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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下载][雨宫谅]死后文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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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死后文

作者:雨宫谅

录入者:flywind

转自哪裡: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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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主题

895

存在感

126

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20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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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有点不对劲。
  从去年的这时候起就有了这样的感觉,不过望并没有出现什么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变化。望依然抱着“冷眼旁观世界吧,真看不惯你这样”的信条,所以自己总是对他放心不下,有时也会邀他出去玩,不过……
  “抱歉我还有事,下次吧。”
  这样说着就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不过从前他也会这样拒绝自己,但拒绝的方法基本是——
  “我累了,下次吧。”
  又比如——
  “我对那电影没兴趣。”
  又比如——一
  “太远了不高兴去。”
  等等,冷淡而有气无力的拒绝。
  但这次——
  他居然说,我还有事?
  不参加社团活动也没进补习班的望,究竟又能有什么事呢?这件事难道比自己的邀请更加重要?
  这时,沉睡在唯华心中迟钝的女性直觉忽然得出了结论。
  ——难道有女朋友了?
  虽说每个女孩喜欢的类型各有不同,但那个望居然能交到女朋友,难以置信。
  唯华呆呆地这样思考着,忽然,她只觉得有一个可爱的天使对她说道。
  “啊,真好。因为唯华一直真心对望,所以望心里那块坚硬的部分融化了。这样一来,望一定能更幸福地享受这世上的一切。从心底祝福他吧!”
  ……原来如此。
  有了女朋友的话,那个别扭的望或许能稍微变得可爱一点吧。这也算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应该真诚地祝福他。
  但就在同时,一只恶魔扇着翅膀落到了唯华肩头,不耐烦地喃喃自语着。
  “……还真是不爽透了。不如像孩子虐待小动物一般带着纯洁的好奇心,用笑容撕裂二人的关系吧。”
  唯华觉得这非常过瘾。
  ……哦哦,好主意。
  她并非拿他人的不幸当作乐趣,只是对望居然有事瞒着自己感到非常不满。最重要的是,明明有自己这样一个可爱的青梅竹马在身边,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就去找别的女孩当女朋友,这令唯华非常不甘心。这种家伙一定会遭天谴的。
  两秒钟后,唯华将企图阻止自己的天使抛在脑后,接着跟踪放学回家的望,来到一幢和风建筑前。
  随后唯华看到的,并不是什么甜蜜的约会。
  望正在和一位看似有些怪异的老人对弈,他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唯华顿时浑身无力,也有了一丝安心感。自觉这次行动幼稚得可笑的唯华怒气冲冲地走到了正在廊下对弈的望身边,就他拒绝了自己的邀请一事提出了抗议。那时,虽然被这位突然出现的访客吓了一跳,但照三郎还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幕。
  在这场小小的闹剧中,唯华认识了照三郎。
  虽然照三郎有点奇怪,但唯华还是很喜欢他。与照三郎有了交流的望让人感觉他不再是那个满身是刺的少年。所以,唯华对照三郎充满了感谢之情。
  但是——
  唯华依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不满,和自己刚认识照三郎时的心情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恶魔将答案告诉了一头雾水的唯华。
  “这就是小孩见自己的玩具被抢走的心情。不能独占望,真没劲。”
  ……啊啊,原来如此。
  这种解释,或许说中了一部分。由于照三郎的出现,自己与望独处的时间大大缩短。那个能任由自己发脾气的对象不在身边,所以自己心里积攒了不少压力。
  “对啊对啊,都怪那个爷爷。”
  是这样啊,都怪照爷爷。
  由于这种想法,唯华对照三郎的评价有了改变。
  ——虽然喜欢,但讨厌。
  唯华并没有完全仰慕照三郎,对此,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望似乎已经有所察觉,而照三郎凭他这一辈子的人生经验,看来也早就发现了。
  朋友的,朋友。
  但即使抱着这样的态度,唯华还是与照三郎日渐亲密起来。
  只是。
  望不知道,这种关系不知不觉产生了变化。
  望不知道,在唯华与照三郎之间,存在着一个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另外,当然的。
  望同样不知道——那两人之间的,一次对决。
  ***
  唯华将目光从似乎还没理清头绪的望身上避开,但死后文的信使文伽却依然注视着她。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唯华不禁有些害怕。
  (……这女孩虽然长得漂亮,但有点可怕~)
  要是在平时,她不会对别人做出这种评价,但这次稍稍有些不同。虽然完全被死后文说中了,但那种独占情报的罪恶感还是让她有些心虚。
  文伽忽地眯起眼睛,乘胜追击似地开了口。
  “他说这第二封死后文是‘解答篇’,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否请你为我解释清楚。”
  听了这话,唯华心里动摇了。毕竟她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让她作出说明,而且现在,她并不想让在场的某一个人明白事情真相。
  唯华偷偷瞟了那人——也就是望一眼。望似乎和文伽意见相同,正对唯华投以质问的目光。冷汗直冒的唯华立刻将目光移回文伽身上,不知所措地辩解道。
  “呃,我想说明但实在太长,而且如果从头开始说会很麻烦的~对了,这封死后文上应该还写着其他的心愿吧,我有些放心不下,能不能让我先看看这封信……”
  不行,吗?
  心虚地笑笑,但文伽似乎并不认同这种说法,她清冽的目光丝毫没有打算从唯华身上移开的迹象。
  前有虎,后有狼。
  就在唯华进退两难,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的时候。
  “文伽,听她解释的话很费时间,会影响我们之后的工作。之前的一来一去已经花了不少时间,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很紧的。”
  真山不经意间的援护下,令唯华一个劲地点头。
  文伽看了看真山,淡淡地问道。
  “真山不是说,对里面的内容很在意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了?”
  “虽然确实很在意,但既然会影响工作安排那也就没办法了。不用担心我,去做下一份工作吧?”
  “这不光是为了真山。想知道信上的内容也是为了确认寄信人的‘思念’是否传达到了,难道这不重要吗?”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跨越了这个障碍,文伽也一定无话可说。抱着这样的想法,唯华有些激动地回答道。
  “没问题!照爷爷所说的我都能理解,我也会完成这封信上所交代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你看,她也这么说了。我们就去做我们的工作吧。”
  这时,文伽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急切的神情。她看着唯华,短短问了一句。
  “——那么,能不能请你简要说明一下?”
  “呃……”
  难道,文伽才是最在意信上内容的人?
  唯华边这样想边开始目不转睛地打量起文伽来。但只见文伽伸手拉下帽檐遮住眼睛,转过身去。随后——
  “……没什么,不要介意。”
  说完她便迈出脚步离开了。
  (得、得救了……)
  目送文伽背影离开的唯华如释重负地摸了摸胸口。这时,一只手“啪”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唯华顿时浑身僵硬,她战战兢兢地转过身。背后站着的,是正对她投以质问目光的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句话忽然从唯华脑中冒了出来。
  “……喂,唯华,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吧。”
  “哈!?对、对啊。”
  “我认为,想要维持这样的关系,必须保证两人之间没有秘密,有什么话都得向对方坦白。”
  “大、大概吧。”
  望忽然凑了过来,紧紧地盯着唯华的双眸,意味深长地说道。
  “唯华,对于这次的这件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必须告诉我?”
  唯华犹豫着没有回答。
  她从未感觉到被人凝视会如此让人害羞。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头脑发热。被望的手按住的肩膀上仿佛聚集了所有的神经,将他的触感敏锐地传达到大脑,甚至连他手指的细微颤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唯华只觉得肩头越来越热,忽然又害怕被望察觉到自己的反应,于是她情不自禁的……
  ——咚!
  像相扑选手那样张开双手,猛地将望推了出去。
  脚下,是临海的堤坝。
  望罕见地慌张起来,他夸张地挥舞起双手,最后好不容易在堤坝上站稳了脚跟。看着这样的望,唯华心想。
  (呀,望慌慌张张的样子真可爱。)
  但立刻。
  (不对不对不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望就是望。)
  她随即打消了这样的念头,最后。
  “……不对劲。”
  她喃喃低语。
  望冷笑着,压低声音问道。
  “哼,没把我推到海里,你就这么遗憾吗?”
  听了这话,唯华终于回过神来,她急忙否认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会推你,也是因为,怎么说好……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啊,也是,因为有人心里藏着会让她情不自禁想把人推开的秘密。不管是在车站,还是悬崖峭壁。”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唯华深深低下头。望叹了口气,说道。
  “算了,我也没真的掉进海里。不过唯华,从刚才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没事吧?”
  “没事。只是望太温柔了,这么温柔的望我也只在幼儿园见过。”
  为了掩饰害羞,唯华故意像平时一样开起了玩笑。她本以为望也会像往常一样报以反击,但愿望落空了。
  望的反应出乎了唯华的预料。他有些不安地挑了挑眉,随后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推了推眼镜,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所以担心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其实我一直都很挂念你的。”
  唯华感觉心跳顿时加速。血液似乎开始在体内奔流,头脑一阵眩晕,根本不知该作何回答。
  (——糟了,连耳朵都要红了!)
  唯华急忙低下头。或许因为并不习惯说这种不同寻常的表白的话,望也忽然别过脸去。
  沉默。
  但这沉默却并不令人感觉难堪,而是充满了一种令人舒心的寂静——
  唯华心跳咚咚地跳个不停,二人就这样,不知站了多久。她抬起头看着望,忽然开口说道。
  “……不如边走边说吧?还有关于死后文,如果望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照爷爷在来这个城市之前都做了些什么。虽然这是我和照爷爷两人之间的秘密,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死后文上是这么说的。”
  望猛地将头扭向唯华,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唯华,你知道照三郎以前是干什么的?”
  唯华点点头,离开了堤坝。望急忙跟在她的身后,静静地倾听起她的诉说。
  共有的秘密。
  那最初的一天。
  ***
  啊,忘拿东西了。
  察觉的瞬间,唯华便决定要返回照三郎家拿东西。但如果真的折返回去,正和她一同走在回家路上的望一定会这样说。
  “又忘东西了?唯华还真是健忘。”
  她知道望一定会边叹气边责备自己。对此颇为不满的唯华决定,还是先回家然后一个人去照三郎家取东西,反正距离又不远。
  当橙红色的天空渐渐染上浓重的青色时,唯华到达了照三郎家门口。从附近的民宅飘出阵阵饭菜香味,或许是在看电视播出的综艺节目,一波波愉快的笑声同时传人了耳中。眼前是一派安详而平凡的日常风景。
  ——唯华是这样认为的。
  但,有一点她始终觉得很在意。照三郎家后面,停着一辆漆黑的高档轿车。虽然唯华对车并不了解,但从车后部的标记看来,这应该是某种国外产的高档轿车。
  对于这种乡间小路上会出现不相称的轿车,唯华疑惑不解。
  (这车是谁的呢?既然是停在他家后面,应该是客人吧?)
  唯华这样想着,没有去按门铃,而是从门外绕到了走廊方向。她经常和望一起来这里玩,所以与常来拜访照三郎的人也算认识。如果是熟人的话,那就进去打个招呼,她这样想着。
  但是——
  走到能够看见走廊和里面的和式房间的位置时,唯华忽然停下了脚步。屋子里除了照三郎之外还有三个男人,但唯华却一个也不认识。不只是这样,那三个男人还给了她一种特别的印象,让人觉得他们很难接近。
  唯华急忙贴着墙壁窥探起了情况。与照三郎面对面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身穿西装的男性。他的坐姿十分端正,让人觉得他相当高贵且桀骜不驯。另有两名中年男子背对走廊坐在一边守着,看来他们并不是客人。他们都有一身强健的肌肉,正微微前屈着死死盯住了照三郎。
  (他、他们是什么人!?找照爷爷有什么事!?)
  面对这三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来客,唯华不禁有些恐慌。脑中浮现的,是以前父亲边喝啤酒边看的动作片中的某个场景。无情的黑社会为了强行收购一家老店冲入了店中,顽固的店主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之后,黑社会便诉诸暴力,将店面砸了个稀烂。接着黑社会战员扔下几句台词后离开,于是店主只得在如同遭受了地震破坏后的店铺内独自哭泣。然后,那个店主会怎么样呢?
  在唯华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只听见照三郎少有地叹了口气,开口道。
  “……现在你来对我说这些我也很为难呐,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是在上一代的同意之下才金盆洗手的吧。”
  唯华猛地捂住了嘴,怕自己情不自禁喊出声来。
  金盆洗手?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知道照爷爷的过去。唯华终于明白,她现在已经在不经意中触及到了其中的皮毛。但是就现阶段而言,还没法看清全部。虽说现在自己摸到的有可能是金龙鱼粗壮的身体,但也有可能是龙的尾巴。
  唯华想要跑到附近民居中呼救,但同时,纯粹的好奇心也就此涌上心头。虽然感觉到紧张。但她也明白照三郎现在并非身处险境之中,所以她选择留在原地继续探听。
  身着西装的男子恳切地低下头,对照三郎的话表示肯定。
