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选择"想取回"
"那当然,如果可以取回的话,我想还是会取回的。"
未有细想我就冲口而出。对我来说本应没有其他答案。早就已经放弃考虑这件事。的确在数个月之前,我会毫
不犹疑地回答。但现在的我怎么了?我所期望、可以回复正常这事,会为我和沙耶带来什么、有何含意——一想到
那样,突然连自己的本意如何也开始弄不清楚。沙耶对我这个冲口而出的答案,会认为很窝囊吧。
"这样吗……唔、果然是这样呢。当然的嘛。"
那时沙耶的表情,像悲哀,又像安心下来,两种感情混杂、不可思议的微笑。看到那个笑容,我开始觉得不安。
难道由於我轻率的一句话,就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沙耶?
"哪,沙耶,我……"
"好了,郁纪。不用再说了。"
沙耶像为了阻止我说下去,而再次吻上来,比刚才更热情、以舌头向我索求。那股甜蜜的触感,在令我陶醉的
同时,那重要的一句话——刚才被沙耶阻止而未能说出来的重要的一句话,不知何时才能再说出来,形成焦虑煎熬
著我。
"沙耶——"
不知为何——说不出来。思考逐渐钝化。沙耶的吻的触感不仅留在唇上,更令人全身沉醉,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起来。
112
"好好休息吧。郁纪。"
温柔地在我耳边细语的沙耶声音,听起来彷佛从什么遥远地方传来。
"不用担心了。下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结束。"
那,不成啊。
在昏睡前,有件不得不告诉你的事啊——哪怕只是一句也好——在徒然的思考中,我堕入深不见底的漆黑中。
* * * * * *
当醒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腐臭的气味。
铃见的尸体被苍蝇围绕,那股臭味,当然是尸体的腐臭了。我确实的闻到。
差不多黎明了。在快要破晓的时分中,看不到沙耶的踪影。虽然地板染满了血,但那仍是我从小见惯的我家厨
房。有所不同的是,直至昨日所看惯的客厅色彩,现在看起来更令我痛感与世界的正常距离之远。
明知没用,我还是在没有沙耶影踪的家中徘徊。像这样徒然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不得不接受现实。
之後打电话报警。从话筒传来的声音,令我怀念得流下泪来。除了沙耶以外的人类声音,真的久违了。
後来才知道,铃见在被我杀死前把自己的家人都干掉。那个顺序警方未有查清楚,我被当成杀害一家三口的疑
犯而遭逮捕。加上从我家中找到高畠青海的遗物,我的罪名确定为杀害四人及非法处置尸体。
受盘问时,我坦率将一切发生过的事完全交代。刑警们当然不会相信,但是後来精神科医生相信我所说,把我
从拘留所转到洁净的白色房间。没错,这个房间是白色的,我可以很正常地看到是雪白一片。
最後,结论是我没法赎罪,把我所做的全部当成是由於我精神错乱而酿成。
113
114
我所体验过的事的确是现实。但,那是在这房间之外的世界所不能接受的现实。所以医生切分了这个小空间,
只提供与我一个人。作为我在我的现实中所生存的地方。
虽然很悲哀,不过没有办法。这个世界是由大多数人所相信的现实所构筑而成。我只是逸了出那个世界而已。
现在,这个房间的墙壁,的而且确是——白色的。单是这样就要心怀感激了,我将会就这样渡过一生。
那个叫沙耶的少女根本不存在。谁都那样一口断言。这也好。就让沙耶在他们的世界中不存在吧。
但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中,我相信仍可再听到沙耶的声音。这里有我的现实——与沙耶一起渡过,确切
存在的那些日子。
抱著那种思念等待、一直等待,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那一晚,我被走廊地板的声音弄醒了。
那是在平时应不至於会把人弄醒的声音,但那一晚我有预感。在比平日都浅的睡眠中,等待她的气息,所以立
刻能感觉到。
图片需登录后查看
"是沙耶吧?"
"……"
没有回答。但在门外确实,传来不知为何踌躇的她的气息。
"哪,为什么不出声了?"
"……"
在犹疑的沉默後,从门的小窗,递进了一个小东西。
115
116
是手提电话。选择了短讯功能,在液晶画面上正显示输入了的文字。
"我的声音,听起来一定会很怪的。"
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沙耶也会有这种害羞的地方。
"那种事我不会在意啊。我想听你的声音,想看你的身影。"
把电话从小窗递出去,不久再被传进来。
"我想以你记忆中的沙耶存在。拜托。容许我这么任性。"
"……这样吗。"
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到。在我眼中所有的东西都歪曲丑陋,只能看到沙耶是以正常姿态出现。一开始以为只有她
是特别的,但实际上——那个"特别"的意义正如字面所说——不是只有她没有歪曲。把歪曲看成正常,也就是说
她是以"特别"的姿态存在。沙耶的真正姿态,大概是当时我所知的其他人那样。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在意她
的外表了。
但当事人沙耶不愿意的话也没法。女孩子的心理,我亦不是不了解。应该要尊重她们的意愿。
"那一天,我对你要说的话——还保留著,记得吗?"
输入好後,把电话传出去。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
看到递回来的液晶画面,我不禁苦笑起来。原来我被认为是个薄情的家伙啊。
"会忘得了吗……"
117
喃喃自语……虽然没人听到,还是会点不好意思。我再次输入文字。
——我
——永
——远
——爱
——你
把电话送出後,门外,感到她的震抖。
听不到声音。看不到样子。但我毫无理由的,就是知道……沙耶在哭泣,尽力隐藏声音地。
"……我,不在意啊。"
即使现在这样说,也许说不上是安慰,但是我——没错,已经不在意了。变回原来身体的期望不能说没有。但
是那种东西我完全可以弃之如敝屣。只想永远与沙耶一起,即使是踏入禁断的领域,也牵著手一起前进。沙耶明白
到我的觉悟吧。那天我要说什么,因为明白所以制止了我。如果听到那句话就无法回头了。在变成那样前,她将一
切结束,然後离开我。
"对不起。我不够坚强。"
看到伸进来的手机画面,我摇了摇头。
"不单是你的错。那时我不是有所迷惑的话,你也可以鼓起勇气了吧?"
"你很可怕。因为我而变成这样的你很可怕。"
118
"没法啊。"
没有办法。沙耶完全将我俘虏,与我为了沙耶孤注一掷,这两者我们都没法办到。我们两个都不擅长使自己幸
福吧。
"沙耶,将来打算怎样?"
"继续找爸爸。爸爸的话,应该会知道让我回去的方法。那个,我应该存在的地方。"
"这样吗……沙耶,想回故乡了吧?"
"嗯。"
马上递回来的简短讯息,令我有点担心。
"父亲,找得到就好了。"
"我会努力的。"
是离别的时候了。她决定了要走的路,我衷心的祝福她。在此之前说话已经不重要。
"如果有什么变故的话……我一直都会在这里。任何时候都可以来啊。"
"唔,谢谢你。再见了,郁纪。"
看完最後的讯息,我把手机递回去。
"再见了,沙耶。"
如回答般啪嗒啪嗒温柔地敲了几下门,然後压迫地板的声音逐渐远去。
在夜晚的寂静中,孤独地,我残留下来。
119
120
图片需登录后查看
* * * * * *
在那天以来,我一直等待著。
沙耶也许真的,回到她应该存在的地方。
如果沙耶还在寻找父亲的下落,或许她此时仍在某处旁徨地前进。
会很辛苦吧。会很寂寞吧。
如果孤独将她击倒、挫折令她受伤的话,她一定会回来我这地方。因为会温柔听她倾诉、会安慰她的人,除我
以外就再无他人。
所以我等待著。边在梦中感受她的声音、细看她的面容边等待著。在这个只有我的世界里,永远等待她。
——ENDING"玻璃鞋" =====================
121
——选择"已经不需要了"
如果是在意外後,一张开眼睛就看到地狱那天的话……我会怎样回答?
