抵抗死亡恶魔的他造成了伤害,让他的心流血不止。没有好好回应她的心意这件事,就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创伤,不断折磨着他。
  可是……
  还要继续让彰一痛苦吗?
  要把这种如同强行撕开伤口般的残酷问题扔给他吗?
  ——而且,是让我来做这种事。
  别开玩笑了。
  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到。
  这与是不是真帆最后的请求都没有关系,伤害彰一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因为,那样做的话,我会被彰一讨厌的。
  我不想被他讨厌。
  惟独不想被他讨厌。
  即使被全世界的人讨厌,只要彰一不讨厌我,我就有勇气活下去。
  爱无法否认这样想的自己不对劲。因为,在读完这封信的时候,爱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意。
  真正的心意即使深埋在地下,也终将会释放出光辉,展示自己的存在。如同诉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一样,摇动着自己的内心,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重要之物。
  爱抬起头,望着天空那轮美丽的月亮想道。如果象异国的神话中那样,月亮上面真有神明的话,我必须虔诚地忏悔,自己不配成为爱神丘比特。
  因为,我是站在支持真帆恋爱的立场上——
  ……却无可奈何地喜欢上了她喜欢的彰一。
  ***
  次日清晨,爱提前起床,向学校走去。因为彰一每天总是很早去学校给花浇水,这是两人独处的机会。
  爱感到自己来得太早了一点,心想彰一应该还没来学校。她朝花坛方向看去,彰一的身影早已出现在那里了。尽管想立刻上去打招呼,但心中对他的微妙感觉使爱无法鼓起勇气。为了平复心情,爱走向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可可,放慢脚步返回校舍后。
  彰一正准备种下新的花苗,他用铲子挖着土。在他的身旁,摆放一个装着几株花苗的容器。
  爱一直都认为,花坛是彰一圣域。正因为这样,花坛与男生这种本来给人感觉很怪的组合,换成是彰一的话就搭配得相当协调。
  可是,现在她意识到这种想法是错的。
  建立起彰一圣域的,是自己那颗懦弱的心。因为这里是彰一的圣域,所以不能进去。这里的风景如同画卷一般,绝对不容许践踏。正是由于自己那颗懦弱的心中充满了这些借口,这里才成为了不可侵犯的圣域。
  在面对自己懦弱之心的现在,爱深刻地明白了自己以前会那样想的原因。
  因为自己喜欢彰一。
  因为喜欢他,不仅不想去了解他,反而无法向前跨越。喜欢他这件事,同时蕴涵着自己被了解这种危险性。爱害怕自己不纯洁的一面被他知道,从而被他讨厌。害怕得不得了。所以,自己那颗懦弱的心在无意识间拒绝了更进一步,而是保持一个宽松的距离注视着他。
  不过,爱意识到了。
  真帆的存在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了。
  除了自己以外,她不容许任何人踏进彰一的圣域一步。
  与其让那样的事发生,她宁愿自己打破这个不可侵犯的规定,亲身接受惩罚。
  爱把手插进制服的口袋里。真帆的信就在里面,那封死后文就在里面,爱的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着。
  ……真帆,对不起。
  真帆的请求,我无法完成。
  我无法做出伤害南野同学的事。
  因为,我喜欢南野同学。
  我对他的喜欢不亚于真帆你。
  所以,我反而要请求真帆你。
  请你也给我一个机会。
  会让南野同学的脑子里只想着真帆的问题,请别让我去问。
  虽然我不会请求你马上答应,但请给我一个向他表白的机会。
  爱做了一个深呼吸,大步从校舍的阴影中击向花坛。彰一因为真帆的死而伤心、痛苦,自己能为他做的,只有陪伴在他身边,带给他欢笑,让他尽量远离死亡这个恶魔的影子。虽然痛恨自己的弱小,但总有一天,当这种努力得到回报,他重拾笑容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
  爱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
  爱打起精神向彰一问候。
  彰一转过脸,吃惊地回答。
  “早上好。你怎么了?木村,今天来得特别早啊。”
  “大赛临近,我想自行练习一下,所以就起早了……没想到南野同学也在,我就过来看看!”
  爱一边说着谎,一边走向彰一。
  “给,这是给一直照顾花坛的南野同学的奖励。”
  说着,她拿出可可。
  彰一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马上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接过可可。爱很自然地坐到彰一身边,看着脚下的花苗问道。
  “这些花是新种下的?……是叫三色堇吧?”
  “对,是三色堇和蝴蝶花。这个时期栽种是最合适的。”
  “哦,是吗,花坛里越来越热闹了呢。”
  爱把视线从花苗移向彰一,下定决心说出了一直以来无数次想说出口,却总是堵在喉间的话。
  “——南野同学,我来帮忙吧?”
  “啊?可是,你不是要自行练习吗?”
  “自行练习从明天开始。所以,拜托了,让我来帮忙吧。”
  不等彰一回答,爱就拿起一株花苗问道“这个种在哪里好呢?”彰一似乎对她的强硬态度屈服了,笑着说。
  “那么,我来挖坑,木村同学你来把花种下去。从容器中拿出花苗的时候注意不要伤到根。”
  “嗯,我知道了。”
  爱和彰一共同种植花苗。
  旁观时觉得很轻松的种植工作,实际做起来印象却完全不同。也许人手不足是个大原因,站立和坐下的次数很多,蹲着工作也出乎意料地费力。
  不过,爱完全不觉得辛苦。注意别把制服弄脏了哦,彰一充满关切的温柔声音让她很开心。在共同工作中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爱的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这里已经不再是不可侵犯的圣域。
  这样想着,爱的脸上浮现出自然的笑容,心情变得平静。
  ……这个时候的我,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真帆那强烈到要留下死后文的愿望。
  以及比从前更沉默寡言的彰一的心意。
  这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
  “——我吃饱了!”
  爱克服了早上的课堂里产生的烦躁情绪,迅速收拾好便当,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圭与千鹤伸手扯住她的手臂和衣角,使她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爱生气地噘起嘴。
  “你们两个干嘛慌成这样?我还约了人呢!”
  两人在爱的面前交换了一下眼色,象对暗号一样同时点了点头。
  千鹤咳嗽了一声,如同早已准备好台词一般平淡地说道。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是这样的,社团里学妹对一班的某个男生一见钟情。所以,想请传说中恋爱的丘比特帮忙。”
  “社团里的学妹,是茶道社的一年级学生吧?是谁呢?”
  “啊?……是最近新加入的。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不过,她看上了哪个男生,你不在意吗?”
  千鹤今天真奇怪啊,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问起那个男生的名字。千鹤故意拖延了一会,然后缓慢而清楚地告诉她。
  “南野彰一。”
  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无法立刻回话。
  这时,圭把身子凑过来。
  “小丘,怎么了?要是在平时,你会马上回答‘没问题!’的,这是怎么了?真奇怪啊!”
  爱低下头,又立刻把头抬了起来。她想,这两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必须把自己藏在心中的想法告诉她们。
  爱咬紧嘴唇,下定决心说道。
  “——因为,我也喜欢南野同学。”
  两人顿时僵住了,仿佛时间停止一般。不过,仔细一看,两人的眼睛正吃惊地缓慢张大,如同慢动作影象一样。
  (……好、好恐怖。)
  被她们这样盯着,爱感到很恐怖,终于,缓缓举起一只手,把手掌伸到千鹤眼前晃了晃。千鹤并没有朝圭看去,而是象她一样举起一只手,两人击了一次掌。
  这一行为就象按了播放键一样,千鹤大声说道。
  “我知道啦!既然这样,我会去说服那个学妹,让她死心的!你要加油哦!!”
  “啊?也不用叫她放弃。她的心情我理解……”
  “没关系的,反正是编……不对,变心速度很快的孩子。过一周可能又会找到新的恋情的。”
  “可是……”
  看到爱还在犹豫,圭也插嘴进来,附和着千鹤说道。
  “小丘,恋爱是当事人双方的事,别的家伙根本不用在意。对千鹤的学妹来说也是这样……对仓本也一样,小丘根本没必要担心。”
  听到真帆的名字,爱感到内心骚动不安。不过,千鹤并没有察觉到,还在不住地点头。
  “没错没错,他的心向着谁就是谁赢。虽然与亡故的朋友之间的友情也很重要,但爱也有享受自己人生的权利,用不着过多地为那些事操心。”
  是吧?两人看着对方,同意了对方的意见。
  尽管还没完全明白,但爱还是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
  千鹤与圭听到这句话,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那好,话就说到这吧。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说起来,你还约了人,没问题吧?”
  听到千鹤的话,爱“啊!”地叫了起来。
  “糟糕,我得赶快去花坛。”
  “花坛?”
  “是啊。我正在和南野同学一起栽种新花呢。”
  听到这个,圭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嘛,害我们白担心,原来你们已经开始在花坛里约会了啊。小丘,真有你的。”
  “没、没这回事。”
  爱摆着手否认,圭和千鹤一边说着“好了好了。”一边催促她赶快去花坛。
  爱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虽然知道她们还会做奇怪的猜想,但没办法了,只好挥挥手走出教室。
  (……南野同学应该早就到了吧。)
  一想到能与彰一见面,爱就觉得无比激动。可是,她也感到心里某处有种朦胧的不安。
  原因很清楚。
  是听到了仓本真帆的名字。
  刚才真帆的名字被提起,那简直就象她阴魂不散地对自己说“不要忘记我啊!”一样。
  彰一的身影早已出现在花坛,爱小跑着来到他身边,对他说道。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吧?”
  彰一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自己也是刚来。这样的对话就象真正的约会一样,爱感到有些害羞,面颊发热。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爱大声说道。
  “那么,把剩下的全部完成吧!加油!”
  虽然早上的工作不可能把剩下的花苗全部种好,但剩下的也不算多。两人齐心协力的话,利用午休的时间就可以全部种完了。爱与彰一立刻开始了工作。
  由于早就记住了流程,工作进行得比想像中顺利。无论从时间上还是心情上都感到游刃有余的爱,一边工作一边和彰一聊天。
  “南野同学你喜欢看电视吗?”
  “我不经常看电视。不过,电影倒是看过不少。”
  “是吗,你喜欢看哪种类型的电影呢?”
  “我最喜欢好莱坞的动作片。”
  “不是吧!真意外!!”
  “人们经常这么说我。”
  彰一的圣域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一点一点鼓起勇气。
  逐步了解他吧。
  通过这样的交谈,他也一定会逐渐了解我吧。
  当然,这也与被他讨厌这种危险性共存。
  不过,我已经不会害怕了。
  爱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和彰一在一起而增加的知识,并不都是关于他的事。
  叶子上光滑的露珠。
  土中释放出来带着清凉感的淡淡香气。
  同一种类的花,每一朵的表情都不同。
  挂在天空的太阳总是那样温和。
  带着新奇感了解这些事物,爱不由得想道。
  (……喜欢上这个人,真好。)
  如果工作不会结束的话,就可以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了。爱这样希望着,可是时间无情,花苗只剩下最后一株了。
  这时,彰一很难得地用有力的口吻说道。
  “木村,抱歉,最后一株让我来种吧。”
  “啊?嗯,好的。”
  为什么呢?难道是专业人士的执着,最后一道工序非得自己完成才甘心。
  想到自己能接触到彰一不为人知的一面,爱笑出声来。她拼命忍住笑,把脚边的花苗递给彰一。
  彰一缓慢地。
  异常缓慢地,把花苗种下,盖好土。
  全部工作结束。爱很有成就感地向花坛扫视了一圈,然后把视线转向彰一,想对他说一声“辛苦了。”——这时,她吃惊得屏住了呼吸。
  彰一低着头,紧紧咬住的嘴唇渗出血印。他的样子,就象一个深受良心谴责,正在虔诚忏悔的罪人。
  爱吃惊地问道。
  “南野同学,你怎么了?”
  彰一回过神,看着爱。他的神情沉痛,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微笑。也许是觉得不该让爱担心,他看着地面回答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仓本。”
  “啊……”
  为什么。
  在这里的是我啊。
  在你身边的,是我啊。
  为什么会提到真帆的名字呢?
  “为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催促他继续往下说的问题。彰一又一次咬住嘴唇,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是我的错。”
  爱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原因,彰一象找到了肯听他忏悔的人一样,悲伤地看着爱,道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事。
  “前天放学后,我遇到了仓本。”
  ——这个我知道。
  因为,对仓本说彰一放学后会去花坛的,正是自己。不过,彰一似乎并不知道让他们见面的是爱,他继续说道。
  “那时,仓本和木村你现在做的一样,帮忙照顾花坛。”
  ——这个还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真帆为了了解彰一,走进了他的圣域。不过,彰一并不打算说起告白的事,他接着说道。
  “那时,我对她说——明天早上要在花坛里栽种三色堇和蝴蝶花。”
  爱想起了让圭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参加书道社的真帆没有晨练,在丧命的那一天,为什么那么早赶来学校?
  彰一的声音颤抖着。
  猛烈地颤抖着。
  “听了我的话,仓本对我说自己也要早些起来帮忙。并和我约定说一定会来。所以,我不知道她出了事故,依然象个傻瓜一样等着她。”
  要是没做那样的约定就好了,彰一这样低语着。之后,他语气沉痛而坚定地说。
  “——都是我的错,害仓本失去生命。”
  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看到悲痛的彰一,自己也会感到悲伤,自己刚才做的事,本来都应该是真帆做的,想到这,爱深受打击。
  即使这样——
  她仍然希望能帮彰一缓解痛苦的人是自己。
  她决不承认自己是代替真帆站在这里的。
  爱拼命想找出话语安慰他。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没必要背负这样的责任。真帆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南野同学,别这么悲伤了……”
  爱把手抬起来,想轻抚他的面颊,希望替他分担痛苦。
  可是,他摇了摇头,痛苦地说道“不是的。”“不单是那样。”他低声叹息着。
  凭借直觉,爱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可是,她甚至都来不及捂住耳朵,就听到彰一流着泪说出这句话。
  “我想,我是喜欢仓本的。”
  预备铃的铃声从远处传来,彰一垂下头,简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就走向饮水处洗脸。
  独自留在花坛的爱,想起了好友们说过的话。
  (——恋爱是当事人双方的事,别的家伙根本不用在意。)
  圭说的对。
  彰一根本没有注意我。他的脑中只有喜欢的人,完全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意。
  (——他的心向着谁就是谁赢。)
  千鹤说的没错。
  即使这个情敌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他的心向着的人,就是赢家。
  爱缓慢地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那封死后文。那一瞬间,爱的脑子里回放着以前的情景,那个灿烂的笑容。
  曾经让她如此憎恨。
  “——!!”
  爱立刻用双手抓住死后文,一把将它撕破,甚至没来得及考虑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懊恼、悲痛、苦闷、痛苦,各种情绪在心中激烈碰撞,她一次又一次地撕着死后文。
  当死后文上贴着的邮票被撕为两半时,爱手中的死后文变化成光点漂浮在空中。
  犹如散发着光辉的雪花一般。不过,这种雪花并不是降落到地上,而是飞向空中。这样奇幻的景象,根本不敢想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爱看着这样的景象出神。在这一瞬间,爱觉得一直在心中摇动着的思绪为自己照出了一条道路。
  “……啊哈。”
  突然,爱发出了笑声,她向着天空张开双臂,就象起舞一样。旋转着,旋转着。裙角飞扬,舞起无数雪花。笑声回荡在天空中。
  ——飞去吧。
  她想道。
  飞向远方。
  更远。
  更远的地方。
  飞向高空。
  更高。
  更高的彼端——
  ***
  黄昏的射箭场中,爱默默地射着箭。周围没有一个社员,也没有落合老师的身影。社团活动已经结束了,而爱依然独自留下,继续练习着。
  练习了一阵之后,一个气息突然出现在射箭场内。爱并没有分神,她继续射着箭,说道。
  “……大家都叫我小丘。小丘的丘,是丘比特的丘。因为我总是为恋爱牵线搭桥,不知不觉中,同学们都认定了这是我的职责。”
  听完,刚才发出气息的文伽走到不至于妨碍练习的地方,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是死后文的邮递员,这个我已经听说了。”
  “哦,是吗……”
  爱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开始搭弓、瞄准。充分地拉开弓弦后,脱弦。
  射出的箭正中靶心。果然,这和精神状态有关。迷茫消除之后,水准就回到从前的状态了。
  爱朝文伽看了一眼,叹息着继续说道。
  “……可是,把这种职责硬推给我,会让我很痛苦,这一点,我是最近才明白的。比如说,与好友喜欢上同一个人的话,恋爱的丘比特也会感到很为难的,对吧?”
  听到爱向自己发问,文伽依然不动声色。尽管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可以看出,文伽象普通人一样心中产生了动摇。
  “真难办啊。把这种责任硬推给我,会让我很为难,可是事到如今,这句话我也无法说出口了……对了,你是怎么当上死后文的邮递员的?这种责任,是什么人自作主张硬推给你的吗?”
  “不是的。”
  文伽用坚决的语气立刻回答道。爱感到大出所料,她很感兴趣地凑近文伽,反射性地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干这份工作?”
  总是语气平静、话语清晰,给人冷漠印象的文伽,第一次因为犹豫而闭上了嘴。虽然沉默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一想到陷入沉默的是文伽,空虚的气氛就会使人觉得不自然。
  文伽把手伸进挎包,这时。
  “啊!?文伽!?”
  之前一直默默观察着情况的真山吃惊地叫出声来。不过文伽并不在意,她从包中拿出一封信。看上去和爱收到的那封一样,是死者的来信“死后文”,不过稍微有些异样。信封是黑色的,和镶着白边的黑色邮票相同。
  文伽把这封异样的死后文拿在手中,淡然说道。
  “……这是我的死后文。为了把这封死后文寄给某个人,我才当上邮递员的。”
  这时,从文伽那清澈的瞳孔中,爱感受到了凛然的决心。在爱看来,这样的她是一种非常绚目的存在。爱眯起眼睛笑了。
  文伽把黑色的死后文慎重地放回包里,说道。
  “就象这样,我是以自己的意愿成为邮递员的。不过,你的情况稍微有些不同。缺少本人意愿的责任,总有一天会消失的。你能够保证到那个时候不伤害他人.也不伤害自己吗?”
  文伽的话让爱感到心中豁然开朗。
  她说得没错。
  无论多么光荣的头衔,只要其中缺少本人的意愿,就绝对不会产生责任感。这种半吊子的状态,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扔开、招致伤害他人或自己的结果。
  ——所以,爱做出了决定。
  那一天,在看着雪花飞向天际的时候,爱得出了一个结论。
  把挎包关上的文伽看着爱问道。
  “这是对你的最后一个问题,请考虑清楚再回答。关于刚才你说的,与好友喜欢上同一个人——我可以把这个当做对死后文的回复,告诉仓本真帆吗?”
  听到这个问题,爱象面对箭靶一样,闭起了眼睛。随后,做了一个缓慢、深沉而平稳的呼吸。心中的涟漪徐徐趋于平息,最终变得如镜面一般平静。这时,爱突然睁开了眼睛。
  爱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她摇摇头,回答道。
  “……不,因为,我可是恋爱的丘比特啊!妨碍别人的恋爱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说着,爱转头面向箭靶,以行云流水般的连贯动作拉弓搭箭。爱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平静地说出了对死后文的回复。
  “——南野同学也喜欢真帆。”
  弓弦脱手。
  破空的锐利声音响了起来。
  直行的轨迹拖着残影。
  夕阳依然是那样温柔。
  箭命中了箭靶,锐利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过,无法确认箭究竟射在靶的什么位置。视线已经变得朦胧,箭靶的清晰轮廓却已无法捕捉。
  爱突然低下头。泪水滚落到地上。文伽看着箭靶的方向轻声说道。
  “……真厉害。”
  听到这句话,爱明白自己射中了靶心。不过,她并不感到吃惊,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自己是丘比特。是以射中人心为工作的,恋爱的丘比特。以静止的箭靶为对象,自己怎么可能射不中呢。
  爱跪在地上,小声地哭泣着。
  ……从脸上滑落的泪水,是恋爱破碎的味道。