  “我当然知道。多亏您的才能,才于危难之中拯救了我们组织。正因为感谢您的功绩,我们才会尊重已经金盆洗手的您的意见,还给了您比退休金更有价值的东西。”
  “呵,感觉你们好像有恩于我啊。反正那也是赃物吧。现在重要的只有一点,我的隐退是上一代所承认的,你们难道想要颠覆?”
  照三郎斩钉截铁地说道。
  守在一边的二人立刻愤怒地想要站起身,却被西装男子挥手制止了。他苦笑似地勾了勾嘴角。
  “您这话还真刺耳。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您的力量。因为这次的胜负,会牵扯到很大的利益。”
  照三郎端起桌上的麦茶一口口喝干,像是在说服自己要冷静一般。随后,他平淡地回答道。
  “……一个势力庞大的博弈组织应该不会缺少优秀的赌徒吧。如果现在还要我这样一个老朽出场,岂不是败坏组织的名声。”
  “没有这回事。您的不败传说现在依然受人敬仰。如果能拥有这样的大人物,只能说明我们组织的实力,同时还能借此牵制其他组织。怎么样?您是否愿意答应下来?”
  照三郎凝视着空空如也的茶杯,陷入了沉默。西装男子也一言不发地等待着照三郎的答复。
  在一边旁观的唯华有一种想立刻冲进厕所的冲动。应该是太过紧张导致的。明明喉咙干得冒烟,为什么还是想小便呢。
  纠结于人体的神秘反应以及与此默默对抗的唯华,看见照三郎静静开了口。
  “——我拒绝。”
  咚!一个巨大的声响。始终沉默不语在一边旁观的其中一名男子,单膝跪地用另一只脚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对照三郎凶神恶煞般地喊道。
  “老头,我们不做声你就得意起来了!现在可是少当家亲自来找你!好好考虑以后再说话!!”
  这种魄力甚至让唯华顿时打消了去厕所的冲动。她的双腿开始打颤,甚至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声怒吼气势惊人。唯华甚至觉得,就算不用去特意呼救,邻居或许也会担心地跑来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唯华想。
  ——在这种情况下,最为难的不是照三郎吗?
  如果那几个黑道中人和照三郎没有任何关系那就简单了,只要向警察报案,让他们不再接近照三郎就行了。但事实上,虽然并不完全了解,但照三郎似乎和那些人有所牵连。照三郎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或许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他与黑道之间的关系吧。这些事如此隐秘,隐秘到不能让与他亲近的人知道,那么一旦暴露的话,照三部又会怎么样呢?
  唯华这样思考着,脑中不觉又浮现出以前看到的动作片里,那个店主的身影。
  想起来了。
  由于无可奈何,那个店主身心俱疲,扔下店铺离开了那个城市。电影里曾经称霸那一带但一度败落的黑道组织燃起义愤,毁了那个新兴的组织,最后将店主接回了那个城市,一切都圆满落幕。但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出现这么好的事的。唯华能够真实地想象出照三郎抛弃这个城市独自离开的身影。
  (怎、怎么办!该做些什么!?)
  虽然狼狈,但唯华依旧急切地思考着该怎么办才好。这时,恶魔又出现了。恶魔拍着翅膀落在了唯华肩头,对她耳语道。
  “喂喂,有什么可苦恼的,你一个小孩子又能把黑道怎么样?还是等人来帮忙吧,你在一边担惊受怕就够了。”
  (但、但是,照爷爷应该不希望这时候有人去找他。)
  “哈!这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么。那个老头对你来说只是朋友的朋友而已啊,什么都不做就没有危险,说不定还能借这个机会把他赶出这里.这样你和望单独相处的时间就会增加,不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吗。”
  听了这话,唯华恍然大悟。
  啊啊,对啊。
  确实没错。
  照三郎对于唯华而言,只是朋友的朋友丽已。
  很简单。
  很单纯。
  朋友的朋友离开这座城市的话——身为唯华朋友的望一定会感到寂寞。而现在的问题只是,对此唯华能否做到坐视不理。
  很好。唯华鼓起勇气挺直了腰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恶魔啪的弹走。随后她装作刚来到这里的样子,向廊下走了过去。
  “照爷爷,你在吗?我刚才有东西忘在这里了……啊?有客人吗?晚上好。”
  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中学生,那三个男人有些愣了。
  唯华只是自顾自地从廊下走到屋内,向照三郎问道。
  “照爷爷,桌子旁边是不是有一份打印出来的作业纸?刚才我在那里做作业来着,忘了带回去。”
  看来照三郎和那三个男人一样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作业纸是吧,在衣橱上——”
  “嗯?啊,真的。照爷爷,你数学好不好?我有些题目不会做。不是说好了下星期和我还有望三个人一起去神社的庙会吗?到时候我请你吃棉花糖,所以不要告诉望,教教我吧。”
  “啊啊,教你是没问题……”
  “真的?不愧是照爷爷,是个万事通!那我就等客人们和你商量完事情吧。啊,照爷爷你的茶喝完了,要不要再来点麦茶?”
  唯华鼓足勇气装出元气十足的声音并露出了满脸笑容。只要她这样表现,那么哪怕不用有人来帮忙,这里应该也不会发生暴力事件了吧。总之,只要不打破这里的平静生活,不发生牵涉到近邻的杀戮就可以了。
  关键就看自己的表现。
  好了,究竟能不能化解危机呢——
  就在她小心翼翼思索的当口,刚才怒吼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恐吓似地说道。
  “喂,作业的话去找你爸妈教你。我们在说要紧事,麻烦你离开。”
  “啊,请不用介意我。对了,叔叔,你是不是也要再来一杯麦茶?”
  唯华一边努力让声音不发抖,一边对男人笑道。但男人依旧沉着脸,还用一种寒气刺骨的目光睥睨着唯华。
  男人言简意赅地说道。
  “——真没教养,连大人说话都不听。”
  唯华语塞的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思考太过单纯。她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犀利的目光。她和他们生存的世界相差太大了。
  两腿仿佛随时都会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拼命地强颜欢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唯华甚至不敢眨眼睛。
  “……算了吧。”
  说话的是之前被称作“少当家”的西装男子。被制止的男人虽然显得很意外,但他立刻闭上了嘴。
  少当家根本对唯华视若无睹,继续对照三郎说道。
  “教小孩子做作业,以棉花糖当报酬,还去庙会凑热闹。另外,现在的兴趣居然是老年人喜欢的围棋。”
  少当家边说边瞥了一眼房间的某个角落,那里放置着一张漂亮的棋盘。棋盘上浑然一体的排列着唯华根本无法理解其规则的黑子与白子。这是白天望与照三郎的对局,因为今天没有分出胜负,所以二人约好了明天继续比试。
  少当家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悲哀地凝视着照三郎,静静说道。
  “……或许该说,您是年事已高,越来越与世无争了。”
  随后,他猛地站起身,对另外两个男人简短地说了一句“回去了”。
  “但、但是,少当家……”
  “算了。我需要的是身为赌徒的安井照三郎,而不是一个糟老头。”
  一声令下,男人们便不再多嘴,遵从少当家的指示离开了屋子。
  最后留在房间内的少当家第一次正视了唯华。他微微勾起唇角,仿佛看透了一切似地称赞道。
  “居然敢在这种场合下挺身而出,胆子真不小。你是怎么招安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的,安叔叔?”
  或许二人曾经的关系非常亲密,被称作安叔叔的照三郎严肃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恢复了平时的随意。
  “说什么招安,真难听。我和唯华可是结下了闪光友情的。对吧,唯华?”
  照三郎边说边亲热地抱了抱她的肩膀。虽然这可以被称作性骚扰,但唯华此刻根本没有责备他的力气,现在她已经处于有些自暴自弃的状态了。
  “忘年交,是吗?”
  “啊啊,没错。这是曾经那个满脑子都是钱和赌博的我绝对无法得到的‘闪光之物’其中之个。”
  “……原来如此。您是说,您已经不想再回到那个赌博的世界里了吧。我有点羡慕。我站在这个立场上,连朋友都很难交到。”
  少当家有些落寞地喃喃自语,于是照三郎用极其柔和的语气说道。
  “如果少爷愿意,随时都可以到这里来玩。当然,是以朋友的身份,没有那两个人和工作。”
  听了这话,少当家微微一笑。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不要这样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虽然他的告别方式非常干脆利落,但唯华明白,他不会再来这里了。想到这儿,唯华不禁觉得有些寂寥。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唯华和照三郎两个人。这时,唯华才意识到照三郎的手依然环在自己的肩上,她用力挠了一下他的手。
  照三郎灵活地松开手跳了起来,随后不停地吹着被挠的地方。
  “干什么啊,真冷漠。”
  接着,他不满地撅起了嘴。
  唯华对照三郎投去一个白眼,将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说出了口。
  “……借用一下厕所。”
  唯华说完便转过身,快步向厕所走去。
  想问他的问题太多。
  整个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但现在,厕所才是当务之急。
  能够容得下所有东西的厕所。
  唯华冲进厕所锁上门,为了掩盖声音,她按下了冲水按钮。快速解决了问题的唯华刚伸手提着裤子,就听见厕所门被敲响了。
  为了掩饰狼狈,唯华大声喊道。
  “喂,照爷爷,你知道我在里面吧!性骚扰也得适可而止啊!”
  要是平时,照三郎现在应该用“呵呵呵”的笑声作为回答。但照三郎却没有这样做,他很真诚地回答。
  “……看来唯华帮了我大忙。真开心,谢谢你。”
  唯华顿时没了气势,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于是她隔着门板,无可奈何之下直接迫近了核心问题。
  “照爷爷,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还担心他会不会坦白地回答自己,而照三郎却用平缓的语气,淡淡地开始了说明。
  “我想唯华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刚才的那几个家伙是某个暴力集团的少当家和成员。我曾经是那个暴力集团中赌博组织的赌徒。”
  “赌徒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做什么的?”
  见唯华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照三郎在门的另一边点了点头,反问唯华道。
  “唯华觉得,在暴力集团成员之间发生纠葛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脑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电影中的场面。
  唯华不假思索地回答。
  “向对方开*,最后把对方的头目打死,不对吗?”
  唯华回答得很是认真,但片刻后,却从门那边传来了照三郎忍俊不禁的笑声。
  唯华的脸唰地红了,她有些愤怒地吼道。
  “笑、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照三郎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是,他边笑边有些抱歉地说道。
  “不是,抱歉,对不起。不过确实,根据事情的大小,或许也会出现唯华所说的情况。但如果一出现问题就像唯华说的那样互相开*的话,黑社会也没法做大了。一个帮派的成员间出现利益矛盾时,除了开*其实还有别的解决方法……其中,就有用麻将决一高下这种手段。而那时,代表帮派一方出战的——”
  “就是照爷爷以前所当的,赌徒吗?”
  唯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后,照三郎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说得对”。
  照三郎居然有这样的过去,真令人难以置信。但想到刚才那些人,唯华却又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
  唯华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这时,照三郎有些苦恼似地开了口。
  “唯华,虽然你没有帮我的义务,但是,刚才的那些话,你能不能替我对这里的人保密?我并不是怕自己的名声如何。赌博的输赢简单明了,所以因为我而吃亏的大有人在。人的嘴都不牢靠,万一我在这里的事情被别人知道,招来我的仇家,我只怕他们会加害这里的人们。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一点。”
  照三郎的语气和平时不同,显得非常严肃。唯华甚至有些呆了,等回过神来她已经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嗯,明白了,今天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照三郎安心地叹了口气,感激地回答“谢谢”。
  这时,从玄关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大婶吧。看来是因为刚才的声音太大,她有些担心。
  照三郎的气息从门口消失了,应该是去和大婶交谈了。唯华吐了口气,小声独白道。
  “……我好像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她似乎听到了一阵啪嗒啪嗒拍打翅膀的声音。唯华抬眼一看,只见恶魔正带着一脸坏笑浮在空中。
  恶魔愉快地开了口。
  “干得不错嘛!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就等于抓住了别人的弱点!这下你就能随便使唤那个老头了!!”
  嘿嘿嘿嘿,恶魔夸张地嗤笑起来。唯华注视着那个恶魔,最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它的身体。
  凝视着被自己紧紧抓住的恶魔,唯华静静地宣布。
  “……我才不会对照爷爷做这么卑鄙的事情。”
  或许是预料到了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灾难,恶魔拼死高喊。
  “什么!?那个老头不过只是你朋友的朋友啊!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利用一个陌生人而已啊!”
  唯华丝毫没有理会这种扭曲的诱惑,她将恶魔扔进马桶里,一言不发地按下了冲水键。恶魔一边惊呼“哎~呀~”一边消失在了下水道中。
  唯华哼了一声,但立刻,她忽然发起抖来。
  (——不行了,到极限了!)
  唯华脱下裤子坐在了坐便器上,这时终于如释重负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唯华在厕所中无所事事,任由思绪奔驰,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了之前恶魔说的话。
  (……朋友的朋友,吗?)
  确实,她与照三郎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不多也不少,她这样认为。
  但是。
  今天,在他陷入险境时自己伸出了援手,与他共有了秘密,对于他的过去虽然感到意外,却理所当然地认为今后还会和他保持着原先的关系——忽然,她想到。
  朋友的,朋友。
  那也就是说——
  (……对我而言,也是朋友。)
  迟钝但最终还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唯华,有些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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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5