在回想起过去的日子的此时此刻……我应怎样回答?
但是,如果现在要我回答的话,毫无疑问,答案只有一个。
我看著现在散满一地的怪物尸骸,向沙耶问道:"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好像是住在隔邻的大叔。"
"呀,是铃见先生。"
当然不是陌生人。也曾经说上几次话。比起现在,以前与他的关系会好一点。那个人,在刚才,被我以这双手
杀死了。
——完全没有一丝感慨。
邻家的铃见先生。那个坦率的中年男子面容,我已经把它丢弃在遥远的角落,在记忆中彻底消失。现在被我扑
杀的,只是一只中人欲呕的肮脏怪物而已。单单是生存於世就已令人觉得反胃,杀掉反而会使人安心,完全就像是
害虫一样的存在。那家伙,仅是因为我的庭园破陋就对我抱怨。讨厌的家伙。即使沙耶对他做过什么,反正那家伙
连生存价值都没有,乾脆宰掉还会痛快些。
毫无一丝掩饰,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对於这双手沾上了某人鲜血这回事,我不会介怀了。
122
我在那次意外中失去的,终究都是无法再现的事物,即使如沙耶所言般恢复正常,亦已经无法复原的事物。那
个叫铃见的男人的生命也是一样。
"哪,沙耶。医生是绝对无法治好我的异常,对吧?"
"……郁纪?"
"对人类来说做不到,而你却可轻易办到——那么你,不是人类?"
"……"
沙耶表情复杂低下头。
在我眼中所有事物都是扭曲的,只有沙耶是以正常姿态出现。我那时认为唯有她是特别的。但是,事实并非如
此。她其实也与其他东西一样,从真正形态中抽离,以被扭曲的姿态反映到我眼中。
因为是现在的我,才会有现在的沙耶——没错,一切正如刚才的分析。但我完全没有感到惊恐。
我站起来,走近被砍成碎块的铃见尸体。
"那是以前看过的漫画故事……在意外中侥幸生还,但看不到原来世界模样的男子的故事。和现在的我一模一
样啊。"
直到现在才发觉,这家伙虽然有令人掩鼻的体臭,但血及内脏却散发出清爽的芳香。那是我所熟悉的甜香味道。
"那个男人眼中人类是以无机质的外貌出现,相反机械人则被看成是美女。所以那个男人,就爱上了外表是人
的机械人了。"
在地板上拾起菜刀,捡起一块尸碎,把它的皮肉剥离。
123
呀,果然。是平日我与沙耶吃的东西。
"哪,这个。看来很好吃,要吃吗?"
"郁纪……"
"啊,抱歉。现在没有这种心情吧。但即使不是鲜活的肉也算是食物,扔掉不会有点浪费吗?像以前那样放进
冰箱好了。"
"你这样……好吗?"
"没关系。"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反正已经全无迷茫。
"隔邻家还有铃见先生的妻子和女儿。如果他失踪也许会引起骚动……在她们报警前狩杀掉比较好。"
"为我做到那个地步……你这样,好吗?"
沙耶再次胆怯地问。彷佛有什么恐惧似的。要沙耶完全接受我,刚才所说的还未足够打动她吧。
"——刚才说过的漫画哪,那个爱上非人东西的男人,最後放弃继续作为人类存在,而成就了他的爱情︵译者
注:郁纪此处所提及的漫画,应是手冢治虫大师的︽火之鸟复活篇︾︶。大团圆结局啊。对吧?"
"郁纪……"
"和沙耶一起,我什么都不需要。可以保持现状就够了。"
我抛下菜刀和肉,再一次抱住沙耶。
"可以容许我说了吗?沙耶,我——爱你。"
124
沙耶以手擦拭停不下来的泪水。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再没有刚才的怯弱神色。
"我不想你……会後悔啊……"
沙耶接受了我的心意。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害怕。沙耶也不必再哭泣。
"……但是,很高兴啊——我,太自私了吧?"
"自私也没关系。如果是沙耶的任性,我乐意接受。"
在相互微笑中,内心得到满足充实,之後我们一起开始执拾房间。一个人类的肉,出乎意料之外有相当多的份
量。这么说来以前也好像有过类似的事。
"郁纪要处理的那两个人——大概,都被大叔杀了。因为我听到她们的惨叫。"
"这样吗。实在太好了。"
在这里收拾完後,也到那边回收肉食好了。这样一来就解决了吃的问题。但是这么大量的肉,家中冰箱又容纳
不下……对了,借用邻家的冰箱不就成了吗。
* * * * * *
"这张照片……我看过。"
在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就寝前我把在奥涯宅所得的收获给沙耶看看。
"这一张,我记得曾经看过。没错,的确是沙耶知道的地方。"
在这三张照片中,沙耶注意到的是,那张背後写上櫔木县地址的照片。
"这是……住宅吧?那是,树木和……山?"
125
"没错。郁纪好厉害啊。已经能够办识照片了吗?"
"还好吧。"
最初变成感知障害时,我就是靠距离感来掌握周围的景物到底是什么。眼前的家与远方的山之区别、山与在此
之上的云之区别……这些都只可凭距离大致推断出来。
但是最近,天空及山看来与人工建筑物等的差异,渐渐可以从轮廓判别清楚。如果是之前的话,这种平面的画、
照片之类,上面有什么根本完全无法看到。
三张照片都是类似的风景。拍摄地点并非在城市,而是被林木包围的一间森林房屋。大概是别墅之类的地方。
"爸爸说过关於别墅的事,在那里的话,谁都无法找到。"
"唔……"
在照片中的建筑物,如果仍然存在的话,那的确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但三间都是作这种用途?
留意到照片上的日期已是很久之前,并且三张相距仅数日而已。也许这三张照片是为了检阅三处地方的隐闭性
而拍,作为购买别墅的参考之用。然後,沙耶所知的地点只有一处——就是櫔木县S町那一间。从关东的路线地图
确定地点。由东京开车去需时约三个小时。
"你父亲会在那里的可能性是?"
"以前打过电话过去,但没人接听。我想应该不在那里。"
"但是,说不定他曾经回过去。"
考虑过後,反正已经线索全无,不如赌一赌仅有的可能性。
126
在那里有奥涯教授下落线索的可能性……虽然很低,但不是零。
"我明天到那里看看。"
"咦~?"
意外地沙耶对此发出不满的声音。
"但是那里……很远吧?"
"去调查然後回来,应该会花上半天时间。"
"那段时间,沙耶要留下来看家?"
还以为她会说什么,我哑然失笑轻抚沙耶的头。
"稍为忍耐一下好吗。哪,沙耶想找到父亲的吧?"
"……"沙耶表情复杂地沉默下来。之後抬头窥看我的脸色,不安地吞吞吐吐:"嗳,郁纪……爸爸的事,算
了吧。"
"——咦?"
泄气的我哑口无言。
"你说算了,但……是你的父亲啊?不担心吗?"
"没关系了。我已经有郁纪在我身边。"
沙耶如斯说,像索求温暖般挨近我。
"虽然我是叫他爸爸,但他不是我真正的父亲。他教会沙耶各种事情,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是爱我的,但……郁
127
纪你是真心喜欢我、爱我的。"
沙耶的心意,的确令我很高兴,但——同时也是相当寂寞的一番话。
"真的,有我就够了?"
"没错。只和沙耶一起,郁纪不高兴吗?"