  后   记

  抱歉。
  360度全方位的抱歉。
  ……以全方位的道歉做为后记的开始,原因一定有人知道吧。尽管我悄悄地想,自己不说出来的话就不会露馅,不过这样可不行,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所以,我要借此处表达心中的歉意。
  开场白变长,起因在于第一卷的后记。拿到第一卷的读者请翻阅一下后记吧。还没买到第一卷的读者借着这个机会和本书一起购买的话,就能抓到雨宫的把柄,买得实惠的感觉也会提升的。
  关于核心部分——我已经写过了吧,在第一卷的后记里。
  清楚地。
  明白地。
  “第二卷将在二月发售!”
  ……写着上述大字。
  厉害吧。敢在出版物上堂堂正正地写下谎言的信天翁,恐怕只有我了。这可不行。趣味也会减少的。
  其实,在写第一卷后记的时候,我是真的打算赶在二月发售的。为此,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惜,在构思阶段却没有那么顺利。怎么说呢,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遇到了难关,实话实说就是……
  ——拖稿了。
  接下来,该披露更多内幕了。在截稿日将近(应该说已经超过了)的时候,我总是在电话中说”二月发售?没问题!”“能赶上的。”“就快完成了。”诸如此类的话来敷衍责编的催稿。我把自己押上绞刑架吧。
  之后的日程调整也是很麻烦的。责编大人给您添麻烦了,您辛苦了。还有,一直相信二月发售续卷的各位读者大人,让你们久等了。虽然拖稿了,不过相应的,完成度也提高了,希望各位能够喜欢。
  在此,请让我再次表达歉意吧。
  实在抱歉。
  真的对不起。
  I'm sorry(美)
  Verzeihung(德)
  Excusez--moi(法)
  即将动画化了(日)
  ——总是道歉也没什么建设性,在这里,请让我对原谅我、照顾我的各位说声谢谢。
  责编大人,这次真的承蒙您照顾了。虽然不敢断言,但今后我会遵守截稿期限的。
  绘制插画的POKO大人。您的插画真漂亮。由于原稿拖延,该不会打乱了POKO大人的日程安排吧。虽然心怀愧疚,但我不敢去问。
  为本书出版做出贡献的各位,感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还有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了。今后我还会继续努力的,敬请大家期待吧。
  这次就写到这里。
  后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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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895

存在感

126

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14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目录:
  『谎言与北极光』
  『《闪光之物》前篇』
  『《闪光之物》后篇』
  『《闪光之物》中篇』
  『Rainy day』
  