存在感

126

活跃日
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21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照三郎居然有那样的过去,我根本不知道呢,吓我一跳。”
  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望用手指抵着下颚小声嘟囔道。与他相反,唯华因为吐出了积蓄已久的秘密,感觉相当释然。
  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的唯华走在了望的前头。这时,望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不经意间开口问道。
  “……对了,唯华在一边偷听的时候,是不是听到什么赃物之类的话?”
  “嗯?啊啊,是啊,没错。”
  “那么说不定,那封死后文不光是为了试探我,上面还写了关于赃物的处理方法?什么因为不喜欢亲戚所以不想给他们,这些都是骗人的,应该是他虽然想要处理掉,但不想连累亲戚和邻居。关于这个,死后文上有没有写?”
  关于死后文上所写的试探望的部分,唯华明白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与在唯华心中所构筑的照三郎的形象一样,望心里也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照三郎,只能将两者进行比对,从而得出一个推测的结论。
  但是,关于赃物处理的那部分文字,却能够作出肯定。唯华笑着回过头,用双手圈出一个大大的圆。
  “答对了。那颗钻石,毫无疑问就是赃物。如果是在黑市贩卖倒也算了,如果通过正规渠道拍卖一定会引起骚动,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出手才好。照爷爷之所以会将它交给你,是因为他相信你不会出于私欲占有它,而会妥善处理掉。第二封死后文上就是这样写的。”
  望一时显得有些害羞,但他立刻又板起脸干咳了几声,随后这样说道。
  “原来如此,目标是一石二鸟。感觉被他耍得团团转,有些不爽。”
  听了这话,唯华勾起唇角,微笑着告知望。
  “还不只是这样哦。”
  “——嗯?什么叫还不只是这样?”
  见望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唯华得意地哼了起来。因为两者无论在学习上还是其他方面,唯华总是站在被教导的位置,所以能拥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事实,她感觉尤其舒心。
  在望送上了带有挑衅意味的目光后,唯华扭回头,接着。
  “啊,到了到了。”
  她的语气显得很明快。
  “到了……到绿野公园干什么?对了,你说照三郎在死后文上又有委托,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
  尚且不明就里的望有些忿忿然,但唯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公园内迈出了脚步,目标是公园一角所设的长椅。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里正坐着一位老妇。提起这位老妇,公园的常客无人不知。数年前她的丈夫去世,现在正住在儿子媳妇家里,但她和媳妇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所以她每天都会像避难似地来到这个公园,日复一日地坐在长椅上消磨时光。
  但是,这样枯燥的日子也终于迎来了变化的时刻。照三郎生前曾在不经意间与老妇搭话,然后渐渐的,她变得开朗多了,和公园的常客们也日渐熟悉起来,有时甚至还一起打门球。
  但是——
  在得知照三郎死讯之后,老妇再次回到了那种孤身一人的闭塞状态。她变得比以前更加阴郁,拒绝了整个世界,仿佛打算就这样孤身一人悄然离开人世似的。
  关于这件事,望似乎也有所耳闻,他有些难受起皱起了眉头,小声问唯华。
  “唯华,你找那人有事吗?”
  唯华点了点头露出微笑,语气温和地回答。
  “嗯,对,现在去实现照爷爷最后的愿望吧。”
  望还不明白照三郎究竟有些什么愿望,只见唯华走到了老妇身边。随后,她打起精神,询问这位从死后文上第一次知晓了姓名的老妇道。
  “您好,梅泽女士,我有些话想对您说,能占用点时间吗?”
  见一个陌生女孩和自己说话,梅泽留像是有些吃惊,诧异的神色中更多的是不安,她皱起眉头看着唯华。
  为了让她放松,唯华甜甜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
  “其实,我是照爷爷……这么说您可能不明白,呃,是安井照三郎最后寄出的信的领受人。而那封信中,写了一些关于梅泽女士的事情。因此,我才来找您的。”
  在说出照三郎名字的瞬间,留灰暗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光。虽说并非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但看来关于照三郎的回忆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痛苦。留的内心似乎在不停纠葛,她压低了声音回答。
  “照的信里,写到了我?”
  “嗯,是的。”
  “……究竟,上面写了些什么呢?”
  留有些小心翼翼地这样问道。唯华顿了顿,露出充满了祝福的笑容,愉快地说道。
  “——向梅泽女士,爱的告白!”
  留语塞,并瞪大了眼睛。在一边旁观的望也一脸吃惊地张大了嘴。
  看着二人的神色,唯华在心中窃喜,接着,她明快地解释起来。
  “其实呢,照爷爷最喜欢梅泽女士的笑容了。虽然他也想对您表白,但没想到照爷爷还是个特别害羞的人,所以一直藏在心中。于是他将这事写在了信里,让我们代替他向您告白——”
  这时,望难得一副大惊失色的神情,插话了进来。
  “等、等等唯华!这是真的!?第二封死后文上这样写了!?”
  “嗯,是这样的,照爷爷也有很可爱的地方吧,一边对年轻女孩性骚扰,一边在独自烦恼如果对梅泽女士求婚的话对方会不会答应自己。”
  “求婚!?都那把年纪了还求婚!?”
  “什么叫那把年纪了,真没礼貌,这不是很棒吗!难道你不觉得,正因为是照爷爷,所以这非常像他的作风?”
  虽然这话也没错,不过……望顿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回答才是。
  就在唯华夸耀胜利的时候,留却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她垂下双眼,小声嗫嚅起来。
  “……请不要拿我这种上了岁数的人开玩笑。我根本无法相信照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听了这话,唯华一下子变得气鼓鼓的。
  “我没有开玩笑,照爷爷真的很思念梅泽女士。正因为他知道梅泽女士在自己家里过得并不舒心,所以才想把您接到他家里一起住,他认为,这样的话您一定就不会继续苦闷下去了。”
  唯华努力地解释着,留却只是垂着双眼一言不发。看着这一幕,唯华便有些泄气地说道“明白了”,随后,毅然决然地开了口。
  “——我让您看证据。”
  唯华将手搁在制服上,忽然扭过头注视着望,双颊有些绯红。
  “……望先转过去。”
  “啊?为什么?”
  “别问了,快点!”
  见她语气强硬,望虽然一脸疑惑却还是犹豫地转过了身。在确认没有人注视这里之后,唯华掀起束在裙腰里的制服衬衫,将藏在腹部位置的某样东西取了出来。
  唯华整理好制服,随后。
  “好了,转过来吧。”
  她对望说道。
  望转过身,注意到唯华手中的东西——一个用于食品冷藏的塑胶袋,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这东西怎么了?里面究竟装了什么?”
  唯华嘿嘿笑了起来,开口回答道。
  “其实呢,第一封信里交给我一个绝密指令,因为那个指令,所以我从照爷爷家把这东西带了出来。”
  “从照三郎家?等等,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你是什么时候——”
  说到这儿,望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问想到了答案。他恍然大悟似地瞪圆了眼睛。
  唯华竖起食指,示意“回答正确”。
  “对了,这东西就藏在厕所的水箱里。”
  从厕所的密室将它取出,本来是一项很轻松的工作。但由于望的暴走导致理奈心情很不好,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从照三郎家赶出来。无可奈何之下,在望采取得到“闪光之物”的行动之前,唯华就已经按照机密指令行动了。
  在确认塑料袋中的东西之后,唯华从心底吃了一惊,同时也有了一种极度的幸福感。她沉浸在这种幸福的余韵中,但一想到屋子里望一个人依然在为得到“闪光之物”而奋斗,她便急忙将袋子塞进了衣服里,打算回去替他望个风什么的。
  但。
  这时唯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她没有将塑料袋外的水滴擦干净,所以制服的腹部位置全都湿透了。这里的水渍相当容易引人注意,万一被看出里面其实藏了东西,袋子很可能会被理奈夺走。唯华有些沮丧,但还是用手臂挡着腹部回到了屋内。
  眼前,是望陷入危机的场面。
  这时,唯华忽然灵机一动,她明白只要救了望自己也就得救了。于是唯华仿佛得到了上天的启示一般立刻采取了行动。
  她故意将茶倒翻在身上,把衣服的大部分浇了个透,这样的话腹部的水渍也就能轻松掩盖过去了。
  因为唯华创造了这个值得骄傲的转机,二人才能全身而退,而从照三郎家里得到的东西,现在就在手中。
  听完了唯华的讲述,望无奈地吐了口气,接着他推了推眼镜问道。
  “……然后呢?这个袋子里究竟是什么?”
  唯华神秘地笑了笑,打开了塑料袋的封口。
  “照爷爷好像喜欢把不想给人看到的东西藏在各种地方,虽然那颗钻石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于这种习惯他或许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吧。我刚才也说过,照爷爷其实非常可爱呢~”
  唯华边说便从袋子里掏出一张纸,将它递到留的面前,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照爷爷真心喜欢梅泽女士的证据。”
  唯华手中的纸是婚姻登记书,那上面,留有照三郎那独特却又认真写下的勉强能看懂的文字,那是二人的姓名。只要留盖上章,随时都能去登记。
  留瞠目结舌地注视着登记书,随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唯华。
  唯华微笑着继续说道。
  “……照爷爷似乎已经察觉到他时日不多了,所以在寄给我的信中还留下了一些关于梅泽女士今后的嘱咐。其中也提到了自己是真心的,所以将这份婚姻登记书藏在了某个地方。他在信上说,如果自己的离开会令梅泽女士有些难过的话,就把这份婚姻登记书给她看。”
  如果把死后文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来的话,对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胡说吧。所以唯华加上了一点谎言。
  托付在死后文中的思念。
  她要将照三郎对梅泽留的思念传达给她。
  “——‘我倾心于留,最喜欢你少女般的笑容,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继续像以前那样低着头坐在长椅上,希望你每天都能微笑。我会守护留,看着你开心地度过每一天。’”
  留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忽然紧紧咬住了嘴唇。她轻轻伸出手,接过了唯华递来的登记书,将它抱在怀中,随后。
  “……照。”
  她呢喃着,眼中终于落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注视着这一幕的唯华忽然转过身,对望简短地说道“走吧”。
  “啊?但是……”
  望似乎还在担心泪流满面的留,脸上显得有些犹豫。但唯华只是回过头,静静地对他说道。
  “一定没事的,先让她哭吧。”
  见唯华迈开了步子,望犹豫再三,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
  走出公园,两人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望呻吟般开口道。
  “……照三郎居然会求婚,我现在都不敢相信。”
  “你会吃惊也是正常的,不过,上了年纪还能谈一场令人心跳不已的恋爱,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
  “浪漫……”
  望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唯华见状,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她停下脚步向后转向望,伸出手指着他说道。
  “我说,望也太冷漠了吧。我也没指望你变得有多浪漫,但你就不能对恋爱产生一点点兴趣吗?”
  “这句话,我想我应该能原封不动地奉还给还没有男朋友的唯华吧。”
  居然被他在这里反击了,唯华顿时语塞。望见她有些狼狈,不禁抬起头故意对她投以轻蔑的目光。唯华不禁双颊绯红,愤然反驳道。
  “干、干什么啊’?喜欢的人,我其实——”
  “有吗?”
  望立刻探出身子问道,唯华再次沉默。
  喜欢的人。
  说出这话时脑中浮现的人物,现在就算撕开唯华的嘴她也说不出来。
  “不、不用管我!现在谈论的是望!望有没有喜欢的人!?”
  “不,没有。”
  “……那就好。”
  “好什么?”
  见望问得一本正经,唯华甚至哀号了起来。
  “我、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望太神经质了!!”
  “啊?是我不对?”
  望有些意外似地皱起了眉。唯华明白,再这样说下去根本没完没了,于是她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试图说服自己。
  冷静点,唯华。
  别慌,唯华。
  深呼吸调整了心情之后,唯华注视着望,开口道。
  “……大喊大叫得口都渴了,望,一起去站前的咖啡屋喝点果汁什么的吧。那里的蛋糕可是很好吃的。”
  “不用,我不渴也不饿。”
  “别这么不识趣,现在就去举行庆功宴吧。”
  “庆功宴?”
  与一脸诧异的望相反,唯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对,庆功宴。你想,死后文上写的愿望,也就是处理钻石,还有代替照爷爷去告白,都完成了不是吗?这样一来我们就已经完全传达了死后文中托付的‘思念’了。虽然不太顺利,但还是成功了。”
  听了唯华的话,望思索了片刻,最后用力点点头。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么就去吧。”
  唯华立刻笑逐颜开,她愉快地说道。
  “那就定下来了。那家店的氛围其实很不错呢~”
  唯华一边与望聊天一边向前走着,不知不觉身后忽然长出了恶魔的尾巴。她在心中吐了吐舌头,暗自呢喃道。
  (……虽然还有很多话没告诉他。)
  ***
  咖啡香味和古典音乐随着温度适宜的空调风缓缓渗透在店内。小摆设和木纹鲜明的餐桌在黄褐色的灯光照耀下显得相当沉静。与夏天的焦躁完全不同的平静,蔓延在站前的咖啡屋中。
  坐在窗边的唯华打开菜单边指边说。
  “这里的蛋糕真的很好吃,望不要光点饮料,也点份蛋糕吧。我推荐这个蒙布朗。啊啊,这里的提拉米苏也不是很甜,味道不错哦。还有这个起司蛋糕,口感非常好,有种幸福的感觉。”
  见唯华解说得如此热心,望不禁觉得有些无奈。
  “你知道的还真多。常来这家店吗?”
  “嗯?没有啊,今天是第二次,不过以前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再来一次。”
  见唯华头也不抬地回答,望有些不解地问道。
  “既然是第二次,那为什么会对这里的蛋糕知道得这么清楚?”
  “——呃?啊,这个嘛。”
  唯华笑着企图蒙混过关,同时。
  “比起这个,还是快点选吧。”
  她这样说着将菜单递给了望。望为难地皱起眉,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菜单上。
  唯华当然了解这家店的蛋糕了。要说为什么,因为这里曾经给她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
  唯华这样称呼那天的事情。
  ——“点心之家”。
  “好了,唯华,不用客气尽情吃吧。”
  照三郎摊开双手,眼前的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蛋糕。之前绕在鼻尖久久不肯散去的咖啡香味,现在也被蛋糕的甜香完全掩盖住了。
  今天一早,照三郎突然打来了电话。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要就之前唯华帮他从黑道面前解围一事表示感谢。唯华回答,那也没什么,不用道谢,但未曾想照三郎在原则方面却是个固执得惊人的人物。他半是恳求说不道谢的话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唯华便提出让他请客吃蛋糕的要求,接着二人便约在了唯华一直很想来的这家站前的咖啡店。
  坐在店内的唯华盯着菜单研究了好半天。菜单上的蛋糕都配有图片,每一种看起来都相当美味,所以她一时没能作出判断。见唯华犹豫不决,照三郎便叫来了店员,一把夺过唯华手中的菜单,指着被打开的那页说道。
  “这里的每种都来一份。”
  ——一辈子真想说一次这种台词。
  于是,唯华的面前便摆满了各种蛋糕。见此情景,唯华自言自语似地嘟哝道。
  “……真的全都上了。”
  “那是当然啦,我们都点了啊。”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啦。那个,照爷爷,因为太没有真实感所以错过了阻止你的最好时机……不过,这些,我真的能全都吃掉吗?”
  照三郎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平静地回答。
  “没必要勉强自己全塞下去,可以每个尝一口,挑自己喜欢的吃就行了。”
  所谓狮子大开口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啊,唯华有些愣住了。
  “……哇,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照爷爷是个怪人,但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照爷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没面包那就吃蛋糕啊’。”
  这时照三郎忽然严肃地反驳起来。
  “说什么呢,常识我还是有的,平时我才不会这么点单。但是,今天是为了酬谢唯华才来这里的吧,因为想让唯华开心,所以不知不觉就兴奋起来了。”
  “酬谢……”
  唯华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蛋糕上。蛋糕们都在对她说着“不用在意,快吃吧快吃吧——”。这绝不是唯华一厢情愿的错觉,分明是蛋糕们在引诱她。耳边是蛋糕们甜甜的声音,脑海中浮现的,是童话《汉泽尔和格蕾蒂尔》中出现的糖果屋。
  汉泽尔和格蕾蒂尔是对诚实而聪明的兄妹,但唯华却觉得他们实际做出的事却非常糟糕。
  出现在兄妹面前的,虽说是用糖果做的,但也是个漂亮的宅子。如果缺了一部分的话会给住在里面的人带来麻烦,但这对兄妹却完全不在意,敞开肚皮吃了个痛快。明知建在森林深处的房子肯定很可疑,但兄妹俩却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吃着。
  从这个童话中能得出一个教训。
  ——在甜食面前,良知都去吃屎吧。
  自己肯定吃不下,所以太可惜了。这种正常思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赤脚逃离了唯华身边,她举起了叉子。
  “……那么,那我就开始享用照爷爷的‘谢礼,了。”
  说完,她便将叉子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提拉米苏。将切成了小块的提拉米苏一下塞进嘴里,唯华顿时感觉到嘴里满是仿佛要被融化的甘甜。
