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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同人文+图]冬夜[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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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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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面
先说一下,其实我觉得我早都应该写这个了……
当初的想法是这样的:既然稿子早就完成了,那么感想什么的多晚写都应该没问题吧……就是这么想着,过了一段时间,等到我想写这个东西的时候,FXXK,胱腚嗑春药了,SOS姬倒了,我想写的东西写不成了……
嘛,现在总算是一切正常了,那么我稍微写写创作这个东西的感想。
总体来说,虽然写这么一篇文章确实很费精力和时间,但是我个人却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体验。
首先,就文章内容来讲,我非常高兴能有机会写下自己心里所想的东西并且转化成一篇文章再发表。我认为这是一种很难忘的经历。很多时候我们渴望能表现自己内心的想法,而我也不例外……但不幸的是,我们能表现自己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所以说实话,我挺珍惜这个机会的。
其次,整个创作过程基本上都是在我学校的图书馆里进行的。这个过程中我遇到了不少困难:有时候呆坐在桌边一上午,脑子里却挤不出一句对白;又有时候来了灵感,奋笔疾书,结果到了最后错字一堆,还得回过头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改……最后,由于时间关系,我不得不改变“笔稿为底”的写作方式,直接打电子稿然后改来改去改来改去……那段时间真是忙得七荤八素……不过事实上,我在这里面也收获了很多乐趣。据其中一个例子吧:最有意思的是,我身为理科生,却在总是选择在图书馆的文科阅览室写稿子。我刚开始只是随便挑了个房间坐下写而已,但是后来似乎就依赖上那个房间的氛围了:黄澄澄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阅览室,偶尔可以感受到窗外和煦的微风;我旁边的柜子里,藏着泰戈尔,托尔斯泰,莫泊桑,曹雪芹,海明威以及许许多多的大文豪,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吸,他们血液的流动甚至他们灵魂的低语……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们似乎在注视着我一般——这种感觉真的非常棒。如果你也试过这种感觉,那么你一定会明白,这个时候你的灵感会像泉水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过我依赖这个地方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后来我去了一次理科阅览室,等我出来以后我真的觉得这个地方不是人能待的:2个小时,我挤了3行字出来……回头光想想我都觉得恶心。
最后,我真的有必要感谢一下帮助我的人们,谢谢!尤其要谢谢帮我改第一章稿子的牛哥,以及尤其尤其要谢谢特地为这片文章制作插图的柴哥!非常非常感谢!没有你们,这篇文章就根本不可能会诞生!回头我请吃饭……
……好啦,就写这么多吧。


冬夜

序幕

高须龙儿也许一辈子都忘不了半年前夏末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傍晚,血红的天空中聚集着大量黑色的乌云。空气异常地沉闷,连一点风声都无法听到。就连平时经常能听到的鸦鸣,今天似乎也少得可怜——偶尔能听见零星的一两声,只能使这沉默的气氛显得更加死寂。一切的一切,仿佛预示着世界将在不久后毁灭。
“……大河,那我回去了。”“嗯,再见哦,龙儿。”
高须龙儿之所以能清楚地记得这些,完全是因为这些是他关上身后的病房门后感受到的第一印象。另一方面,他的世界确实在不久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同一切毁灭般的变化。
当天空中聚集的黑云终于爆发的那一刻,高须龙儿终于站在了医院的大门前。倾盆大雨开始猛烈地撞击着地面,雨声轻易地盖过了高须“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在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后,高须一路疾跑赶了过来。现在他的面颊上滑落着大滴大滴的汗珠,喉咙里还在喘着粗气。他觉得嗓子很黏,但他根本没心情顾及这些,便只是急促地干咳了一下,快步跑进了医院大厅。
大厅很宽阔,但高须龙儿此刻只觉得厅堂里那高高在上的白色天花板低压压地覆盖在自己的头上,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他的心脏在狂跳着,每一跳所形成的回音都在他的思绪中回响不绝。尽管如此,高须却无论如何无法将不久前从电话听筒中传出的声音从他耳中抹去。
“高须先生,请尽快赶到医院,您的妻子她——”一位自称是医院护士的女性在电话中如是说。
然后高须龙儿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除了心里似有似无的碎裂声。
在回想着这些的同时,高须才发现,他应经站在了医院四楼,通往抢救室的走廊上。走廊尽头的抢救室门口,站着一位护士。那位护士在听到高须龙儿的脚步声的瞬间,将视线移向了高须龙儿。闪耀着的红色的告示灯,让护士焦急的表情显得更加焦急。虽然在看到高须龙儿之后,护士焦急的表情似乎有所缓和,但是,从褪去的焦急下面,却显露出了一层深深的担忧。
高须龙儿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渐渐消失。他只记得,自己在短短的几十秒内用几乎是狂吼的方式对那位护士跑出了几十个问题。她似乎觉得,其中的一些问题已经被自己在无意之中重复了很多次。但护士似乎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好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回答了高须龙儿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在听到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护士却低下了头,无法再做出任何回答。
“大河她……究竟会怎么样?”