  
  ——『谎言与北极光』

105

主题

895

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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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15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川岛庆介最好骗了。
  总是轻易中别人的圈套。
  说得好听叫单纯,说得不好听叫头脑简单,要是客观一点,可以这么说他——老实人一个。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别人的评价再怎么变换,他对于谎话的识别力也不会增加一分。长到十五岁,还会把愚人节的玩笑当真,连他自己也发愁将来要是遇到诈骗犯可怎么办。
  庆介的不幸不光在于容易被骗,还在于非常不擅说谎。本来要是被人耍了,自己也报复一下就是了,可是在说谎这方面他完全不在行。为此感到很不愉快的庆介——虽然自己也觉得牵强——这样想着。
  被欺骗的自己没有任何不对。
  一切都是骗人的家伙不好。
  庆介仰望天空,又是划十字又是双手合十,摆出一副向神祈愿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祈祷道:
  “啊,神啊,请让这世界上的骗子都消失吧。”
  ……但是说这个世界上有神灵存在的,又是哪个骗子呢?
  ***
  “怎么还没到啊,我都走得累死了。”
  冲着走在前面的佐藤英俊,庆介一脸不满地说道。他和英俊的“孽缘”是从初中时开始的,再加上又是同一个学生社团的成员,所以经常像这样一起回家。不过,也许今天该自己一个人走的——庆介开始有些后悔了。今天因为有演习比赛,难得可以早些回家。他本来计划着一到家便痛痛快快地玩他已经快打通关的RPG游戏的,可现在宝贵的时间却被浪费在了走路上。
  “真的有在拍电视剧吗?你要是又骗我,我可会好好揍你一顿的!”
  庆介试探性地说道。英俊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一边挠着头一边回过头来,那一脸敷衍式的、让人一看便无名火起的笑容,这个表情庆介
  已经见识过几百次了。
  “……哦,你又耍我,利用我想要见到偶像的单纯心理!哼一一”
  庆介将书包和运动包往地上一扔,一边揉响手指关节一边慢慢逼近英俊。
  英俊慌忙辩解道。
  “慢、慢着!我这么做可是有重要理由的!”
  “是吗?那给你三秒钟时间讲你的重要理由吧!3、2、1 !”
  “——庆介,你对‘NUMBER ZERO’有兴趣吗?!”
  从英俊嘴里突兀地冒出来的这个词让庆介一愣。
  NUMBER ZERO。
  在香坂私立学园谁要是不知道这个人,谁算是在这学校白混了。特别是对于一年级三班的庆介和英俊来说,NUMBER ZERO更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因为,NUMBER ZERO是他们影子似的同班生。
  当然这不是在讲鬼故事。NuMBER ZERO上条兰实际上是个坚决的“不登校生”。她本来应该升入三年级了,但因为长年旷课,所以留了两级,现在仍然是一年级学生。据说她从入学开始就不来上课,所以连现在的三年级学生也没人见过她。
  本来像这样的问题学生,班主任应该想尽办法让她来学校才是。可是NUMBER ZERO却是个例外。因为,她是堂堂香坂学园理事长的宝贝孙女。虽然老师们也知道这样无法让别的学生服气,可是又不敢招惹理事长的孙女,所以最终老师们为了明哲保身,都默许了这个事实。
  于是上条兰便成为了超越老师的存在,庆介他们的影子同班生。
  虽然作为一年级学生的兰,每年都会有新的学号,可是这些学号一次都没派上过用场,渐渐地她开始被别人这么称呼。
  “零学号。”
  “……接着说,NUMBER ZERO怎么了?我告诉你,我对那种闷在家里的家伙可没兴趣!”
  还是应该先把英俊这家伙揍一顿。庆介又往前迈出一步逼近英俊。
  英俊还在拼命挣扎。
  “等、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NUMBER ZERO那叫‘不登校’,不是闷在家里。”
  “那不是一样?”
  “完全不一样!闷在家里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不和外界接触。NUMBER ZERO是不来学校,有钱人家的旷课生!我们在冬天冰冷的教室里上课的时候,人家却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喝着柠檬茶之类,听着优秀的私人教师的授课!”
  “……是这样吗?”
  “是啊!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绝对没错!”
  “消息来源?”
  英俊接着说下去。
  NUMBER ZERO上条兰在家接受自己喜欢的帅哥家教(当然是东京大学毕业的)的辅导,当她没有学习兴致的时候,便跟自己的爱猫查理(价值相当于一辆奔驰)玩耍,优雅地度过这一天。
  下午三点准时送到的点心是她爷爷按照她的要求从北海道买来的超高级的奶酪蛋糕,这种一般人难得一见的高级食物,大小姐上条兰却早已经吃腻了,吃不到一半便没了食欲,一边用银勺拨弄着剩下的蛋糕,一边想象着世界上为填饱肚子发愁的人们,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我的命还挺好……”
  虽然没亲耳听到,可是英俊的模仿却让人一看就想揍人。
  庆介恨恨地说道。
  “太、太气人了!NUMBER ZERO这么可恶啊!”
  “是啊!可恨吧!我问你,你不想看看这个娇小姐的样子吗?”
  “想!”
  庆介不假思索地回答。
  英俊一笑,用右手向旁边一指,宣告道:
  “NUMBER ZERO就住在这里!”
  顺着英俊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边是一面院墙。
  回头看看来时的路,这面墙一直绵延着。
  转身再看看前面,这墙依然向前方延伸着。
  庆介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这儿,是住宅吗?不是博物馆之类的建筑吗?”
  英俊抓住时机煽风点火:
  “是啊!这就是那家伙住的地方!这是搜刮我们的学费建起来的魔窟啊!庆介,你看到这不觉得有熊熊怒火从心底涌上来吗?你的本能诉说着什么?你的灵魂在怒吼着什么?羞耻和犹豫都扔到一边吧!发出你心底的控诉!”
  庆介和英俊一起恨恨地盯着院墙,一同发出充满怨念的声音:
  “……该死的资本家!!”
  英俊用充满煽动力的腔调接着说下去。
  “庆介,我就是为了见识一下这个NUMBER ZERO的尊容,想要潜入这里面的!所以,我请求运动能力出众的你协助我!我为刚才撒谎骗你的事向你道歉。但是我真诚地希望你挥向我的拳头化作助我飞过这道高墙的翅膀!!”
  大概是因为社团活动结束得早,还有不少剩余的能量没有消耗掉,庆介变得格外激动。所有怒气的矛头都指向了NUMBER ZERO,口号便是——该死的资本家!
  不愧是和庆介有多年烂交情的英俊,明白庆介已经答应了自己,马上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倚着墙,两手在腰前交叠,做好人梯的姿势,庆介略微助跑,在英俊的两手上一踩一跳,双手攀在墙上把身体吊了上去。
  “喂,快拉我一下!我可没有你那种忍者一样的功夫!”
  “先把我的运动包拿过来!”
  “啊?东西就搁在这里好了!”
  “包里的鞋子可是新买的啊!万一让人偷了怎么办!”
  拿上了运动包和书包的庆介,好不容易才将英俊拉得两手攀上墙头,不过英俊*的动作太慢,庆介叹了口气,把书包和运动包往墙内一扔,说了声“我先过去看看”,便跳下了墙。
  庆介落地的地方是一个巨大庭院的一角。环视四周,只见高大的常青树木并列排在路两旁,好像大型公园里的林荫道一样。
  “……该死的资本家!”
  庆介小心地查看四周的动向,附近似乎没有人。他回身正对院墙,向英俊喊道。
  “快翻过来啊,要是有人来了就惨了!”
  英俊好不容易把大半身趴到墙上,稍作休息,正要朝庆介笑一下,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僵住了。
  庆介正觉得诧异,只听英俊连声喊道。
  “快、快逃!道伯曼犬!”
  庆介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只见视线前方出现了一个怪物,龇牙咧嘴地瞪着自己。
  和庆介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道伯曼犬便如同离弦之箭一样扑了过来。以它那飞一般的速度,跑到庆介跟前大概十秒都用不到。
  “英俊,快拉我!”
  本想拉住英俊的手爬到墙上去,可是慌了神的英俊刚伸出手便开始往墙的另一侧滑。
  庆介急得一咂舌,实在没有时间犹豫,当机立断跑向附近一棵大树,抓住枝条向上爬去。
  爬到一定的高度,估计应该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庆介,心惊胆颤地往树下望去,那条道伯曼犬正在树下一边绕着树干烦躁地打着转,一边冲着庆介咆哮。再向围墙方向望去,视线刚好与好不容易抱住墙头没摔下去的英俊目光相遇。
  看到庆介没事,英俊露出放心的神情,庆介却知道现在还不算完全脱险,焦急地催促英俊。
  “英俊,快想个办法!这样下去我就下不了树了!”
  听到这话,英俊略加思考,应声答道。
  “好,我去买些能把狗引开的东西,你在这儿等着!”
  “噢,那拜托了!”
  英俊松手消失在墙的另一侧,听着他慌慌张张的脚步逐渐远去,庆介不由得心里一阵担心。
  “拜托了,英俊……这次不会是撒谎吧?一定会回来救我的吧?”
  正在不安时,树下突然传来声音:
  “喂,你在干吗?!”
  庆介吓得心跳加速,差点从树上掉下去。他抱紧树干,慢慢向下看去。
  只见道伯曼犬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老人,沉稳有风度,颇有绅士气质,目光锐利,盯着无端闯入的可疑人物——庆介,好像马上就要把他送交到警察那里去一样。
  “哎……啊……那个……”
  庆介慌得语无伦次。老人一边抚摸着道伯曼犬的脑袋,一边接着询问下去。
  “你身上的制服,是香坂学园的校服吧?你叫什么名字?”
  “哎……我叫……川岛庆介……”
  “唔,川岛君啊,我是这家的管家柴田……那么川岛君在那里干什么呢?”
  语调很平静,锐利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放松,依然笔直地逼向庆介。
  要是他直接怒斥自己一顿倒还好。如果被他一声大喝,自己肯定老老实实把实话全招了,接下来也就只有直接道歉了。可是像这样,给自己辩解的余地,反倒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虽然明知道这样,”停学”呀“退学”之类的词却在惊慌失措的庆介脑海中不停打转,本能地想要找点理由为自己辩护。
  这时,NUMBER ZERO这个词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对,这也许是帮助自己逃脱这个困境最合适的救命稻草了!庆介完全忘了自己根本没有撒谎天赋的事实,拼命挤出声音。
  “啊,NUMBER ZERO……不,我是来看上条同学的。我是她的同班同学哦。我想跟她说别再旷课了,大家都等着她来学校呢。所以……我可不是说谎啊,真的啊,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汗水不停地往外冒,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庆介吞了口唾沫,小心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柴田轻轻嘀咕了一句“兰小姐的?……”便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在庆介看来,这沉默就好像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了断头台上一样。要是柴田看穿了自己的谎话,那铡刀就要照着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了。不,自己说谎的能力那么差,他一定已经看穿了,现在就好像吊着侧刀的绳子已经被火点着了一样。
  心脏跳得好快。柴田终于“嗯”了一声,向庆介宣布对他的“判决”。
  “——那真是失礼了!你一定是迷路了吧?让我带你去兰小姐的房间吧!”
  本来是一边走一边数着房间的数量,可是数到中途还是放弃了。这么大的洋房,庆介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以前以为身着女仆装的女佣只是在“女仆咖啡厅”里存在的稀有职种,原来真的会存在于这种地方啊。这地方真是什么都不可思议。
  庆介抱着书包和运动包,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到了目的地,走在前面的柴田停下了脚步。只见他轻轻地敲了敲房间厚重的房门,恭恭敬敬地通告道。
  “小姐,有客人来了。”
  庆介突然开始害怕起来。本来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见NUMBER ZERO来的,可是老实说,实际上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刚才心里燃烧着的怒火早已完全熄灭,现在其实更想逃离这场会面。
  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后退了。
  关于NUMBER ZERO,有各种版本的猜测在香坂学园校内流传。
  比如说她利用理事长孙女的身份随意操纵学生会的各种决策,是香坂学园幕后的支配者。
  或者说她整日研究黑魔法,想要把让她不愿意上学的人诅咒致死,是一个未来的咒术师。
  还有说她就是最近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的那个神出鬼没、手腕高明的黑客“ANEBISU”。
  都是些挺荒诞的传言,庆介自己当然也未必真的相信。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随着这些传言的发展,NUMBER ZERO的形象也在他心里变得凶恶起来。
  庆介正闷着头前思后想,房间里传来了回答声。
  “请进!”
  柴田把门打开一半,用目光催促庆介进去。庆介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进了屋。
  房间比想象中还要大。好像是把哪个宾馆的高级套房搬过来一样,房间里随意地摆放着典雅的家具,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然后映入眼帘的是——
  半坐着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NUMBER ZERO——上条兰。
  这便是住在这座豪宅里的大小姐了。以为吃遍美食的她肯定会胖得厉害,没想到却是一个很柔弱的女孩,纤瘦的肩膀,细细的脖子,连垂到床上的长发都是纤弱的。只有优雅美丽的面庞让人毫不怀疑她的高贵出身。
  兰大概以为是哪个朋友来了,看到进入房间的庆介之后一脸诧异地歪着脑袋沉吟着。因为留过级,她应该比庆介年龄大些,可是这姿态却十分可爱。
  ……啊,现在可不是想什么可爱不可爱的时候啊。当然,在通常情况下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可是现在还是暂时先把这个放在一边吧。
  对于兰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这件事也不必太在意。优雅地睡着午睡的样子正和远离俗世的大小姐形象相吻合。所以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
  却有一点是不能不引起他的困惑的,那便是围绕在兰的床铺周围的各种机器,以及连在她手腕上的管子。
  庆介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啊,难道说那个传言是真的?莫非兰是凭借上条家的财力电脑化的新新人类,凭借那根管子和那些器械掌控了世间的电脑,是那个黑客高手“ANEBlSU”?
  ……不,不,那怎么可能呢。
  庆介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凝神看去。
  冷静下来以后这才看清,兰周围的那些机器,原来是曾经在医院看到过的医疗器械。而她手腕上的管子,另一头连着的也是一个打点滴的吊瓶。
  这才恍然大悟,庆介不由得吃了一惊。
  “是生病了啊……”
  兰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语气里略带了几分责备。
  “柴田,这位是?”
  静候在门边的柴田不动声色地答道。
  “是川岛庆介。他说自己是兰小姐的同班同学,我就把他带来了。”
  “谁让你随便带他进来……”
  兰一下子咬住嘴唇,恨恨地瞪向柴田。柴田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刚才问过他了,川岛君是为了劝说小姐早日回到学校,特意来我们家的。恕我啰嗦,小姐不要浪费了人家一片好意啊。好了,我还有别的琐事,先退下了。一会儿会有饮品送过来,川岛君请不要客气。”
  说完柴田便关上门走了出去。
  只剩下两个人单独留在房间里,庆介只觉得狼狈万分。本来就没做好心理准备,而现在更是难堪。NUMBER ZER0不是应该在家里享受着旷课生活的吗?
  见庆介什么都不说,兰静静地开了口。
  “川岛君?”
  “啊,什么?”
  “说什么要劝我早日返回学校,是撒谎吧?”
  心跳加快,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庆介拼命摇头。
  “啊,什、什么呀,没、没有啊!是真的像柴田先生说的那样啊!”
  可是兰却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慢慢叹了口气。
  “你真是不会撒谎呢。连我都能识破的谎话,柴田先生更不可能上当了……是他又多管闲事了吧?”
  说完,兰便将头扭向与门方向相反位置上的大型窗户,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副已经断定庆介在撒谎的样子。
  虽然确实是撤了谎,可是如果被揭穿他非法闯入的真相。后果肯定非常糟糕。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庆介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着使谎话的可靠性能够得到提高的方法,好不容易想起一样东西来。
  他把手中的运动包放在一旁,一边在书包里翻,一边走向床沿。找到想要找的东西后,他将那东西取出来说道。
  “这是这个月的活动表。我打算告诉你这个月会有这些活动,要是你感兴趣的话,就来学校看看吧。你看,我是说真的哦。”
  兰转向庆介,接过他递过来的印刷品,轻轻“哦”了一声。
  只是短短一声“哦”。
  不是表示“原来是我想错了,这家伙说的话大概是真的,原来真的是个好人呢”的“哦”。
  而是表示“还想做徒劳的抵赖啊”的“哦”。
  庆介有些慌。可是现在没法后退。
  “……那个,你,能来学校吗?具体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你是生病了吗?”
  这话说出来,马上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失礼,心里暗想“糟了”。不过,兰用一副平静的语调问道。
  “想知道吗?”
  庆介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便接着说了下去。
  “好,那我就告诉你吧!”
  兰打开床头柜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操纵鼠标登录网络,然后打开了收藏夹里的一个网站。一边做着这些,一边淡淡地说道。
  “我得了种有些麻烦的病。现在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嗯,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不治之症。而这个网站是为了鼓励得了同样病的人们而建立的,叫做‘MAARUI虹’。”
  兰打开网站内可以自由发帖子的讨论区,指着一个帖子示意庆介看。庆介诧异地望去,只见那个帖子的标题好像暗号一样,全是字母和数字的罗列。而帖子的正文只有一句话。
  “当你们的吊瓶标签换成以上文字时,你们就离死期不远了。”
  庆介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兰紧接着说道。
  “我的点滴,是一个月前换成这个的。”
  庆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兰,而兰好像很乐意看到庆介的这种表情一样,微微一笑宣告道。
  “——我,已经离死期不远了。”
  沉默。
  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庆介呆在了那里。
  兰盯着好像丢了魂一样的庆介,静静地开了口。
  “怎么样,这下你满足了吧?间谍先生。”
  “哎?……”
  “以前也有过的,想要调查我情况的人。可是我一心想着早些治好病、早日回到学校。而我又是学校理事长的孙女,本来就够引人注意的了,要是别人知道我大病初愈,一定要给我什么特殊照顾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向校方说明情况,也没有让任何外人看到过我这个样子。”
  可是,已经不需要了。
  是的,兰接着说下去。
  “已经不用了。不需要了。反正我已经活不长了。川岛君,你有了大发现呢,带我向班里的同学问好啊。”
  刚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思考能力,现在渐渐恢复了一些。庆介努力回味着刚才得到的情报,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在撒谎吧?”
  当这个结论从庆介的嘴里说出来时,他更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用更大的力度接着说下去。
  “全部都是谎话吧?我确实是很容易被人骗,也常常上当,可是我还没傻到把这种鬼话当真的地步!”
  兰一副惊讶的表情,眨着眼睛说。
  “撒谎?我可没有……”
  “我可不相信!上条的病是‘撒谎病’!要是你说你没撒谎,那撒谎的就是在论坛上发那条帖子的人!”
  是的。
  肯定是这样的!
  英俊不是说过吗?NUMBER ZERO不去学校是在家享受着呢。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吃的也肯定都是上等的好东西。营养均衡,从小便有优秀的私人医生精心照顾着。
  怎么可能会得什么不治之症呢!开什么玩笑!
  关于NUMBER ZERO有很多种传说,以前一直在猜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没想到,她是个一见面就想骗人的大骗子!居然以为这样弱智的谎话就能骗得了自己!以前还相信这家伙有多了不起呢,真是丢人!这个骗子,真是气死人了!
  庆介用手指着兰,气冲冲地说。
  “你听着,我爸爸妈妈都还健在,爷爷奶奶也都活得好好的呢。去年有个亲戚遇到车祸一度有过生命危险,现在也已经完全康复回去工作了!我不管你是想骗我还是自己也被人骗了,我可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知道的,你听着——人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呢!”
  大声宣告之后,顿时觉得心里轻松多了。兰却一副怔怔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当然的了。骗子或者被骗的傻瓜有什么反驳的权力或者力量呢?
  庆介放下指着她的手,露出胜利的笑容。
  “不过,我也能看出上条你身体现在不太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恢复了就来学校看看吧。我会给你介绍班里的同学的——好了,就这样吧,我该回去了。”
  算是完成了邀请她回学校的“目的”,没必要在这里再呆下去了。能逃走就是胜利。绝对不能因为非法闯人而被送到警察那里去。
  庆介一转身,正要往前走,这时,手腕却被什么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兰拽住了自己的制服袖子。
  难道还有什么事?可是兰却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自己拽住庆介袖子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兰才说出话来。
  “嗯,那个,喝杯茶再走吧……”
  “咚咚”,门正好在这时候被敲响了。兰有些慌张地松开手,向门的方向应道。
  “请进。”
  一个年轻的女佣推着放了茶具的小车走了进来。她娴熟地把茶壶茶杯放到屋里的圆桌上,又像进来时那样毫不耽搁地退了出去。
  屋里再一次变成两人单独相处。庆介又开始感到不知所措了。而这一次兰也一副局促的样子,看着刚才庆介给她的活动表。看样子,她刚才挽留庆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庆介向摆放着茶具的桌子望去。他倒没觉得渴,而且像这种一个杯子几万日元的茶具,万一打坏了赔都赔不起。想到这就更加不敢碰了。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呢?庆介走到床后大型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窗外的景色非常美。这座豪宅似乎是建在一个稍高的地方,一眼能够看到庆介所住的整个小城。远处山峦的轮廓也看得很清晰,葱笼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
  “……真美啊!”
  庆介忍不住赞叹一声。兰的回答却听不太清楚。
  “嗯?怎么了?”
  庆介回头看着她问道。
  兰眉眼低垂,苦笑着。
  “窗外的景色确实很美,可是……我,已经看腻了……”
  庆介沉默了。本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自己房间里看到的景色嘛,看腻了也是正常的。可是,刚才兰的语气却不那么轻松。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只能天天呆在房间里接受治疗,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这,怎么会这样?
  不知是不是看到庆介的情绪变得阴沉,兰努力用明快的语气说道。
  “啊,不过没关系啦。虽然看腻了这里的景色,但是我还可以去我喜欢的地方,欣赏各种各样的景色呢。并不觉得无聊啦。”
  庆介正变得灰暗下去的思绪一下子来了个急刹车,怒气腾地就冲上心头。
  果然。
  果然是这样。
  只是现在碰巧身体状况不好而已。康复之后就可以带着仆人们到处度假去了,比如夏威夷、夏威夷、夏威夷之类……
  ……可恨,有钱人!
  可是兰继续说下去的话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川岛君,你听说过灵魂出窍吗?”
  “啊?”
  “我好像是很容易灵魂出窍的那种类型呢。所以只要我愿意,高山啦大海啦,不管哪里都能轻易去的。”
  说着,兰优雅地挥了挥双臂。
  庆介眨巴着眼睛,脱口而出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一句。
  “你撒谎……”
  兰撅着嘴回答道。
  “是真的!你不相信?”
  “不,可是……”
  “是真的呀。”
  “骗我的吧?”
  “真的。”
  “……骗我的吧?”
  “不骗你。”
  “哎?……真的?”