  唯华自觉表情越来越舒缓,接着将蛋糕上的草莓一口塞进了嘴里。草莓的酸甜和鲜奶的柔软口感,立刻给了她一种仿佛电击般的幸福感。
  唯华笑着将蛋糕一块块送进口中,照三郎看她吃得起劲,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啊,唯华好像吃得很开心嘛。”
  “那是当然,我见了甜食可是不要命的。能吃到这么美味的蛋糕,我甚至会觉得,哇,活着真幸福。”
  听了这话,照三郎笑得更大声了,他边拍膝盖边说。
  “原来如此,唯华的‘闪光之物’是蛋糕啊!那可简单了!!”
  “……嗯?你说什么?”
  唯华嘴里塞得满满的但依旧含糊不清地问道。只见照三郎竖起食指,俨然一副教师的口吻。
  “那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找到越多的‘闪光之物’,人生才会越来越有价值。我是这么认为的。”
  照三郎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说实在的,唯华的注意力现在有一大半都放在了蛋糕上。所以她一边含糊地“嗯”了一声,一边将叉子伸向了蒙布朗。
  照三郎竖起的手指像是蔫了一样倒下来。他脸上写满失望,不满地撅起嘴。
  “我刚想公布人生哲学呢,哼,你想就这样错过吗?虽然喜欢蛋糕是不错,但我觉得,唯华也应该去寻找‘闪光之物’才是。”
  虽然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倾听他的发言,但也不能充耳不闻。于是唯华便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似地开口。
  “那么,‘闪光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她这样问道。
  这下,唯华的提问仿佛正中照三郎下怀,他勾起唇角笑道。
  “这个嘛,唯华很年轻。一场精彩的恋爱应该足以被称为‘闪光之物’了吧。”
  正喝着橙汁的唯华不禁狠狠地呛了一口。她一边咳嗽一边愤恨地盯着照三郎,有些意外地说道。
  “等等,照爷爷,不要突然说这种怪话好不好。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谈恋爱啊。”
  照三郎的话,现在肯定会用“男朋友的话去找不就行了”这种极为理所当然的理由来进行反驳,唯华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照三郎此刻却出人意料地抱起了胳膊,开始低声念叨起来。
  “确实,现在没有男朋友根本没法谈恋爱啊。而且就算要找的话,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很软弱,不值得去喜欢。”
  此时深深叹息的照三郎与他平时的随意轻佻完全不同。能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真是稀罕,似乎他正陷入了某种恋爱的困境中。
  (……难道说,他对现在进行时的恋爱抱有困扰。)
  不,怎么可能。
  唯华正这样想着,却见照三郎凝视着自己,用认真的,教导般的语气对她说道。
  “唯华,作为朋友,我给你一个建议……选择恋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被外表所蒙蔽哦。特别是和唯华同龄却已经成了金钱奴隶的家伙,他们是不会向我这样活得那么幸运的。选择的时侯,还是得选那种能为了自己的信念舍弃全部财产的人当恋人。”
  听了照三-郎的建议,唯华不禁撅起了嘴,不满地回答。
  “说起来简单,但我身边根本没有这种人。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很想谈恋爱,但如果抱着标准选择恋人的话,那么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呢。”
  “哦?你是说我的条件太苛刻了?能满足条件的年轻人,我心里倒是有一个人选。”
  “咦,你说的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一边将叉子叉进起司蛋糕中,唯华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照三郎.忽然笑了笑,吐出了那人的名字。
  “——望。”
  叉子仿佛并不仅仅满足于切开蛋糕,而是想切开底下的盘子般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唯华顿时愣了,但立刻她努力装出一脸平静,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再次将叉子叉进了起司蛋糕中。
  “……我刚才说了,能不能不要说怪话啊?那个望才没那么伟大呢,而且,他总是会说什么‘有总比没有好,这种话,这难道不是为钱财扭曲信念吗?而且他有时候冷漠到让人火大。”
  “哦,是这样吗?确实,望是个很现实的人,但我认为他内心的热情程度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唯华摆了摆手,清楚明了的对照三郎的话做出了否定。但照三郎印似乎不能认同,他用手抵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他突然开口道。
  “——那么,不如和我赌一场?”
  “哈?”
  唯华注视着照三郎,他似乎对自己的主意相当自豪,只见他愉快地继续说道。
  “我是说,我们来赌一赌望究竟是不是我所说的那种人。如果望在信念和金钱面前选择了金钱,那么就是唯华赢,到那时候,我还会像现在这样请你吃东西,蛋糕或其他什么你想吃的都可以。不过,如果望就是我所说的那种人的话,这场比赛就算我赢。到那时候——”
  照三郎顿了顿,恶作剧似地笑了起来,说道。
  “那时候,唯华,你就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选望当恋人。”
  唯华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由于太过诧异,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但如果什么都不说或许又会显得很怪异。于是勉强开口的唯华发现,自己的声音奇怪到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说、说什么呢!?用赌局来决定恋爱不是很奇怪吗!?最重要的应该是彼此的感情才对……总、总之很奇怪!”
  “——至少我认为,你们都不讨厌对方。”
  “什么!?”
  居然莫名其妙说出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真可恶。
  没有理会正在激烈纠葛中的唯华,照三郎叹息道。
  “不过,我觉得,就是因为你们都认为彼此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所以才没有察觉到各自的真心。这让旁人看得牙根痒痒。”
  “我、我说照爷爷,你能不能不要自顾自地妄想了?我可要打你了啊?”
  “你看你看,要善待老人嘛。而且,难道这真的都是我一个人的妄想吗?你看看你的蛋糕,难道不是在心虚?”
  经他这样一提醒,唯华将目光移到了手边的蛋糕上。不知不觉间蛋糕已经被叉子捣得稀烂。起司蛋糕早已没了它原先的形状,变得和肉馅似的。
  “……现在正流行这种吃法。”
  唯华苦着脸辩解道,接着将原起司蛋糕用叉子掬起,送进了口中。
  ——嗯。
  就算人类以全身包裹银色紧身衣为时尚,这种吃法应该也不会流行吧。
  唯华嘴里嚼着这堆不明滋味的物体,脑中思考着有什么方法能把照三郎的提案像这块蛋糕一样捣烂。没想到,居然被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反击手段。唯华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这样发问。
  “要赌当然也可以,但怎么判断输赢?该怎么分辨望究竟是不是照爷爷所说的那种人呢?”
  照三郎恍然大悟,抱起胳膊自言自语起来。
  “……我倒还没想过这点。为了使这场赌局成立,就必须让望置身于某种可能选择抛弃某种高价物品的境地。这确实很困难。”
  这样一来,比赛也就等于取消了。唯华恢复了原先的从容,但照三郎却似乎还没有放弃。
  “这个先放一边,那么这场赌局成立了?”
  他这样问唯华。
  无法分出胜负的赌局,和买不到的中奖彩票一样。既中不了奖,也不用付出代价。
  “嗯,成立。”
  唯华随口答道。照三郎用手撑着脸颊,忽然嘴边露出了一抹微笑,随后,他平静地附带了一句。
  “……唯华,我先说好,凡是我参加过的赌局,从来没有输过。”
  ——不过,关于这场赌局的约定,直到望对她就“闪光之物”进行说明之后,她才想起来的。
  但是,唯华回想起来,随后终于发现了。
  第一封死后文上所写的请求,已经决定了那个比赛的实施方法。
  寄给唯华的第二封死后文,证明了她的这种想法是正确的。但是,自己又不能对望提及比赛的事。毕竟自己与照三郎有约定,而且望似乎也不想再追问下去了,那么就先把这些事放在一边吧。
  点的起司蛋糕终于送上来了,唯华小声欢呼起来。这次她没有把它捣烂,而是切下了一大块送到嘴里。蔓延在口中的浓厚起司香味令唯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望,你真的不点蛋糕吗?我说过好多遍了,这里的蛋糕真的超级好吃啊。难得的庆功宴,就用蛋糕来庆祝吧。”
  但是坐在对面的望却只是边喝冰红茶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唯华。唯华有些不解,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嗯?怎么了?你好像有话想说嘛。”
  望放下杯子,有些意外地说道。
  “啊,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那当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望心里想什么,我大概都能猜出来。
  唯华刚想这样接下去,却不知为何感到不好意思起来。如果是平时一定能把这句话说出口,而现在讲话又咽下去的理由,或许是因为脑子里都是和照三郎的约定吧。毕竟,输了赌局的自己不再是望的好友。
  (成为恋人……)
  光是这样想唯华都能感觉到体温骤然升高,她急忙拿起冰橙汁喝了几口。
  不对,也不能突然叫他成为自己的恋人,那绝对不可能。所谓不可能不是不可能成为恋人,而是不能做好心理准备。不对,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是一切都能OK的,但或者也未必。
  脑子里一团糨糊,唯华只觉得脑子快要短路了。这时,望却单刀直入地提出了问题。
  “——唯华,死后文上的内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行动和思考都在瞬间冻结了。望看着愣在当场的唯华,继续说道。
  “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朋友,都已经彼此了解了,所以我能明白。唯华,差不多该把真相告诉我了吧。”
  就算望想知道,但那些内容却不是能轻松说出口的。唯华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望或许是认为她并不打算告诉自己真相,他静静地取下眼镜开始用手帕擦拭起来。这是望真的生气时的习惯。
  啪嗒啪嗒,头顶上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有了这只恶魔在就放心多了。唯华抬起头,却见曾被自己击落的天使正微笑着浮在空中。
  天使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虽然惹他生气了,但脱下眼镜的望还真是……哇~哇~”
  “笨——蛋,你说什么呢!?别胡说!”
  “在和谁说话呢?今天的唯华怎么比平时还怪异。”
  “什么叫比平时还!?”
  唯华啪的扭过头凝视着望。望诧异地皱起眉,与唯华对视。
  (我、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我记得以前远远地见过望生气的样子,只是从来没有正面看到过而已。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哇~”一下,这限本,根本,根本……)
  ——根……
  咔当,唯华猛地站起身,垂下头低声呢喃。
  “我去一下厕所。”
  这么多年的朋友毕竟不是白当的。在这种情况下,在唯华不愿对死后文内容作出说明而选择逃避的情况下,望却并没有手下留情,而是带着明确的疑惑发问。
  “怎么了?有什么可紧张的?”
  怎么总问一些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唯华不禁气急败坏。
  “我、我没紧张啊,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又不是只在紧张的时候才去厕所的!上厕所是生理现象!明白吗!?”
  或许自己过于冲动的反应削弱了望的气势。望重新戴上眼镜,像是要平复她的情绪一般挥起了双手。
  “等、等等,冷静点唯华,我明白。是我不好,请你心满意足地去上厕所吧。不过,我有个建议。”
  “什么啊!?”
  “——一个女孩在公共场合大声连呼厕所厕所的,是不是有些不雅?”
  听了这话,唯华才突然清醒过来。她急忙环顾店内四周,这下不只是店员,连客人都投来了目光。
  “啊……”
  瞬间,唯华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厕所在这里哦~”
  耳边是天使悠哉游哉的声音。
  唯华飞速地逃向了厕所。
  ***
  “哎~呀~”
  将废话连篇的天使冲进了厕所之后,唯华走出隔间开始呼吸。从她口中流露出的,是沉重的叹息。
  “哈,都怪照爷爷的死后文,真是丢脸死了,根本不好意思回到座位上去……”
  就在这时,原本除唯华以外空无一人的厕所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清澈的嗓音。
  “关于那封死后文的内容,现在能不能对我说明一下?”
  唯华反射似地回过头,只见背后站着的是文伽。当然,她的手中还握有那根被称作真山的手杖。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唯华呆呆地念叨起来。文伽平静地回答。
  “一次次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不过,真山说无论如何都想知道那封死后文上的内容。我们时间不多,能不能请你简短说明一下?”
  “啊?我、我不记得说过这话啊……喂,为什么把我靠近便器?你的意思是让我闭嘴吗?”
  听了眼前的对话,唯华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将手伸进口袋,取出死后文。她自己也知道没法完整说明,所以她用了最能表达照三郎意图的一句话作为了概括。
  “——‘那场赌局我一定会赢。怎么样?有没有找到‘闪光之物’呢?”’
  耳边仿佛响起了照三郎愉快的笑声。虽然依旧爽朗到让人有些牙痒,但同时也非常温暖。
  文伽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有些莫名地皱起了眉头。但她的搭档真山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开口道。
  “唯华小姐,那上面写的‘闪光之物’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呢?”
  “啊……”
  这提问太过出人意料,唯华顿时语塞。思绪浮想联翩,脑中出现的,居然是还等在座位上的望——
  唯华只觉得血气上涌,她当场垂下了头。但最后,她还是叹了口气,有些害羞地回答。
  “……谁知道呢,我还不太清楚,想从现在开始慢慢确认。”
  唯华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居然会出现名为死后文的奇迹。但要不是因为这个奇迹,自己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心情了吧,望将永远是自己的青梅竹马,一旦那个分别的时刻降临,自己说不定会抱有强烈的失落感。
  (……这就是懊悔吧,照爷爷。)
  照三郎说,人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闪光之物,但自己当时却对这些话并没有在意。以后还有时间的话,说不定能和他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但这样的时刻永远不会来临了,二人的赌局,也应该是以平局告终。
  不过。
  身为赌徒的照三郎却似乎并不允许出现平局。在最后的对弈中,他传达了自己的“思念”。出于对年轻人的关爱,他给了唯华发现“闪光之物”的机会。
  虽然你有点多管闲事。
  但非常地,感谢你。
  所以,唯华想。
  自己应该开始认真寻找“闪光之物”了。不是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地度过每一天,而是寻找真正重要的东西。
  唯华暗自下定了决心,这时真山说道。
  “应该只是在半路上吧,但唯华的话一定没问题的,你一定能找到‘闪光之物’。”
  “啊哈,我真高兴,谢谢你。”
  或许是对自己被排斥在对话之外感到不满,文伽用平静的语气插进了二人的交谈中。
  “……好像你们已经能沟通了,不过,能不能对我作出解释呢?”
  这时,啪嗒啪嗒拍打翅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稍稍瞥一眼,那是眼冒金星、全身湿透的天使,以及一脸疲惫的恶魔。恶魔和天使同时落在了唯华肩头上,深深叹了口气之后开始了独自。
  “……真倒霉。不找个人发泄一下我心里不舒服。”
  发泄。
  这词真不错。
  自己做出了在公众场合大呼厕所这种丢人的事,心头的不痛快必须找人发泄一下。唯华这样想着,转身看向了文伽,随后恶作剧似地笑了笑,说道。
  “啊?想知道死后文内容的话,我已经和真山沟通完了,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
  文伽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顿时语塞,最后,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的性格还真不错。”
  唯华爽朗地笑了起来。
  “一定很像照爷爷吧。我们是好朋友哦!”
  说完,她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唯华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看了看文伽和真山,随后端正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帮忙传递照爷爷的死后文。望的性格就是这样,我想他肯定没向你们道谢吧。所以,我替望一起说了。真的,非常感谢。”
  最后还是没问出死后文的内容。明明应该满心遗憾的文伽,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她拉下帽檐深深遮住眼睛,随后。
  “——不用道谢,这是我们的工作。”
  她很酷地回答。
  唯华再次鞠躬,当她抬起头时,眼前已经不见了文伽和真山的身影。看来,她们又踏上传递奇迹的旅程了吧。
  心中顿时掠过一丝寂寥,但唯华立刻点了点头,自己对自己说道。
  “……我得努力了。”
  先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去。望毫无疑问会再次提及死后文的事,那时,自己就先装作烦恼的样子,然后向他提出条件。
  “那么,如果望愿意带我去什么地方玩的话,或许我会告诉你哦~”
  眼冒金星的天使虽然依旧晕头转向,但还是挤出了一句话。
  “太、太棒了~和望约会啊,我想看电影——”
  和望约会。
  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唯华就觉得面颊通红。虽然害羞得想要逃跑,但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寻找“闪光之物”。
  已经在心里这样决定了。
  唯华给自己鼓完劲,用力推开了门。随后,向着望所等待的座位,踏出了勇气十足的一步。