于是,一片沉默,走廊里只剩下回荡的雨声。
当夜终于深了,于是雨终于变小时,抢救室的灯总算是熄了。
高须的思绪在这一刻中断,他脑中响起的最后一个声音是她的笑声,那银铃般的声音。
然后这声音,被大门打开的声音打断。
“您是……是高须先生吗?”
一位穿着绿色手术衣,戴着口罩的中年医生从抢救室中探出了头,对刚刚从门口的长椅上站起来的高须龙儿问道。此刻,那位护士也站了起来,并代替高须龙儿回答了中年医生的问题。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医生无力地垂下了眼睛,从口罩底下呼出了一口气。
高须龙儿脑中再次响起了她的声音,但这次,却是她最后的那句“再见哦,龙儿”。
从医生的身后,看不清手术室里的情形。
良久的沉默。
然后,那位中年医生又从口罩下呼出了一口气,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非常抱歉。”
那声音之所以显得非常低,也许是因为外面的雨又下大了。
高须甚至能感受到眼前一黑,一种恶心的感觉向他扑面而来。为了摆脱这种感觉,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却感觉像是咽了一口深深的苦涩。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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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第一幕 信
飞机终于穿过了厚厚的云层,我看见了一片雪白的世界。
掉光了叶子,只剩下枝干的树木,被纯白的雪映衬得有些发黑。
那一棵棵黑色的树木聚集在了一起,便形成了一片片黑色的小树林。把那些树林放在这雪白的世界中,看上去像是往乳白色的奶油中添加了打成屑的巧克力。
“呵……”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想到了如此孩子气的比喻时,我不禁轻轻的笑了一声。这个比喻是如此令我难为情,但我却不觉得这个甜甜的比喻有什么不好。
我希望这个世界依旧是那时的那个甜甜的世界,我打心底如此希望。
只是,现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大河。”
我的挚友,以及——
“高须君……”
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
此刻,我的思绪被飞机上的广播所打断,飞机似乎很快就要着陆了。
在检查我的安全带是否系好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我一周前寄给高须君的那封信,不禁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希望不会给他造成麻烦就是了。”
我在信上说,我将在两周后回国。
地面的景物显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连一些蜿蜒的小路都能被看清了。
看来真的快要着陆了。

如果说世上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没有假期的工作,那么比这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一定是没有工作的假期,而且这个假期还特别长。
而龙儿就正在过这样的一个假期,这是他假期的第一天,而他下一次上班是在圣诞夜过后的第二天。如果把这个假期的每一天都比做一年的话,一个婴儿完全可以在这个假期过后变成一名身体健全,生龙活虎的好少年。而在龙儿看来,这假期的每一天真的可以和一年相比。比如这第一天,他在用了一个上午将他的房子彻底地清理了一次之后,就已经没事可做了。现在刚过晌午不久,他却一个人躺在她的房间里对着天花板发呆。
“……”
在龙儿和大河结婚不久以后,他们便搬离了原来他们住的房子,来到了这间建在一条小河边的新房。房子分为两层,不大,因此其内部显得有些紧凑。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紧凑,大河说这间房子给人一种只有在互相依偎时才能感受到的温暖。
进门之后,第一眼便可以看见一条由木质地板铺成的走廊,走廊的左手边是面向院子的客厅,而尽头是干净整洁的小厨房。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有一个小厕所和通往二楼的阶梯。而在二楼,有一间浴室,一间小客房和一个拥有阳台的卧室。
“……”
此时此刻的龙儿,就在那间有阳台的卧室里躺着。若是平时的此刻,他一定在他所就职的那家餐厅中为重要的晚餐做着有条不紊的准备。而也许是因为龙儿在这几年的工作生涯中,几乎没有使用过一次自由休假,也或许是因为餐厅希望龙儿能在不久之后的繁忙的正月照常工作,所以龙儿有了这次不同寻常的长假。
然而,自从大约半年以前的那件事后,高须便无法在假期中感受到任何乐趣了。
因为他的假期自从那一天开始便成为了孤独的代名词。
那一天,逢坂大河,也就是龙儿的爱妻因为急性腹部内出血而去世。
一般来说,正常人的脏器不可能会突然大量出血,而大河,则是因为患有晚期肠癌的缘故。
因此,从此以后,龙儿只能独自一人渡过所有的假期。
“……”
虽然有时泰子会来这所新房看望龙儿,有时龙儿也会去原来的房子看望泰子和小鹦,但这还是无法根除龙儿内心的孤独感受。
那时一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你已是孤单一人”的孤独。之所以无法根除它,是因为它像某种危险的*一样,早已渗透了龙儿内心的每一根骨头深处。
从这种孤独渗入龙儿内心的第一刻起,他的生活便仿佛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了黑和白。他有时会不自觉地问出一句“今天晚上打算吃什么”,有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两人份的早餐。一天早晨,他刷牙时无意瞥到了忘记整理了的大河的牙刷和杯子,一针刀割般的痛楚袭上心头,令他久久不能平静。到了夜里,他经常无法入睡,于是他辗转反侧,不知不觉终于进入梦乡,却发现醒来时,镜中的自己不知何时在脸颊上挂了两道浅浅的泪痕。
然而,在经历了半年之久的光阴后,龙儿毕竟能感觉到自己所承受的这份痛苦正在慢慢消散,不过,龙儿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被打下了紧紧的一个结。龙儿明白这个结是他在心底埋下的伤痛所结下的果实,如同老人们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这个心结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释怀。
一开始,龙儿还觉得他的内心因为这个结而隐隐作痛,不过现在他已经对此麻木了。
“……”
反正这个心结无法被解开,因此它带来的痛总有一天会被适应。
“……哎?”