"不……我始终还是希望与奥涯教授见面。"
找寻概括自己心意的话句,我坦白说出来。
"因为我想更了解沙耶。如果有除我之外亦同样了解沙耶的人,我很想见见。"
"唔,这样吗……"
沙耶不像在生气,只是我的想法对她而言有点陌生,她侧头细想我的话。
"为此……没错。明天应该要去那里看看。"
在我的脑海中,奥涯教授的事与其他细节,渐渐形成一个计划。
如果在别墅找到教授那就好。如果找不到——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个地方还可以有别的用途。
"沙耶,虽然会有点寂寞,但请你忍耐一下等我回来。"
"嗯。"
边点头,沙耶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我。
"果然……对郁纪来说,家人、朋友等等的越多越好吧?"
"这样,当然会高兴啦……"才说完,为了令沙耶不闹脾气我连忙再说下去。"但是别误会啊,即使那些人围
128
绕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只有沙耶你才是最特别的。"
"嗯。唔唔,谢谢你。"沙耶在浅笑中轻吻了我的脸颊一下。"沙耶也会为了令郁纪高兴而努力的。"
* * * * * *
那天,耕司上的课都是集中在中午时份。
最後一节结束,耕司打算找瑶去一起吃午餐之际,手提电话响了。从大衣口袋拿出买了不久,附有拍照功能的
手机,才发觉弄错了铃声。是旧型那个电话在响。於是他从包里掏出另一部手机。
虽然买了时尚附有拍摄功能的电话,但旧式那部亦有其便利之处,耕司难以抉择只用哪一部,所以两部轮番使
用,今天是一时兴起才一起带出来。由於号码没有转过去,所以不知道新号码的友人就会打来旧型的那里。
来电者的名字令耕司全身僵硬。是郁纪。为何会现在打来?有何企图?
早就不存寄望郁纪会来电,但是现在电话响了,他却又高兴不起来。
"——喂?"
"唷,耕司。今天已经,没有课了吧?"
"……对。"
郁纪确实清楚知道星期四下午耕司会闲得发慌。
"有事相谈。来停车场好吗?"
"现在马上?"
"对,等你前来。"
129
在简短的对答後,对方挂断了。
到底是怎样的心理变化——把电话放回大衣口袋的耕司,讶於郁纪的本意。在这之前明显回避与人接触的他突
然要求对话,这种激变实在是过於不自然。如果说总算变得想与人有交往的话,那作为一个好现象来接受也未尝不
可。即使耕司那样想,心里的一丝不安却总无法抹除。
* * * * * *
"——等了很久吗?"
"不。"
耕司在停车场泊好车,郁纪早已於那里等侯。
这是从那个怪异住宅那一晚以来——首次於明亮的地方面对面交谈,记忆中这样与他对话已经很久没试过了。
耕司觉得眼前这位友人的表情存在著某种违和感。说不出有何不妥,但就是有某些决定性的不同之处。
"之前也说过,我现在必须调查奥涯这个人。"
"——好像是这样。"
"调查至现阶段我遇上了很多阻碍。果然独力去办会很勉强。"
郁纪他——比起以前显得有自信多了。在以前他像被某些东西威胁著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他表情温和,露出
隐藏惭愧的微笑。
"所以我希望得到耕司你的协助。"
——关於这些,郁纪的变化,不知为何耕司难以觉得那是好现象。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直觉吧。
130
"到底是什么风吹你来啊?"
收起内心的疑惑,耕司将表情抑压下来讽刺郁纪。
"那是因为你也关心吧?耕司。"
轻巧回应过去,郁纪暧昧的微笑依旧模糊,让人窥探不了里面的含意。
"你不是也随我之後,在奥涯教授的家调查过吗。与其我俩分散而零零碎碎的找,不如二人协力,这样可会更
有效率。"
"……。"
为什么?在微笑的郁纪的眼神深处,耕司隐约窥看到潜藏的恶意神色。
"总之,今天交通工具是必须的。可以坐你的车吗?"
"啊,是没问题……"
郁纪的车因那场意外变成废铁。拜托他人也不是无法理解。
耕司打开车门,让郁纪坐进助手席,自己亦进入司机席。
"……那么,到哪里去?"
"櫔木的北方。那须高原的附近。"
"櫔木?"耕司哑口无言。
"地址是这个。想找到这座建筑物。"
郁纪把背後写有目的地地址的照片交给耕司。在得知并非说笑下,被强求要去一趟一百公里以上的旅程,他只
131
能目定口呆。
"现在出发的话,傍晚左右会到吧?"
"……大概没错。"
叹了一口气,耕司以指头轻叩方向盘保持心情平稳。都已经到这个地步,这位友人的异行,也只好陪他干吧。
"这座是别墅还是什么?"
"奥涯教授大概在那里。"
要与那个异常的家的主人见面,耕司实在提不起劲,但让郁纪孤身前往那种地方却又令人担心。那么,只有舍
命陪君子。
"回到东京已经是深夜。"
"抱歉,麻烦你了。"
"……没关系。"
之後的话耕司硬生生咽回去,然後启动引擎出发。郁纪脸上保持微笑。那是如面具一样冰冷而无机质的微笑。
* * * * * *
在午休时间的餐厅中,瑶独自拨弄著变冷了的餐点,视线在找寻认识的的身影。没有与耕司约定一起吃饭,他
突然有事而不来,那亦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如果以前耕司有事不来的话,那么瑶就会和青海及郁纪谈天说地。青海
和郁纪,现在都不在。一个人吃饭实在没什么味道……正确来说,是那令食欲萎缩的不安感,令瑶停下筷子。
青海没出现不是因为生病或有事。不知何故被郁纪讨厌。如果向耕司询问青海的事,他只会说些空泛的让自己
132
更担心。这样,当一个人独处下来,过去的事不停涌现,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孤单寂寞。觉得失去一切,她不禁如此
自叹自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青海究竟去了哪里?
她的失踪真的与郁纪无关吗?
耕司与丹保医生所担心的事,郁纪正掌握著其中关键?
上星期四……那是瑶无法忘记的一天。耕司自称路过时偶然发现被郁纪的说话刺伤、痛苦到难以言喻的瑶。後
来耕司听她倾诉、安慰了她半天。那时的伤痕不会轻易的忘记,但耕司的心意,确实减轻了她的伤痛。
正是那个时候,青海到郁纪家去……之後,就那样消失了。昨天,与耕司一起去T大医院才得知这件事。
疑问一个一个累积起来。为了解开谜团,首先要知道为何青海突然会去郁纪家?如果那天,耕司遇见瑶不是偶
然?难道是耕司和青海知道了瑶和郁纪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然後两人分别为此各自行动?他们或许是看到中庭发生
的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
想到这里,瑶彷佛感觉身体被从内撕开般。全都是假设。但如果那就是真相的话——青海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
那么瑶就难辞其咎。
"……"
瑶抱头发出无声的呻吟。在柜台拿过来的午饭,已经全都冷掉了。不过反正都食不下咽。虽然心焦如焚,但瑶
133
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既静待不了消息,又缺乏敏锐的触觉来调查真相。这时应怎样办,如何行动才好,瑶完完全
全毫无头绪。
如果是青海的话,没有头绪就靠直觉行动,她就是拥有那样勇往直前的思考模式。直至现在,瑶都是依赖友人
的行动力。在青海消失了的此时,她方知道自己是个如何无力的存在。伴随强烈的自我嫌恶,瑶无止境地自责著。
那时在口袋响起来的电话铃声,可说是救了瑶一把。
收到邮件。没有标题。发讯者是——
"青海?"
瑶吃惊到不禁叫了出来。但打开邮件後,那内容却令瑶感到困惑。
"你对勾坂郁纪感兴趣吧?是的话现在来郁纪家。独自前来。保守秘密。"
"……"
从内容看来,瑶不认为那是青海所写的。但是发讯者名字确实是高畠青海。深呼吸一下,把焦虑抑压下来,慎
重操控手机,输入回覆电邮。
"是青海吗?现在在哪里?"