  庆介说出这句,兰猛地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庆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啊,真的是骗我的啊!果然是撒谎啊!”
  兰依然背对着他,使劲摇着头。真是分不清真假了。庆介对自己的糊涂感到万分恼火。
  正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兰拼命忍着笑,用手指了指门。好像是让庆介帮她答应一下的意思。
  “……请进。”
  庆介有些不快,但还是帮她回答了。进来的人看起来该是兰的主治医生。看到兰正在笑,他似乎有些惊讶,但马上脸上的表情便恢复了平静。帮兰把手腕上的针头拔掉,看样子点滴已经打完了。
  忙了一阵之后,医生向庆介投去略带歉意的目光。然后温和地向兰说道。
  “二位好像聊得很开心呀。不过,兰小姐看起来有些累了,该躺下歇会儿了。不然对身体可不好啊。”
  这话对庆介来说正是求之不得。本来他就没打算在这里多待。更不想继续被人戏弄。他转身向兰说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一次兰没有留他,可是庆介却觉得她的双眸中仿佛闪过了一丝寂寥。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对不起,你身体不好我却打搅了你这么长时间。”
  “没有啊,跟你说话挺开心。谢谢。”
  “等你身体好了就来学校吧!等着你!”
  “嗯,好!”
  一番对话之后,庆介离开了房间。
  虽然知道不可能,却有种错觉,仿佛袖口又被人拽了一样。庆介挥了挥衣袖。
  ——反正不管怎样都不会再来NUMBER ZER0的房间了吧。
  又不会在这大房子里迷路再跑回来问路。虽然有些迷糊,但还不至于路痴到这个地步。
  快走到上条家大门的时候,庆介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只拿着书包。运动包被忘在了兰的房间里。那里面有新买的社团活动时要用的鞋子。没有那个明天就参加不了活动了。真是头疼。做好了再次被嘲笑的心理准备,庆介向兰的房间走去。
  来到兰的房间前,庆介先把耳朵贴在门上,探听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兰现在应该听了医生的话正躺着休息吧。如果她真是睡了的话,那庆介只要偷偷进去拿走运动包就行了。
  房间里悄无声息。主治医生应该也不在了。
  那就没问题了。
  庆介下定决心,轻轻旋转门上的把手,将门打开一道缝。兰依然躺在床上,却没有睡觉,正怔怔地盯着庆介给她的那张活动安排表看着。
  怎么,没睡啊?
  没办法,只好让她再笑话一通了。
  庆介正这么想着,兰却突然扭过头,三下两下将手里的纸片揉作一团。然后,将皱皱巴巴的纸团对着笔记本电脑狠狠地扔了过去。纸团打在电脑上,落在地板上滚动着。
  兰的表情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嘴唇颤抖着,喃喃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只有我……”
  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把被子蒙在头上,隐约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其实庆介是知道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病,不可能需要那样大费周张地打点滴,动用那么多医疗器械。兰真的是得了很重很重的病,真的是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重病,才这样躺在床上的。
  川岛庆介很好骗。
  很容易就上当了。
  可是。
  “兰身体康复了就能回到她舒适的旷课生活中去了”,这个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谎言,终于没能骗得了自己。而且为了让自己相信自己编出来的这可耻的谎言,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说的那些话,现在一样一样回想起来,让他愧疚不已。
  还记得自己在离开房间时说的那句。
  “等你身体养好了就来学校吧!”
  以及兰回答自己的那句“嗯,好!”
  她明明知道她所面对的病魔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却骗自己说“好”。
  庆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的天真。
  自己只相信听起来能让自己心里舒服的谎话,在获得一定的满足感之后,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家了。自己本来应该知道不该把那张活动表给兰的,看到那张活动表兰该有多伤心啊。可是自己却全然不顾这些,只知道想着回家之后便可以舒舒服服地玩快打通关的RPG游戏了。
  好恨自己。庆介甚至想要马上打开门冲进房间跪在兰面前谢罪。可是好像面前有一面无形的墙壁一样,他一步也没能迈出去。
  最终,庆介紧咬住嘴唇,轻轻关上门,飞快地逃了出去。
  ***
  因为NUMBER ZERO的事情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昨晚一直都没睡好的庆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教室。一注意到他,英俊马上凑了上来。
  “嘿,庆介,不要紧吧?昨天后来怎么样了?见到NUMBER ZERO了吗?”
  ……说起来,一切都是因为这家伙的谎话引起的啊。
  可恨。都是他害得自己无端遇到了烦心的事。
  一边这么想,一边拿眼睛瞪向英俊。
  英俊像是误解了他的意思,慌忙解释道。
  “不、不是的!我昨天可是真的回到那个地方的。可是你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想你大概自己想了什么脱身的法子,就先回家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英俊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塑料袋递到庆介面前。
  “看,这就是证据!为了引开那只道伯曼犬而买的牛肉和购物收据。看,看,我可没有扔下你不管啊!”
  老实说庆介早就忘了昨天这事了。可是昨天确实是担心过英俊会不会丢下自己不管。想到这,庆介有些惭愧。虽然英俊的努力没有派上用场,但是却不能不谢谢人家。
  “是吗?真不好意思,我还担心……”
  “啪!”
  清脆的响声让庆介不由得回过头去,原来是学校数一数二的高材生前田诚二,一手拿着参考书一个人下着将棋。诚二头也不抬,用一贯平静的语气对庆介说道。
  “庆介,证据也是要好好核实的哦。那张收据上的时间对不对啊?”
  “哎?”
  庆介从袋子里取出收据,查看着上面的时间。
  日期是今天。
  时刻是今天早上。
  庆介哼了一声。
  “哦?……”
  回头一看,英俊的身影早已消失。竟然飞快地逃到教室外面去了。
  “这家伙!看我一会儿不揍扁他!”
  庆介一边下着决心,一边在诚二旁边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诚二一边啪啪地连续走着棋子,一边静静地问庆介。
  “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为什么这么问?”
  “要是平时的话,你早就追上去了啊。”
  “啊……不是啊,那家伙不是跑得快吗?反正要回教室的,没必要特意追过去。”
  “你呀,还是不擅长说谎呢。”
  “啪!”
  好像是在责备庆介有所隐瞒一样,这一着棋子的响声听起来特别刺耳。庆介一缩脖子。
  他和诚二是进香坂学园以后认识的,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却特别投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瞒着那个怎么都摆脱不掉的爱忽悠自己的英俊倒也罢了,对诚二还要隐瞒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庆介转向诚二的方向,这样问道。
  “喂,诚二。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能够发誓对谁也不说出去吗?”
  这件事情一个人闷在心里太难受,却又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所以希望他能够替自己保守秘密。
  诚二看了庆介一眼,一字一句地说。
  “哦,好,我保证。要是我跟别人说了,你可以把我的秘密也告诉别人。”
  这是最可靠的誓言了。两人都互相告诉了不少事情。庆介掌握着不少随便散播散播就能让高材生前田诚二声名扫地的情报。
  庆介一边为身边有着这样值得信赖的友人而由衷地感谢上帝,一边压低了声音告诉他。
  “昨天,我见到NUMBER ZER0了!”
  一直持续下着将棋的诚二,这时候才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不过他不动声色的功夫不愧是号称全校第一,脸上丝毫看不出惊讶的神情,只是催促道。
  “接着说!”
  庆介接着说了下去。
  关于上条兰因为生病,一直在自己家里接受治疗。
  关于论坛上那条残酷的死亡宣告文。
  关于后来返回那房间时看到兰哭泣的样子。
  以及看到这一切却终于逃走了的没出息的自己。
  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诚二。
  诚二拨弄着手中的棋子,说道。
  “是这样啊。难怪每天为了社团活动来学校的你,今天居然没拿运动包来上学。”
  诚二将攻入敌营的飞车收回变成“龙王”,用平静的口吻接着说道。
  “然后呢?听起来不像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倒像是你的忏悔了。你想怎么办呢,庆介?”
  庆介皱起眉头,呻吟一样地说。
  “我打算放学以后去取运动包,到时候要好好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道歉,包括昨天偷看房间里的事?”
  “嗯,包括那件,我好像做了很多让她伤心的事啊……”
  诚二稍微考虑了下一着棋子的击法,然后慢慢地接着说道。
  “……我看,没有那个必要吧。”
  “哎?为什么?”
  庆介吃惊地问道。诚二若有所思地用手托着下巴说。
  “虽然为了加强谎话的可靠性,把活动安排表给她是不对,可是那之后你的行动,都是发自内心的,对方一定也能够理解你的。而且要是她知道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一面被你看到了的话,一定会觉得受到了更大的伤害的。
  “是吗?”
  “嗯,是啊。”
  “啪”,又走了一着棋之后,诚二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庆介明白自己想要坦率行动的心理。以前就有好多次因为自己行动不加思索,想到什么就干什么,后来惹出了麻烦。所以他才这么重视冷静沉着的诚二所给的建议。而且以往的经验也多次证明,他说的话经常是一语中的。
  庆介对自己所信赖的参谋的意见报以“唔”的一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喃喃着。
  “这样啊……”
  “听起来好像还有些不同意啊。不过我的意见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如果庆介你一定想要道歉的话,我也不会硬要阻拦你啦。”
  “啊,不、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对,我也不想再刺伤她的心了。只是……”
  “只是,什么?”
  庆介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愧意,静静地说道。
  “事到如今,确实只能像你说的那样了。可是如果回到昨天那个时候,不管是挨骂还是挨打,我一定要进去安慰她劝她别哭了……”
  ——我真是没用啊。
  庆介半带自嘲地自语着。不过诚二却不同意他的话,一边“啪”地走出下一颗棋,一边否认道。
  “没有这事啦。”
  “你不是因为害怕挨骂挨打才没有进去的,对吧?对方又不是因为摔疼了之类简单的理由而哭的。她是在哭自己的命运。面对这样的场面,你感到无法承受也是正常的,逃离那里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无法承受。
  是的,要表达当时的心情,用这个词语是最贴切的吧。可是庆介还是不能理解自己内何难以承受到想要逃跑的原因。
  敏感地觉察到庆介难以释然的情绪,诚二不慌不忙地问道:
  “庆介,你有过亲近的人去世的经历吗?”
  “哎?没有啊。”
  “果然啊。”
  果然什么啊?庆介有些茫然。
  诚二像是自语一样地说道。
  “谁都觉得自己知道这事,可是真正理解的人却不多。因此当遇到有人要直面这个事实时,人往往会大吃一惊想尽办法转移视线,与之保持距离。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这是活着的人的本能啊。本来如果能有正确认识的话也就能坦然接受了。可那不是件轻易就能搞明白的事情。真是很麻烦啊。”
  庆介完全听不懂诚二要说什么。他有些惭愧地问道。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能不能说得简单一些。你是说我没理解什么啊?”
  对庆介的询问,诚二简单明了地回答道。
  “那就是——人是真的会死的啊!”
  “啪”,将棋的声音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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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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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16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放学后,为了取回昨天遗忘的运动包,庆介向兰所住的豪宅走去。当然这一次不是翻院墙的非法入侵,而是光明正大地从玄关进入的访问。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但面对这大得惊人的豪宅,按响门铃的时候庆介还是有些不安。直到看到前来迎接他的是昨天已经见过面的柴田,庆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运动包?哦,确实是忘在这里了。放在小姐的房间里。请。”
  柴田殷勤地领着庆介向兰的房间走去。
  昨天为了掩盖自己非法闯入的事实,庆介对柴田撒了谎。而后来兰说柴田不可能相信这样的谎话,确实,这个看起来明察秋毫的管家,怎么也不可能会被庆介撒的那种蹩脚的谎话骗到。可是他却故意表现出信以为真的样子,大概是为了让庆介陪一直闷在家里接受治疗的兰聊聊天,让她暂时忘记生病的事吧。庆介很想向柴田确认这件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就算问了,柴田也肯定有办法敷衍过去吧,自己肯定识别不了他的谎言。
  到了兰的房门前,柴田向里面通报了庆介的来访,然后打开了门。庆介进门后,柴田便静静地行了个礼,关门走了出去。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利落干脆没有一点多余,让庆介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专业人士,到底不一样。
  注意力从柴田那里转移到兰的身上。只见她正坐在床上看着一张纸片。想起昨天活动安排表的事,庆介心里一惊。不过好像兰手里拿着的是某人寄来的信件。远远地能看到在没有一点装饰的便笺上,密密地写满了小字。
  兰抬起头看向庆介。
  “川岛君真是够粗心呀,忘了那么大的东西。”
  她微笑着,用目光向房间的一角示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和整个房间的氛围很不协调的庆介的运动包正放在那里,给人一种孤单的感觉。
  “真抱歉,我本来没想偷看的,可是因为包的拉链有些开了,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真让我意外呢,川岛君原来在打棒球呀。”
  “哎?”
  “你看,包里有新买的棒球钉鞋呢!真好,棒球。甲子园的比赛我可是一场都不落地看了哦。‘砰’地将白色的小球击回去的声音,多么让人舒心啊。”
  兰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床上作出击球的姿势。却不小心将放在膝盖上的信纸和信封震落到床下。兰“啊”地低呼一声,忙伸手把飘落在地的纸片捡起来。
  因为拿了运动包马上就“拜拜”有些不礼貌,庆介找了个话题,半开玩笑地问道。
  “那信是谁给你写的啊?莫非是情书?”
  按照庆介的想法,要是自己猜对了她一定会很害羞,要是猜错了,她一定会笑着否认。
  可是兰的反应却不属于这两种类型。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寂寞的微笑,轻轻抚摸着信纸淡淡地说。
  “这不是普通的信。这是‘死后文’啊。”
  “哎?死……后文?”
  庆介重复着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词语。
  兰微微一笑,接着说。
  “是啊,死后文。这是死去的人送来的信哦。以前住过的医院里,有一个老奶奶得了和我一样的病。因为互相对彼此的病痛十分了解,我回家疗养之后她也常常跟我通信……可是昨天晚上,她去世了。为了鼓励我,她特意给我写了信。她说她已经活得够久了,但是小兰还年轻,可千万不要向病魔认输啊。”
  “……啊?”
  兰在说什么啊?
  死去的人送来的信?
  死后文?
  庆介再怎么容易受骗也不可能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啊。
  注意到庆介的神情,兰不高兴地撅起嘴。
  “啊,你在怀疑我是不是?你看,这信封上的邮票是纯黑色的哦,这种邮票哪儿都没有卖的吧?这是死后文专用的邮票哦。而且这死后文,是由一个名叫文伽穿着旧式邮递员服装的女孩子送来的。她有一个同伴叫做真山。你知道吗,太神奇了,真山不是人类,而是个爱说话的手杖!它说它是魔术道具呢!”
  兰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么具体的话听上去似乎确实有几分真实性。庆介不由得仔细听了一会儿。可是转念一想,又使劲摇了摇头,像这种动画片里面才会有的情节,已经是高中生的自己要是还把它当真,只会被人嘲笑了。
  兰带着满是期待的眼神望着庆介,终于不满地嘟起了嘴。
  “……川岛君,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信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啊,真过分。你老说我撒谎。好吧,那等我死了以后,我就给你写死后文。你说人不会那么轻易死去,可是人真的是会死的。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信寄到你手里,你一定就相信了吧!”
  ——等我死了以后。
  这句话触动了庆介的记忆,昨天看到兰偷偷哭泣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中。
  人真的是会死的。
  诚二也用平静的语调这样向自己宣告。确实,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是庆介觉得诚二遗漏了一些重要的因素。头脑再好的人,也是会有想不周全的时候啊。
  好好想想吧。
  兰和庆介一样,才是高中生啊。而且是有着各种传言的神秘的NUMBER ZERO。又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玫瑰色的人生正等着她呢。
  这样前途似锦的家伙,被嫉妒她的人视为横行世间的NYMBERZERO的她,怎么可能会轻易得病死掉呢!不可能,这让庆介怎么能接受!
  庆介突然觉得莫名地生气,用很强硬的语气说道。
  “不要开玩笑了!不许你随便说‘死’!书信不是在活着的时候写的东西吗?要是想给我写信的话,就趁活着的时候好好写!要是等到几十年后老死了的时候写信给我,我肯定连这个约定都忘了!”
  兰吃了一惊,眨巴着眼睛望着庆介。一口气痛快说完的庆介突然“啊”了一下。
  坏了,我是不是又说了过分的话。
  庆介正想道歉。兰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轻轻地说道。
  “……可以吗?”
  “哎?”
  “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哎?啊,嗯!”
  顿时,兰的脸上露出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欢呼一般地说。
  “太好了!我们互相写信!”
  “啊?……”
  啊,我文笔太差,写不来啊。
  可是看到兰那样开心的笑脸,谁还忍心说出这话来呢?
  ***
  “川岛君,当你答应和我通信之后,我马上就给你写信了。
  我最喜欢写信了。写信,就是要在心里想着对方,写下自己的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心情。所以我总觉得,通过写信可以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川岛君知道心灵感应吗?据说通过心灵感应即使不使用语言,也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对方。
  有人说动物们还保留有这样的能力。但是通常人却做不到,对吧?这一定是因为我们人类发明了书信这样的东西啊。有了能够真实表达想法的方法,心灵感应这种动物性的能力就渐渐被遗弃了。
  这可不是件可悲的事哦。
  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因为,我们人类通过自己的力量获得了一种可以代替上帝赐予我们的能力的东西。这难道不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吗?上帝一定在天上称赞人类能有这么伟大的发明呢。
  所以,这么一想,你不觉得写信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川岛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写信呢?如果原来不喜欢的话,要是能通过跟我写信,渐渐喜欢上的话,该有多好啊。
  P.S.
  昨天我的灵魂飞到学校去了!川岛君,打了漂亮的本垒打呢!有一点点帅哦!”
  棒球像*一样飞速地朝着庆介飞来,眼看就要从他的胳膊下面飞过去。庆介灵敏地横向扑去,将棒球紧紧抓在手中扑到在地。然后马上一转身,将球投向一垒手。
  一垒手用胸部接住球,右脚一转,看起来打得不错。球像是嘲笑着庆介一样从他的身边掠过,直冲目的地。庆介不由得发出感叹的声音。
  “哦,好球!”
  这时耳边传来了担任社团活动顾问的半田那沙哑的声音。
  “喂,川岛!你在干嘛呢!好不容易完成救援,怎么把球又还给对方了!”
  “啊,对不起!”
  庆介条件反射似地低下头。半田又去教训别的队员过人的准确性不够之类了。
  英俊凑到庆介身边,似笑非笑地说。
  “啊,笑死我了,哪有那样打棒球的?”
  庆介没有理会他,反过来问道。
  “喂,你说棒球的钉鞋和足球钉鞋是不是很像?”
  “啊?这个啊,嗯,挺像的吧?同样是鞋子嘛。”
  “是吧。同样是鞋子,所以看错了也不足为奇吧?”
  庆介叹了口气,仰望着天空。
  什么呀。灵魂脱窍不也是假话吗。那个爱说谎的家伙。
  当然,本来庆介就没怎么当真。
  一点都没相信啊。
  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啊。
  唉……
  “写信该写些什么好呢?我以前没怎么写过,所以老实说,我真不知道写点什么。
  嗯,先自我介招一下吧。上条还不太知道我的事情呢。
  我全名叫做川岛庆介。如你所知,跟你一样是一年级三班的。
  说说兴趣之类的吧。我喜欢运动。喜欢吃的东西是咖喱。啊,还有炒面,上面搁一个半熟的鸡蛋那种,特别好吃。
  正在参加的社团活动,正如你所说,是棒球部。我是第四号主攻手,昨天也打得很好,一个人得了一百多分呢。
  嗯,接下来……”
  写到这,庆介一头趴在桌子上,呻吟一般地嘟哝着。
  “唉,完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啊……”
  只觉得脑袋发热,耳朵都开始冒烟了。可是却没有丝毫“太麻烦了放弃吧”之类的想法。开始虽然对兰是否真的要跟自己通信感到有些半信半疑,可是当真的收到兰的来信时,他只觉得心情好激动,是一种纯粹的喜悦。抛开礼节之类累人的讲究,他只想着要赶紧给兰回信。
  “上条一定也在盼着我的回信吧……”
  想象着兰看到走进房间的柴田手中拿着自己写给她的信,一下子两眼放光的激动神情,庆介也不由得激动起来。他猛地坐正,挽起袖子,嘴里发出给自己打气的声音。
  “加油!……”
  “川岛君,我好伤心。
  我不是因为川岛君的来信内容拉拉杂杂比较难懂而伤心。这样的信反而让我感到你很认真地要告诉我自己的事情,读起来好温馨。谢谢你,川岛君。
  我也不是因为川岛君有些潦草的字迹而伤心。那样的字迹让我感受到了你活力四射的样子,所以读的时候忍不住微笑了。
  我伤心的理由,其实非常非常简单——
  川岛君的错字漏字太多了!
  先指出几个明显的错字吧。
  首先是你写的‘自我介招’。‘招’,明显是个错别字。
  正确的字应该是‘绍’。扣一分!
  还有,你写的‘前半’的体育运动,一定是想说‘一般’的体育运动吧?(译者注:日语‘前半’的发音与‘全般’的发音相似。)这可是个大错误。意思可完全不一样了。‘前半’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进行半场的比赛吗?扣一分!
  需要扣分的地方,一共有七个。七个哦。
  川岛君,我真伤心。
  记得在以前的信里,我说过,信是用来代替心灵感应的方法。要想正确传达自己的心情,就必须使用正确的语言。虽然有些麻烦,但是拿不准的字还是应该好好查字典确认一下的。这也一定会对川岛君有帮助的。
  P.S.
  真抱歉,写了这么一封满是说教意味的信。让我收起这臭架子,向你透露一些真实的心情吧。其实我一直好担心川岛君是不是真的会给我回信。没想到你的回信来得这么快,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P.S.的P.S.
  叫你‘川岛君’感觉好疏远,下次称呼你的名字‘庆介君,好吗?庆介君要是愿意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上条’这个姓,听起来好死板,我也不太喜欢呢(笑)。”
  走到妹妹奈奈的门前,庆介轻轻敲门。奈奈打开门,用她那一贯口齿不清而又天真明朗的声音问道。
  “咦,怎么了,哥哥?有什么事吗?”
  “嗯,把国语辞典借我用一下吧。”
  听到这话,奈奈眨巴着大眼睛,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啪”地把手搭在比自己足足高了二十厘米的庆介肩头,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我说,老哥。方便面的杯口很小哦,压了太重的东西会保持不好平衡的。弄不好还会把杯子压塌。所以呢,还是别用字典了吧!”
  “我借字典不是压方便面的!”
  奈奈困惑地歪着脑袋思索着,突然,“啊,我知道了!”猛地瞪大了眼睛。
  好像躲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奈奈从庆介肩头猛地缩回手,怒气冲冲地嚷嚷着。
  “啊,我明白了,哥哥你想要查什么下流的词在下面画着重线是不是?好丢人啊,让我以后怎么带到学校里去嘛!”
  “谁说我要那么做了!就是普通地查字典而已!”