也许是因为躺的时间太久了,龙儿觉得身子有些发痛,于是他伸展了一下手脚,打算换一个姿势,然而,他舒展开的手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抓起了那个东西,然后发现那是一周前从邮箱里拿到的信。
“栉枝……的信啊……”
那时龙儿高中时代曾经喜欢过的女孩的姓,那位女孩也是大河的挚友。
女孩的名字叫做栉枝实乃梨。
“真的是好久没有跟她联系过了……”龙儿不禁感叹了一句。
大河去世的时候,栉枝正在美国的大学里深造,因为种种原因,她没能来参加大河的葬礼,这让龙儿打心底感到一阵遗憾。
一周前,栉枝来信说自己的大学终于将要放假,而她将在两周后回到日本,希望能与身为旧相识的龙儿相聚一下,也希望能看看已故挚友大河。
“她下周就要来了吗……”
龙儿曾经暗恋过栉枝很长一段时间,栉枝内心也曾经喜欢着龙儿。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两人终究没能在一起。不过尽管如此,龙儿和栉枝之间依然保持着珍贵的友谊。因此,这次受到栉枝的来信,实在令龙儿由心底感到一阵高兴,他好久好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期待了。
“呵。”
他轻轻笑了一下,闭上眼睛,打算小睡片刻。
就在这时——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会是谁呢?”他花了三秒钟思考这个问题,但实在得不到答案。
于是他爬起来,准备下楼开门去。
在走下楼梯的同时,他还在脑中不断询问自己那个问题:泰子?邻居?或者是餐厅的人?都有可能,但可能性都不大,于是他便放弃了思考,从楼梯转向走廊。
“叮咚”门铃又响了一声,于是他便喊道“来了”一边加快速度沿着走廊走向门口。
“会是谁呢?”这个问题也许根本不必问,因为问题的答案必定会在我打开门的那一刻揭晓。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开了大门。
然后,他承认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站在门口,正准备向我打招呼的是——

“YAHOO~”打开门后的高须君愣了足有一秒,而我因为早已料到他的反应,便在他开门前就做好了打招呼的准备。
“……唷。”很明显,他虽然反应过来了,但肚子里肯定还放着一堆问号。
“嘿嘿,真是抱歉,我订错机票了。原本我打算订下周的机票,但是弄错订成这周的了!虽然换票也不是不可以,但反正都已经放假了,就干脆提前一周回来了啦~”
“哦……原来如此,我真是吓了一跳呢。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先和我说一声呢,我可以去机场接你啊。”
“呵呵,不用啦不用啦,不用麻烦高须君你的!再说我还有我家弟弟呢~事实上,我已经回过我家了,不过在家里有点闲,所以我就跑来找你家啦——这地方还真是不好找啊!虽然听说是在这条河旁边,但我还是找了半天才找到呢。”
“……抱歉。”“没什么啦。”
我凝视了高须君好一会儿。
“……高须君你还是老样子啊,明明这么久没见,却没什么变化。”
“是吗?但我觉得你的变化却可真大呢。这个发型很适合栉枝你哦。”
为了这次的回国,我特意修了修自己的发型,因为在国内的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找我去打棒球吧?所以即使弄个稍微特别点的发型,也不必担心会被弄乱。
在及肩中发的基础上,先将刘海斜分,然后将发尾卷翘——这花了我很大的工夫呢。
“那个,可以进门之后再和你慢慢聊吗,高须君?外面好冷喔。”
现在随处可见路面上的积雪,而且天空有些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所以我说的这番话也不完全算是一个借口,但其实主要还是因为高须君太迟钝了。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啊……对,对不起,快请进!”
还真是没什么变化啊,高须君。
“欢迎光临,栉枝!”