送出——液晶画面显示已发出。在等待对方回信期间,瑶稍为分析一下。应是某人得到了青海的手提电话,然
後以它来发讯。但是为何,会寄给瑶呢?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过去与青海相互的通信,她手机里都有记录。如果是女性朋友则问题不大,不过怎么说内
容也是十分令人尴尬。那是独处时无法自控的热情,把这些单恋郁纪的情感都写上去,向至亲好友倾诉的邮件。青
134
135
海的手提电话有设定密码吗?不过如果有,送这个电邮来的人一开始根本就用不了那部手机。也就是说,现在那个
人,有可能已经把过去青海与瑶相互的通信全部看过。
"对勾坂郁纪感兴趣吧?"
瑶再看一次那个奇怪的电邮。她被指名为对郁纪感兴趣的人。突然手提电话再响起来。瑶被吓了一跳,看看液
晶画面。又是以高畠青海名义的来信。没有标题。
"我会把你想知的全部告诉你。独自前来。保守秘密。"
不是青海。如果是恶作剧也未免太过分了。青海不会这样吓瑶来取乐。不安令她差点流下眼泪。瑶的精神,实
在没能力面对这种无法说明的混乱情形。是谁?得到青海的手提电话,而且还知道郁纪的秘密——到底是谁?
自己一个什么也干不了。现在她渴望能与耕司商量……事实上,瑶打过电话给耕司,但他却在接收不到的地方。
这时,诡秘信息的发讯者,可能正潜伏在附近监视著瑶。令人心寒的念头不停缠绕她,看看餐厅四周。"独自前来。
保守秘密。"萤幕上冰冷的文字,如架颈的尖刀胁迫著她。
然而——瑶紧握手提电话,压抑胸口的悸动。
直至刚才,食不下咽不停责备的,不就是那个讨厌而怯弱的自己吗。想知道现在可以做些什么,不愿意只坐著
乾等,瑶自己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明白自己握著电话的手在抖震。怎样才能不再害怕?继续容许自己这么懦弱,把
青海与郁纪,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统统抛诸脑後,就这样摆脱一切就可以了。那的确是瑶毫无掩饰的冲动。把作为
人的义务与尊严全部抛开,就这样在懵然不知的情形下逃避。
可是——另一方面,瑶自己也很明白。那样的话,自己也不配称为"人"。就这样逃避,直至一切为时已晚,
136
再不停的自责……自己这种经常追悔莫及的性格,瑶实在太了解了。
最後,孤独一人的瑶实在太软弱了。她既下定不了逃避的决心,亦没有当机立断的勇气。
* * * * * *
下午的住宅区,四周的寂静中掺杂了稀薄的寒意。在隐藏的角落堆积著不少回收剩的生鲜垃圾,散发出恶臭。
这种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常景色,现在瑶看来彷佛潜藏了某些不祥的色彩。有如附近的居民全部消失,身处白昼
下的鬼镇般……鼓起勇气,瑶按下勾坂家的门铃。这么说来今天在大学没看到郁纪。难道他在家吗。如果那封讨厌
的邮件是他寄来的话——不愿去想这个可能性。瑶把膨胀的想像逐出意识之外。门铃的对讲机依然没有回应。
在一个星期前的傍晚,青海同样站在没有回应的门铃对讲机前,当然瑶不可能会知道。不过这次,瑶不用像青
海那般等下去。在她不为意时,口袋中的手提电话响了。
"……"
又是邮件。以青海名义发出,没有标题。
"就这样进来。门没锁。"
战栗的瑶环视四周。果然——自己正被监视著。提心吊胆寻找那个监察者的身影,瑶看到在意的东西。勾坂宅
的二楼……拉上的窗廉,稍为被掀起了一点来。监视者或邮件的发送者——在这个家中。现在瑶才发觉到,除那里
之外的窗户与窗廉全都关上拉上。在那个家中即使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人想必谁也无法察觉到吧。瑶强烈的涌起
想立即转身逃跑的念头。
但是与现在的恐怖同程度……不,还要可怕数千百倍的,现在,她感到被里面的视线镇慑著。已经,逃不了。
137
瑶在门前呆立,抽抽搭搭哭了出来。抽泣的她手中的电话,再次响起来,彷佛在催促她前进。无法控制自己的
脚抖震,瑶推开勾坂家的门。
甫进入玄关,这次是难以置信的恶臭冲击嗅觉。太阳照射不到令室内显得相当阴暗。没有郁纪的鞋子。他不在
家吧。可是——瑶留意到一只在门後角落,被塞到鞋箱里面的靴子。
把那只似曾相识的靴子从里面抽出来,仔细观察。瑶拚命想找借口摆脱那个既定的事实。青海的确有相同的靴
子。她相当喜欢那靴子的事,瑶也知道。不过即使如此青海亦不一定会在这里。或许是其他人在同一家店买了同一
款靴子,然後在这里脱下来也说不定。没错,青海没理由在这里的——
突然灵机一动,瑶用紧握著的电话,拨打一个号码。大概是比其他人的号码都更常拨打,青海的电话号码。
响了。那个熟悉的来电铃声。绝对是青海的没错。在二楼。刚才窗廉动过的那个房间。果然真的在那里。青海
的手提电话持有者,理解瑶的意图般,让电话不停响著……然後停下来了。瑶现在首次感到那个想诱导她的人是如
何具体的存在。
"……是谁啊?"
好不容易才有勇气呼叫一声。不过,没有回应。连现身的迹象也没有。瑶咽下一口唾液,从玄关步入走廊,踏
上楼梯。也许是青海。也许是郁纪。他们一起作弄瑶来取乐。没错。说不定耕司也在那里呢。瑶幻想令自己安心的
可能性。虽然是不太可能,但她极力想相信是那样。如果不这样想,她根本一步都前进不了。
"是青海……吧?是……勾坂吧?"
一步一步踏上楼梯,瑶含泪呼叫。她已经泣不成声。哭成这样被看到,一定会被取笑吧。没关系了。那已经是
138
139
无上的幸福。所以只求尽快结束这个局面。想快点走完楼梯,但脚却不停的抖震无法完成,单是抬起脚就已花上不
少时间。在那漫长的时间中,瑶只能哭著希望对方放过她。
就这样,不知经过多少时间。察觉到时瑶已经站在二阶的走廊。迎接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在稀薄的黑暗中,
充满了恶意的静寂。
"青海……青海……"
伴著无力的哭诉,瑶小步前进。
"出来吧,我求求你……我不要……这样啊……"
眼前有一扇半开的门。大概对方是从房间里面,看著门前的瑶吧。握住门柄,慢慢推开房门,瑶心底的恐惧亦
如浪潮般向她袭来,几乎令她失去意识。
房间中空无一人。只是彷佛要令人窒息的恶臭与潮湿空气,马上把瑶包围。
"已经……够了……"
到极限了。已经无力再从这里踏出一步。或许对方正是等待瑶崩溃的这一刻,某些东西从後把瑶的双手缠住,
它的触感虽然柔软却强韧而富弹性。在令瑶动弹不得的同时,那触手把她的衣服强行撕开。瑶大声惨叫,她没想到
自己还有力气可以这样叫出来。
力量从本能深处涌上来,瑶拚命挣扎挥动被缠住的四肢。但是,却完全挣不脱从後缠住她的东西。之後那湿冷
的东西玩弄著瑶的身体。突然,缠住瑶的东西松开了,虚脱的她顺势倒在地上。全身的气力就在刚才拚命抵抗时用
尽了,现在的她觉得自己像具断线木偶。
140
那个从後捉住瑶的东西——现在正潜伏在房间阴暗的角落。她可以感到那气息,但瑶没法回头看看。如果直视
那东西的话,她绝对相信自己会发狂。在连续的按键声後,瑶手中的电话又出现新的邮件。
"真是个美人呢。身材又够丰满。以你的身体,很容易诱惑雄性吧。"
是这家伙。是它以青海的电话发出邮件,是它玩弄瑶的身体……
"神啊……"
无力呼叫,身体动弹不得,瑶匐伏在地上啜泣。
"呀,神啊……求你……救救我……"
在黑暗中蠢动的东西,发出像泡沫爆破的声音。瑶总之就是能够理解——那是这家伙嘲笑的声音。
"就是这样诱惑郁纪的吧。把我的郁纪夺走的吧。这只偷吃的猫!"