  “啊?骗人!可是,老哥要是说谎一眼就能看出来啊。可是可是,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学习,老哥也不会的啊?”
  这话太让人生气了,以致庆介在字典上画了着重线,等她忘了的时候出洋相去吧。
  啊哈哈哈哈。
  就这样,庆介和兰的通信一直持续着。
  关于书信是心灵感应的代替物这种说法,真是十分贴切。
  被大家叫做NUMBER ZERO,谜一样的兰的形象,随着来信的增多渐渐清晰起来。而庆介的想法性格什么的,一定也被兰清楚地了解了吧。
  从互相一无所知开始的交流,现在有了确切的进展。
  ——可是。
  从那天去兰家里拿忘在她那儿的东西之后,庆介就再也没去看望过兰。
  这是有若干理由的。
  比如她的家太过豪华,不好意思登门。
  而且人家又没有邀请自己,贸然前去有些失礼。
  还有,学校的社团活动太忙,很少能抽出时间。
  可是,也许,这些都是借口吧?
  庆介心里清楚。虽然挂念着兰,可是却不能去看望她的真正理由,庆介比谁都清楚。
  ——庆介,害怕。
  害怕,看见被死亡阴影逐渐笼罩的兰,这比什么都可怕。
  本来就消瘦的兰,现在是不是更瘦了?光是想象,胸口就好痛。写得一笔好字的兰,信上的字迹渐渐变得不那么端正,是不是连拿笔也变得困难了?庆介好担心。
  其实,他多想马上跑到兰的身边,帮她打气,给她讲傻傻的笑话,让她忘记生病的事情,让她开心一些。
  可是,这些事情,自己真的能够做得到吗?庆介没有信心。
  “人是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
  曾经,对着兰,庆介毫不怀疑地这样断言。而现在,庆介多么羡慕当时的自己啊。
  那时候,自己可以做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可以相信兰的话都是假的。
  可是,随着交流的增加,庆介看到了兰真实的身影。他再也不能这样欺骗自己了。上条兰不是什么神秘的NuMBER ZERO,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时候会说谎,可是却绝对不会说伤害人让人担心难过的谎话。她是这样一个,温柔纤细的同龄女孩子。
  在窥视到这个女孩子本性的同时,有一滴黑墨水在庆介的心里轻轻滴落。
  ——兰,也许真的会死掉。
  这一滴墨水从一个点变成一个面,渐渐向周围扩散开去。
  好害怕。
  他害怕面临死亡的兰。她的身影也是庆介未来的身影。意识到自己也终将会死去这件事,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好害怕。
  他害怕自己的谎话被看穿。现在对着兰一定已经说不出“肯定能治好”之类的话来了吧。他害怕让她看穿自己的谎话,怕她受到伤害。
  这么多的害怕,让庆介没有办法去看望她。为了打消这种挫败感,庆介拼命地在信纸上写啊,写啊……虽然,庆介总是轻易被人欺骗,也总不善于说谎,可是,如果书信像兰所说的那样,是传达人们真实的“想法”的东西,那么,“和兰在同一个教室里一起欢笑”这个庆介单纯的心愿,一定也能够如实地传达给她吧。
  与兰的通信持续着。
  每天两次去传达室成了庆介每日的功课。汉字的学习也逐渐开始了。虽然知道自己在信里说的谎也一定会很蹩脚,可是因为相信在谎言背后藏着的自己的心愿一定能够传达到,所以庆介在信里用明朗的语气写满了等兰恢复健康以后的事情。
  而兰寄来的信,也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语气变得十分乐观。她说自己的身体最近变得好多了,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庆介分辨不清,可是在这话背后藏着的兰的想法,却真真切切地传递到了。
  “真想赶快好起来,和庆介君一起上学去啊!”
  虽然总觉得,学校不过是为了见朋友们,为了参加社团活动才去的地方。
  可是,如果有兰在身边坐着,老师念经一样枯燥的讲课也会稍微变得有意思起来吧?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庆介一脸认真地向神祈祷道。
  “啊,神啊,请让我收回我以前那个希望世界上所有说谎的人都消失的心愿吧!兰虽然也会撒谎,可是她是个好女孩。所以,请治好她的病,让她早些回到学校来吧!”
  每次这样祈祷之后,庆介总会想起那天诚二说过的话。
  庆介带着悲伤的神情,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喃喃道。
  “诚二,你说,人真的会死吗?”
  ***
  “我们班决定下次连休一起去旅行啦。以前在信里跟你提到的总是缠着我的英俊还有高材生诚二都要去。都是些性格相投的朋友,所以我想一定会是一次非常棒的旅行。
  啊,对了,我还没说我们要去哪儿呢。我们好像是要去长野的一座什么什么山滑雪。真抱歉我只知道大概的名字,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呢。我对细节上的事情不太擅长,反正有细心的家伙负责安排交通工具之类的。
  这是我第一次去滑雪。滑雪啊,到那时我一定要好好滑!等着吧,要是有什么好的土特产,我一定给你带回来,和信一起寄给你!
  我们班的同学关系都很好,所以常常举行这样的活动。兰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吧?等下次再有旅行,兰也一起去吧。可以熟悉班里的同学,也可以让大家了解你,多好的机会!你赶紧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吧!
  不过,得是以一般学生的经济条件能够去得了的地方哦。夏威夷呀疗养地之类的可不行哦!”
  “庆介君,你一定觉得我是在撒谎吧。
  我是容易灵魂出窍的那种体质,所以只要愿意就能轻松地飞起来,不管是山野还是大海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啊,不过我也很期待和同班同学一起旅行啊,有庆介君一起的话,即使是以前看到过的景色,也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吧。这么一想,真是美好啊。
  我想去的地方吗?
  其实是有一个地方马上出现在我心里。可是,那个地方,旅费很贵,绝对是去不了的。难得你问我,我却只好交白卷了。虽然只是白日梦,你可不可以不要笑话我?
  我想去的地方是,北极。
  你一定会惊讶吧?其实我也害怕寒冷,也知道北极不是随便想去就去得了地方。可是,我真的好想去看看啊。
  因为,我想看世界上最美的光。
  我想亲眼看到——北极光。
  那充满幻想的,神秘的,在天空如同薄纱一样飘舞的光,一定美得让人想要哭泣。所以,我多想亲眼看一次,一次就好。
  庆介君一定会想,那种地方飞过去不就好了?可是,北极那么远,极光出现的时间又不一定,要是老不回来,我的灵魂一定会回不到身体里的。我可不想用生命做代价啊。所以呢,我不能飞去看北极光,真是遗憾呢。
  P.S.
  真抱歉,又尽说些奇怪的事情了。至于能和同学们一起去旅行的地方,我会一边祈祷庆介君旅途平安,一边更加现实地认真考虑的。
  一路平安!”
  庆介容易受骗。
  很容易就上别人的当。
  可是,最近他开始怀疑会不会并非如此。
  不是自己容易上当。
  只是自己身边有太多爱说谎的人。
  向右看向左看,尽是些说谎的家伙。
  编造着NUMBER ZERO的谣言的家伙们。
  借着这些谣言编造谎言的英俊。
  装作上当的样子骗自己的柴田。
  告诉自己她能够飞的兰。
  不光这些能够见面的人说谎。漫画,小说,电视剧,游戏,这些不都充满了谎言吗?
  这里是现实世界。不能像电影里出现的主人公那样,叫着爱啊情啊的,把得了重病的少女带出家门。一介高中生怎么可能做得到。再怎么重要的亲密的关系,都不可能做得到。
  人,真的会死吗?
  这样的问题,是谁都会有的吧?像诚二说的那样,看透了生死的人,全世界也只有很少数吧?
  真的到了快死的时候,如果得到周围的人的同意,像电影里那样做也是可以的吧,为了让少女看到向往的景色,进行一场逃避现实的旅行。
  可是,兰不一样。
  不光是她本人,她的父母,医生,朋友,当然包括庆介,都相信兰可以康复起来,绝对不愿意相信她会死去。
  想让兰看到她想看到的景色。
  正因为这样,现在他们才咬紧牙,把悲伤藏在心里,努力安慰她,帮她打气,让她专心接受治疗。正因为这样,才不能像电影里的人物那样误解爱与自我满足的意思,让这一切努力白费。
  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等到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受到责备,一个人忏悔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晚了。主人公背负着深重的罪孽,这以后大概也很难幸福吧。一个高中生能做的事情当然是有限的。如果最终极的爱是这种被美化了的逃避之旅的话,那么人类的进化过程岂不是只需要小小一本导游手册便可以解决了?
  ……这样的想法本身,或许也是一种谎言吧?
  总之,自己没有那样做的觉悟和勇气。正因为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才在心里大声宣判那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可是自己却明知道自己并没有傻到被这样的谎话骗到的地步。
  “可恶……”
  庆介拿着兰寄来的信,仰面倒在自己的床上。再次读了一遍兰的来信,叹息着喃喃自语。
  “北极光啊……”
  兰想要看的景象,可以的话多想让她看到啊。可是像北极那样的地方,的确不是轻易就能去的地方。除非有什么安全的灵魂脱壳的方法,一般的高中生是绝对到不了那种地方的。
  苦苦思索着的庆介突然猛地跳了起来,满脸的欢喜,笑容像绽开的花儿一样。
  对啊,让兰看见北极光的方法,找到了!
  安全的灵魂脱壳的方法,找到了!
  庆介马上拿起手机……庆介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说道。
  “诚二,我有事要拜托你帮忙!我现在可以过来吗?”
  去诚二家骑自行车大概要十五分钟。到他家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诚二没有一点不乐意的表情,将庆介引入自己的房间。
  庆介连端给自己的咖啡都顾不上喝,便把和兰通信的事以及这一次来信的内容告诉了诚二。
  然后,告诉了他关于看极光的方法。
  庆介想到的,安全的灵魂脱壳的方法。
  庆介啪地双手合十,低下头恳求道。
  “诚二,拜托了!要想让这个计划实现必须要借助你的力量!所以求你帮帮我!”
  听完庆介一番话,诚二平静地仰头把大杯子里的咖啡喝完,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看着庆介。
  盯着庆介看了一会儿,诚二终于淡淡地开了口。
  “我说庆介……”
  “嗯?什么?!”
  对着满心期待地探出身的庆介,诚二平静地抛出重磅*。
  “做这之前,先向她告自如何?”
  “?!”
  庆介愣住了。想要马上反驳,嘴巴像金鱼那样一开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到庆介的反应,诚二笑出了声音。这家伙这么开心还是第一次看到呢。不对,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说什么啊!我对兰不是那种……”
  好不容易才说出来的反驳,却被诚二轻松堵了回去。
  “说谎了吧?还是这样一眼就能被看破。”
  诚二带着几丝笑意,用镇静地语气宣布。
  “好,知道了。虽然这样的忙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帮的,但既然是为了你的公主,我就出一份力吧!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不管怎么说,NUMBER ZER0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啊。”
  “哈,真的?!”
  庆介激动得声音都打颤了。
  诚二简短地回答了一声“嗯”,便站起来。
  “以前就觉得庆介你贼运不错。今天我爸要在单位过夜,正是好机会。”
  诚二拉着庆介下到一楼,对正在起居室看电视的妈妈说了一声。“妈,我用一下爸爸的书房。”便进了里面的房间。庆介也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
  这是庆介第三次走进诚二父亲的书房。诚二的父亲据说在一家防火墙软件开发公司供职,挨着整面墙摆放的书架上摆满了一看便很艰深的电脑书籍。中央的桌子上摆放着数台台式电脑,旁边配置着繁杂的周边仪器。看起来好像把什么神秘的高科技机器人的操作台搬过来了一样。
  诚二在椅子上坐下,马上把主要操作系统的电源插上,用熟练的动作敲击起键盘来。
  “庆介,你提到的网站,是这个吗?”
  庆介向屏幕望去,兰在收藏夹里打开的那个网站“MAARUI虹”出现在眼前。
  “对,就是这个!”
  庆介激动地回答道。诚二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轻轻呼出一口气,宣布道。
  “好,那就马上开始了!”
  庆介点点头,带着祈祷一样的心情说道。
  “拜托你了,ANEBISU!”
  在街头巷尾引起一时轰动的大黑客,轻轻耸了耸肩。
  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停住了。一直全神贯注地面对屏幕进行操作的诚二,长长吐出一口气。
  “完、完成了?!”
  庆介对电脑只能进行一般的操作,所以对诚二的工作一点忙都帮不上。为了不打扰他,庆介一直在房间的角落里紧张地等待着。看到诚二的样子这才跳起来飞快地冲过去。
  越过诚二的脑袋,向电脑荧屏望去,却只看到MAARUI虹的网站保持原样,没有任何变化,
  庆介耷拉下肩膀,失望地说。
  “还是不行吗?”
  诚二转过头,皱起眉,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
  “说什么傻话!一切都进行得很完美!只是我设置的定时系统现在还没有启动而已!”
  诚二低头看了看手表,开始倒计时。
  “还有十秒。九,八,七,六……”
  终于,诚二带着自信的笑容吐出最后一个数字。
  “零!”
  刹那间,MAARUI虹的画面突然变成一片黑幕,而在下一个瞬间,满满地出现在画面上的是——
  那世界上最美的光。
  那夜空中如纱如雾的北极光。
  庆介禁不住浑身颤抖。“美得让人想要哭泣”,兰这样形容极光的原因,此刻庆介终于能够理解了。
  “不知道你的公主是不是看到了……”
  连诚二的声音也有些恍惚。
  “嗯!一定能看到的!”
  这一点庆介能够确定。因为兰曾经在信里告诉过他,因为缺少运动,她每天晚上很晚才能睡着,所以总是靠上网到深夜来打发时间。
  想象着看着同样的北极光的兰,庆介在心里说道。
  兰。
  漂亮吧?
  你一直想看的北极光。真的好美啊。
  我虽然太笨,可是拼命地想过了。
  想要和兰一起看北极光的方法。
  安全的,灵魂脱壳的方法。
  看,这就是我找到的方法。
  这样,我们就可以没有任何危险的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看任何想看的景色了。
  兰。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呢?
  或者,还是觉得不满意?
  庆介不放心地询问着。而兰静静地微笑着,慢慢开口,仿佛想要对庆介说什么。就在这时——
  “真是的,就因为被你发现了真实身份,我才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加班啊!”
  诚二的一声抱怨,把庆介拉回到现实中。
  庆介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分辩。
  “什么呀,还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确实是在两人关系变得亲密以后的某一天,诚二主动告诉庆介那个黑客ANEBISU就是自己的。
  诚二转向庆介,突然笑了起来。
  “要是一般人,肯定不会相信的。只有庆介,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
  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嘲笑自己呢,庆介沉默着没有回答。
  诚二转回身子朝向荧屏,轻描淡写地说。
  “帮我向NUMBER ZERO问好啊!”
  “哎?……”
  “哎什么?我也想知道我工作的效果嘛。明天放学以后顺便去看看NUMBER ZERO,帮我好好问问她的感想嘛。这样今天的加班费我就可以给你免了!”
  庆介惊得瞪大了眼睛。突然被诚二提出这个要求,他真是为难了。自己要想获得能够去见兰的勇气,得有核爆炸那样的能量才行。
  像是看穿了庆介的胆怯一样,诚二说道。
  “我只是在你应该前进的时候推你一下而已。别多说了,前进吧!你要是办不到我可不高兴了啊,以后也别再跟我说话!”
  庆介无言以对。只是和诚二一样默默地望着屏幕上的北极光。
  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光,虽然什么也没对庆介说,可是庆介却突然鼓起勇气,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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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原来自己一直被骗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
  第二天,走进教室,第一眼看到的是——
  兰的桌上放着,清雅朴素的,供花!
  “不可能!……”
  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兰说过的,虽然想看极光,却不想用生命做代价。
  所以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因为,那是个绝对安全的方法啊!
  绝对不会需要兰用生命做代价的!
  可是……
  那么……
  为什么……
  怎么会………………
  一声元气十足的“早啊!”在教室里响起,好像是英俊进了教室。轻快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英俊“啪”地了一下庆介的肩膀。
  “嘿,庆介,大清早的,发什么呆呢?——啊?真的假的?NUMBER ZERO,死了?!”
  大声嚷嚷完之后,英俊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合适,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一样嘀咕着。
  “啊,这样啊,看来那条传闻是真的了?……”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庆介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猛地转向英俊。看到庆介对自己的消息这么感兴趣,英俊带着得意的神情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
  “据某个可靠消息来源的情报,NUMBER ZERO那家伙涉及大规模的贩毒交易,被脸上带疤的人追杀……”
  周身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胡扯什么啊!
  兰,不是那样的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不是NUMBER ZERO,她是我们的同班同学,学号26的上条兰!
  她不是学园的幕后操纵者,也不是未来的谓咒师。
  不是手腕高超的黑客,也不是被人追杀的罪犯。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会撒点小谎的。
  瘦弱的,努力和病魔抗争的。
  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痛苦的身影和眼泪,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好强的女孩子!
  “啊………………………”
  垂着头,庆介发出低低的声音。
  “嗯,你说什么?”英俊好奇地把耳朵凑过来。
  一下子,庆介猛地揪住英俊的衣襟,大声咆哮道。
  “你说些什么不负责任的话!”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愣住了。就连被庆介揪住衣襟,一脸痛苦的英俊也吓得大气不敢出,动弹不得。
  教室里的空气不知凝固了多久。直到庆介身边响起了抽动椅子的声音,诚二轻轻将手放在庆介的肩上。庆介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终于得到释放的英俊猛烈地咳嗽着。教室里的同学们远远地围着他们开始议论纷纷。然而这对于庆介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甚至有一种一切都无所谓了的感觉。
  “诚二,你说得对。”
  庆介说道。
  “人,真的是会死的啊。”
  想一个人呆着。
  庆介走出了教室。
  ***
  楼顶上,庆介一个人望着天空。上课的铃声早已响过了,可是现在他却根本不愿意学习。枯燥的课堂刚刚开始变得有些意思,兰却永远离去了。兰带走了上课的乐趣。
  “傻瓜,你都在干什么啊!”
  想这样对着输给了病魔的兰大吼。可是,心里却清楚怯懦的自己根本没有权力责备兰。
  所以.庆介只是遥望着天空。
  不责备任何人。只是默默地默默地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
  过了好久。突然感觉有人推开了顶楼的门。是不是被老师发现了?可是那又怎样?庆介也不回头,仍在原地伫立着。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老师硬要拉他回去上课,他就拼命反抗。
  可是来人却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不是老师。庆介转过身,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那边站着的,既不是香坂学园的老师也不是学生。
  一个头上戴着圆筒形的帽子,肩膀上背着蛙口嘴式的背包,一副旧式邮递员打扮的少女,正向自己投来静静的目光。少女的手里,握着一根比她的身高还高的手杖。
  少女的这一身装束已经足以令人吃惊,而更值得惊讶的是,自己居然早已经听说过这个女孩。
  “那等我死了,我也给川岛君寄死后文!”
  兰的话在耳边回响。
  死者的来信。
  死后文。
  兰所描述的那个负责递送死后文的女孩,和眼前这个少女不正一样吗?
  庆介的脑海几乎一片空白,为了把自己拉回现实,他拼命回忆着兰当时说过的话。依稀记得,女孩的名字叫做文伽,而那手杖也有个名字,但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按照兰说的,神奇的是——
  “会说话吧,那根手杖?”
  庆介指着手杖试探性地问道。
  文伽却将手杖往后一拉,淡淡地回答。
  “说什么傻话?手杖怎么会说话?”
  “哎?……”
  庆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自己又被骗了吧?再怎么渴望,也不可能会有死者寄来的信吧?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再收到兰那温馨的来信了吧?
  正这样想着,文伽却跑到庆介身边,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向庆介,简短地说道。
  “上条兰给你的信!你收不收?”
  “啊?!”
  庆介瞪大了眼睛盯着信封。简单的白色信封,上面贴着以前在兰的房间里见过的黑色的带着白边的邮票。
  兰不是说,这是死后文专用的邮票吗?
  “怎么回事?在开玩笑吗?还是真的是所谓的‘死后文’?”
  庆介询问道。他多么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后者呐。
  而文伽只是静静注视着庆介,简短地回答。
  “看了就知道了。”
  庆介稍稍犹豫一下,接过来信,撕开信封。信纸上,隽秀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庆介不由得用力捏紧了信纸,像是要把信吃下去一般读起信来。
  “就像庆介君已经知道的那样,我是个爱说谎的家伙。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却老是不停地撒谎。虽然事后会反省,可是因为我周围的人都太温柔,从来不对我发脾气,所以我的这个坏毛病怎么也改不了。
  庆介君,对不起。尤其是对你,我说了那么多谎话。虽然总是想要跟你说抱歉,可是这个机会,却来得这么晚。可是,庆介君,你也有不对之处哦。再怎么善良,也不该那么容易给人骗啊。这不是让人家更加得意,更想骗你了吗?
  这一次,我给你写信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想为以前对你撒谎的事,向你好好道歉。
  而另一个,则是为了向以前总是被我骗的庆介君,特别透露一个秘密。
  庆介君,不要太惊讶,你听我说。
  我死了这件事,其实是一个大谎话。
  我已经恢复健康了,现在可精神呢。
  所以,这封信当然不是什么死后文了。文伽是给我帮忙的一个好朋友。很遗憾真山当然也只是普通的手杖,不会讲话。
  真抱歉,我居然撒了这么大的谎。可是,庆介君这么温柔,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原谅了我的庆介君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要说这个谎吧?可是我说了这么大的谎,庆介君也是有责任的哦。
  因为恢复了健康的我,突然下定决心要去旅行了。
  我要去找庆介君给我看的那片北极光。
  我的病才刚好,大家一定不会同意我出远门的。所以我没有办法才撒了这个谎。本来,我也想邀请庆介君跟我一块儿旅行去的。可是寻找北极光的旅途毕竟不是庆介君所说的那种一般学生的经济能力能够承受的,所以我选择了一个人旅行。
  庆介君,当你听说我死了的时候,有没有伤心呢?如果让你伤心了的话,我向你道歉。谢谢你。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病弱的女孩啦。
  我现在和庆介君一样有精神呢。
  所以,请你抬起头,笑着为我的旅途祝福吧。
  一直以来谢谢你陪伴我,听我的那些谎话。
  和你的相遇,是我一生最珍贵的记忆。
  P.S.
  让我把以前无论如何也没能说出日的事情,写在这里吧。
  庆介君,我喜欢你。
  我期待着,在能够看到北极光的地方,与你再一次相逢。”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止都止不住。
  嘴唇颤抖着,想要忍住哭声。可是连咬牙都变得那么困难。
  模糊的视野里,依稀看到文伽转身要走。庆介用哽咽的声音叫住了她。
  元论如何,他一定要问一问。
  “兰……兰……她还活着,对吧?”
  庆介的声音颤抖着。
  文伽沉默了一秒,头也不回地静静回答。
  “嗯。活着。”
  有一种强烈的感情涌上心头,让人想要大哭,想要大喊。然而庆介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追问道。
  “兰……过得还好吧?”
  再也不用痛苦。
  再也不用流泪了吧?
  文伽继续往前走出几步,打开通向阶梯的门,在即将离开屋顶的一瞬间,她用手将帽檐拉至眼睛。然后用澄澈明朗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回答道。
  “是的!她带着笑容,健健康康地踏上了旅程!”
  屋顶上的门“砰”地关上。庆介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自己的身边有这么多说谎的人呢?
  可是,庆介那么容易上当
  轻易地就会相信别人说的话。
  所以,即使是这样温柔的谎话,也会相信的……