  ——『《闪光之物》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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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荣誉团员

22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为了让照三郎将死后文重新写得好认一点,文伽和真山走进了绿野公园。接着,坐在长椅上的照三郎立刻察觉到文伽的剜来,便对她招呼道。
  “哦?找我还有什么事吗?那个什么死后文送到了?”
  但他的语气却带着与提问相悖的淡然,并没有一点疑惑的意味。
  ——咦?很可疑嘛。
  真山带着这种异样感,只听见文伽对照三郎这样回答道。
  “我已经将你给我的死后文送到了白川望手中,但他好像看不懂你写的字。抱歉,这次能不能用好认点的字迹重新写一遍?”
  听了文伽的说明,真山不禁大为赞同。说实话,一开始它就怀疑这第一封信的收信人能不能看懂。虽然真山通晓数十甚至数百种语言,但在看到第一封信时,它都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日语。有些部分甚至类似于某个住在非洲的少数民族的语言形态,真山还为此兴奋了一下,以为遇到了已经失传的语言。
  不过,看来那东西确实是正统的日语。当初不光是真山,就连文伽也对收信人能否看懂产生了一丝不安,但照三郎却信心十足地肯定。
  “这不可能,我和望结下了闪光的友情,就算是这种乍看之下无法辨认的字,望也一定能正确理解。”
  正因为他说出了这样的话,文伽与真山才将信送交给望。
  但结果却成了这样。
  受不了。现在的日程安排已经很紧张了,本来就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如果即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写第二封的话,宽容的我倒是没问题,但性格有些乖僻的文伽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可没办法保——
  “是吗,明白了,那我再写一封,能给我笔和信纸吗?”
  照三郎理所应当似地回答道。
  ……果然很可疑。
  一般来说,当有人明白自己不得不重新写同一封信的时候,就算是自己的错,也会多少觉得有些不耐烦。但照三郎却完全没有这样的表现。
  或许文伽和真山抱有同样的想法,她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文伽似乎选择了工作优先,她立刻将手伸进背包中,取出用来书写死后文的信纸和笔。
  接下纸笔,照三郎拄着拐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公园一端设有一个类似凉亭的休息处,那里有石桌和石凳,看来他打算在那里写信。
  但是,向休息处走去的照三郎,却望向了刚才自己所坐的位置对面的长椅。那里正端坐着一位老妇,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垂着头一动不动。照三郎注视着老妇,目光有点惆怅。
  “……你的朋友?”
  跟在照三郎身后的文伽忽然发问。照三郎似乎有点意外,他第一次用有些慌张的语气回答。
  “啊?啊,算、算是吧,脸挺熟的。”
  随后他便加快脚步走进了休息处,将纸铺在石桌上,做起了写信的准备。
  文伽闭着眼睛靠在离照三郎不远处的立柱上。虽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打扰他写死后文,但真山认为,其实是因为文伽不擅长应对照三郎这种人,所以才会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过,这也难怪嘛。
  真山回忆起与照三郎初会的场景。照三郎是个不拘小节而且性格开朗的人物,在第一次见到文伽时也毫不拘束,差点用一个类似于性骚扰的拥抱当作打招呼。回忆起文伽那时脸上浮现出的明显的厌恶表情,真山觉得有点可笑。
  没过多久,坐在石凳上的照三郎动起了笔。文伽一直闭着双眼,等待他写完的那一刻。
  于是,无所事事的真山陷入了一种无聊的状态。虽然它想和文伽再下一局将棋,但文伽此刻正抱着胳膊紧闭双眼,安静得仿佛进入了熟睡状态一般。虽然她不可能真的睡着,但很明显,她不想说话,大概是想到如果自己太吵或许会给死后文的书写带来影响。
  真山无可奈何地将意识集中到照三郎手边。不知是不是出于学习的兴挥.它将照三郎正在写的书信与最初的死后文在脑中比对,试着想要读懂这种独特的文字。
  但立刻,真山意识到了某个问题,它有点难以启齿似地说道。
  “呃,照三郎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一下……这封信会比上一封好认吗?我怎么觉得它和上一封没什么两样?”
  听了真山的发言,文伽忽然睁开了眼睛。她一言不发地走到照三郎身边,探出身子看向他正在写的死后文。纸面上爬着的依然是那蚯蚓般的痕迹,和第一封相比看不出有任何的改善。真山甚至觉得,这些文字是不是进化成了其他的语言形态。
  文伽挑了挑眉,淡然开口。
  “……是我没说清楚吗?我记得是请你把字些得好认一些,让收信人能看懂。”
  但照三郎却没有一丝愧疚,依然平静地回答“这样就可以了”。
  文伽闻言,语气顿时变得犀利起来。
  “抱歉,我们也不是闲着没事,如果还得回来找你的话——”
  说到这儿,文伽微微睁大了双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说你本来就打算好了要写第二封?收信人身边难道有能读懂你文字的人?”
  “这个嘛。”
  照三郎只是微笑,没有给出任何像样的回答。
  真山没有介人二人的对话,思绪早就陷入了一片混乱。
  文伽到底在说什么呢?
  照三郎又在掩饰什么呢?
  文伽将一只手撑在桌上,直视着照三郎。
  “不要不说话,请你好好回答我。”
  与文伽认真的语气相反,照三郎只是“嗯”了一声。虽然原因不明,但真山觉得现在的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刹那间。
  真山眼前的世界忽然横了过来。文伽握着真山猛然间向照三郎侧挥过去。
  照三郎的反应速度快得根本不像个老年人。他迅速取过靠在一边的拐杖,从侧面挡住了文伽的进攻。文伽一个翻身,挥杖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动作却在下落的瞬间忽然变为突刺,目标直指照三郎的心脏部位。
  文伽的举动实在出人意料,但照三郎的动作也非常了不得。
  他似乎深谙武道心得,面对突刺他侧身避开,并为了逃避追击,毫不犹豫地在石桌上作出一个前滚翻并防御,于是,手持真山的文伽便被隔在了桌子那边,照三郎超出了她的攻击范围。
  真山被挥得头晕脑涨,但还是趁着这个间隙大喊道。
  “等、等等!文伽,你干吗突然这样做!?没学过要善待老人吗!?而且,你若无其事的把我这个搭档挥来挥去就不觉得过分吗!?反对暴力!尊重人权!!”
  但文伽没有作答,而是用充满了敌意的双眸紧盯着照三郎。
  照三郎愉快她笑了起来。
  ,
  “真山说的没错,你得善待老人呐。而且就算被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照三郎边说边动了动那只没有握拐杖的手。
  通过这个动作以及文伽的行动,真山做出了冷静的分析,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它小心翼翼地向文伽发问。
  “……他不会是,摸了你的屁股?”
  文伽的目光转化为绝对零度。但与此相对,文伽的背后顿时升腾起了一阵如同高温火焰一般的蓝白色灵气。如果要为现在的状态配上适当的音效,那么或许得用“咯咯咯咯……”。真山下意识地想亲自为当下场景配上背景音乐,但立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真的做出这种事,自己的下场绝对很惨。
  而文伽随后吐出的话语,证明了真山的判断是正确的。
  “……编号3744。真山,快点确认。”
  “哈?啊啊,编号3744对吧——喂,这怎么确认啊!你打算把整个公园都毁了!?冷静点啊!这可不像文伽的风格!!”
  “没关系,我很冷静.现在的问题在于是否原谅他刚才的行动,但我一点都不想原谅。所以没有任何问题。”
  “你很不对劲啊!!冷静点!照我的样子做,这时候应该深呼吸,深呼吸!呼——吸——,呼——吸——!”
  “呼——吸——,呼——吸——”
  “——不是让你跟我念啊!等等,注意时间!时间!!”
  从那之后过了十分钟。
  好不容易阻止了文伽的复仇行为,真山有气无力地靠在石桌边。它的身边,照三郎依旧在写死后文,但文伽却不见了。她离开了休息处,说是要去散散步,让头脑冷静一下。
  真山吐出不知是第几次发出的叹息,随后对一言不发闷头写信的照三郎开口道。
  “我说,照三郎先生,请你不要再这样做了可以吗?我也不知道下一次自己能不能阻止得了她。”
  听了这话,照三郎停下笔回答道。
  “嗯,我也确实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俗话说言多必失,看来摸屁股也是一样。下次我一定注意。”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明显诚意不足,但他太阳镜后的双眼却显得异常认真。看似轻松避开文伽攻击的他,说不定当时已是竭尽全力,可以看出他已被文伽的气势压倒。在判断刚才那一幕不会重演之后,真山改变了话题。
  “……对了,刚才文伽说的,你本来就打算写第二封信,那是什么意思?现在写的这封死后文和第一封不一样吗?”
  照三郎对真山的提问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他这样问道。
  “真山知道麻将这东西吗?是种非常普遍的娱乐游戏。”
  为了更了解人类,真山在各个领域都悉心钻研过。其中也包括娱乐,于是理所当然的,关于麻将,真山也能从起源到规则说出个大概。
  “麻将?嗯,当然知道。”
  真山得意地回答,于是照三郎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所写的死后文和麻将的待牌差不多,分为两面待牌和多面待牌——也就是说,为了做役必须有两张以上待牌,麻将能通过各种组合高分胡牌。至于能不能把满贯变为役满,那就得看望和唯华的努力了。”
  虽然明白麻将的规则,但没有经历过实战的真山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可它还是硬着头皮回答。
  “呃,也就是说类似于一石二鸟那样,你所写的内容在收信人眼中能看出各种你所预料的结果?”
  “嗯,差不多吧。最后将做好的役摊牌也是麻将的规则之一。现在我写的是‘解答篇’,写给唯一会摸牌的唯华。”
  说到摸牌,应该就是只靠触觉而不看牌就得知牌面的技术吧,那么现在,应该就意味着只有唯华能看懂照三郎的文字。这样看来,文伽的想法没错。不光被照三郎耍还被他性骚扰,真山觉得,自己多少明白文伽生气的原因了。
  虽然真山非常同情文伽,但它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照三郎所写的内容。正当它准备开口询问,只听见照三郎利落地吐出了几个字。
  “——关于‘闪光之物’。”
  “闪光之物?”
  真山觉得莫名其妙,不禁这样反问道。只见照三郎竖起食指,认真地为它解释起来。
  “对。为了创造未来的自己,必须找出更多‘闪光之物’。这对我们人类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才会通过这封死后文,为望和唯华找到‘闪光之物’创造机会。”
  虽然照三郎说得非常诚恳,但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却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所谓“闪光之物”究竟有什么重要性。
  “我不是人类所以理解不了。虽然我想更多地了解人类,但实在太困难了。或许作为魔术道具的我想要完全了解人类根本是不可能的吧……”
  真山这样自言自语着,不知为何觉得非常难过。接着,它便沉默了。
  忽然,照三郎像是要吹散真山的阴郁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他注视着被吓了一跳的真山,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根本不用想地那么深奥,‘闪光之物’其实到处都有。说不定,真山就已经得到了呢。
  听了这话,真山顿觉眼前一片光明,它打起精神开口问道。
  “真的!?你说我已经得到了‘闪光之物’,那它究竟是什么!?”
  照三郎捋了捋胡须,陷入思考中。
  “这个吗……比如说,真山是文伽的搭档对吧?刚才你阻止文伽暴走时,那份为搭档担忧的心情,当然可以称作是‘闪光之物’了。能拥有这种感情,比将人类的种种当成数据学习要好很多,因为,这说明你已经像一个人类了。”
  ——像一个人类。
  听了这话,真山顿觉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照三郎说它懂得了人类,那它或许不会受到这样大的冲击吧。身为魔术道具的真山被评价“像一个人类”,这令真山的思维瞬间停止。
  真山像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飘飘然了,它清咳了一声。这声音显得非常古怪。
  “是、是这样吗?我像人类吗?啊,不过呢,我确实也会为搭档文伽担心啦。文伽很过分不是吗?我是为了实现文伽的愿望才为她管理日程的,但她自己却总是把日程打乱。要是没有我,她根本没法完成送死后文的工作,可她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会无怨无悔地为她重新排日程。这样的我,呃,怎么说来着……像人类,对吧?”
  照三郎微笑着夸张地点点头。
  “啊啊,当然了。不过,从你刚才的话看来,你不光是文伽的搭档,更像一个照顾她的监护人嘛。居然能和那个光是被摸屁股就大发其火的文伽搭档,一定很辛苦吧。啊,真了不起!”
  ——监护人!!
  这个词语令真山忘乎所以。真山自觉向来都被文伽不当回事,并且受尽了委屈,从来没想到会有人用这个能逆转二人立场的词语评价它。真不愧是老年人,能一眼看透事情的本质。
  之前一直在心中默念的“性骚扰老头”这个称号顿时灰飞烟灭,现在真山眼中的照三郎就是一个看透凡尘的仙人。
  ——不光是搭档,更像文伽的监护人!!
  真山在心中大呼过瘾,它已经得意忘形了。真山憋足劲,打算痛快地喊上一嗓子。就在这一瞬间。
  “——哈,你是我的监护人对吧?”
  晴天霹雳一般,一个身影唐突地浮现在脑海中,又立刻销声匿迹。真山的思考顿时冻结了。
  或许是觉得真山的反应很怪异,照三郎皱起眉头询问道。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啊?啊,没有……没事没事。”
  真山努力用开朗的语气回答,但心中却依然留有疑问。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真山还是对自己说,这不可能。
  真山是魔术道具,曾经经历的事情会作为记录被保存下来,不可能像人类那样会忘记一些什么。
  一一看来是文伽刚才把我挥来挥去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真山自说自话地下了结论。
  虽然照三郎依旧疑惑,但他还是终止了对话,将目光从真山身上移开,开始继续写信。看来他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一会,外出散步的文伽回到了休息所。几乎同时,照三郎也搁下了笔。
  “第二封死后文,写好了?”
  文伽用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问道。照三郎重重地点点头。文伽从他手中接过信封,将信塞进贴好死后文专用邮票的信封里。
  “……那么,这次的信也是寄给白川望吗?还是说,交给其他能读懂你的字的人?”
  她这样发问。
  照三郎告诉文伽之前他提到过的“唯华”的全名,并表示,只要交给她,自己的思念就全部送到了。
  “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瞒着我们这两个送信人在和她计划着什么——但你这份最后的‘思念’,我一定会送到。”
  照三郎直直地注视着目光真诚的文伽,随后微笑着拄起拐杖静静站起身。看来,已经到了去那个世界的时间了。
  照三郎是第一个说真山“像人类”的人,也是第一个承认了总被视为半吊子的真山的人。此刻,真山不禁感慨万千,它开口喊道。
  “照三郎先生,谢谢你对我说了那么多话!要保重!以后再见!!”
  但照三郎却只是缓缓摇头,用郑重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短暂的时间,我也过得很快乐,但再见或许不太可能了吧。”
  ——毕竟死亡就意味着消失。
  但照三郎的话语,却没有半点寂寥感。
  真山无言以对。虽然照三郎的话一语中的,但真山无法像之前那样笑嘻嘻地表示同意。因为这太悲伤了。
  接着,照三郎像是察觉到了真山的想法一般,温柔的继续说道。
  “怎么了,没什么可难过的。多亏了文伽和真山,让我最后痛快地赌了一场。这样一来,我的‘思念’不光是被传达到了,还能在望和唯华的心中延续下去。这和延续生命一样重要。比起在夏天盂兰盆节的夜晚在梦中相会,这样的意义更深远。我能活在某个人的心里,就是我曾存在的最好证明。”
  照三郎顿了顿,用充满慈爱的目光注视着真山,缓缓开口。
  “……当然,从今往后,我也会活在真山的心里,对吧?”
  真山回忆起之前与照三郎的对话。照三郎告诉它,找到“闪光之物”是最重要的。以及,他还告诉了真山它的“闪光之物”究竟是什么。
  真山看向文伽。文伽像是听得一头雾水,从刚才开始便一直皱着眉头。
  真山在心里暗笑,它打起精神,对照三郎说道。
  “当然!照三郎先生教我的东西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也就是说,照三郎先生会永远活在我心里,对吧!?”
  照三郎满意地笑着,夸张地点了点头。他边哈哈笑着边转过身,转了转手中的拐杖,愉快地哼起了歌。照三郎迈出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他的身影如同柏油路面上升腾起的热气一般,越来越朦胧,直至消失不见。
  目送照三郎背影的文伽忽地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真是个怪人。”
  “嗯,是啊。但他是个很好的老爷爷。”
  文伽像是还在记恨之前的性骚扰。她简短地反问了一句“是吗”,随后将目光停在手中的死后文上开始了独自。
  “总之,现在的工作只剩下送出这封内容不明的死后文了。到底上面写了些什么,我还真有点在意。”
  从真山与文伽长久的交往经验来看,文伽的“有点在意”其实就是代表了“非常在意”。
  ——她还是那样不坦诚。
  文伽边想边说道。
  “确实很在意呢,不过,送到了不就明白内容了吗?”
  文伽简单地应了一声,戴上帽子,拉下帽檐深深地遮住双眼。随后她转过身,用清澈的声音宣布。
  “出发了,真山。”
  真山意气风发地做出了回应——
  序
  章
  ~奔赴战场的理由~
  有一天,世界被恐怖和欢喜的漩涡笼罩了。
  感到恐惧的是我们。
  看到国际新闻上出现的那些连绵不断反复播放的画面,浓烟和惨痛的叫声,用平淡的口吻说出的犯罪声明。
  和我们相反,在地球的另一端肯定有很多陷入狂喜的人吧。
  也许是对压迫和屈辱的反抗吧。
  又或者只是一番好意反而被怨恨。
  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暴行,这对我来说是无法想像的。我们虽然已经富裕到可以伸手帮助需要救助的邻居的地步,取而代,之的是,对于遥远的地球另一端的陌生人,我们已经失去了去理解和关心他们的余裕了。那和我们人类罪孽深重的制度是相通的,比如我们明明饲养着依恋人类的狗啊猫之类的宠物,可是我们却理所当然似地杀掉同样依恋人类的猪和牛来吃它们的肉。
  虽然自己没有意识到,可是我依然是生存在那个制度下的人吧?
  看到爆炸并燃烧的建筑物,感到恐惧。
  看到一边哭泣一边叫着某人名字的女性,我也感到很震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一点也不伤心。
  简直就像看着电影的一个场景,一点也没有什么真切的实感。
  让我重新恢复人类的悲悯感觉的是我的恋人——你的眼泪。
  看到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流着大滴大滴泪水的你,我才第一次意识到现在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事是非常令人悲伤的。
  我心里觉得很耻辱。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有没有我力所能及的事。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
  我的家人们全都反对。
  我的朋友们也都要阻止我。
  连你也是如此。
  所有的人都说这不适合我。
  说实在是太危险。
  可是,我的意志很坚定,无法动摇。
  我决定参军——并最终接受命令,奔赴战场。
  ……喂,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相信我吧?
  我并不是因为爱国心觉醒了。也不是想让谁受伤。
  我只是,想。
  想看到你每天都能够露出笑脸的日常生活。
  哪怕赌上我的性命。
  赌上我的一切。
  无论如何,都想守护这一切。
  如此而已……
  ***
  我的战地报道在本国颇受好评,那是因为我有才能——这样厚颜无耻的话我实在是不打算说。之所以受好评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煽情并具有煽动性的话!
  让敌人变得明确化!!
  让那些客观理性的报道去见鬼吧。对于习惯了和平所以现在渴望着鲜血,在本国磨着利齿的饿狼们,只要说些让他们嗅到血腥的野生气息的话就行了。这样的话,让人记忆犹新的那个大事件发生之后。
  他们随意结群,齐心合力远远地叫嚣着要杀死敌人。真是一个容易操纵的集团。
  当然,也有人指责我。特别是那些植根于本地的战地记者们,他们对于我随意歪曲润色战场的真相这件事不停地说教,我的耳朵都快磨出茧来了。
  被派遣的士兵的苦恼。
  生活困苦的当地人的惨状。
  他们说如果不把这些战场上阴暗面也一同传达的话,战争永远也不会结束。
  ——开什么玩笑。
  那些家伙们误解了。他们是战地记者,所以就误以为我也是其中的一员,这是_个完完全全的误解。我是广义上的记者。我既没有曾经自称是战地记者,今后也没打算说自己是战地记者。
  基于公平公正的当地采访来写战地报道,那是他们的工作。可是,我是广义上的记者,我只是一个写手。我作为写手的出色之处就在于根据自己的判断进行润饰再加工和创作。让读者们高兴才是我的最高目的。
  这也许和写小说很相似。由路上的一具尸体联想到很多背景,构造上百个故事,制作出上千上万甚至更多的眼泪和愤怒。这些最终都会转化为纸币,也许我应该称自己为炼金术师。
  首先是创作。
  在我的潜意识中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最近通过一个采访,被迫陷入了困窘的状态。如果把这次采访当作战地通讯报道的话,那就已经超越了创作的状态,变成了战场上不可思议的怪谈了。
  那种公正公平的报道我虽然是个外行,可是对于那些可疑的花边新闻我同样也不擅长。即便如此我仍然继续进行采访,因为我不由得感到某种类似命运的东西。
  采访的对象我们姑且称之为士兵A吧。之所以选他做采访对象,说实话是因为他是个特别爱撒娇的人。
  士兵A来到战场上的原因,出于好玩的心理我在前面写成了自传体小说的形式。像这样的东西,我以前绝对不会写。不过还是算了吧。无所谓,因为这个东西是绝对不会发表的。
  ——为了恋人奔赴战场的年轻士兵。
  这是个好题材啊。对用于本国的宣传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物了。可是,那个怪谈竟然也插了进来,就连我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也许反而是个好机会呢。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也有些昏了头吧。这次就不用历来的手法了。我才不管什么读者的需求呢。还是让我回到初衷,基于严谨的取材和采访的事实,而不是任意篡改修饰事实,这次就让我这样来写吧。
  啊,对了。写稿的时候先定下题目这是我一贯的风格。这次起什么名字呢?
  ……对了。
  根本不用考虑。
  题目就是——
  