据说中世纪的欧洲有一种叫做sanctuary的特殊建筑物。
当战争爆发时,无家可归的战争流民和因负伤而被遗弃的士兵可以暂时前往附近的sanctuary避难。
因为sanctuary的建立通常需要得到罗马教廷的许可,所以几乎所有的sanctuary都受到罗马教廷的保护,而中世纪的罗马教廷,甚至具有比国王国君更高的地位及权利,因此,几乎没有军队敢向sanctuary以及其中的圣职者发动攻击。
如此一来,sanctuary就成为了难得的绝对安全的避难之地。
因此,老人,孩子,妇女,那些在战争年代甚至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证的弱势群体,在战争打响之时都会进入sanctuary。在这里,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和平年代都不能感受到的温馨和关爱,以及人与人之间的融洽相处。不管外面下着怎样的腥风血雨,sanctuary中洋溢的永远是人们的笑声与歌声。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比喻是否合理,但高须君的家仿佛就像是一个小小的sanctuary。
这并非单单是从视觉或第一印象中所得到的结论,而是因为高须家独有的那种氛围。
站在木质的走廊前,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松木蜡香。仅仅是看到从院子里射入客厅,再经榻榻米反射后的黄澄澄的阳光,便给人一种暖乎乎的感觉。客厅不大,但器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而且经过精心的打理,几乎一尘不染。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干净的气味。
走出客厅,再沿着木质的走廊和楼梯走,便可以到达二楼。而二楼最大的房间,就是高须君的卧室。卧室的外面,是一个面向院子的大阳台。站在阳台上,便可以将院子与不远处的小河尽收眼底。如果在春天,能坐在阳台上摆放的长椅上,迎着春日,乘着春风,观赏河边树上盛开的樱花,那一定会成为人生一大惬意之事。
如果说从阳台上吹来的微凉的风会让人觉得有些冷,那么高须君端上来的绿茶会立刻从骨子里驱散这种寒意。喝起来稍微有些烫的绿茶,洋溢着一种十分独特的香味。
“这个……真是好喝啊!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是花吗?”我问。
“嗯,是研磨成粉的桂花。”
如果说,自己的家是一个人温暖的大本营,那么高须君的家就是一座宁静的避风港,是一个能打心底给人温馨和安全感的地方。
“高须君你的家真是太棒了!真的!简直是太棒了!”
“没……没什么啦……”听到我的赞美,高须君像个小孩似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需要谦虚哦!真的!”我伸出了我的右手拇指,继续说,“我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家哦!要是我在国外也能租到这么好的房子就好了,现在的那个又小房租又贵,可恶~~~”
“谢,谢谢……”高须君不好意思得更厉害了,他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问我:“栉枝你……喜欢这个家的那些地方呢?”
“都喜欢!”我说,“从走廊到客厅,从院子到阳台——全都喜欢!不过,要说最最最最喜欢的当然是这个阳台!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美了!”
“是吗?不过现在的景色还算不上最美的。你看,天有点阴沉沉的,地上那一片一片的积雪压显得有些凌乱。到了春天或者是秋天,景色会变得更加迷人的。而且,”高须君补充道,“春天和秋天的气候会比现在好很多,不冷也不热,感觉会很舒服,不像现在,吹来的风太——”
在他说出“冷”字之前,一阵强劲的冷风就向我们扑面袭来。虽然现在是下午,但由于这阵风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们都被吹得打了好一阵哆嗦,等到风过去了,我们才终于狼狈地停止了哆嗦,彼此相视一笑。
“很不好受吧?我们还是先进屋子里来吧,外面太冷了。”说完,高须君端起了他拿来的杯子,呷了一口绿茶。
正当我也打算喝一口茶来温暖一下刚刚经受寒风洗礼的身子时,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咦,为什么我们的杯子不一样呢?”
一般来说,家庭里会使用一组成套的杯子。这些杯子可能完全一样,也可能互相之间会有颜色或者花纹的差别。但我和高须君使用的,却是颜色花纹形状样式甚至材料都完全不一样的杯子。很明显,我们的杯子不是一套的。
“……啊,这个吗……”高须君垂下眉毛,然后把他的杯子端在我的眼前。和我的深蓝色塑料杯不同,高须君是用的是一个瓷质圆口杯,背上有一个小小的手柄,看上去像是心型的半边。手柄正对面的杯身上,用黑色的釉写着两个字“大河”。
“这个杯子是我们亲手做的,当初做的时候,还有另一只一模一样,只是杯身上写着“龙儿”的杯子。那只杯子在大河去世后没多久就被我不慎打碎了。”
“……”
沉默,然后我缓缓开口问道:
“……那个,很痛苦吧,高须君?”
沉默,然后高须君缓缓答道:
“没有的事……”
“骗人。”
沉默,然后高须君再次缓缓说道:
“……嗯。”
我能感受到这个家的温暖,但我也能感受到这只是这个家曾经的温暖罢了。因为随着大河的逝去,这个家也如同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再好的乐章若是没有了音符,也只是一篇篇空白的五线谱。
而失去了“音符”的高须君的生活,不难想象会是如何的一番景象。
不过,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这个现状。这是我来之前就早已被决定好的,也是我此次回国的主要原因。
“……呐,高须君你也能猜到的吧,我这次回来,有两件非解决不可的事。我不是很遗憾没能参加大河的葬礼吗?”
“哎?……是啊。”
“所以呐,我没能见到大河的遗憾,和你不能在见到大河的痛苦,这两件事我都希望能够解决,你知道吗?”