恶寒慢慢覆盖瑶的下半身。身为雌性的本能,瑶完全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正被这只生物侵犯。那是比死
更残酷的命运,但却无法拒绝。
"停手啊……"以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哀求。"求求你……放过我……"
噗咕噗咕——那家伙再次嗤之以鼻。它正以瑶的悲哀、绝望为乐。不断侵犯、玩弄津久叶瑶。
——我不会杀你的——
瑶的精神已经失常了,那时从她耳中听到超越人类耳朵可听范围的细语。兼具温柔与[x]的少女声音。像蝴蝶
愉快飞舞般的,天真到残酷的声音。
——我会把我们的幸福分给你。高兴吧。会爱你直至死为止——
141
伴随甜蜜的耳语,那东西以无法抗拒的力道,进一步侵入瑶的体内。那是瑶从未体验过,尖锐残酷的激烈痛苦。
无法忍耐的痛楚,使她那对痛感认知不足的精神粉碎。在瑶的下体蠕动的东西,继续不停突进。瑶已经没所谓了。
……我已经……没法被喜欢的人拥吻吧……
* * * * * *
在东北高速公路经过宇都宫,空中飘下粉雪。
在助手席的郁纪,视线透过车窗停留在飞雪的彼方沉默不语。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虚度了大约一个小时。郁纪完
全没有留意对方的视线,而耕司也得以从旁观察郁纪。他仍未清楚对现在的郁纪所怀的,危险警号般的直觉,凭据
到底是什么。郁纪不再避开耕司,变得可以与他面对面交谈。但为何现在的郁纪,比起以前曾经要躲开耕司他们、
那个时候的郁纪,要显得更遥远呢?
坐在助手席的郁纪,正处於放松状态中。但是,那盯著虚空,目不转睛的视线……彷佛已经进入完全无视他人
的境界,从他这个神态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对,现在的郁纪闭锁自己。仅能接触到表面,但核心部份却谁也无法触
碰,耕司强烈感到那种拒人的强硬。
"——青海她啊"耕司试探般突然冒出这句话来。"失踪了一个星期。仍未有任何联络。"
"是吗?"
仍望著无尽的远方,郁纪仅冷漠的点头回应。
"相当担心。她发生了什么事。"
"……"
142
如果耕司谈起今天天气或路面情况等无关痛痒的话题,郁纪大概都会这样回应。想到这样他觉得自己的说话逐
渐变得空虚。
"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没有,完全没有。"
这也是在青海失踪後,郁纪对耕司的质问的千篇一律回答。
"……你好像完全不在意。"
"没这回事。"
郁纪对事情演变至此,露出显得略为意外的遗憾表情。
"她是来我家途中不见的吧?我当然会担心她啊。"
突然一股无法压抑的焦躁涌上耕司的心头。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现在痛殴郁纪一顿,让他说清楚脑袋中到底在想
什么。青海是耕司的恋人。像这种漫不经心的敷衍,耕司实在无法容忍。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但郁纪是耕司的挚
友。郁纪是——没错,原本的他绝不是这种冷漠的人。
为何他会变成这样,即使问他也不会回答吧。
以前,他还是把自己关在壳里的时候,也许能够以巧妙的寻问引导他说出一切。但是,演变至他城府甚深的现
在,就完全束手无策了。郁纪继续欺瞒别人,决不让人看到自己的本意。如果现在手空下来的话,真想刮懊悔莫及
的自己两巴掌。
"青海她呀,要与你谈谈津久叶的事。"
143
"——唔"
听到津久叶瑶这个名字的郁纪,露出不快的苦笑。但是耕司从那笑容里,看到如同情般的冷漠,蔑视般的怜悯
神色。
"津久叶吗……真受不了呢。因为发生过那种事,最近没与她联络。"
"……"
耕司实在无法接受。如果郁纪对瑶的感情真的是如此冷淡的话,就应在她告白时拒绝她。但遇上意外前的郁纪
却没这样做。耕司再次感到痛心疾首。现在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只是拥有勾坂郁纪的记忆,实际上却是其他人的人
格也说不定。
在经过西那须野盐原高速公路入口时,雪暂时停了。不过这附近已是下雪时期,可以看到山路还残留著积雪。
在转向小而曲折的山道,入弯时耕司才後悔没装上车胎防滑铁练。即使这样耕司还是危险地驱策著汽车,依赖令人
不安的导航,在山路中前进。完全找不到目的地的正确位置。除了逐次驶进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小路找寻照片上的景
物外,就别无他法。
"在这种地方,真的有别墅在?"
"因为奥涯教授喜欢能避人耳目的地方。"
耕司越听越发对那个叫奥涯的男人反感。
发现那条被大片森林所隐敝的山路的,是郁纪。在雪地蓬勃生长的杂草,令这条路更像是未开拓的野径。
"这……真的是路吗?"
144
耕司停下来,从车窗探头望向那片黑暗的森林深处。视线被重重的树木阻挡,这条荒芜的野径到底通到哪里真
是天晓得。
"从照片上看来是这里没错。"
被郁纪催促,耕司把他给的照片,与森林另外一边山的棱线对照。
"……原来如此。远景看来没错。"
"去看看吧。"
郁纪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耕司却从中感到无言的压力。虽然要爱车穿过这种野道会颇为不安,但最大问
题是要怎样回去。耕司转二档,轧过积雪的路面驶进野道。
在高原黄昏很早就来临。车子在森林中慢慢前进的时候,从林隙间看到天色逐渐昏暗。除了汽车引擎声及轮胎
轧过路面积雪的声音外,整个森林就没有其他声响。郁纪也再次沉默凝望前方的远景。
在不祥的静寂中,耕司感到与那时站在郊外住宅区奥涯宅前同样的恶寒——原始的本能警告他,再往前踏进一
步,就会进入禁忌的异界——那种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不久,像把天空割出取出一个矩形的黑影,突然出现在森林
中。
"……"
把车停下来,耕司对比了照片与眼前的建筑物。的确,完全没错。想叫住邻坐的郁纪,但这位好友却无言地下
车。
"喂……"
145
146
了解到没法叫住他,耕司摇摇头从後追上。打开汽车的车尾箱,取出探射灯,然後踏进别墅积雪的前庭。
拍下别墅的照片,已经相当古旧。实际上山庄由於被风雪侵蚀,看上去与废屋差不了多少。既老化朽腐,很多
地方亦缺乏维修。玄关上了锁。但郁纪毫不踌躇将门一脚踢开。耕司抱著事到如今已没什么所谓的心态,在一旁冷
眼静观。
屋内的窗被厚厚的窗廉遮蔽,非常黑暗。郁纪打开自己的手电筒,粗暴地入内搜查。耕司虽然没仔细观察,但
这座别墅一眼就可看出,与东京那间住宅一样,都是已经没人居住。不再客气,耕司开始探勘其他房间。
甫进入房间,他就觉得没有调查意义。什么也没有。家具日常用品仅有最必须的——不,房间说是家徒四壁也
不为过。只是一间空空如也、积上厚厚灰尘的房间。仅有的家具差不多一半以上,都是搬进来後一次也没用过的新
品。空的烟斗,连一丝损伤和污垢都没有,就这样被霉菌湿气及尘埃所埋。与东京那住宅的污脏相比,这里是另一