  ——『《闪光之物》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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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白川望扫视着拿在手上的一封信。白色的朴素信封,看起来在附近的商店都可以买到。丝绸般光滑的手感,当然不可能,要找出与市场上卖的信封不同之处是很困难的。
  这封极为普通的信件上,唯一引人注目的地方,应该是邮票吧。镶在周围的白边,和普通邮票没什么区别,可是,本该印着图画的地方却全部被涂黑,一眼就能看出这张邮票的特异之处。
  望扶了扶眼镜,把视线从信上移开,看着眼前。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年纪和望差不多的少女。
  少女的装束有些奇特。带有帽檐的平顶帽、肩上挎着蛙嘴式背包。这种装束,简直就和老电影中的邮递员一样。她的名字叫文伽,望刚才已经听她说过了。
  望发出一声叹息,为了确认,他再次问道。
  “这就是‘死后文’?死者寄来的信……”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这也不奇怪。望已经不是相信圣诞老人存在的幼儿园儿童了。
  而是正在面对学历社会这一现实的、即将考大学的考生。对死者的来信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相信不相信的问题。
  不过,之所以不能立刻付之一笑——
  “嗯,是的。刚才说过了,这是安井照三郎送来的死后文。那个老头很有意思啊。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活泼的老头子呢。”
  ——是因为这个用少年的口吻说话的东西。
  无论是谁,听到声音的出处都会惊奇得瞪大眼睛吧。这个声音,竟然是握在文伽手里的,比她的身高还长的手杖发出的。手杖自称“真山”,手杖做自我介绍这种根本无法想象的情景,撼动了望心中的常识。根本不用指望他做出正常的思考。
  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望,文伽平静地说道。
  “抱歉,你能在这里读信吗?因为我要确认一些东西。”
  听到这句话,望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就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撕开了信封。
  从信封中取出折叠起来的信笺,看起来很普通,在哪里都买得到。望一边猜测着自己是不是被骗了,一边展开信笺。看到信上的文字,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上面那很有特点的字迹,他是见过的。那是以前住在附近的有些奇怪的老人——安井照三郎的字迹。
  望慌忙抬起头来,看着文伽。文伽的声音一如以往的平淡。
  “怎么样?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了吗?”
  她这样问道。
  望慎重地考虑之后回答道。
  “这个……虽然死后文这种东西不能轻易相信,但写这封信的确实是安井照三郎先生。”
  听了这句话,文伽那端正美丽的脸庞微微动了一下,她点了点头。
  “现在你这么想就够了。那么,信上写了什么?安井照三郎要传达给你的最后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望低下头,凝视着信笺。过了一会儿,望把头抬了起来,文伽有些好奇地靠近望,等着他的回答。真山兴致勃勃地把身体倾向他。
  望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了一声,慢慢开口说道。
  “你们费心把信寄给我,这么说可能很失礼,可是,照三郎先生的字大概是狂草之类的吧,非常有个性,所以……”
  望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我完全看不懂照三郎先生的字。”
  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的文伽,不由得皱起眉头。全身散发出一种由失望产生的愤怒一样难以形容的气息。
  在望和文伽之间充斥着沉默的气息,真山小声说道。
  “……果然。”
  ***
  附近的居民一致评价照三郎为“特立独行的老爷爷”。
  几年前,照三郎突然搬到望他们居住的小镇上,他的装束显得与众不同,鼻子上架着一副和花白的头发形成强烈对比的太阳镜,身上穿着色彩花俏惹眼的夏威夷衬衫,不管到哪里总是拄着一支文明杖,心情好的时候会哼着小曲,把文明杖甩来甩去。
  尽管装束奇特,照三郎却没被附近的居民当做怪人对待,这大概是由于他开朗的性格吧。他的语调总是独特而奇怪,声音中包含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阳刚和奔放,具有让听到的人感到精神振奋的力量。照三郎的人格魅力和他的名字一样,能照射出欢乐的氛围,有他在的地方就有欢笑和热闹,象魔法一样。
  ——比如,有这样一个片段。
  望他们居住的镇上,有个叫“绿”的公园。公园里有长着青草的广场、一到夜里就射出彩虹般灯光的喷泉,是附近的居民重要的休息场所。
  公园一角的长椅上,总是坐着一位老妇人。不过,看起来并不像靠退休金安度晚年的女性在悠闲地做日光浴,她一直低着头,阴郁地坐着。
  由于是小镇,老妇人日复一日地坐在长椅上的原因,去公园游玩的人也有所耳闻。在丈夫去世后,她就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但与儿媳的关系并不融洽。在家中失去了容身之处,和被赶出家门没什么区别的她,来到了公园,散漫地打发着每一天的时光。
  这位失去了丈夫,为了和儿子同住而离开自己住惯之处的孤寡老人,就象在等待着从世界上消失的那一刻一样,安静地、比别人快许多倍地加速着衰老的过程。
  某一天。
  照三郎突然来到公园,像与知心好友打招呼一样和老妇人聊了起来。
  看到这种情景的居民,都认为照三郎不一会就会走开了。之前也有几个人关心地和老妇人打过招呼,她只是问一句答一句,始终阴郁地低着头。和她说话就像对着枯树讲话一样,这些人只好走开了。
  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照三郎不仅没走开,反而坐到了老妇人的身边。
  ——之后发生的事,简直就像魔法一样。
  一直低着头的老妇人缓缓抬起了头,张开了嘴,脸色恢复生气,变得红润起来,她主动讲起自己的身世。
  被老妇人快乐的表情勾起好奇心的居民们纷纷来到长椅边,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让他们吃惊的是,老妇人就像回到了少女时代一般,开心地向照三郎讲述自己孩提时代与女伴玩翻花绳的事,以及淡淡的初恋回忆。
  照三郎就像看了一部优秀的青春电影一般,咧开嘴发出快活的笑声,并对她说道。
  “这就是闪光的回忆,真让人羡慕啊。”
  照三郎是被每个人喜爱的老人,也是喜爱每个人的老人。
  ……可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看起来精神矍铄的照三郎,在一周前突然死去了。死因据说是心脏病发作,不过,之前并没听说他有过病史,可以说是寿终正寝吧。医生也说他是毫无痛苦地去世的。不留半点遗憾地退出人生舞台,真符合照三郎的性格啊,望这样想道。
  最近突然在想,自己和照三郎的交情,究竟是怎样的呢。照三郎把望当作自己的忘年之交,可是,这种关系其实并没有建立起来,望这样想道。
  因为,自己无法哭泣。
  怎么也无法哭泣。
  照三郎的葬礼上,前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人都泪流满面。可是,望只是凝视着照三郎的遗容,一滴眼泪也没流。
  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就不会这样。应该是回忆着死者的音容笑貌,悲痛欲绝地流泪。
  ——可是,望并没有那样。
  难道自己失去了做为人的某种重要之物吗。
  这样一想,望感到有些悲伤。
  ***
  来到学校,望把书包扔到自己的书桌上,马上走向隔壁的教室,从开着的窗子朝里面窥视。
  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平时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坐在座位上,大家都在愉快地谈天说地,而今天不同,半数以上的学生坐在位子上,看着教科书或者参考书。
  原因很简单。
  今天是放暑假前的期末考试头一天。大家都贪婪地想利用这数分钟的时间,临阵磨*把没记住的人物名和事件等等吸收进脑子里。这种压抑的景象,看起来很脱离现实,说成是“全班在进行灵异透视实验”反而更能让人接受。
  想找的人不在教室,不过这个人的书包挂在课桌边,可以肯定已经来学校了。望知道这个人去了哪里,他把视线从教室移开,一边在走廊上走着,一边回想着今天早上进行的不可思议的对话。
  文伽在知道望无法读出死后文上写的“愿望”之后,对他这样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去请他再写一封容易阅读的死后文,希望你下一次能帮他实现最后的‘愿望’。”
  听到这个,真山尽管抱怨着给他的日程安排增加了负担,但还是催促着文伽,从望的眼前消失。
  毫无前兆地出现,又匆忙地离开,文伽和真山实在是让他无法解释的存在。
  被文伽他们的言行弄糊涂了的望,在他们消失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尽管知道已经晚了,但他还是小声说道。
  “就算我读不出来,但我认识能看懂照三郎字的人……”
  就是这样。
  照三郎的字迹,在望看来,如同蚯蚓爬过的痕迹一样,不过,至少遵循了运笔的规则,对书法有心得的人是能够辨认的。
  在走廊上行走着的望到达了目的地,在那里停下了脚步。他眼前是女厕所的门。望靠在门边,抱着手,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女厕所的门开了。正要从里面出来的,是哼着小曲,全身处于无防备状态的仓桥唯华。
  看到站在门边的望,唯华吃惊得一动不动。
  “——啊,早上好。”
  望向她打招呼,唯华把开着的厕所门慢慢关上,想躲回厕所里。望急忙用脚抵住门缝,不满地说道。
  “喂,我在和你打招呼呢,干嘛不理人?”
  唯华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之色,眼睛一直打量着望。
  “没想到望会做出这种行为,打算在淑女走出洗手间的地方埋伏吗?这可是跟踪狂的行径啊。”
  “……我说唯华。怎么说我们也住在同一个居住区,关系好得像一家人吧。别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小孩子才会这么想呢。难怪望总是交不到女朋友。”
 