“……栉枝……”
“大河是我的朋友,而你也是我的朋友啊,高须君。”
高须君将视线移向了我的眼睛。
而我也坚定地看向了他的眼睛,说道:
“我希望能去看看大河所在的地方。也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面对,可以吗,高须君?”
这不是能轻轻松松就做得到的事,面对大河的墓,我们不可能会保持镇静。这是对我们心灵的考验。
尽管如此,我看到高须君的眼里燃起了坚定的火花。
“好,我会陪着你……一直,栉枝!”
我笑了笑。
“嗯,谢谢你!高……”
不,也许应该是——
“……龙儿。”
“哎?”“……不,没什么。”
高须君真的还是老样子。
我心里忍不住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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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第二幕 墓
今天是栉枝回到国内的第四天。
在这四天当中,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还下了好几场雪。其中最大的一场,就下在昨天傍晚。因此直到今天早上,路上还有不少积雪呢。不过,今天早上的天气却很不错。一大清早,便可以看到许久不见的太阳挂在天幕的东方。那阳光虽然显得有些懒散,但仍然能给人一种暖烘烘的感觉。它融化了道路上已经结晶的积雪,也虐待着正在闷头大睡的我的眼皮。于是,我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
既然已经醒了,我打算趁早清理一下院子里和大门前的积雪。我很快搞定了洗漱和早餐,拿出了铲雪工具干起活来。
“呼啊……”
虽然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冬天,而且时不时会有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吹过,但由于我一直在进行艰难的体力劳动,因此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背上慢慢地渗出了汗水。
外面明明是冰天雪地,厚厚的衣服里包裹着的却是汗流浃背的身体,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而更糟糕的是,当汗流到一定程度以后,内衣居然沾在了身上。所以很快,里面的衣服也变得湿漉漉的。实在是难受死了。
在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后,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了在我身边。
“要帮忙吗?”
于是我将视线移向那个身影,不过它却被一大束花挡住了。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能知道那个身影所代表的人是谁。
“不用了,谢谢你。”我说,“已经差不多要完工了,你先去房间里坐坐吧。”
“这样啊,好的。不过,”栉枝实乃梨把那束花从她的脸前拿开,然后凑近了我的脸,说,“高须君真是辛苦了啊,你看,出了那么多汗。”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笑着对我说:“来,我帮你擦擦吧。”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眼睛早已被汗水糊得发疼,而面颊上也早已布满了大大的汗珠,因此虽然很不好意思,我还是决定乖乖地接受栉枝的好意。
“真是谢谢你了。”“不用~”
她一边细心地擦拭着我脸颊上的汗珠,一边回答道。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笑容显得那么的耀眼。
栉枝她一点都没变啊。我心想。
我不禁希望这样温暖的时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开着租来的小面包车下了公路后没过多久,龙儿就发现冬日里格外珍贵的阳光已再次被阴云所遮蔽。
现在,小面包车正在着他和实乃梨沿着一条小路向大河所在的山中行驶。
“对了,栉枝你前两天都去了哪里?”
“嗯?我啊,前天去和麻耶还有奈奈子他们聚了聚,聊了聊以前和现在的很多很多事。昨天则是和棒球队的后辈们一起去玩了一圈~还有,今天早上我还去了酒馆帮忙哦!呀~虽然酒馆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可是当老板的大叔却显得一下子老了好多噢~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呐~”
“……酒馆?……哦……”
龙儿这才想起来,高中时代的自己曾经和实乃梨一起在一间酒馆里打过工,后来还因为某些原因被锁在了酒馆的小酒窖里。
两个人被锁住了好几个小时,到了最后,甚至连平时开朗乐观的实乃梨都因为感到害怕而开始发抖。然而即使如此,她仍然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坚强,并告诉龙儿“因为害怕也是没用的,所以,要赶走懦弱”。
那似乎是龙儿第一次见到实乃梨真实的内心世界,因此龙儿突然感到一阵怀念。
“高须君,你还记得那间酒馆吗?”
“啊……怎么忘得了呢。”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事还真是令人怀念……”
“是啊。”
听到实乃梨轻轻地笑出声来,龙儿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哈哈……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我还真像个好几十岁的老婆婆啊……”
听到实乃梨这么说,龙儿也不禁笑了出来。
沿着蜿蜒的山路,车子驶进了一片树林。林中的树大多早已掉光叶子,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不过,树枝上堆积的层层错错的白雪,看上去却是不错的装饰品。
穿过这些光秃秃的树,车子继续往山的更深处行驶。
“对了,你拿的是什么花啊?”
“嗯?啊,这个,是雏菊哦。”
说着,实乃梨看向了她脚边放着的那一大束花朵。
“说到冬天的花朵,除了梅花和桂花以外,能想到的就只有雏菊了吧?虽然现在还不到二月,不过一部分雏菊已经开了哦~呐,比如说这束。”
实乃梨拿起了那束花朵,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细端详着。
那是一束纯白色的雏菊。
“……另外,雏菊的花语是“离别”呢……”
实乃梨说着,微微垂下了眼睛。而龙儿没有说话。
明明不久前车里的两人还在开怀地笑着。
果然一提到那位女孩,两个人的心情还是会变得沉重。
实乃梨察觉到了车内气氛的改变。
“啊……啊,我看到了哦!我看到高须君也放了一大束花在后车厢里——那个是什么花啊?”为了缓和这股凝重的气氛,实乃梨有些勉强地笑着问道。
“……哎?我带的这个吗?”