种令人不舒服的居家。简直就像没人住的示范单位被弃置一样。
勉强有生活痕迹的是厕所、浴室及厨房等地方……还有睡房的床一处。曾经在这个家生活的人,除了吃和睡之
外就什么也不干吧。惊讶於这种情况,耕司掀起窗廉看外面的情况。暮色越发浓厚,庭园已经沉没在黑暗中。
如果想要调查庭园的话,也许在天色完全变暗之前实行会比较明智。结束不寄望会有收获的屋内调查,耕司从
玄关走到外面。在失去光明的天空下,地面的覆雪像枯骨般惨白,彷佛能看到磷光似的。那种梦幻的光芒,令耕司
产生出被隔绝於现世之外的不安感。
在玄关的横侧,有埋在地面的粗糙木门。门上了锁,但想到郁纪在正门玄关时的行动,就觉得现在根本无需客
气。用力踩下去,门很轻易的被踩开了。毫*饰的混凝土楼梯伸延至下方的黑暗,是一间地下室。
147
"……"
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由自己而是交给郁纪去搜索,但是又不能拜托他。耕司靠著探射灯
的照明,步入冰冷的黑暗中。
进去後发现没有什么特殊,那只是一间小贮藏室和锅炉室而已。对这种在深山中孤立的房屋来说是必须的设
备。在棚架上的备用粮食不知道是否还在保存期限内,锅炉也是数年没有使用过的痕迹。耕司认为奥涯氏的别墅比
起东京的住宅更久没人出入过。郁纪"奥涯教授也许在这里"的说法,完全大错特错……或者,从最初就是谎言。
整理不出所以然的耕司返回地面,沿著别墅周围踱步……之後发现後院的存在。
比前院更荒芜。与其说是庭园,不如说是森林中的空置地更贴切。这里是在别墅还有人使用时就已经被弃置的
吧。曾经作过不知是柴房还是什么其他用途的圆木小屋的残骸,无法知道倒塌了多久,现在腐朽成为野菇的生长地。
在这旁边,有还残存外形的圆形石栏。是水井。当然没有滑轮和吊架。
战战兢兢接近探头一看,水早已枯乾。不够十米深,但里面堆积著大量淤泥。最後,别墅外面也和室内一样,
同样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走近井边,耕司稍为思索了一会。那个叫奥涯的在想什么,要在这种偏僻深山里买
别墅。
住在这里?找房子也不会找种地方吧。
"因为奥涯教授喜欢能避人耳目的地方——"
刚才郁纪所说的话在脑海中回响。这里是藏匿地还是什么?选择这地点,目的不仅是为了离群独处,而是为了
更方便隐藏某些不能曝光的东西?这点从别墅里仅有睡觉的痕迹大概就可说明。突然耕司想起昨天见过的T大医院
148
女医生。她很可能知道什么。
从衣袋中取出手提电话,拨打已登录的号码。接收情况——很勉强,但仍可接上。可是希望马上就落空了。耕
司的来电被转驳至丹保医生的留言信箱。正当想挂断时,想起与她有过交换情报的约定,耕司就趁现在独处,把至
时为止所知的情报叙述清楚。如果郁纪知道耕司和瑶见过他的主诊医生的话,他绝对会不高兴的。
"你好,我是户尾耕司。昨天承蒙关照了……"
耕司把经过重点简略交代在口讯中。被郁纪带到奥涯教授的别墅。说明清楚所在地,以确定这里是否奥涯的产
业……
"……回到东京後再与你连络。"
结束通话,耕司回想昨天的会面。丹保医生正如她所说般,正在进行调查吗?她直至最後都对奥涯教授的秘密
三缄其口,实在令人在意。在归途上与瑶讨论过她能否信任,但到最後都没有结论。
——对了,瑶现在在干什么呢?今天都没见过她。虽然出发前告知过她自己会到櫔木,但青海的事发生才没多
久,现在难免会担心她。
耕司以轻松的心情,拨打瑶的号码……之後对没有回应感到疑惑。是忘了带电话吗?
在耕司收线之前,电话接通了。
最初传到耕司耳中的是,奇异的声调。不是电子器械的声音,而是更为湿润且具生物感的杂音——例如是某人
在远处呻吟、啜泣,像那种由生物所发出的声音——
不对。这的确是哭泣声。某人正对著电话痛苦无力地哭泣。
149
"津久叶?是津久叶吗?"
"……是……谁……?"
有回应。是津久叶瑶的声音——吧?如崩溃般呻吟,声调亦很不清楚。察觉到发生了非常事态,耕司焦急得如
热锅上的蚂蚁。
"我是耕司,户尾耕司!是津久叶吧?现在在哪里?"
痛苦的悲鸣持续了十数秒,之後,对方慢慢挤出话来。
"……我……被……怪物……袭击……之後……身体……出现了……不知什么……变化……"
"发……发生了什么事?喂,津久叶,没事吗?"陷入错乱的瑶,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从她说话间的
痛苦喘息看来,就可知道瑶现在受了很重的伤。
"身体……渐渐……腐烂……肌肉……正在……崩溃……刚才……耳朵……掉下来了……"
完全不清楚因由,但瑶话中无可抗拒的绝望将耕司完全吞噬。离这里一百公里远的东京,瑶现在到底发生了什
么事?一切只能凭声音想像。耕司完全无能为力。
"……救我……耕司……这种……这种形状的……手指……不是……我的手……"
"津久叶!叫警察!叫警察求救!"
"……不……这样的……姿态……不能……被人看到……"
在说话途中瑶呛咳不止。但不仅只是咳嗽。在剧烈的呛咳声中,听得出从气管吐出了某些东西。
"津久叶!"
150
对电话怒吼的耕司,声音彷如悲鸣。现在瑶面对的情况,单是想像就已充满绝望和恐怖,耕司的理性正被此侵
蚀。
因此——
手提电话从旁被出奇不意的击落,耕司未会过意来,在这瞬间,没察觉到偷偷潜近的郁纪的气息。
"什——"
想怒骂的耕司,下颚被郁纪右手扣住。身型虽比耕司小却有无法预计的强悍。背靠井边也算耕司倒霉。以石栏
作支点被仰面推倒的他,无法发力抵抗,手足只能在黑暗中胡乱挥动。马上失去平衡。瞬间体验到恐怖的浮空感,
及转暗的视野。被推入井中——在理解到这点,耕司的背部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井中空气冻入骨髓。污水不停流入口中。遇溺的耕司拚死挣扎,抓住井边的墙壁,好不容易取回平衡感站定下
来。在泥泞中匍匐,把流入口的泥水不停咳吐出来。因为泥泞的关系所以才能在下堕的冲击中没事,多得井底是这
种情况,耕司可说是相当侥幸,不过现在他可没空闲感谢那种事。
"郁、郁纪——"
想破口大骂,但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耕司的喘息在井底中回响,变成意义不明的声音。同时,在井外郁
纪得意的笑声,清晰传到耕司耳中。
"抱歉妨碍了你打电话呢——看,还给你罗。"
郁纪在嘲弄中把电话扔给井底的耕司。差点直击颜面,耕司接住电话,但电池已经被拿除,马上变成不折不扣
的废物。
151
"到底想怎样,你这家伙——"
绝对不是说笑。现在耕司可以丝毫无损只能说是奇迹。闹不好真的会当场毙命。不,先不管这个,现在的情况
——
耕司摸索井的侧壁。不过能在湿滑的石墙借力爬上去的地方一个也没有。很明显自己没法独力从这里脱身。
"如果当场毙命的话,那就不用受无谓的苦了。耕司,你真的不太够运喔。"
"你,喂……难道——"
认真的吗?无需要这样问,事到如今一切都不言而喻。
今天突然反脸剧变的郁纪,挂著无论如何都无法抹除的潜藏恶意的笑容。那个笑容不是用来面对耕司,而是在
脑海中描绘朋友死期而浮现的笑容。
"……为什么……"
虽然想到大概原因,但耕司却无法认同。为何郁纪要杀我?为何会被这个应是好友的男人杀?的确郁纪不希望
耕司干涉他的事。但仅这样就足以动杀机?