  ——『Rainy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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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荣誉团员

23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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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风吹在干燥的大地上,茶褐色的砂砾在空中飞舞。旁边的同事皱起眉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也许是砂砾吹进嘴里了吧。远远地围成一圈观看的本地居民战战兢兢地向那个同事投去了夹杂着厌恶的视线。
  和平常一样的光景。
  不速之客的心境。
  这个国家的旧体制已经崩溃瓦解,由联合国主导的新*已经成立。可是治安方面还是残留了很多令人不安和动荡的因素,复兴状况也不尽如人意。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手里拿着*,在这个小镇上巡逻,以维持治安。
  同事咋了一下舌,小声说了一句平常的口头禅。
  ——真是让人不爽。
  他好像讨厌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
  无论是气候。
  还是人。
  甚至包括本地语言的语调。
  对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头痛,好像为了消除内心的焦躁和厌恶,只要看到稍微有点可疑的人物他就用*口对着别人,用恐吓的口吻破口大骂。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我们伙伴中有好几个人都在这个异国的土地丧生了。我也赞同“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讨厌”这一观点。
  可是,我不像他们对任何人都无差别地仇恨。我知道这样的话倒是会比较轻松,可是我还是做不到。
  那个原因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如果跟同事们说了的话,我肯定会遭受私刑拷问的。
  ——事实上,我很喜欢这个国家。
  我的这个发现已经通过书信传达给我的恋人了。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相信吧。并且,会对此深有同感吧。
  夕阳,即使在异国也是很美丽的。
  夜空,跟灯光绚烂令人目眩的故国相比,更加澄澈美丽。
  因为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话,即使在信里我也没有写过。
  我发现了那件事之后,不由得哭了起来。
  就跟看到你流泪时一样。
  现在世界上所发生的事,真的是非常令人悲伤的事,我切身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于是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家人朋友,还有你,肯定都会异口同声地说“这不像你的风格”来阻止我吧,我明白其中的原因。你们肯定认为我这种软弱的部分,不适合这个战场所以才会阻止我哭泣吧?
  在旁边走着的同事,对着朝这边瞪视着的本地居民稍微举起了*口,好像是为了恐吓他们。本地人脸色变得苍白移开了视线,快速消失于建筑物的背面。同事看到这一幕喉咙里发出了类似咳嗽的响声。
  对于他来说,*口所对准的那些人,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人了吧?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名为“敌人”的靶子了吧?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
  我看到的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我心里有些安心,可是同时,我又被一种非常悲伤的感情支配。
  一到这个时候,我肯定会想起在故乡的你的脸庞。
  我对自己说我是为了阻止你的眼泪才来到这里的,自从我把*口对准不认识的人之后已经过了大概半年。
  ——我仍然还活着呢。
  2
  听说上司传唤我,回到大本营之后我立刻走向上司的帐篷。
  那个上司一旦发起脾气就非常恐怖,可是平常倒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而且很坦率的好人。那个上司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面有难色。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在生气,看起来好像在为什么事深深地苦恼着。
  我保持直立不动的站姿,等待上司先开口。于是上司张口就问,你是不是有个未婚妻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上司在说正事之前先聊家常这是很少见的。肯定之后有很难说出口的话吧?
  我感到了有点不安,不过还是必须回答刚才的问题。
  我先是肯定了自己有未婚妻这件事,然后告诉上司说打算在这个国家的任期结束之后就回到故乡举行一个简朴的婚礼。我感到自己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不过那个上司是不会为这样的小事责备部下的。不仅如此,也许还会说两句祝福的话吧,我心里这样想着。
  可是,上司脸上浮现出比之前更加冷峻的表情,一直保持沉默。
  我感到有些危险的因素在内,正打算开口说“先不要聊家常了,您还是进入正题吧”的时候。
  从帐篷外传来了说话声。
  我们正在谈话。一般的上司都会说过会再来吧。可是这个上司却让刚才说话的人进来。这个行为更加加剧了我心中的疑惑和不安。
  进入帐篷的人是个熟人。他担当着把从祖国寄来的信件包裹传递给士兵的任务,也就是军队里的邮递员。因为我频繁和恋人保持书信往来,所以理所当然地和这个邮递员很熟悉,有恋人书信的时候他还会取笑我两句。
  他好像是来送写给上司的信件的。他用很干脆利索的动作把信交给上司之后,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用有些踌躇的眼光扫了我一眼。
  等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在用有些兴奋的声音问那个军中邮递员,“有没有我女朋友写给我的信啊?”。
  因为上司在面前,所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拿出一封信。因为正在谈话,所以他好像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信交给我,因为这个上司人很好,即使在谈话中把信交给我也应该没有关系吧,他好像在作出了这个判断之后才把信递给我。
  我笑着接过信,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疑惑。
  因为那封信有些奇怪。白色的简单信封上只写了寄信人和收信人的姓名,贴着的邮票周围镶了一圈白边,除此以外是纯黑色,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邮票。
  我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上司脸上的表情更加严峻,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来送信的部下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问的竟然是我手里拿着的信是什么时候寄出来的。
  不知为什么,信上没有盖邮戳。听到邮递员说可以根据写信的日期倒着推算一下,上司的眼里闪耀着光芒,好像找到了一线希望一样。命令我们离开帐篷。
  还没有听到正题就被命令离开帐篷,实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来送信的那个军中邮递员也不明所以,朝我耸了耸肩。他好像还有别的工作,所以立刻离开了。
  我觉得上司的态度有些异样,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呆呆地伫立在帐篷外。正在此时,我听到帐篷内隐隐传来上司用无线打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的话语中,夹杂着飞机事故,遗体身份的再次确认之类的危险单词。
  ——到底在说什么事呢?
  我虽然很想知道详情,可是偷听上司用无线电话对讲的内容要是被发现的话肯定要受到惩罚。而且我也想尽快看到信的内容,所以停止了这个有间谍嫌疑的行为,立刻回到自己的帐篷。
  ***
  不由得一阵苦笑。
  我虽然声称自己是广义的记者,可就算是说恭维话也无法称赞我具有小说家的才能。因为在写不熟悉的题材,所以导致头有点疼,像是被煮过了似的。也许选用第一人称本来就是个错误吧。好不容易通过采访获得的信息,这样的话根本无法很好地利用。
  啊,现在就是感叹自己的愚蠢也没有什么用。不管怎么说,为了整理自己的思绪,还是先复习一下采访时做的记录吧。
  首先是第一点。
  当采访那个军中邮递员询问他关于那个贴了黑色邮票的信件时,他也说不太清楚。
  看起来他也觉得那封贴有黑色邮票的信有些可疑。确实如此。那个军中邮递员说——
  如果是按照正规渠道从本国寄来的信的话,按理说里面不可能夹杂着没有盖邮戳的可疑信件。即便如此,因为寄信人和收信人都是曾经见过的熟人,所以也没有细加考虑就把信交给了士兵A。
  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信存在了。
  不过要说明这个怪异的事实也很简单。某个人在将要投递的信件和包裹中混进了这封信。
  到底是谁?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除了这个疑点之外,目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在脑海中认真考虑。就是关于那个士兵A直属上司的证言。
  那个上司的证言如下。
  他得到了这个士兵A的未婚妻遭遇飞机失事而死亡的消息。为了躲避湍流而脱离了轨道的飞机失踪了。三天之后,在无人岛发现了飞机的残骸,据说其中的乘客名单上有士兵A的未婚妻的名字。
  话虽如此,机体由于遭受了坠落的冲击破损得很厉害,而且最后燃烧了起来。确认遗体的身份是件很困难的事,上司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还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看到递到士兵A手中的信,上司开始猜想,也许那位未婚妻由于临时有什么事,并没有乘坐那架飞机,死亡信息也许有什么差错和误会也说不定。所以,才申请再次确认遗体的身份。
  那个上司为什么会做到这个份上?
  关于这点,我好像有些明白其中的原因。通过采访进行接触之后,我发现这个士兵A比我想象中更爱依赖人、爱撒娇。如果未婚妻已经死了的话,不要说在这个战场,即使在故乡他说不准也活不过三天。那个上司正是因为看出他脆弱的一面,所以才想极力否定这个士兵的未婚妻的死亡事实吧。
  这真是件具有讽刺意味的事。
  士兵A正是为了未婚妻度过和平的每一天所以才来到了战场。可是那个未婚妻却在明明已经确保了和平的故乡丧了命。
  ……真是的。
  现在的世界,到处都有人死亡。
  3
 