  “虽然唯华你多嘴的性格很不可爱,不过一紧张就想上厕所这点倒是满可爱的啊。”
  在相互调侃上,望一次也没输给过唯华。唯华也很清楚这个事实,她生气地皱起眉头,加强了关门的力度。当然,望也用脚死死抵住门缝。
  “……嘎吱嘎吱响啊。”
  “是啊,嘎瞍嘎吱地响。”
  “与其说是门的响声。不如说是我的骨头在发出惨叫,你不认为吗?”
  “是啊,也许吧。”
 
  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唯华一直盯着望,朝他嫣然一笑之后,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最喜欢听这种声音了。”
  “……我错了,抱歉。今后会注意的,总之,别用这么大力,我有话要说。有事要拜托唯华你帮忙。”
 
  听了这句话,唯华减轻了力度,眼睛睁得滚圆。
  “有事情?要拜托我事真稀奇啊,什么事?”
  望松了口气!从衣袋里掏出死后文,递给唯华。
  “……信?”
  _
  “没错。是照三郯爷爷寄给我的,我看不懂,想请你帮忙看看。”、
  “照爷爷的?望稀照爷爷有书信往来?”
  听到照兰郎的名字,唯华的眼神变得有些失落。
  ’
  和望一样,唯华也认识照三郎。照三郎不仅是个奇怪的人,还是个色老头,每次见面都要性骚扰,真是怕了他了。唯华以前总是嘟着嘴这样说。不过,在照三郎的葬礼那天,唯华哭得很伤心。一想起那时侯唯华的神情,望盼心中就感到阵阵疼痛。
  唯华接过信,开始阕读信笺上那些完全看不出原形的字,可是,在读信的过程中,她疑惑地紧锁眉梢。
  。。
  。
  读完信之后,唯华抬起头看着望,不解地问道。
  “望。这封信上好象写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呢,是什么时候寄给你的?信中的内容,简直就——”
  ……像遗言一样。
  唯华轻声说道。
  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唯华,望默默地扶了扶眼镜,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说道。
  “这是死后文。”
  “——啊?什么?死后文?”
  唯华惊讶地叫出声来,望继续对她说道。
  “没错,是‘死后文’。是传达死者‘愿望’的,最后的信。来学校之前,一个叫文伽的不可思议的女孩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把这封死后文交给了我。”
  唯华瞪大了眼睛,表情严肃地看着望。她的大脑挣扎着想理解望说的话,终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于是说道。
  “……真让我吃惊,望也会开玩笑啊。而且这么有说笑的天分。”
  “多谢夸奖,先不说这个,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能简短地告诉我吗?你说像遗言一样,是怎么回事呢?”
  和平时一样的斗嘴使唯华恢复了平静,她再次把视线落到信上,开口说道。
  “简单地说,之前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在照爷爷死后,为了遗产而把他的家翻得乌烟瘴气,照爷爷对此很不高兴。由于不想交给这些野狗一样的家伙,他想请你悄悄地把他家里的‘闪光之物,拿出来自行处理。藏东西的地点也写在信里……就像早预料到自己死后会变成这种状况,所以预先把这封信留给你一样。他早有这种预感了吧?”
  照三郎是个奇怪的人,也是个充满谜团的人。他过去是做什么工作的,不仅镇上的居民不知道,连望也不知道。不过,他的身份很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人们都猜测他过去是某个大公司的总裁。
  知道照三郎那充满谜团的过去的亲戚,在葬礼结束后一直住在他的房子里。说是照看房子,不过一天到晚都能听到房屋里传出翻箱倒柜的声响。住在附近的主妇们都说他们是在寻找值钱的东西。
  不过,对方是大家都喜爱的照三郎的亲戚,住在附近的人都很和气地对待他们。
  ——可是。
  他们似乎打算在整理完遗产之后把照三郎的房子卖掉,所以并不想和邻居打交道,甚至表现出露骨的厌烦神情。虽说是远亲,但好歹也有血缘关系,可是他们不仅不询问照三郎在这个镇上的生活状况,也不对别人提起照三郎的过去。
  “要是照三郎还活着,一定会把这些家伙赶出镇子吧。”
  不到三天,镇上居民们就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听完死后文的大致内容,望对唯华表示感谢,从她手里拿回信封和信笺。对望来说,事情解决了,可是,唯华眼里闪着光,对他说道。
  “——我说,要我帮忙吗?”
  望不解地问。
  “帮什么忙?”
  “信里写的愿望啊。要我帮你把照爷爷珍藏的‘闪光之物’从他家拿出来吗?”
  看到唯华一副现在就想赶去照三郎家的样子,望发出一声轻叹。望摇摇头,告诉她没这个必要。
  “啊?为什么?比起一个人来,两个人做不是更容易成功吗?”
  唯华不满地噘起了嘴,望简洁地回答道。
  “——因为,我都还没决定是不是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听到这句话,唯华吃惊得张大眼睛。唯华的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的脸气得通红,大声叫道。
  “我说,你是什么意思!这可是照爷爷最后的愿望啊!?你打算置之不理吗?”
  “悄悄跑到他的家里把东西拿出来,这可是犯罪啊!我们没必要以对亲戚瓜分遗产感到不爽这个理由冒险吧?”
  “别找借口了!望其实是认为这个和自己无关,对吧?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还是免了吧,气死我了!!”
  “………”这和唯华没关系吧。”
  唯华刚想争辩,这时,预备铃响彻校园。望就像瞅准了这个机会似地转过身向教室走去,把唯华一人留在后面。身后传来唯华的怒吼声,不过望装做没听见,继续前进。
  历史考试只不过是把记在脑子里的东西写在试卷上而已,简单的“死记硬背”,并不是抓耳挠腮地思考一个小时都做不完的测试。人的大脑没有检索功能,被遗忘的信息很少恰逢时机地跳出来,总之,不会做的填空题到最后还是空白的。
  所以,一通记述之后,望果断地放弃了唯一不会做的填空题,考试时间还剩下一半以上。
  留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早上收到的死后文。
  尽管对死后文的存在半信半疑,但听说了内容之后,不得不承认它的真实性。
  唯华说那是照三郎预感到自己的死期而留下的信,这种说法反而难以置信。照三郎到了那种岁数,依然尽情地享受人生。根本不会考虑自己死后的事。懂得享受生命的每一瞬间的照三郎,决不会为自己死后闯进自己家的亲戚们的事烦恼。
  (……真是的。竟然教唆中学生犯罪,你还是这么一个胡来的人啊,照三郎爷爷。)
  他本来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写死后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照三郎生前是个讨厌歪门邪道的人,他居然想让自己用犯罪的方法帮他实现最后的“愿望”,这多少让望感到有些意外。
  他就这么对亲戚不满吗。
  还是说,“闪光之物”就那么重要吗。
  望拄着腮帮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看着巨大的积雨云,口中发出谁也听不到的独白。
  “闪光之物啊……”
  这句话让他想起自己与照三郎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是距现在正好一年以前的夏天。
  和今天一样,那一天,积雨云像在游离于世界之外地方成长着的怪物一般,缓慢地漂浮在空中。
  ***
  由胸口扩散开的剧痛,使望痛苦地弯下了腰。可是,他的头发立刻被揪住,头强制性地上仰。映在视线中的,是同班同学堂本、安西、大林三人。
  望的表情因疼痛而扭曲,堂本凑近他,不屑地说道。
  “喂,自己把眼镜取下来。挨揍的时候那里可是很疼的哦。”
  听到这句话,安西一边怪叫着“哇,好可怜啊。”一边大声笑着,大林也发出同样刺耳的笑声,看着望。
  为什么会这样,望自己也不太清楚。放学的时候被他们叫住,带到公园的厕所后面,不由分说地拳脚相加。
  “叫你把眼镜取下来。”
  堂本笑着催促道。
  望沉默了一阵之后,轻声叹了口气,把手伸向眼角,然后安静地取下眼镜。
  这种行为让堂本他们觉得好笑。三人大声地笑着,从心底里对他进行无情的嘲讽。
  “这家伙还真的自己把眼镜取下来了!胆小鬼!!”
  放肆的笑声变得更大了。因为,望从口袋里拿出眼睛布,开始擦拭眼镜。
  堂本松开抓着望的头发的手,捂着肚子大笑。
  “你这家伙,读书读傻了!?这个时候还擦眼镜!哼!”
  堂本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望一边仔细地擦拭着眼镜,一边盯着他。这时,堂本的笑声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其他两人也止住了笑。
  堂本表情一变,恶狠狠地说道。
  “……喂,你这家伙,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当我是白痴吗?”
  听到这句话,望表现出和现场气氛不相符的沉着,冷冷地说道。
  “——对手是白痴,当然要用看白痴的眼神了。”
  堂本气得瞪大了眼珠子,用力揪住望的衣领。一瞬间,望的视线反转了。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肺中的空气一下子被挤了出来。
  说起来,堂本好象是柔道黑带,正当望想着这个的时候,安西象踢足球一样,二话不说就照着他的腹部踢了一脚。大林也从背后狠狠地踹了一脚。他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疼痛让自己表情扭曲。血的腥味在口中扩散,心脏每次跳动,眼前就出现一片血红。本能告诉自己生命遇到了危机。就在这个时候。
  “喂,年青人,你们在做什么?”
  和现场气氛相异的开朗声音响了起来。堂本立刻停下了动作。
  虽然疼痛还未消失,但施暴的手停了下来,使他的头脑恢复了一些活动。望循声看去,不禁睁大了眼睛。站在那里的,是附近有名的奇怪老人。太阳镜、夏威夷衬衫、文明杖,老人依然是这么一副古怪花俏的装束。
  有旁人在场,他们失去了继续施暴的心情。堂本向两人使了个眼色,准备离开。可是,老人叫住了他们。
  “……干嘛?”
  堂本瞪着老人,没有表现出一丝对老人的尊重。
  堂本比一般中学生魁梧得多,肩膀比老人宽两倍。即使是壮年男子,看到堂本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会吓得不敢出声。
  不过,看到堂本的态度,老人丝毫不为所动,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哎呀哎呀,看来你们是产生什么误会了。我可不是来劝架的。打架是好事。年轻时候没打过一两次架,人生是不完整的。”
  老人对自己点了点头。堂本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惊讶表情就像在问“这老东西是谁?”
  老人继续说道。
  “不过,三对一就是以多欺少。这不是打架,而是滥用私刑。”
  听到这句话,堂本他们以为老人要开始倚老卖老地对他们进行教育,于是皱起了眉头。老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反应,不紧不慢地竖起食指,像提建议一样说道。
  “——所以,就让我来帮躺在那里的少年吧。尽管这样还是三对二,不过,我是大人,这样也算公平了吧?”
  堂本他们惊讶得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这个提出意外建议的老人。望也对事态的发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眨着眼睛。
  老人并不像在开玩笑,他招了招手,
  “放马过来吧。”
  用陪幼儿园的孩子玩耍一样的语气说道。
  看傻了眼的堂本终于发出了声音。他苦笑着扬起嘴角,不屑地说道。
  “我说,和老头打架,对我没什么好处——”
  “不出手的话,就由我先来吧。”
  老人自然地活动起来。他的脚步稳健,清楚地告诉对方自己手上的文明杖不过是装饰品。
  堂本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他看了看身后的安西和大林。可是,那两人也是满脸疑惑的表情。堂本不耐烦地转过脸,下一个瞬间——
  拄在地面上的文明杖的前端突然高速弹起。某种东西被击碎的脆响回荡在四周。
  “——啊,”
  堂本刚叫出声音,鼻腔里就喷出大量鲜血。他皱起眉头,连忙捂住鼻子,发出阵阵惨叫。可是,也许是由于鼻梁被打断,鼻血从指间渗出,不断滴在地上,完全没有止住的迹象。
  老人平静地看着他,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么年轻,反射神经就如此迟钝,羞不羞?”
  堂本的眼中闪过一道类似杀意的光,他像野兽一样大叫起来,猛扑过来,伸手想抓住老人的衣领。老人不慌不忙地侧过身子,迅速用文明杖在扑了个空的堂本身上敲了一记。堂本捂住被击中的侧腹,身体前倾,老人连贯的动作快如旋风,以上段攻击给堂本的侧脸沉重一击。
  堂本巨大的身躯倒在望的旁边,由于剧痛,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鲜血混杂着眼泪,从扭曲的脸上滑落,他发出了呜咽的惨叫声。
  安西和大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老人扫了他们一眼,低下头冷冷地看着堂本说道。
  “……我之所以认为打架好,是因为互殴的时候可以体会他人的痛苦。不过,欺负人就不行。特别是不叫上别人就不敢打架的家伙,永远只是不懂得他人痛苦的人渣。看到这样的臭小子,大人想要给他点教训是很自然的吧。”
  老人举起文明杖,用前端指着堂本的鼻尖。仅仅这样一个动作,就把堂本吓得浑身哆嗦,用胆怯的目光看着老人。
  老人那藏在太阳镜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平静地说道。
  “——小子,你刚才感受到的,就是他人的‘痛苦’。记在心上了吧?”
  堂本捣蒜似地连忙点头。老人一脸满意的神情,朝安西和大林看去。
  “你们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扶着这个大块头滚开。难道说,你们想替这家伙报仇,两个人联手对付我一个?看你们也没有那么强的同伴意识。”
  老人放声说道。
  安西和大林当然没胆量和老人动手,他们架起堂本,逃命似地离开了。老人看了看他们的背影,突然转过头来。
  “被打得真惨啊,是什么原因打架呢?”
  望保持着被扔在地上的姿势,等待疼痛消失。听到老人的问话,他坐起身来,发出一声叹息。
  “……谁知道呢!我完全搞不明白。”
  虽然不知道明确的原因,但可以推断出来。也许是上次的考试,望拿到全年级第一名,惹他们看不顺眼;也许只是单纯地想用暴力发泄,结果找到望这个出气筒;也许是对望经常和唯华说话感到不爽。堂本很喜欢她,望以前听人说过。
  不管怎么说——
  “这都无所谓了。”
  望简短地回答了他,然后捡起掉在旁边的眼镜,重新戴好。
  老人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惊奇之色,接着大声笑起来。
  “唉,真是个冷酷的少年啊。不过,小小年纪就对人如此冷淡,一点也不可爱啊。”
  “……我可没想过要变得可爱。”
  “你说什么呀!不管想不想,可爱是很重要的,可爱就代表纯粹,而纯粹,也就是拥有无邪的双眼——少年,你认为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望不由得神情严肃地朝老人看去。看来和传闻一样,老人全身都给人奇怪的感觉。望本想谢过老人的救命之恩后马上离开,但老人并不放他走。
  无奈之下,他随便编了个答案。
  “这个嘛,也许是金钱吧?没有钱的话连生活都成问题。”
  老人突然把文明杖嗵地拄在地上,望本能地打了个冷颤。
  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老人,老人眉梢下压,露出非常伤心的表情。
  “少年。小小年纪说出这种毫无理想的话,真让我失望。金钱的确在人的一生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不过,如果产生“金钱最重要”的想法就没救了。”
  说完,老人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他接着说道。
  “少年,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用无邪的双眼找到‘闪光之物’。”
  “……闪光之物?”
  望眉头紧缩,反复地玩味着这句话,老人深深地点了点头。
  “没错,尽可能多地发现形成自己未来的‘闪光之物’,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这并不难,闪光之物到处都有……比如,我把手伸向躺在地上的少年,少年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我的手。”
  说着,老人把手伸向望。
  “…………………………”
  望无言地看着老人的手,最终还是想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老实说,他不想再接受老人的帮助。受人恩惠越少越好。
  可是,老人对望的举动并不在意。他扬起半边眉毛,用文明杖的前端按向望的胸口,迫使他再次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啊!?”
  望大叫起来,老人一点也不介意,他把手伸出来再次说道。
  “少年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我的手。”
  望感到很生气。不过,就算他想再次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老人还是会采取同样的行动。望阴沉着脸,抓住老人的手。
  老人露出满意的神情,把望拉起来。
  “看吧,我说的‘闪光之物’已经得到一个了。”
  老人高兴地说道。
  望看着他,问这是什么意思。老人笑容满面地告诉他。
  “——就是友情。”
  ***
  照三郎一直在追寻着“闪光之物”。
  就象儿童收集玩具一般纯粹。
  如同重拾失去之物一样努力。
  他的样子有时让人觉得滑稽,有时却让人感到心痛。只要放弃寻找这种东西,“奇怪的人”这个标签就可以被撕下大半了吧,望时常这么想。可是照三郎依然对周围的目光毫不介意,继续走自己的路。到最后,也许连自己也会讨厌照三郎吧。
  他能找到吗?
  他能找到吧。
  人生最重要的“闪光之物”,为了不被人发现而藏在家中。
  这重要的一片,在他的人生落幕前找到了。
  没有哭泣的自己,一定不配做照三郎的朋友。
  但至少——认为自己和他心意相通的望,想对这个已经去世的特立独行的老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恭喜你,照三郎爷爷。)
  覆盖天空的积雨云缓慢地移动着。这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周围响起了放心的舒气声和吵闹声。
  下一项考试科目是数学。考试范围内的公式已经记在头脑中了,现在也没心情看书,望站起来,准备去厕所。这时,他看到唯华向自己的教室走来,站在走廊上向他招手。
  “——有什么事?”
  望走到唯华身边问道。她对望说。
  “望给我看的信让我分心了。所以第一堂课的考试考得很糟糕。我想,望你必须向我赔礼,有义务帮我完成一个小愿望。”
  “…………哦,真会无理取闹啊!”
  望岔开了话题,唯华指着他说道。
  “我的愿望,就是让你帮助照爷爷实现心愿。”
  虽然猜到她要说这个,但如此直接、纯粹而毫不顾及自己得失的请求,还是使望的心里产生了震动。如果照三郎在场的话,一定会说唯华的直爽是无可取代的“闪光之物”吧。
  望假装扶眼镜,遮住嘴角,发出了一声苦笑。
  “喂,眼镜的位置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你听到我的请求了吗?”
  唯华皱起眉头问道。望忍住嘴角的微笑,回答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那样是犯罪啊!”
  唯华刚想反驳。
  “——不过。”
  望抢在唯华的前面说道。
  “我也对照三郎爷爷家的‘闪光之物’产生了一点兴趣。要不,一起去看看吧?”
  “看有什么意义?照爷爷不是说不想交给那些亲戚,才让你帮忙处理的吗?”
  面对感到不满的唯华,望继续说道。
  “那就这样吧。先决定去看看。如果小得可以悄悄拿出来,并且能简单处理的话,就按照三郎爷爷的意思办。反过来说,如果风险很大,就放回原处,把信里的内容忘掉。如果唯华你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帮你。”
  听了望的提议,唯华静静地思考了一会,无奈地点了点头。望放心了。
  唯华一旦做出决定,就会坚持到底。就算自己放着不管,她也会独自一人帮照三郎完成心愿,那样的话,能否顺利解决事情就成了很大的问题。死后文是写给自己的,却让她变成罪犯,望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刚才提出的条件也许是比较妥当的做法吧。
  (……真是麻烦啊。)
  尽管这样想,望还是感到自己的心情好一些了——
  ***
  到了放学时间,望他们立刻离开学校,朝照三郎家走去。由于现在是考试时期,课程在上午就结束了。初夏的阳光,使皮肤感到阵阵噪热。
  镇子郊外的那一栋日式建筑,就是照三郎生前居住的房屋。虽然一个人住显得过于宽敞,但照三郎健在的时候,来客络绎不绝,空旷的房屋并没有寂寞的感觉。可是现在,房屋如同废墟一般,弥漫着死寂的气息。从门扉旁可以看到的庭院,以前是附近的猫儿们的安身之听,而现在,一只猫也见不到。照三郎的亲戚不单没有像他那样给猫喂食,反而把它们全都赶跑了。以前,每次客人来的时候,总有一只黑白条纹的猫跑来迎接,想到再也看不到它迎接客人的样子,望总觉得有些遗憾。
  望和唯华交换了一个眼色,按下门铃。他们可不打算像深夜潜入的小偷一样偷偷溜进去。他们的计划是,以上香的名义进屋,找机会确认“闪光之物”的所在。
  不一会,一名女性出现在玄关。年龄大约二十左右。是个容貌秀丽的美女,也许是正在午睡,她的脸上露出臃懒的神情。
  由于是在乡下,关于照三郎亲戚的传闻,望他们也听说过不少。
  住在照三郎家的,共三人。
  田代雄一和田代明美夫妻,以及现在站在眼前的,田代夫妻的独生女,田代理奈。
  田代家的房子离这里很远,据说乘坐新干线也要花两个小时。夫妻俩都有工作,本来不想在离工作地点很远的照三郎家留宿。不过,对他们来说,照三郎的遗产有很大的魅力。为了清算遗产和防止小偷,就专门跑到照三郎家,从这里去上班。
  光是这样就很让人感到惊讶了,可是,执着心能驱使人做出更蠢的行动。夫妻俩对白天照三郎的房屋里没人感到不安,于是让在市中心上大学的女儿提前放暑假,留在这里看守。能做到这种地步,让人不得不佩服。
  “……请问,你们是谁?”
  理奈歪着头问道。唯华客气地告诉她自己是来上香的。理奈虽然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但看到唯华满脸微笑,还是把他们让进屋里。
  过道旁的房间被照三郎当成卧室使用,是一间八平方米的日式房间。朝向围栏一侧的屏风都打开着,凉爽的风和屋檐上的风铃发出的声音一起飘进室内。房间中央有一张小而朴素的桌子,在最里面的佛坛上,照三郎的遗像绽放着太阳般灿烂的笑容。
  右手边是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橱柜。
  根据唯华解读出的死后文,这个橱柜的顶部可以简单地拆卸下来,里面就藏着照三郎珍爱的“闪光之物“。显然谁也没搜寻过那里,所以现在还没人发觉,但到了要处理这栋房屋的时候,一旦工作人员进来,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了。望他们要行动的话,只有趁现在。
  望走向佛坛,手掌合拢,目光投向坐在旁边的唯华。已经上香结束的唯华走到理奈身边,主动和她交谈起来。理奈看来很喜欢唯华,两人不时发出笑声。
  能很快地和任何人融洽相处是唯华的长处,这个长处也是这次作战计划的重要武器。
  田代家的人连一杯茶都不给前来上香的客人,这种事是出了名的。他们一家三口都是随性而为的人,遇到喜欢的客人则会很热情地招待。理奈和唯华聊得这么开心,待会一定会倒茶、拿点心招待她吧。到那个时候,计划就成功了。唯华提出帮忙,到厨房稳住理奈,望就可以趁机调查橱柜顶部。这些事情都提前计划好了,接下来只能寄希望于唯华的社交手腕。
  (……拜托了啊,唯华。)
  望的心中自言自语着,突然,他看到放在屋子一角的垃圾袋。
  垃圾袋的存在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望的意识转移到了那个半透明的垃圾袋里,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呢?当他辨认出里面的东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垃圾袋里装着的,是夏威夷衬衫。
  是照三郎很喜欢穿的夏威夷衬衫。
  对田代一家来说,那只是无用的东西吗。
  对田代一家来说,那只是垃圾吗。
  既没有把它当做遗物留给他的好友。
  也没有把它留在自己身边,回忆他的音容笑貌。
  因为,那是垃圾。
  因为,对他们来说,那只是和残羹剩饭一样的垃圾。
  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望,
  ——嗵。
  感觉自己像按到了什么开关一样。他轻叹一声,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布擦拭眼镜。
  唯华意识到望的举动,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弯下腰。
  “嗯?你怎么了?”
  正在和唯华开心地聊天的理奈好奇地询问道。唯华慌忙摇摇头,对她笑了笑,然后小声地对望说道。
  “我说,望,你怎么突然发火啊?”
  “……我可没发火。”
  “你在撒谎!毫无意义地擦拭眼镜,不就是你发火时的习惯动作吗?安静点,不要吓我,别发火了。”
  唯华不安地恳求望,望并没有听她说话,而是突然开口说。
  “……今天真热啊。”
  虽然没看着理奈,但很明显,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一切应酬的事交给唯华的少年突然开口,让理奈感到很奇怪,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不过,她马上掩饰自己的失态,大声回答。
  “是、是啊。这么热,干什么都没劲。”
  望转过头看着理奈,用冰冷的声音说道。
  “把天热当做懒散的借口不太好吧。不过,天气这么热,口真渴啊。”
  周围充斥着冻结的空气。邻座的唯华像真的被冻结一样一动不动。
  理奈低下那张美丽的脸,说道。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不给客人上冷麦茶是很失礼的。”
  “比起麦茶来,我更喜欢冰红茶。照三郎爷爷也很喜欢红茶,应该买了大吉岭红茶的,记得是在厨房上面的柜子里。”
  “……谢谢你的提醒。”
  理奈带着僵硬的笑容站起身。
  唯华突然回过神来,慌忙说道。
  “我也来帮忙吧!”
  不过,对提出要帮忙的唯华——
  “不用了!!”
  理奈立刻回绝了,接着,她走出外侧的走廊,跑向厨房,发出响亮的脚步声。
  望默默地目送她离开,把眼镜戴好,发出无奈的感慨。
  “……真是意外的回答。”
  唯华突然用力按住他的肩膀,手上的力量几乎可以捏碎一个苹果。
  “唯华,很疼的啊。”
  望皱起眉头叫着。唯华冷笑着对他说道。
  “啊,对不起啦。不过,你是故意的吧?”
  “嗯,我想是的……抱歉,唯华。刚才全是我的错。不过,现在可不是争吵的时候。作战计划变更。我现在就行动,拜托你帮我把风。”
  听到这句话,唯华把手松开,紧张地问道。
  “要、要做吗?”
  “嗯。”
  望简短地回答了她之后,站起身,唯华再次按住了他的肩膀。望以为她又要用力,采取了防御姿势,不过,她并没有那样做。对唯华的行为感到不解的望,把视线投向了她。
  不知为何,唯华突然脸红了,她急忙把头扭到一边。望奇怪地偏着头,但马上就明白了原因,他露出无奈的表情,推了推眼镜,看着唯华问道。
  “……唯华,你该不会是紧张得想去厕所吧?”
  唯华没有回答,脸却变得更红了。望不动声色地淡然说道。
  “哦,是这样啊。提出要帮照三郎爷爷实现遗愿的人,刚才还在指责我的人,在这重要时刻,在即将行动的这一瞬间,居然想跑去厕所啊。哼。”
  唯华无法反驳,像把叼在嘴上的鱼掉进海里的小猫一样,把视线集中在地板的一个点上,发出很丢脸的呻吟声。
  望刚想开口继续挖苦她,却听到了根本没想过会从女孩子的嘴里说出的话——
  “…………要尿出来了。”
  他不由得发出沉重的叹息。
  望一边叹息着,一边对她说道。
  “OK,我知道了。我不会认为你没用的,尽管去上厕所吧。不回来也无所谓。”
  “啊!?你把我当成拖后腿的!?”
  唯华气得想哭,但她明白自己没有回嘴的资格,只好耸耸肩,无精打采地走向厕所。
  “……接下来。”
  独自留下的望下定决心,悄悄打开了橱柜的拉门。
  橱柜的下层塞着一个装着冬衣的塑料箱子。
  上层仅放着一床看上去很单薄的被子。
  望爬到橱柜上层,站起身走了进去。虽然想立刻调查顶部,但在没人把风的情况下搜查别人的房屋还是让他感到很不安。犹豫之后,望把拉门关上,只留一道很小的缝隙,依靠手机的灯光检查顶部。
  橱柜的顶部和死后文里写的不一样,被死死地固定着。尽管心中很焦急,望还是仔细地检查了顶部。终于,他发现有一个可以稍稍向上抬起的地方。
  “——就是这里!”
  望轻轻地把抬起的那块顶板拆下,放在旁边。远比橱柜黑暗更深邃的空洞如同张开大口一般出现在顶部的一角。
  手机灯光的持续时间并不足以提供很好的照明,“闪光之物”应该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望这样想着,把手伸进了顶部张开的洞口中。
  只能凭借手上的触感搜索顶部的望终于摸到某样东西,他抓住这个东西,把它拖了出来。
  (这就是照三郎爷爷说的“闪光之物”吗……)
  虽然光线昏暗,但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书的形状。也许,这是照三郎充满谜团的过去的相册。
  望有些激动,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操作着手机,以屏幕的光照射封面。
  望看到了。
  接着,他感到崩溃。
  望冒着极大风险拿到的这个。
  是香艳的。
  西洋的。
  *刊物。
  如同血液被抽干一般的无力感袭上望的全身。色老头照三郎“嘎哈哈哈!”的笑声在他的脑中回响着,让他感到头晕目眩。望恨不得把这些书砸到墙上,不过,最后的自制力阻止了他那样做。如果发出很大的声音而被理奈发现,自己一定会被误会成盗窃*书刊的贼。
  一动不动地等待怒火消失的望,终于恢复了冷静。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开始迅速翻起*书刊。
  他并不是想“反正拿到了这个,不如翻开看看内容。”仔细想想,这央不会是“闪光之物”。虽然照三郎是个奇怪的人,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东西而特意留下死后文。也许,真正重要的东西就夹在书里。
  可是,书里只有男男女女搔首弄姿的照片,没有一页夹着东西。
  “这么说……”
  望抬头看看顶部的洞口,再次把手伸了进去。*书刊也许只是做样子的。东西应该藏在顶部更深的地方。
  望尽量把手伸到更深的地方,摸到了一个东西。拖出来一看,那是一个钱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约有小孩的拳头小大。
  就是这个了。
  望的直觉这样告诉他。正在这时。
  “——咦?”
  隔着拉门,他听到了理奈的声音。
  望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发出惊叫声,他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使自己不发出声音。望从缝隙向外窥视。
  理奈对望和唯华不在屋里感到很奇怪,她突然感到紧张,把盛着水茶的托盘放到桌子上,跑向橱柜斜对面的柜子。
  对田代家而言,最重要的是“金钱”。柜子里放着的,应该是照三郎生前用过的手表等值钱的东西。理奈打开柜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确认之后,放心地舒了口气。
  看到这样的理奈,望紧锁眉头。也许是望的眼神刺激了她那动物般敏锐的感官。理奈毫无前兆地把头转向橱柜这边。
  两人并没有四目相对,而且,隔着拉门,她应该不可能看到里面的。
  可是。
  望慢慢从缝隙处向后缩,这时。
  ——砰。
  某种声音响了起来。
  望的心脏剧烈跳动。
  刚才忍住的惊叫声几乎从喉咙中蹦出,望咬紧嘴唇。他感到汗水从全身渗出,同时,也感到口中的水分一下子蒸发掉般的干渴。
  望仔细听着动静。
  不过,声音没有响起。
  由于是铺着蹋蹋米的日式房间,连脚步声都听不到。望根本不知道理奈在哪里,在做什么。
  看清现状是必要的。
  配合视线的高度是愚蠢透顶的行为,望采取了匍匐的低姿势,从缝隙间再次向外窥视。可是——
  (…………咦?)
  房间中和橱柜里一样,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究竟是为什么——)
  这时,他感到一股寒意蹿上脊梁,某种认知如落雷般降临。
  她一定是从拉门对面窥视着这里。
  望的脸色大变,喉咙中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在一瞬间僵硬了,完全无法动弹。
  望极力克制这种连思考都几乎停止的状况。
  冷静。
  冷静。
  要冷静。
  理奈的视线被她自己的影子遮住,应该无法看清里面的状况。所以她一定是把身子贴在拉门上朝里面看。从她的高度看,里面有什么动静都会被察觉,可是,望的头部位置在她的腰附近。
  没问题。
  还没被她发现。
  就像证实了望的推测一样,理奈放弃了用视觉观察里面情况的行动,身体离开了拉门。望也急忙把头向后缩。
  接下来,理奈要采取的行动不言自明。
  望抵住拉门,几乎是在同时,理奈也用力想把拉门打开。尽管拉门喀嗒喀嗒地响,却没有打开。
  “……怎么这么难打开!”
  理奈生气地抱怨着。
  她加大了力度。
  拉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全身直冒冷汗的望心中发出悲鸣。
  (——完了!)
  如果用更大的力量抵住拉门,只会让她起疑心。而且,如果她放弃了,转而去打开另一侧的拉门的话,自己肯定还没来得及抵住就会被发现了。望立刻把*刊物靠着拉门立起,配合着喀嗒喀嗒的声音向另一侧拉门边移动。然后横下心把抵住拉门的手松开。
  拉门打开了三分之一的时候,靠在拉门上的*书刊掉了出来。
  “啊,这是什么!?”
  理奈吓了一跳,大叫着向后退了半步。她并没有先看橱柜内侧,而是把视线集中在*书刊上。
  “啊?这难道是……”
  理奈蹲下身,把书捡了起来。从望的位置可以看到她的头顶。
  “讨厌啦,一把年纪还看这个?不是吧。”
  理奈的声音里带着半分羞涩和半分喜悦。她一边翻着*书刊,一边发出——
  “哇!”
  等等。
  “好大。”
  等等。
  “这个实在是……”
  诸如此类的声音,兴致勃勃地欣赏着。
  躲在橱柜里的望大气都不敢出。如果理奈对*书刊失去了兴趣,随便朝这边看一眼,自己就会被发现了。可是,望想不出更好的争取时间的办法。
  干脆从橱柜里跳出来逃跑吧。
  望的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正在他缓慢地调整姿势,准备这样做的时候。
  “——呀!”
  唯华的声音从日式房间中传出,接着响起了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理奈反射性地转过头。唯华的道歉声从拉门的对面传进望的耳中。
  “对不起,我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这句话让理奈产生了误解,她慌忙把*书刊藏到身后说道。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是刚才偶然发现的,里面的内容我根本没看哦!”
  “啊?…………唉,都弄得这么湿了。”
  “什么?别乱说啊!我可没湿。”
  “什么?”
  两人进行着答非所问的对话,终于,理奈先发觉了这一点。
  “啊?你是说泼出来的茶水把制服弄湿了吧?”
  用确认的口气说完这句话后,理奈无力地垂下肩膀。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的心被污染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么消沉啊?”
  “没什么。我去拿毛巾和扫帚,请别去碰碎玻璃。”
  为了不让唯华看到,理奈把*书刊藏进背后的衣服里。没有看身后的橱柜,就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房间。
  (…………得、得救了。)
  望舒了口气,把顶板放回原来的位置后,慢慢从橱柜里爬出来。
  看来唯华是为了吸引理奈的注意,才故意把玻璃弄翻的。由于衣服湿了,肌肤若隐若现,唯华害羞地用手臂遮住腹部,笑着说道。
  “我没有拖后腿,而是发挥了很大作用吧?”
  刚才的*书刊和唯华那若隐若现的肌肤在望的脑子里混杂着,他什么也没说,而是背过脸去。