“嗯!”
“这个是刺桂。”
在树林的尽头,有一座停车场,停车场里一辆车都没有,因此给人一种早已恭候两人多时了的感觉。

我和栉枝要进入的山的名字,叫做“谢樱”,即凋零的樱花之意。
因为这座山自从多年以前就被当作墓场,因此人们给它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来悼念那些逝去的生命。
在把车停在了空荡荡的停车场后,我们拿上了各自带来的花,开始沿着一条小路往山里走去。
谢樱山上的墓场大多以山势而建,因此根据建造地高度的不同,这个墓场也被分成了好几层,而这条小路,既是连接山顶与山脚的纽带,又是连接各个墓场的枢纽,因此可以说是整个谢樱山的中心道路。而这条小路之所以只允许步行通过,无疑是因为开着车或骑着摩托往山上行驶是一种对死者的极度不尊重的行为。
虽然现在还是上午,但凛冽的寒风却丝毫没有想去休假的意思,依旧呼啸着;至于太阳,似乎短时间内是无法摆脱阴云的笼罩了。这样的天气明显预示着霜雪即将归来,我和栉枝当然也带了伞以作预备。
不过,毕竟外面真的是太冷了,才走了没过多久,栉枝就打了一个喷嚏。
“需要手帕吗?”
“啊,不用……我有的~谢谢你,高须君。”
栉枝从她的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她的鼻子。
“……呜啊~不过今天冷得还真是夸张,明明早上还有太阳的,结果到了现在,天空就又成了这副德性,哎~”
栉枝叹了口气,呼出了一大片白色的雾。
“……那个,栉枝,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把这条围巾围上吧。”我低下头,解开缠在自己脖子上的红色针织围巾,说道,“要是把你冻感冒了,大河一定会把我暴打一顿吧。”
栉枝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我手中的红色围巾,又看了看我,露出笑容说道:“不用担心我啦高须君,我没问题的……”
我当然知道栉枝会这样推辞,于是我把我手中的刺桂塞到了她的怀中,然后用腾出来的双手迅速地将那条围巾系在了她的脖子上。
“哎……?”“好啦,把它围上吧,不要动。”
说是迅速,其实在这段时间内,她完全可以打断我的动作,或者挣脱我的双手。但她没有,她只是一直低着头,站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这使我感到心里流过一阵暖意。
可是,在我系好了围巾,并从她的怀中取回我的那束刺桂时,她抬起了头。我清楚地看到,她紧紧地皱着眉头,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闪耀着鲜红的怒火。
“……咦?”这次轮到我愣了一下。
接着,我看到那张脸上的愤怒全部转化成了笑意。“被骗到了吗?”她这样问我。
“……”我只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可怜,仅仅是栉枝的一个表情,就让我上了当。
不过,我也注意到她的表情虽然是装出来的,但脸上的颜色却不是。
栉枝的笑脸的颜色依然是鲜红色,浅浅的鲜红色。
“我开玩笑的啦……谢谢你,高须君。”
她的言语和笑脸,似乎使我内心的暖意变得更加浓厚。
“啊……不用谢。”
对此,我只能如此笨拙地说道。

“我觉得高须君你真的是个好人!”
又往山上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实乃梨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从山脚到山顶,以两人的脚程来说,大约需要四十分钟。而根据龙儿的经历,要走到大河的墓前大概只需要半个小时而已。
而或许是受到凝重气氛的影响,两人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仅仅是保持着沉默并行走着。因此实乃梨突然说出口的这么一句话,让龙儿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哈啊?”
“我觉得,高须君,你是个好人!”
实乃梨又把那句话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但这里面并没有包含龙儿的问题的答案。
“因为高须君你表现得真的是很好!你能保持家里一尘不染,你能不厌其烦地在那么冷的早上清理积雪,你能泡出那样好喝的桂花茶,还会体贴地把围巾借给我……这让我确信了,你真的是个好人!”
“谢……谢谢……”听到实乃梨这么说,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很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也知道你总是十分善良,体贴,并且总是能为他人着想,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放心地把大河托付给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让她幸福。”
实乃梨垂下了眼睛,笑着说道。不过,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可是,当我知道了大河她换上了绝症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什么,甚至应该有怎样的反应了。”
大约一年前,大河被诊断为肠癌晚期。一想起听到医院的诊断结果的那一刻,龙儿就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痛。
“……你知道吗高须君,其实在大河其实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十分……恨你,非常非常地恨你。我其实有些庆幸没能参加大河她的葬礼,因为我担心我会在葬礼上情绪失控,会揍你,会狠狠地揍你一顿。我恨你没能让大河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恨你没能阻止大河的死,就如同高中时代的你曾经没能阻止大河的离去一样。”
“……”
听到实乃梨这么说,龙儿自然无言以对,因为连龙儿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大河之所以会死,自己肯定有一部分责任,他知道这是他永远脱不开的。
他根本无法反驳实乃梨的话——
“但是,”实乃梨接着说,“现在我很清楚,高须君你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咦?”