"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现在就马上杀你。不过说不定,你会成为我的绊脚石。难得到了无人烟的地方,就顺
便……"
"顺便……你……就为了那种理由、将我……!"
"你想要﹃为何而死﹄的理由?"郁纪冷酷回应。他所说的令耕司呆然。"你到底想要怎样?耕司。人没有什
么理由也会死啊。我的双亲就是这样,我也曾一度离鬼门关不远。"
152
153
"强——强词夺理!"
"那么想要理由的话,一个人慢慢地想吧。在里面,时间会相当充裕啊。"
探头俯视井底的郁纪的脸——消失了。黑暗中的耕司与外界的连系,只有井口这个遥不可及的接点。
"郁纪!喂!郁纪!"
耕司竭尽全力呼叫。现在郁纪离开的话那么获救的希望就等於零了。在这种深山井底中,即使怎样呼救也没有
人会听到。
"津久叶!津久叶她出事了!喂!郁纪!听到吗!救我出去啊!"
明知乞求现在的郁纪也不可能获救,不过耕司已经失去能考虑到这点的思考力。拚命呼救,不是向神也不是向
恶魔,只是向郁纪一个人祈求。如希望奇迹发生般,寄望他会改变心意而高声呼救。
不久当天空的暮色深沉得与井底一样时,耕司无法区分头上井口的边界。他已经不知道连续呼叫了多少个小
时。即使如此耕司还是继续叫喊。他很清楚如果沉默下来,绝望就会慢慢将自己凌迟虐杀。
* * * * * *
心情无比痛快。
那个一直以来困扰著我的难题,现在超乎想像完美地解决了。如拼图的最後一块,慢慢地拼上缺口位置……就
像那样的快感。我杀了人。在没人发现的地方,谁也不会知道。
在积雪的山道中,一个人徒步返回市区的路程,虽然远得像永无尽头,但我完全不觉寒冷疲倦。用耕司的车回
去的想法是很诱人,不过那不够完美。作为连同耕司的尸体,及隐藏那家伙的座驾的场所,这间别墅真是再适合不
154
过。所在地的偏僻性,让郁纪慢慢浮现出一个计划。如果在别墅找不到奥涯教授的行踪,那样这里就会是谁也不会
到访、被遗忘的角落。正是抹杀碍事者的绝佳场所。特地来到櫔木果然没有白费功夫。
为了干掉他秘密带了切肉菜刀去,但却没有用到那个的必要。枯井——多么适合的杀人装置。只能认为连胜利
女神都站在我这边。而且那家伙还察觉不到危险,竟站在那种位置呆呆的讲电话。直至我潜近至他身边才察觉。
总之,会多管闲事干涉我与沙耶生活的人,就这样,完美地人间蒸发了一个。只要再收拾多一个,就彻底的完
成了。津久叶瑶。虽然不是如耕司般具有行动力的人,但也不可对之大意。把户尾耕司和高畠青海的事结合起来分
析,这种程度的智慧,那个女人还是有的。
不难推测耕司在井边是正打给瑶。如果他把这里的所在地告诉第三者知道的话,那么就会演变至不得不解决掉
那个女人的困局。虽然对於不知道通话内容颇为在意,但从耕司不明所以地在大声狂吼的情况看来,实在看不出正
在缜密地交换情报。算了,反正鲁莽行事只会坏事。
从入黑开始彻夜赶路,在到达那须盐原的车站时第一班*已经开出。乘特急*回东京需时约一个小时。於
车上争分夺秒计划杀死瑶的方法,虽无暇小息,但我的精神却处於亢奋状态,丝毫不觉疲累。不能和干掉耕司时一
样如法炮制,再次使用那座别墅会存有风险,而且怎样把她引来也是个问题。
在前几天,才刚对瑶宣泄过无法压抑的痛恨。她不会像耕司般对我那么信任,要制造让我们两人独处的机会也
不容易。其实与其我独自苦恼,不如借助沙耶的智慧会更快解决。但是,自尊心我还是有的。如果可以的话,想让
她看看男人的可靠——
来到家门前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结果我还是投降放弃。反正最急需解决的耕司都已经被收拾了,也算是可以
155
156
让我挺起胸膛的成果吧。奥涯教授没有去过那座别墅的痕迹,搜索以徒劳无功结束。反正沙耶已不在意教授的行踪,
继续搜索亦只是满足我个人愿望。没有焦急的必要。
"我回来了。"
预计是半天,但却清晨才回来。听到从走廊传来的小跑声响。沙耶如此寂寞守候我的归来。这样想便觉得有点
难为情。
"你回来了,郁纪。"
沙耶展露出比平日更耀眼的笑容,环抱著我。
"迟了回来对不起。有很多预计的事有所变动……"
"不。我这边也是,再准备一下就完成了。"
"准备?"
听到我惊讶的反问,沙耶浮现出恶作剧般的微笑。
"会令郁纪,吓一跳的准备。"
"……怎么回事?"
"还是秘密。先不说这个,郁纪,你累了吗?肚饿了吗?要不要先洗澡?"
在沙耶提醒前,我还没意识到胃袋空空如也。一想起什么也没吃地徒步走了一晚,胃就开始痛起来。但是在满
身泥泞和汗水的状态下,实在没有什么食欲。
"——先随便吃点什么,然後洗个澡吧。慢慢把身体泡和暖。"
157
"洗澡水已经烧好了。一整晚都在外面,很冷吧?"
"嗯,是啊。"
沙耶准备得真好。我想要的她全都替我预备妥当。
"唔,真辛苦啊……"
一同浸浴时,沙耶听我细说昨天冒险的经过。
"杀人实在比想像中愉快。只是在归途中——"
热水的温度刚刚好,倚在我怀中的沙耶身体触感亦很舒服。沙耶背靠我,按摩我彻夜行走的腿部肌肉。她一用
力,可爱的锁骨线条就浮现出来,同时也看到小巧的乳房在热水中汤漾。啊,我回到家了——细味这种快要溢出来
的幸福,积累的疲劳感,无需返床熟睡就已消散一空。
与客厅和睡房同样,这个浴室也涂了我与沙耶的颜色,成为令人安心的空间。玄关与走廊考虑到有可能会被人
看到,所以保留了原本的颜色。在自己的家,可以令我从心底放松的地方只有三个房间。
"即使到了这个季节,山中的寒冷还是出乎我意料之外。衣著单薄的前去实在太失策了。在深夜时差点冻死呢。"
"把那个耕司的衣服抢过来,穿厚点不就好嘛。"
"喂喂,耕司掉了进井底啊。穿著的衣服也会一同在井底吧。"
"啊,是这样没错。"沙耶不好意思地笑著吐吐舌头。"——那么,还要担心的,是那个叫津久叶瑶的女人吗?"
"因为会觉得耕司失踪与我有关的,只有她一个。把她解决的话,就可以安心了。"
"唔~"沙耶抬头看了我一眼。"干掉那个人的方法,郁纪已经想到了吗?"
158
"那个……还没有。虽然是有想过很多方法。不过还是要借助沙耶你的智慧。"
"交给我吧。"沙耶自信满满的笑著点头。"沙耶啊,知道郁纪想像不到的方法。所以那件事已和解决了一样。"
"这、这样吗?"
"已经差不多到完成的时间——"
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沙耶兴冲冲地从热水中站起来,赤裸的身体展露在蒸汽中。
"出来吧,郁纪。有东西想让你看。闭上眼,我说好才可以打开喔,知道吗?"
"呀,呀……"
不明白所为何事,沙耶牵著我的手把闭上眼睛的我慢慢引导到二楼。也就是说在二楼,准备了让我惊讶的秘
密……但当我听到上面传来呻吟声时,全身立即警戒起来。
"沙、沙耶,上面到底有什么——"
"不可以张开眼睛!"