  庭院里开放的绣球花非常漂亮。
  那封信的开头这样写道。
  故乡今年的雨季已经到来。
  雨的味道仍然让人觉得很亲切。
  淅淅沥沥的雨声听起来令人觉得很舒服。
  像这样完全显露出她感性一面的书信,在向我传达故乡和平的风景。
  ……啊,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你特别喜欢雨。
  普通人看到下雨都会觉得心情抑郁,可是只有你觉得很兴奋,看似很高兴地一直仰头看着天空。
  ——雨啊。
  在这个国家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雨。因为本地的气候向来如此。可是对于故乡频繁下雨的我来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寂寞。
  信的最后写着你一定要活着回到家乡啊。那句话可以说是套话,可我还是觉得有些异样。
  因为她写的信最后一句永远都是一样的。
  不要生病哟。
  不要受伤哟。
  她只写关心我身体的话,关于生死的话,迄今为止她从来没有说过。
  我可以猜出其中的原因。
  我也许会死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所以她连想都不愿意想。虽然明明知道这个国家仍然处于激烈的战争之中,她还是拼命地拒绝我也许会丧命的这种可能性,而只是强迫自己去担心我也许会因为不注意而生病,由于运气不好而受伤这样的事。
  正因为如此,她从来不写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之类的话。
  迄今为止。
  我挠了挠头。她心中是不是有什么特别能使心境变化的事?
  ——一定要活着回家乡哟。
  我想,那是包含了她所有的“思念”的话语。
  我对着信,静静地点了一下头。
  没关系的。
  我一定活着回到家乡。
  回到你的身边。
  那个时候,如果我的努力稍微取得了成效,你的眼泪能够稍微得到抑制的话。
  我一定会履行和你的约定。
  在小小的教堂,举行一个简朴的婚礼。
  我开始遥想那一天的情景。
  在乡下的山丘上,小小的教堂。
  参加婚礼的只有亲戚和好朋友。
  外面下着雨。
  你笑着对我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我也浮现出笑容,同意你说的话。
  在下雨的日子举行的,简朴的婚礼。
  那是,我一直想守护的,平淡的日常生活——
  4
  *声响起。
  有人负伤。
  黑烟升腾起来,视野变得模糊。
  因为这儿的治安相对较好,所以我们有些大意。我们的部队遭受到武装团伙的突然袭击,我们被迫陷入血淋淋的防卫战。援军还在两个阵营以外的远处。我不是出于想打倒敌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卫,而只是由于压倒性的恐怖感而扣动了*。
  ——一定要活着回到家乡哟。
  我想起了她说的话。
  我必须回到家乡。
  必须活着回去。
  无论发生什么事。
  一定要回去。
  回到她的身边。
  那个时候,在大声下达命令的上司身边,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仓促之间我把*口对准那个方向。
  活着回去。
  ……到后来,我才想到。
  这个时候,我的*口所对准的不是人类,而只是*靶子。
  我扣动*,不是为了不让未婚妻流泪之类的高尚想法。
  而只是因为我的怯懦。
  我的自私。
  以及我身体内所涌起的无法抑制的破坏性冲动——
  我高声大叫了一声。
  扣动了*。
  ……有人在哭泣。
  大声地哭泣。
  我慢慢睁开眼睛。
  在战斗已经结束的战场上,好像很多普通市民也遭受了池鱼之殃。
  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叔。
  年幼的少女。
  所有的人都在周围散乱着的尸体旁边痛哭。
  我朦朦胧胧地看着这个光景,终于有了很狼狈的感觉。因为我意识到了他们脸颊上所流着的眼泪,跟我的恋人你的眼泪一样,都很透明。
  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说,我是为了能让你不再流泪才来到战场的。正是为了这个目标我投入了所有的精力,所以看不到其它的东西。我没有注意到像这样,他们也跟你一样流着澄澈透明的眼泪。我为了守护你的平静生活,却来到这里蹂躏他们的生活。
  也许到了我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刻了。
  根本没有必要抑制你的眼泪。还不如说,能够关心周围的人为他们的痛苦感到悲伤而流下泪水,哪怕只有一个人幸存也好,必须向子孙后代传达这件事。
  可是,我们所做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行为。用憎恨污染纯净的眼泪的行为。
  我感到后背一阵寒意。
  看到了幻觉。
  老婆婆的眼泪。
  大叔的眼泪。
  少女的眼泪。
  都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他们不是在呜咽,而是咬紧牙关,用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视着我们。拿起周围的大石头,步步逼近打算砸死我们。
  我感到恐惧。
  在我的眼中他们已经了变成敌人。
  一旦抓起*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像靶子。
  我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恐怖。
  不对。
  不对。
  我不是出于这个目的才来到这里的。
  我不是为了做这样残酷的事才来到这里的。
  我心里一惊。
  对了。我的*口对准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不,肯定还活着。
  对,我没有杀害你们的伙伴。
  我不是为了做这样的事而来到这里的……
  我像被弹开一样猛地跑到人影所在的地方。发现上司正蹲在那儿好像在检查什么。
  上司发现是我跑过来之后站起身来,用有些慌乱的口吻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推开上司,看到了横卧在瓦砾里面的那个人影。
  ——已经死了。
  头被射穿了。
  脑浆四散开来。
  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看起来刚过十岁。
  抱着*,看着湛蓝澄澈的天空。
  我屏住了呼吸。
  动摇转瞬即逝,我的头脑变得特别冷静。
  我问上司。
  他刚开始就抱着*吗?
  或者说是后来谁把*塞到了他的手里?
  上司瞪了我一眼,低声说道:
  ——不要说傻话。
  上司转过身去,继续下达命令。他的动作太过敏捷,看起来简直像是要从我身边逃走一样。
  我也抬头看着少年正在凝视着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
  一点云彩也没有。
  ……你会惊讶吗?
  这个国家,竟然基本上没下过雨。
  和我们的故乡不一样,这儿没有雨季。
  啊,我好想看到一场雨啊。
  我衷心地这样想到。
  这个国家只下血雨。从我们所召唤过来的红黑色雨云中,下的只是血雨。
  看吧。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全身都是血和泥土,已经脏到这个地步了。
  我由衷地期盼着可以把一切洗刷干净的透明的雨,可是无论我再怎么期盼,雨仍然迟迟不下。
  ……对不起。
  我杀了人。
  我杀了一个孩子。
  ——我已经不具备和你履行那个约定的资格了。
  4
  我回到大本营,开始写解除婚约的信。
  我没有写原因。
  因为,我仍然爱着你。
  唯有对你,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看成是杀人犯。
  可是,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你一定一眼就可以看穿我浅薄的想法吧。
  你看。
  我这么肮脏。
  这么卑劣。
  这么愚蠢。
  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了。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境上的变化,我在这个异国的土地上,虽然只有一点,我学会了体会生命的可贵,变得达观起来,正如你已经可以直面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现实一样,我也可以努力说出以前从来不会说出的话了。我会告诉你真相,面带着笑容向你传达。
  我在心里静静地祈祷。
  一一希望你忘掉我,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啊,我想看到雨。
  亲切温柔的雨令人怀念。
  那样温柔的雨。
  ***
  原稿写到这里,我才痛切地感受到我的眼力已经变得很差劲了。
  作为用于本国宣传最适合的采访对象,我采访了士兵A,现在无论任何人都明白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既然是个爱依赖人的人那就一直这样好了,对上司的命令唯唯诺诺就行了。即使为杀了人感到苦恼,但是自己找出一个结论,认为这是为了守护未婚妻的生活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不就行了吗。虽然有点像那种廉价的肥皂剧,可是这好歹也是个电视剧啊。
  为了恋人杀了人的年轻士兵。但是他完美地超越了那个苦难,为了世界和平再次拿起了*……就像这样的剧情。
  可是,士兵A并不能做到那样。岂止如此,他甚至开始同情起敌人来了。
  这是致命伤。
  简直像是自己掐死自己一样愚蠢的想法。
  我是广义上的记者。我完全可以曲解并篡改士兵A的想法,写出让本国的领导人和民众高兴的文章来。不,这才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得意的手法。
  可是,只有这个原稿——我打算真实地描绘这个家伙的生存实态。
  我已经知道这篇报道不会畅销所以早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这也许是让我这么想的最大理由吧。如果还有别的理由的话,那也许是因为我比较同情这个家伙吧。
  按理说这样爱依赖人的家伙我恨不得打一顿才能出气。因为自己一厢情愿的理由来到战场,被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所击溃。这样的话根本不配成为我的采访对象,给我带来收益。仅仅是给周围的人带来坏的影响。我虽然明白这些,可是仍然对他抱有同情之念,我自己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因为那个家伙身上拥有这个战场上的任何人都不具有的纯粹。
  在采访过程中,我请求士兵A未婚妻的家人让我看了一眼士兵A写的解除婚约的信。内容很明确意志很坚定,看起来真的不像那个爱依赖人的士兵所写的。其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做好了一切过错都由自己承担的觉悟。
  真是的,这还真像他的风格。
  难道他认为人类的所有过错都可以由一个人承担吗?
  ……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他肯定是真心地这样想的。
  也可以认为这是很愚蠢的事,对此一笑置之。可是他那种纯粹坦率的想法,却令人觉得有些眩目。
  正因为如此,我才开始决定对他表示同情的。
  好像有些脱离正题了。还是回到正题吧。
  我试图对那个上司进行突击采访,询问他到底是不是误射。那个上司严厉地拒绝,说没有这回事。
  作为军队士官也许是一流的,不过撒谎却是三流的。故意高声怒吼含混掩饰,那是孩子做错事时为了逃避责任才会采取的手段。竟然敢小看我作为新闻工作者收集信息的能力真是让人困扰啊。那个被当作武装组织的一员处理的少年根本无法从事这种非法行动的证据,我已经弄到手了。
  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善良市民的那个少年,为什么会拿着*断气呢?
  参加了那天战斗的人。
  士兵A寄出去的信。
  被我用话套出来而很狼狈的上司。
  如果把这一切作为一条线联系起来的话,答案自然就浮现出来了。
  让我觉得有兴趣的是那个上司为什么这么袒护士兵A。因为感觉并不单纯只是因为大家共同出没于生死线上的那种连带感,所以我在没有得到本人允许的情况下偷偷侦察了一些情况。一个人物浮现了出来。那个人是上司的外甥,令人惊讶的是他跟士兵A非常相像。
  外甥两年前自杀了。所以把外甥的影像跟士兵A重叠在一起,所以想不惜一切去照顾那个士兵A。可以平静地杀害别人,可是到了涉及到亲人的死亡时却无技可施并为之悲伤不已,从这点看来那个上司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这么说我也是人的孩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以人类为对象,做那些冷酷无情的事,其实我也会受到良心的责备。所以,关于这次采访所获得的信息,我打算一直保留在自己心里。
  作为和平的敌人被处理的那个少年,我可以断言我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因为那个少年事后经过调查已确认,他是个盲人。
  ——光是想象就已经很恐怖了。
  盲人少年身边发生的战斗。
  建筑物的墙壁被破坏,周围都是瓦砾。
  耳边轰鸣的*声,让少年的方向感发生混乱。
  被恐怖驱使的少年,想拼命从战场逃脱。
  手里拿着手杖。
  那也许在别人看来像是一杆*吧。
  那个人为了保护自己或是伙伴,一边叫着一边瞄准少年扣动了*……
  事实上那个上司根本没有必要动什么小手脚。因为考虑到舆论,即使出现一次两次误射,那也会被埋葬于黑暗之中,民众是不会知道的。特别是本国的士兵杀害了盲人少年这样的消息流传开来的话,即使你不去央求也有人会主动帮你消灾的。
  这个稿子也是这样。即使面世了,关于误射的部分也肯定会被人施加压力,最终完全删除的。
  所以,我在这儿写的不是对任何人的弹劾和斥责而只是我的自言自语。
  对于扣动*的人感到些许的同情。因为我想那个家伙平常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杀害少年的。
  可是,我并不打算纵容那个家伙。因为,那个家伙已经得到足够的宠爱了。
  少年眼中映现的蓝天,一定很湛蓝澄澈吧。那个少年的眼睛看不到这个世界的污浊,他的眼睛肯定是透明而澄澈美丽的吧。
  那个扣动*的人每次看到天空就会想起那个少年吧,并为此感到伤心。这是那个家伙唯一可以做的赎罪,永远都无法逃脱。
  一直向别人撒娇是不允许的。
  即使想从雨中获得慰藉也不可以。
  因为,这个国家,很少下雨……
  5
  那天晚上,我从帐篷里溜出来,一个人眺望着星星。一点云彩也没有的星空果然很漂亮。明天肯定也是个大晴天。夕阳肯定也很漂亮吧。
  我漫无目的地仰面看着天空,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上司。
  在你旁边坐一会儿可以吗?
  上司并没有训斥偷偷从帐篷里溜出来的我,而是静静地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
  我这么回答道。
  上司坐到我旁边,沉默了一会,跟我一样看着星空。肯定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而且是很重要的话吧。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猜想出来,于是一直沉默着等待上司先开口。
  上司终于开口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上次聊家常的继续。
  ——你和你的未婚妻是在哪儿认识的?
  我皱了一下眉头。今天不想谈论我女朋友。我用呻吟一般的声音小声但是明确地对上司说道。
  她已经不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已经写了解除婚约的信。
  上司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很干脆地回答。
  因为我杀了一个孩子。
  上司闭上了嘴。一道流星划过。是那个孩子的灵魂吗?在我的家乡也许可以借助流星寄托自己的愿望。可是,在这个远离和平的地方,流星只是不吉利的象征。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上司突然问道。
  你相信奇迹吗?
  我回答道。
  如果奇迹能够出现的话,我希望那个*口能够稍微偏离那个少年。这样的话那个少年就不会死。
  可是,这样的奇迹并没有出现。
  少年死了。
  我对自己说——我是为了让你不再哭泣,所以才伸手拿起*的。可是我的战果,就是杀害了一个孩子。
  我只是一个杀人犯。
  上司发出了沉郁的叹息。
  那把*,是那个少年一开始就拿在手里的吗?
  要是再问一遍的话,说不准上司会暴打我一顿。也许会制裁我吧。
  没想到上司先问我道。
  那封信里写着什么内容?那封贴有黑色邮票的信。
  想起了那封信。温柔地响起的雨声。我的心情也平静了一点,慢慢说道。
  写了家乡的事。
  说庭院里的绣球花开得非常漂亮。
  说雨非常温柔亲切。
  啊,然后——
  她在最后写道:
  “一定要活着回家乡啊。”
  上司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可是他的眼睛里带有一丝忧郁。
  她向你传达的那句话,也许就是奇迹本身。
  上司说了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突然站起身来。上司好像独自一样继续说道。
  明天,结果就出来了。
  不过,可能是令人绝望的结果。
  我皱起眉头。
  到底在说什么呢?
  上司回答说到明天你就明白了,然后简短地说道:
  你一定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回到家乡。
  这儿本来就不适合你。
  如果你认为这儿发生的一切错了的话,就活着回到家乡,然后找到在这儿无法实现的正确的道路。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杀了人。
  这是正确的。
  还是错误的。
  已经连讨论这个的资格都没有了。
  上司对此付之一笑。
  既然这样的话你就这样想。
  你已经解除了婚约。
  单方面地解除了婚约。
  既然这样的话,作为一个男人你至少也要履行责任,实现她在信中所写的愿望。活着回到家乡。
  上司迈步刚要走出去。可是突然停住脚步,说了一句很不像他平时风格的话。
  ——今天的星星真美啊。
  我踌躇了一会儿之后,订正了他的话。
  嗯。今天的星星也很美。
  上司没有回头挥了挥手,离开了。
  我呼出胸中憋闷着的气。心情变得很轻松。
  你的信才是真正的奇迹。
  啊,也许确实如此。那个时间所传递过来的信,让我活着回到家乡的信,也许仍然让我保持人性的最后的奇迹。
  在这儿即使犯了错,也没有人会斥责自己。
  哪怕是浑身沾满了鲜血,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可是,如果回到家乡的话,你在那儿。
  聪明的你在那儿。
  如果是你的话,你肯定会斥责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吧。任何人都没有责备我的罪过,只有你才能让它变得无所遁形吧。
  如果是你进行制裁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然后,我的罪过,在下雨的日子里,被静静地洗刷的日子到来的话。
  我要把在这片土地上所学到的东西传达给更多的人。
  不是为了谁去拿起*。
  流下像故乡所下的雨那样透明的眼泪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要向更多的人传达这个信息。
  ……嗯,好吧。
  你的话语。
  你创造的奇迹。
  至少要由我来实现。
  虽然我已经无法履行和你的约定了。
  不过我一定会活着回到家乡。
  回到你的身边。
  6
  第二天一早就下达了出动命令。
  在这个国家反复进行破坏活动的武装势力团伙,由于联合国麾下的突袭部队的攻击,昨天被完全摧毁。根据之后的调查,那个武装势力首领的住所,好像在我们管辖的地界里。那个武装势力的首领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家里也许仍然存在那个破坏行动的计划书。也就是说搜家这个名誉性的任务交给了我们。
  武装势力被一扫而空。
  这就是上司昨天晚上想说的那个结果吗?
  可上司说是令人绝望的结果。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军人,对于作战从来不会感到绝望的。
  到底是什么结果出来啊?
  我为了问这个问题,向上司走去。可是上司以要做出发的准备为由把我赶了回去。
  想起拿到那封信的时候,上司曾经命令我从帐篷里退出去。上司‘在无人的帐篷里,用无线电话所说的那些词语。
  飞机事故。
  再次确认遗体的身份。
  ——我的胸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7
  踏入那个首领的家中。
  开始按顺序进入房间。
  不能有丝毫的粗心大意。
  为了守护你的嘱托。
  为了活着回到家乡。
  进入了最后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影。好像是没有任何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把*栓卸了下去。正在此时,房间里那个大大的橱柜突然响了一下。