“我明白那种对高须君的恨是如何而生的。我想我一定是无法承受大河去世所带来的巨大痛苦,于是把那份痛苦化作憎恨转嫁到了高须君你的身上。但是,我记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反正,害怕也是没用的”……即使总是逃避这种痛苦也是没有用的不是吗?大河已经永远离我们而去,这是既定的事实。就算我们试图逃避这种失去她的痛苦,这个事实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栉枝……”
自己不也在逃避这种痛苦吗?龙儿想。
因为想逃避,龙儿有时候会做出两人份的早餐;因为想逃避,龙儿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甚至连他的自责,也是对此的一种逃避——把责任都归咎于自己身上,这是直面这种痛苦的方法吗?明显不是,龙儿自问自答。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结不是无法被解开,而是自己没有去解开的勇气。他一直在回避着这个问题。
“我通过与高须君的接触,再一次肯定了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因此,高须君你是没有责任的。我的憎恨的来源,只能是我的痛苦,而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直面我的痛苦。我不想再逃避了。”
“……”龙儿垂下了眼睛,没有说什么。
突然,实乃梨抓住了龙儿的手,这让他再次拉回了视线,却正好对上了实乃梨的双眼。
“高须君,我会要求你陪我来这里不仅仅是希望你能够陪我去面对,而且希望你也能够从这种痛苦中摆脱——我也不希望看到你继续痛苦下去了。”
实乃梨的眼睛里再一次充满了坚定,那种坚定仿佛能给人一种受到鼓舞的感觉。
没错。
因为自己已经逃避得够多的了,也许,这个心结已经到了必须被解开的时候。
龙儿如此想到。
“嗯,我会尽量去面对的。”
听到龙儿这么说,实乃梨再次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嗯!”
“还有,谢谢你,栉枝。”
“不用谢!”实乃梨笑着说。
已经快到大河的墓前了。
两个人恢复了沉默,放慢脚步慢慢地向前走着。
他们都没注意到灰暗的天空已经再次撒下了细细碎碎的雪花。

当我们即将到达大河的墓前时,零星的雪花又开始从天空中不断落下。
仿佛像是从天而降的精灵一样,只见许许多多晶莹剔透的微粒在空中飞舞,飞舞,然后落在地上,树上,以及我和高须君的身上。
“来。”高须君打开了事先备好的伞,简短地对我说。
于是,我们两个人,走在一把伞下,继续向大河的墓前进。
沿着小路,我们到达了一座开阔的广场。小路自广场正中穿过,把广场分成了两个部分,整体看上去,有点像是一个汉字的“中”。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如果沿着小路笔直地走下去,似乎会到达更高的地方。
高须君领着我,向右手边的广场走去。
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广场上,整齐地排列着一行行一列列高高低低的墓碑,尽管几乎每一座墓碑的形状大小都不相同,但它们大部分都是由白色的石头雕刻而成的。因此,在积雪的映衬下,整个广场看上去几乎是一片纯白,散发着一种圣洁而不可玷污的庄严。
沿着广场的外围,高须君和我轻轻地走过了一排又一排的墓碑。当走到第十七排时,高须君对我说到:“我们进去吧,大河她在这一排。”
于是我们转身走进了广场。
每一座墓碑,都象征着一个鲜活的生命。而因为那些生命早已逝去,所以现在能代表它们的只剩下冷冰冰的墓碑。行走在这些墓碑中带给人的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受。这种感受很难用文字或者言语表达出来,但如果非要把它描述出来,那就像是行走在结满冰柱的戈壁滩上一样。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怎么让人舒服。
一个人的一辈子里能有几次像这样在墓地中行走的经历呢?面对眼下如此少有的氛围,我感到有些不适应。于是我努力将注意力从那些白花花的墓碑上移开,一边看着走在前方的高须君的背影,一边跟随着他慢慢地走着。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
我们在白色的世界中穿行着:白色的天,白色的地,白色的墓碑,覆盖着白色的雪。一味的白色。
五十步,七十步,九十步。
我们已经走过了大半个墓场,然后,高须君停下了脚步。
“来,大河在这儿。”
咚。心脏重重地一跳。
接下来涌上心头的这种情感,是只有在被通知将要面对重要的陌生人时才会有的,近乎恐惧的紧张。我明明早已知道自己必须克服面对大河所带来的情感冲击,才能结束大河的逝去所带给我的痛苦;也明明很早以前便以为有了对此的觉悟。可这一瞬间,我仍然不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
为什么大河对我来说已变得如此陌生?我不明白。
“不要怕,栉枝。”我听到高须君这样对我说道。
“哎?”我回过神来,看向了他。
“你说过的,害怕也是没有用的,忘了吗?来吧,有我在,我会陪伴着你,与你一起去面对的。”
高须君坚定地看着我说道。
“……嗯,我明白了。”我说,轻轻地向前迈开了脚步。
三步,两步,一步。