105

主题

895

存在感

126

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19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望把那个钱袋偷偷装进衣袋里,离开了照三郎的家。尽管和当初的计划完全不同,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体验过走钢丝般的紧张感之后,考虑到精神上的疲劳,他不想当场确认钱袋里面的东西,再放回原处。
  刚离开屋子,唯华就提出打开钱袋看看,望拒绝了她。
  在路边鉴定赃物是愚蠢的行为,也许有人正盯着呢。而且,里面的东西有可能是必须马上处理掉的。考虑到这些情况,望他们朝港口走去。
  不一会,望他们就到了港口。两人假装悠闲地散步,朝堤坝方向走去。堤坝那边有个灯台,海鸟在上面梳理着羽毛。虽然阳光强烈,但惬意的海风使他们感觉不到炎热的气息。湾内停泊着许多渔船,尽管现在已是正午过后,却看不到一艘出航的船,连人影也没有。
  唯华站在堤坝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望笑起来。
  “现在就打开看吧。”
  在唯华的催促下,望拿出了钱袋。
  在橱柜里的时候由于太暗,看不清楚,这个钱袋是暗紫色的。里面的东西并不大,却很有份量。望把钱袋拿到耳边晃了晃,里面发出若干硬物相互碰撞的声音。看来里面装着许多小东西。
  “……我要打开了哦?”
  望简短地说道。唯华点了点头。望也对她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钱袋的绳子,把里面的东西放在右手的掌心上。
  ——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托在掌心的无数“闪光之物”——
  和它们的名字一样,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
  被这种光芒刺得眯起眼睛的望,用稍有些兴奋的语调说道。
  “这难道是……”
  唯华象明白他要说什么一样,缓缓说道。
  “……钻石?”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再次低下头。
  “如果都是真的,这可价值不菲呢!”
  “价值几百……不对,几千万。”
  “不是吧!?照爷爷说的‘闪光之物’就是这些!”
  唯华表现出无比的兴奋,可是,望却平静地看着掌中的钻石。之所以表现出如此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平静,原因只有一个。
  望陷入了疑惑之中。
  照三郎留下来的“闪光之物”竟然是这种俗世的东西,这让望感到脑子里极度混乱。
  照三郎不是说过吗。金钱的确在人的一生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不过,如果产生金钱最重要的想法就没救了。尽可能多地发现形成自己未来的“闪光之物”,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
  可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是“闪光之物”?
  这些疑问带来了更大的疑问。望凝视着钻石的光芒,静静地思考着。
  为什么照三郎要写下死后文?
  如果回答说因为他们是朋友,那么这样的回答就足够了。可是,照三郎的交际相当广泛。应该还有许多比望更亲近的人。然而,他却把愿望寄托在望身上,这种事很不自然。脑子里充满了非现实的事情,反而使望一直以来没把思维放在这些根本性的问题上。
  仔细想想,照三郎的愿望也并不是很容易理解的问题。就算对亲戚的行为不满,照三郎也不是个对自己死后的遗产分配问题耿耿于怀的心胸狭窄之人。如果“闪光之物”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的话还好理解,可是,在知道这种东西是钻石之后,望至少可以确信,这不是照三郎在乎的东西。
  望陷入思考的迷宫中,突然,文伽的身影在脑中闪过。
  文伽说过。
  死后文传达的是死者的“愿望”。
  希望自己帮照三郎实现他最后“愿望”。
  这样的话。
  (照三郎爷爷的愿望……)
  在心里反复回味着这句话的望点了点头。
  ——好吧。
  这种东西,绝不会是照三郎追寻的“闪光之物”。他的真实想法一定还像熊一样,在洞穴里冬眠着。
  那么,就由自己来寻找,把它唤醒。
  只有把思维从死后文的文字中解脱出来,才能明白他的真意吧。
  在葬礼那天没流下一滴眼泪的自己,也许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
  可是,那个奇怪的老人却把望当成自己真正的好友。
  所以——
  这次该自己报答他了。
  必须理解他的愿望之人,正是自己。
  望下定决心,向唯华问道。
  “我想听听唯华你的意见。你认为照三郎爷爷为什么要留下死后文?”
  被钻石的光芒迷住的唯华突然回过神来,慌忙回答道。
  “啊?死后文不是编出来的吗?”
  “相不相信死后文的存在都没关系,我希望你在假定它存在的前提下回答我。去世的照三郎爷爷如果要给某人写信的话,会写给什么人?又是抱着什么想法写的呢?”
  唯华觉得很可笑,可是,看到望认真的目光,她强忍住笑意,带着疑惑的神情说道。
  “是啊,如果照爷爷得到这样的机会,我想——他一定会写给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人吧。”
  “……最放心不下的人?”
  望鹦鹉学舌般地重复了一遍,唯华点点头。
  “对啊。你想,照爷爷是个无拘无束的人,不太可能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迷恋吧?不过,他是个喜欢照顾别人的老爷爷,如果说心中还有什么挂念,那一定是在担心自己死后那个人过得好不好……不过,我可不是说望是个不可靠的人啊。只是说出自己的意见而已。你不会生气吧?”
  唯华急忙辩解,不过,她的声音没有传到望的耳朵里,因为望再次走进了思考的迷宫。
  唯华的话语一针见血。
  的确,照三郎一直在讴歌天真烂漫的人生。即使对这个世界还有迷恋,也不会是出于个人的理由。可是,望还是不明白“闪光之物”究竟有什么含义。
  (肯定不是让我这个中学生用卖这些东西的钱生活。)
  再说,死后文上写着让自己帮忙把“闪光之物”处理掉。既没写明那是钻石,也没写明处理方法,只写着交给望处理。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望不禁抱头冥思。
  他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啊。
  自己到底能不能帮照三郎完成心愿呢。
  虽然因为害羞,自己一次也没提起过那时高兴的心情。
  不过,他伸出的那只手上的温暖,至今依然残留在自己的右手中。
  ——可是。
  ……我究竟能不能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愿望”呢。
  望咬紧嘴唇,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悲愤。照三郎悲伤的神情浮现在脑海中,望拼命摇头,想把他的样子从脑中消除——这时,望突然意识到。
  照三郎是个脸上总挂着开朗笑容的活泼老人。可是,第一次与望见面时,他露出了非常悲伤的神情。
  望回忆着那时的对话,心中产生了拨云见日的感觉。望不禁大声笑了起来。
  “啊,你怎么了?”
  唯华惊奇得睁大眼睛,向他问道。望忍住笑,告诉她。
  “我终于明白了。照三郎爷爷寄死后文给我的原因,以及信中内容的真正含义——是在考验我。”
  “…………考验?”
  面对满脸惊讶神色的唯华,望继续说道。
  “唯华,你认为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照三郎爷爷说过,尽可能多地发现形成自己未来的‘闪光之物,,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唯华你有这些东西吗?”
  “啊,这句话我也听照爷爷说过……”
  视线如同被记忆的丝线操纵般空虚地游移着的唯华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可是。
  “谁知道。‘闪光之物’究竟是指什么呢?我不太明白。”
  她的回答却很含糊。
  被照三郎问起同一个问题的时候,望回答说“也许是金钱吧?”。听到这个回答,照三郎露出的是悲伤的神情。唯华大概和自己一样,电给了照三郎一个奇怪的回答吧。这样一想,望不禁笑了起来,他说道。
  “我和唯华一样,不知道‘闪光之物’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找到了,可是——”
  可是呢。
  望紧紧握住右手上的钻石,坚定地说道。
  “——我知道,这些绝不是‘闪光之物’。”
  望现在认为。
  照三郎并不希望奔丧者在自己的葬礼上流泪。奔丧者相互交谈,回忆着逝者生前的种种往事,不流一滴眼泪,即使是这样的葬礼,也会让他感到满意,决不会悲伤。
  如果照三郎露出悲伤的神情,就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后世无人继承他的想法。
  即使留下几十、几百个子孙。
  即使成就了足以被载入教科书的伟业。
  这个人物的想法、精神、愿望没有一个人继承的话——就等于生命的价值被否定,那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少年,你认为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望的答案不是照三郎所希望的。
  所以,他悲伤地说道。
  “小小年纪说出这种毫无理想的话,真让我失望。”
  望认为,照三郎是想通过死后文,再次问问自己是否还抱有那样的想法。想再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
  望已经决定了。
  对照三郎来说,自己并不是他的朋友吧。
  可是。
  至少,自己能够继承他的想法。
  望面对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唯华,举起捏着钻石的右手。接着,平静地说道。
  “……照三郎爷爷最后的愿望,我们帮他实现吧。”
  “啊?最后的愿望,是把这些处理掉吗?要怎么做?”
  “怎么可能是这个。”
  望简短地说完,面向大海,挥手做出远投的姿势。看到这个,唯华发出类似惨叫的声音。
  “等等,这可是钻石啊!?”
  望朝唯华看了一眼,嘴角露出微笑,照三郎如果在场,一定会说。
  “——这种东西,只是普通的石头。”
  望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钻石朝着太阳扔去。
  唯华发出惊叫声。
  钻石在逆光中消失了,仿佛融进了阳光一般。
  凉爽的海风拂过面颊。
  望的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
  屈服于重力的钻石,将光芒从空中注入海面。犹如小流星群般闪烁着夺目的光辉,没入水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望满意地看着吞没了无数钻石的海面,他突然感受到唯华的视线,于是转过头看着她,唯华并没有对钻石消失在茫茫大海中感到惋惜,而是一直神情严肃地凝视着望。
  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他马上苦笑着说道。
  “唯华你可以骂我是傻瓜。热心地帮助了我的你,有这个权利。”
  唯华连忙摇头。
  “我可不会那样说。毕竟,那是赃物,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而且,这也是为了帮照爷爷实现愿望吧?我怎么可能怪你呢,不过——”
  我很吃惊。
  吓了一跳呢。
  没想到有人可以满不在乎地做这种事。
  唯华手舞足蹈地用兴奋的语气说着,终于,她感到用语言难以表达现在的心情,于是皱起居头,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
  看来,自己的行动得到了好的评价。想到这,望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本以为会被劈头盏脸地大骂一顿,没想到得到了她的称赞,这让望感到很意外。
  抑制不住内心喜悦的望,决定用和平时一样的调侃回答她。
  “词汇丰富的唯华虽然有些讨厌,不过说不出话的唯华倒是很可爱,这是我的最新发现哦。”
  望对平时那个嘴硬的她进行了讽刺。唯华像是被戳到短处一样僵住了,接着,脸上泛起了红潮。
  望做好了迎接*林弹雨般的反驳的准备。可是,唯华并没有大声叫嚷起来,而是像要避开望的视线一般低下头,轻声说道。
  “你、你说我可爱……”
  望感到困惑了。她这是什么反应啊?和平时的针锋相对完全不同,望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好了。
  抱着同样困惑的唯华伸出一只手。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平时不是这样的。”
  唯华惊慌失措地说着。
  望感到很不安,再次朝大海看去。尽管钻石的光芒早已沉入海底,水面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闪现着眩目的光彩。看着这样的景色,望感到自己的内心恢复了平静。同时,望的心中又浮出一个疑问的水泡。
  “……我到底有没有成为照三郎爷爷的朋友?”
  虽然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
  但帮他完成了心愿的自己,在最后的最后还是成为他的朋友了吧?
  望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尽管知道这样不会得到答案。唯华大声告诉他。
  “说什么啊。你们当然是朋友。给你的信里,不是也这么写着的吗?”
  “——啊?”
  望瞪大了眼睛。唯华露出一个惊奇的表情之后,对他说道。
  “我只是按照你说的那样,简略地把信的内容读给你听,所以那一部分的内容没有告诉你。你带着那封信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在她的催促下,望从衣袋里拿出了死后文。唯华展开信笺,指着上面的一段文字说道。
  “你看,就写在这里。”
  接着,唯华读出了那部分的内容。
  “望把我当成朋友,这让我感到很不安。有一个年纪这么大的朋友,对处于青春期的望来说会不会是一件难为情的事,会不会给你增添麻烦。我的心里,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不过,我相信。
  我们之间的闪光友情,将永不褪色地持续下去,无论将来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消失。这就像鸟儿在天空翱翔一样自然,如同人终将迎接死亡一样不可改变。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之所以给望写信,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你会按照我的愿望行动,对此,我现在仍然毫不怀疑,一直坚信着。”
  望的心中剧烈地动荡着。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望装做扶眼镜的样子,把眼角遮住,看着大海。
  相处那么长时间,唯华自然知道他是在掩饰,不过,唯华没有和他开玩笑,而是像他一样面朝大海,平缓地说道。
  “……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望的这个朋友真不错啊。”
  现在如果开口说话,声音一定是颤抖的。明白这一点的望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灿烂的阳光。
  迎面吹来的风。
  与照三郎的友情。
  这一切都没有变化,一直存在于望的周围。
  不过,默默站在自己身边的唯华,却变得如此温柔。望这样想道——
  ——这时。
  “我不太了解人类,也许破坏你们的美妙气氛了——不过,可以打扰一下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望和唯华被吓了一跳,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文伽和真山突然出现在那里。
  (……啊,对了。他们说过会再送一封容易阅读的死后文来。)
  望想起了这件事。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唯华似乎把装束奇怪的文伽看成了可疑人物,她凑到望的耳边——
  “这个女孩子是谁?如果不是你认识的人,还是报警比较好。”
  悄悄说道。
  该怎么向她说明才好呢?望陷入了烦恼中。这时,文伽先出声了。
  “按照约定,我又送来一封死后文。不过——”
  文伽似乎对什么感到不满,她露出失望的表情继续说道。
  “……这次的死后文,看来情况不同了。”
  望感到有些惊讶。
  情况不同是指什么啊?唯华已经解读出死后文的内容了,事情也解决了。虽然对麻烦他们两次感到过意不去,但除此之外应该没什么不同的啊。
  唯华不管望是不是正在思考,大声地向他质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死后文难道是真的?还是说,你加入了什么奇怪的宗教?”
  看到唯华在望的身边大声嚷嚷,真山插嘴说道。
  “说起来,唯华小姐和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好,我叫真山,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支手杖,不过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法道具哦!旁边这位是我的搭档文伽。看来你已经听望说起过我们的工作了,不过还是让我再说明一次吧。我们的工作就是递送被称为死后文的死者之信。可不是什么[x]的宗教组织,请放心吧。”
  刚听到声音的时候,唯华并不认为是手杖在说话。可是,看到真山在自己眼前做自我介绍,她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望没有理会僵住的唯华,对文伽说道。
  “麻烦你们又跑了一趟,实在抱歉。不过,第一封死后文的内容,我已经拜托唯华帮忙解读出来了。而且,也按里面所写的,帮照三郎爷爷实现了愿望,已经不需要第二封了……”
  听到这句话,文伽淡然说道。
  “寄信人也想到了这个。他说在寄第一封信的时候,如果我们一起去找仓桥唯华,她一定会说信里有难读的部分,让我们再寄一封。信上不是也写着的吗?”
  文伽的视线越过望,投向唯华。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回头看着唯华。唯华慌忙说道。
  “这个,上面确实是这么写着的,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意义!毕竟,信是写给望的,而且照爷爷以前就是个奇怪的人,所以我没太在意!死者写的信也不是能够让人轻易相信的东西,我没想到他真的会寄来第二封。”
  对情况不太明白的望皱起了眉头,文伽从他身边走过,站在唯华的面前。接着,拿出死后文平静地说道。
  “我想你早已经猜到了。这次的死后文是寄给你的。不仅是我们,他这个最初的收信人都欺骗,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争执一一不过,你会收下的吧。”
  “别、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啊~第一封信里又没写清楚,我也觉得莫名其妙呢……”
  唯华带着哭腔接过死后文,马上把信封撕开阅读信笺。
  一个人置身事外的望感到非常困惑。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封死后文又是什么?
  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问号在头脑中旋转着,答案却不肯降临。惟一明白的是,唯华对自己隐瞒了某些事——
  唯华读完死后文,叹了口气说道。
  “拜托的是那样的事情,中途当然能想到是这么一回事……果然。”
  听到这句话,望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唯华,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封死后文里写了什么!?”
  唯华看看望,难为情地笑了笑。接着,她用充满歉意的语调说出了事实。
  “其实,照爷爷的这两封死后文是一套的。他就是像这样写的。第一封死后文是‘出题篇’,而第二封——是‘解答篇’。”
  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是早上的历史考试。考试的真正价值并不是参加。看了答案之后把不懂的地方弄明白,这才是考试的真正价值。
  历史考试上,只有一个地方是空白的。而正确答案现在已经通过翻阅资料记在脑中了。
  那么。
  关于照三郎寄来的死后文——自己究竟留着多少空白呢?

  ——『《闪光之物》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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