  所有的*一齐对准橱柜。上司挥手示意。一个部下小心翼翼地走近橱柜,一下子打开了橱柜的门。
  里面是个小孩子。
  看起来十岁左右的一个孩子,全身颤抖地藏在里面。
  我感到背后一阵发麻。
  脑子里想起的是被我杀掉的那个孩子。
  用澄澈的双眸看着蓝天的那个少年的身影。
  藏在橱柜里的孩子突然像被弹开一样跑了出去,朝房间的人口跑去。
  那个孩子从头脑一片空白的我的旁边,一下子跑了过去。
  上司咂了一下嘴。命令我去追。
  我回过神来,立刻转过身去,追赶着已经跑到外面的那个孩子。
  命令是条件,而行动只是条件反射。我还没法做到冷静地思考。
  我心想。
  他就是那个孩子。
  那个我杀掉的少年。
  我必须帮助他。
  必须救他。
  我怎能。
  怎能再次伤害他呢……!
  孩子绊到了石头上面,摔倒在地。回头看着我。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一边爬一边想从我身边逃脱。可是他所前进的方向被前几天的战斗所形成的瓦砾山挡住,已经无路可逃了。
  孩子眼睛里全是泪水,怀着恐惧的心情看着我手里的*。我慌忙把*口对着别的方向,把*轻轻地放在地上。
  对不起。
  吓到你了吧。
  没关系的。
  我不会做任何事的。
  虽然你也许无法相信。
  我既不是出于爱国心的觉醒,也不是想去伤害谁。我只是为了不让那个人继续哭泣,才来到这里的。
  可是,我错了。
  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必要阻止她哭泣。
  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
  为了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
  静静地流下的眼泪,才是我们应该推崇尊敬的东西。
  我走近孩子,伸出手去。
  来,放心吧。
  我的身上虽然满是泥土和鲜血,可是,手上已经没有*了。我们可以互相理解了。
  你流下的眼泪一一还没有被污染吧?
  我朝孩子笑了一下。
  孩子的手动了一下。
  ***
  还是从通过采访获得的结论说起吧。
  ——士兵A从未婚妻那儿得到的信,是由死者写的。
  看吧,到这儿就变成怪谈了。我早已经放弃这个稿子会畅销的念头了,所以没有进行润色和加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一直以来的采访激怒了上司,所以根本不可能从他本人口中得到什么证言。可是,遗体身份确认是当地时间三点左右,在士兵A接受出动命令之前,那个上司已经知道了士兵A的未婚妻死亡的事实。
  那个上司虽然不擅于撒谎,不过倒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在那个时间点,他已经推想到这是由死者所写信了吧。
  然后。以下根据和上司一起行动的士兵们的证言进行叙述吧。因为已经很了解那个上司的人品,所以这应该跟事实没什么区别。
  我不是什么审判官。所以我没有义务和权利来判断死者所写来的信到底是善还是恶。可是,那个接触到这个国家的死者所传来的信的上司,得出了某个结论,对于他的结论,我不由得表示某种程度的理解。
  8
  上司已经开始搜查。把那个家里的所有一切都翻个遍,试图找出跟破坏计划有关的东西。
  上司没有抱多大期望地随手拉开手边的抽屉。在下一个瞬间,上司瞪大了眼睛。
  那儿有一封信。
  贴着黑色邮票的,似曾相识的信。
  上司立刻叫来懂本地语言的士兵,让他看了一遍信。默读了一遍信的部下觉得有些惊讶,皱起了眉头。
  怎么啦?
  上司问道,部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不知道是文法,还是文章本身有些奇怪。看起来寄信人好像是以自己已经死亡为前提写的这封信。
  上司脸上浮现出严峻的表情,催促部下简短地说明信的内容。
  部下开始读信。
  我被其它国家的军人杀死了。
  我考虑到家里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藏了一只你也能用的*。
  等到有一天,你一定要用那只*为我报仇。
  用你的双手把那些蹂躏我们国家和平的家伙们杀死。
  ——沉默。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互相看着对方。
  上司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
  有种预感。
  现在预感变成了确信。
  那封信确实是由死者寄来的。
  上司回想起昨天晚上跟部下的对话,咬紧牙关。
  开什么玩笑。
  这就是所谓的奇迹?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希望他能活着回家。
  可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却希望孩子变成杀人犯。
  自己并不是圣人君子,可也不是什么笨蛋。知道自己的活动确实更加加剧了这个国家的混乱,也承认这两封信里所隐藏的思念各自都很纯真坚强有力。
  可是。
  让奇迹随意出现,这就是神做的事吗?
  这样的话和随意乱用手中权力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的话。
  那个孩子的父亲的话。
  根本不考虑随后会带来什么影响,仅仅如此就让奇迹出现,把信寄出去。你是不是陷入了一种自我满足的情绪中了?
  上司瞪视着死者的信。
  这就是所谓的奇迹?
  开什么玩笑!
  那个家伙的未婚妻所写的信。
  那个孩子的父亲所写的信。
  你难道能够说这两者是等价的吗?
  ——神啊,你是不是疯了!!
  上司从部下手里夺过信,一把揉成一团,用力扔在了地板上。部下们看着上司,露出困惑的表情互相对望着。
  肩膀不停地颤抖陷入沉默的上司,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那个孩子偷偷地藏着一把*。
  上司叫道。
  快阻止那个家伙!
  快把那个家伙叫回来!
  那个家伙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再伤害孩子了¨
  ——正在这个时候,响起了一声*声。
  ***
  至此我的采访活动就告一段落了。因为那个作为被采访对象的士兵A已经中弹身亡。
  为了恋人奔赴战场的年轻士兵被纯真无邪的孩子杀死了。
  ……果然是个好题材。
  让人可以把感情移入到士兵A身上。
  让国人更加仇视这个连小孩子都会杀人的国家。
  无论发展到什么地步,都很适合在本国作宣传用。可是,没想到这个士兵A到最后仍然是那么天真,甚至最终还出现了类似怪谈的死者之信这样的东西。我作为记者的好运气说不准很早以前就已经用光了。
  不行。感觉话题越来越暗淡了。这是我写的最后的原稿。我决定一点抱怨的东西也不写。
  接着还是从通过追踪采访明白的事情开始写起吧。作为采访对象的士兵A已经死了,至此为止我不得不改变采访对象。这之后笔记上所写的信息都是由新的采访对象提供的消息。
  作为不可动摇的事实,首先必须确认的是死者的来信在这个世界上是确实存在的。
  那个死者所写的信被称为“死后文”。
  管辖死后文的机关被称为“福音局”。
  福音局的所在地并不明了,我们所卒想的场所被大家公认的天国倒是跟这个很接近。
  构成福音局的人员数目以及来历都不明朗。可是,唯一问清楚的是位于上层的人物被称为“冈德路菲”。当然,关于这个冈德路菲的情况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关于死后文还是继续挖掘一下吧。死后文的寄信人也就是死者是通过福音局选定的。被选定的死者把自己的“愿望”写进死后文里,并把信交给死者的家人。
  死后文最重要的好像是那个黑色的邮票,这点在采访中已经弄清楚了。只要贴了那张邮票就可以作为死后文得到承认,即使采取的不是信的形状,只要贴了邮票,哪怕是布偶也没有关系。
  在死后文的传递方面,由福音局派遣的邮递员负责这个任务。关于邮递员的来历已经弄清楚了。就是由福音局选定的死者——也就是说本来是人类,作为死后文的邮递员在各地活动。
  被选为邮快递员的人由福音局颁发拥有自我意识的魔杖。这样的魔杖被称为“阿龙兹”,任务是作为邮递员的助手安排日程并给死后文邮递员提供建议。阿龙兹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但是关于它们的魔力、种类等等都是秘不相传的。
  看到这么多根据荒唐无稽的采访记录写出来的稿子,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可是,这并不是一个笑话。我好歹也是一个新闻工作者。我具有辨别信息真伪的能力,而且这个采访记录上所写的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我可以毫不怀疑地相信。
  ——因为,现在所写的稿子就是我的死后文。
  我只想传达事实。我在采访士兵A结束的第二天死了。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以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附近停的那辆车中了*之类的东西。
  真是无聊的人生。
  正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有个少女来到我身边。那个少女告诉了我关于死后文的事。
  我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失去了作为记者的职业自豪感,但是好像还残存着一点。所以我才决定认真地述说最后的采访对象士兵A的生存现状。通过死后文的规定,这个原稿通过那位少女被转交给我所在的出版社的总编辑手里。总编辑是把我养大[x]的人,他最近一直在为我随意篡改修饰报道而叹气。总编辑读了我这篇文章也许只是付之一笑吧。也许会夸赞我终于写出了一点像样的东西吧。
  不管怎么说,这部稿子都不可能被出版。可是,我并不后悔。我甚至感到一种“最后终于写出来一部好东西”的满足感。
  我不得不由衷地在心里对那个答应追踪采访的少女表示感谢。如果没有她的话,我肯定什么事也没有做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正是因为出于这种感激的心情,我不得不担心。
  那个少女在深深地悲伤着。
  痛苦得令人不忍直视。
  那个理由很容易就可以猜测出来。因为自己传递的死后文的缘故,孩子杀了一个人。虽说那只是自己的工作,可是那个纯洁的少女不可能不伤心。这里是仇恨招致仇恨的战场。我虽然不清楚,可是她传递死后文的工作也许会永远持续下去吧。
  她在采访中说死后文是这个世界上必要的奇迹。她坚定地这样说道,简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是个卑劣的成年人,所以对于她的话我只能含混地回答。可是,在我心中的答案是确定的。死后文能够带来温柔奇迹的只有在她曾经担当任务的和平的国家——用个比喻来说,就是像那个士兵的未婚妻所在的故乡那样的地方。在像这个杀人已经是家常便饭的国家,死后文传递的信息也只是连接仇恨这个锁链的一环而已。
  即便如此,她还是相信死后文的存在价值,而传递的吧。即便被迫行走在荆棘的路上,那个纯洁的少女依然坚定地走着,不会停下来。
  我是个微不足道的记者。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很遗憾我无法愈合她的痛苦。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这儿祈祷。
  当她筋疲力尽,连再踏出去一步的力气也失去的时候。
  在她身边能够有一个扶持她、救助她的人出现——
  ……已经快到时间了。还是写文章的最后一部分吧。没有预期就从序章开始写起的原稿。用终章来结束是比较妥当的吧。
  据说那个少女亲眼看着采访对象士兵A离开了人世。一直看着死后文所带来的结果好像也是邮递员的工作之一。少女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确实不敢问她这个问题,最终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我希望那个士兵A最后的死很安详,同时那个少女的心中也会展现一片蓝天。以此作为“Rainy day”的结尾吧。
  终章~下雨的日子~
  在那个已经僵硬的士兵尸体旁边,伫立着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的穿着有些奇怪。头上带着平檐帽,肩上挎着蛙嘴式的书包。衣服让人联想起老电影里面出现的那种旧式邮递员制服。可是,手里却拿着比她身高要长很多的手杖,这是证明她不仅仅是个普通邮递员的有力证据。
  过了一会儿,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少女手里拿着的手杖突然说话了。那个声音有点成熟,而且充满了对少女温柔的宽慰。
  “沙音,别再伤心了。你只是按照福音局的指示把死后文交给他而已。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后果,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话说到半途突然停住了。接着手杖立刻带着一丝狼狈说道。
  “……你,在哭吗?”
  被叫做沙音的那个少女摇了摇头。沿着脸颊,透明的泪水随着摇头的震动滴落下来。
  被干燥的茶色土地吸收了。
  沙音静静地开口说道:
  “没有。我没有在哭。”
  接着沙音慢慢地抬头看向天空,用非常悲伤的声音,好像独白一样低声说道。
  这个国家也会下雨
  仅仅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后记
  每次到了截稿日期都没有完成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一点空闲和余裕也没有,印刷厂要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弄好的话就糟了,每次到了这样的时刻催稿人都会给我发邮件下最后通牒。在这儿我只引用其中的一小部分。
  并不是“一直到这天为止都可以”——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的话就要死了!”的时刻。
  截稿日期这种东西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活着的东西一样。也许只不过是从文字表面联想的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来说感觉像条蛇一样。还不到最后日期的时候,它就在那儿随意地扭动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家伙就开始扬起头张开大嘴。然后截稿日期的那个“メ”字简直像是一个空洞要把作者什么的吞噬进去一样,慢慢地缩紧,有时候简直要发出让人忍不住想堵住耳朵的噪音。
  可是,不管怎么样,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截稿日期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也有生长期,有时候身体的关节什么的还会突出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在写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背后毫无疑问是一股恶寒!为什么起了鸡皮疙瘩?!为什么颤抖老是停不下来呢。
  啊,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虽然说是后记不过只是稿子的一部分。责任编辑以及校阅的人也会自已检查的。也就是说会被那些“作者要是不严守时间的话就会受到损失”的人看到。尽管如此却写出了轻视截稿日期的发言的话,肯定需要很大的蛮勇吧!
  可是,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夏天。对了,不断有人因为中暑而倒下的破记录高温的夏天。(哪怕只有自己也好)真想痛痛快快地凉快一下,所以才这样干脆地写道。
  ——截稿日期有时候会意外地延长。
  话虽如此,截稿日期是个不可思议的阴晴不定的生物,根据它的心情有时候伸缩度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上次写到这儿就差不多了。这次也写到这儿应该还会剩一点时间吧~”要是这样天真地想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听到那个催稿负责人诉苦的电话时,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变得脸色苍白。
  可是,还有一件必须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重要事项。那就是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耍蛇人”。
  要是想从他的哭声背后听到他内心的声音,我一般都会想象电话那头的负责人的身影。负责人有时候会伸出舌头,“来来来。法定速度是每小时六十公里的路,你必须以八十公里的速度奔驰~”不停地这样大声叫着,像是打雷一样。有时候又流泪装可怜,其实内心里却露出像鬼一样恐怖的表情,“不要让我老是说同样的话!”像这样大声叫着。
  在不是特别清楚的时候,哪怕原稿好像能赶得及有时候也会试着这样说。
  “……那个,能再延长一点时间吗,截稿日期。”
  看看对方的反应然后判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危机状况,要是看起来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也许可以一边休息一边悠闲地继续工作吧~我一般都会这么想,可是一般都无法正确地读出那个负责人的意思。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谨慎小心的人,所以平常一直都过得很紧张。
  像这样和负责人斗智斗勇也挺有意思的~我曾经对朋友这么说过,结果被对方用很严肃的表情批评了一顿。我反省一下。
  我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大家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中午好,我是雨宫谅。
  ——像这种感觉的自我介绍已经凑了多少行字了?!唉!已经超了?!后记真是不可思议啊¨
  还来得及印刷吗?!不,是一定要来得及!!
  再次引用一下那个负责人的邮件。
  “到这个时间的话已经死了!”的时刻。
  我依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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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哥离线 ╯﹏╰
 8 

家中的荣誉团员

24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下载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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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新手

25楼
发表于 2008/02/29 | 编辑
不错不错,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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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生

26楼
发表于 2008/03/01 | 编辑
TV版的前两话很有爱。
看小说~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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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新手

27楼
发表于 2008/04/08 | 编辑
死后文 支持一下 小说也要了 不知道全不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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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生

28楼
发表于 2008/04/10 | 编辑
是跟动画一样的吗?先看完动画再看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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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S团新手

29楼
发表于 2008/07/13 | 编辑
下载的在哪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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