态度强硬地禁止我张开眼睛的沙耶,为了令我安心,轻握我的手腕。
"不是危险的东西,放心吧。没问题的。"
"呀、呀……"
靠沙耶的引导步上楼梯,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在睡房。毫无疑问,是清晰而痛苦的啜泣声。沙耶把某人带进我
们家里。昨天才刚遇上危险,为什么又再那么不小心——我焦躁地叹息。
啜泣?
159
可以发出表现感情,能传达到我耳中的声音,不是只有沙耶一个吗?我仍是闭著眼睛,由沙耶带领下踏入了睡
房。现在毫无阻隔,我肯定眼前的确有某人在哭泣抖震。但是很不可思议,没有令现在的我难以忍受的怪物体臭。
"那么,终於面对面了!郁纪,张开眼睛吧。"
听到她的说话後我张开眼睛——之後哑口无言。
津久叶瑶。
全身一丝不挂赤裸的她,以胎儿的姿势倦局在地上,娇小的身体在哆嗦发抖。第一次看到她那裸露的躯体,比
想像中更丰满诱人。我的目光被那外表纯洁、内里却完全无法想像地成熟的肉体吸引,无法挪开。不,比起这个,
为何她会在这里?她这个样子到底在干什么?不,更重要的是——
"怎样?郁纪。这个女孩的身体,你看来怎样?"
"……很漂亮。但是,为什么我也可以正常地……"
没错。现在在我眼前赤裸的女性,毫无疑问的,是我记忆中那个样子的津久叶瑶……不是事故後,被我拒绝、
教它闭嘴的那个腐肉怪物。她现在在我的知觉中是以正常人的姿态出现。
"这个女孩啊,她喜欢郁纪呢。"
"这点我知道。但是这件事我从未对沙耶说过。为什么沙耶会知道的?"
"所以我为她换了个身体。在郁纪眼中也能看到是可爱女孩子的身体。"
沙耶停下来,探看我的反应,满足地点头。
"让她变成我的同类。"
160
"为什么……怎样做到的?"
不知道沙耶为何会选上瑶,但更不可解的是,沙耶的说话——她对瑶做过的事的详情。换了——身体?
"嗳,郁纪,前天也说过吧?我可以把其他生物的身体自由组合。"
的确正如她所言。就是那样操弄了邻家铃见的脑袋。虽然不会怀疑她的说话,铃见的事就是最好例子,但沙耶
所做的我未曾以双眼确认过。果然直至现时,我对沙耶所说的一切都只听进了一半。但这个瑶是——
"这次不是对隔邻大叔那般的小改造,而是大替换,不过这才是我的能力真正使用方式。虽然正式使用,这才
是第一次啦。"
"这……真的是、瑶?"
也许这个问题相当愚蠢,眼前的女人怎样看都是津久叶瑶。不过我看到的虽是人类的外貌,却清楚知道她正以
我无法看到的另一种姿态存在。
察觉到我的到来,瑶抬起头。在混沌绝望的眼神中,燃起希望的火花。她仰望我的眼神,实在令人难忘。这│
│已经不是整容手术的层次了。无论怎样想也不会是人类、歪曲呕心的生物,竟然可以变[x]类的姿态。
我脑海中无法把两者的形象结合起来。这个瑶——与人类时的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吧。沙耶说过……能将
人类变成她的同类。
"关於人类科人类目的身体结构,沙耶已经是这个星球上首屈一指的专家。因为很用功去钻研过呢。"
在名为瑶的作品前,沙耶自信满满。
"钻……研?跟谁?什么时候、怎样学的?"
161
不会是奥涯教授。即使他如何厉害,也不像有能力可以教授沙耶那种方法。这已经是超越人类智慧的举动。
"那个……每天,郁纪不是都射进沙耶身体中吗?"沙耶有点害羞脸红起来。"因为那是人类蓝图般的东西。
而我能够解读那个。也可以随心所欲的操弄它。"
"……"
这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我明白她不是人类。但不只是这样。沙耶是超出人类的某种生物。
"但是啊——果然是因为第一次弄,做得不太好呢。"
沙耶一接近,瑶就恐怖地抖震,像想逃走般蠕动。但是手脚的活动只是胡乱挥舞,彷佛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思活
动。大概——还不清楚怎样操控新身体吧。怯懦的呻吟声也完全不成字句。
"——无法说话吗?"
"对。精神好像崩溃了呢。"
沙耶叹了口气,有点悔恨的摇头。
"直至改造完成差不多花了二十个小时。对她做了些残忍的事。会稍为有点痛苦吧。"
"……"
瑶从地板,以求助的眼光望著我。也许她正向我求助,但现在的她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也无法叫我的名
字。
"那、怎样?喜欢吗?"
沙耶以充满期待的目光问我,我有点茫然。
162
"怎样……是?"
"因为郁纪,不是说想要家人朋友吗?所以这是,沙耶给你的礼物啊。"
沙耶天真无邪的回答,越发令我结结巴巴。
"礼物啊,喂喂……又不是小狗什么的。"
"很像嘛。反正脑袋都是空空的。"
虽然她想令我开心的心意令我很高兴,但怎么说沙耶也太缺乏根本常识了。
"不……把一个人这样禁锢下去,不会有麻烦吗?"
"没问题啊。看,有好好的绑著啦。"
刚才说瑶一丝不挂其实有点语病,她颈上系了一个皮制颈圈。这种东西到底从哪里来,那个颈圈像宠物店里卖
的供宠物犬用那种。嵌入颈圈的锁链连接著床脚。沙耶拉扯铁链,仍在逃跑的瑶跌倒在地,发出小小的悲鸣,在地
板上滚了几圈。正如沙耶所言,她完全像欠缺智慧的动物一样。
"这样她,想要逃出去之类的,如此困难的事已经做不到。郁纪就不用担心了吧。"
那——的确,是这样没错。打算杀死津久叶瑶,我直至刚才为止还在绞尽脑汁,但那个难题现在以无法想像的
形式解决了。正常人看到现在的津久叶瑶,不会认为她是以前的津久叶瑶。没有记忆,连话也说不了……不是很完
美吗?沙耶没夺去她的性命,却把她的社会生命完全抹杀。
不过,对於沙耶所说,我是这个瑶的"拥有者"这点——
"……你不高兴吗?"沙耶泄了气般,刚才的自信彷佛没存在过似的消沉下来。"我又再弄错了什么吗?令郁
163
纪你困惑了吗?"
"不——"
"我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郁纪觉得麻烦,这样还是……不行?"
并非这样。我不介意接受沙耶的好意,也不认为沙耶会照顾不了她。但我应该怎样对沙耶说明清楚,我现在没
法正视地板上赤裸的瑶的理由呢?
"不是因为那些事……不是那样的。"
在那场事故後,这是我三个月以来除了沙耶外,首次看到的人类。而且还是、女性、还是——如此一个丰满、
性感的美女。没有理由不高兴。但在脑海中另一方面,不能无视的理性告诉我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很高兴啊。不过虽然很高兴——但我一想到沙耶,就不知道是否应该高兴……"
"?"沙耶满脸狐疑愕然的表情侧侧头。
"不,那个,看……因为她是女人。我与别的女人一起生活……沙耶不会不高兴吗?"
想了一会,沙耶终於明白我的意思。
"呀哈哈!怎会呢?是郁纪你想太多了。"
"……"
我的担心是杞人忧天吗?对誓言只爱沙耶一个的我来说,我想这是正常的顾虑吧。还是沙耶,没理解到在女性
*面前,男性的感情会出现另一种反应吗?
"呀,真是怪人——郁纪你是太温柔了。"
[ 此贴被茜琉璃在2008-01-06 13:18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