高须君让开了身子,好让我能看到大河的墓碑。
“这就是……”我喃喃自语。
与这里的大部分墓碑一样,大河的墓也是由纯白的石头雕刻而成的。不过她的墓碑并非是和式风格的圆拱形墓碑,而是西式风格的十字架。与其它的那些高大厚实的圆拱墓碑相比,细细矮矮的十字架墓碑显得格外娇小。十字架上没有什么特别的雕饰,因此看上去显得非常朴素。上面有的仅仅是一行用毛笔字体铭刻的小小的字“逢坂大河之墓”,以及十字架顶端一颗小小的五角星。十字架的交叉处,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雪经几结几化,早已结为了一层硬硬的冰。
我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白色的十字架,理所当然,十字架冷得像冰一样。大河的温度,丝毫无法被感受到,甚至连气息,都显得那么陌生。
也许生与死之间,确实夹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墙。而我,不知何时早已不认识墙那边的大河了。
大河已与我记忆中的那个她不同。
已与我记忆中那个娇小而强悍的她不同。
已与我记忆中那个因为不坦率而显得更加可爱的她不同。
已与我记忆中那个处于幸福的恋爱之中的她不同。
现在的她,逢坂大河,只是那座冰冷的十字架而已。
这是大河吗?
“这就是大河所在的地方。”
耳边传来了高须的声音。
“栉枝你记得吧?大河深信圣诞节是能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日子。因此她从以前就一直很喜欢白色的十字架。她一直认为白色的十字架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高须一边低着头,俯视着大河的墓碑,一边说道。
“所以,大河去世以后,我选择了白色的十字架作为她的墓碑。我希望大河在另一个世界也能获得永远的幸福,也希望这个十字架能将我的祝福传递到她的身边。”
高须的脸上没有表情。
但是我很明白,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痛苦。
“还记得高中时你打碎的那颗大河的水晶星星吗?”高须君问我。
“嗯。”
我怎么会忘啊。
“那颗星星也是我和大河不可割舍的羁绊之一。我希望能让它永远伴随着大河,希望它能永远成为我与大河之前爱情的见证,因此我把它刻在了大河的十字架上。”
小小的星星,显得那么不可靠。
但是,如此之小的星星,却也是象征着高须君思念的纽带。
“高须君……”
但是高须君摇了摇头。他蹲了下来,将他怀中的那束刺桂轻轻地放在了大河的墓前。
白色的花朵,在白色的雪中显得更加洁白。
“呐……高须君,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
我也轻轻地蹲了下来,将我带来的那束雏菊放在了高须君的那束刺桂旁边。
雏菊的花语是“离别”。
“大河在她最后的时光里,生活得幸福吗?”
我没有看向高须君,仅仅是低头看着那两束我们带来的花。
从天而降的细雪,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地点缀了朵朵鲜花。
雏菊金[x]的花蕊上,零落着一粒粒透明的精灵。刺桂则笼上了一层白色的霜。
墓场静得只剩下了风声。
“……我相信她是幸福的。因为我,直到最后都一直陪伴着她。”
“是吗……”
“……嗯……”我听见高须君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镇静。
“呐……高须君,直到最后你还爱着大河吗?”
我仍然蹲在十字架前,没有看向高须君。
仿佛有人撒了一层碎玻璃在花上似的,晶莹剔透的精灵越来越多。
雪越下越大了。
“……是的。一直到现在,我也一直爱着她。”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但是这次,我们谁也没有打哆嗦。
所谓的爱,永远是两个人心灵的互相依托,是两颗心之间所筑起的桥。而正因为是一座由心通往心的桥梁,当失去其中一颗心时,桥根本不可能再被称为桥。
那仅仅是一座已经破碎不堪的桥身罢了。
也就是这破碎的爱,在一直折磨着高须君。
“呐……高须君,有想过要停止这种没有回应的爱吗?”
“我……”
高须君接下来的话,我没能够听见。或许是呼啸而过的风带走了他的声音,也或许是他根本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呐……高须君。”
我依然看着我们带来的花。我看见某支雏菊的花瓣上,细碎的雪正在被一滴晶莹的水珠融化。
我早已不记得泪水在什么时候模糊了我的眼睛。
“大河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啊。”
无论是什么时候,我都不愿意去想这件事,我都不敢去面对这件事,我甚至试图否认这件事。但是今天,我绝对不会再逃避了。
我也不想让高须君继续逃避了。
“我知道……”我听见高须君颤抖的声音。
我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无法去面对。”他说。
“我不够坚强,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大河的死。”他说。
“你能理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吗,栉枝?我们曾说过要永远在一起,曾说过要一辈子彼此相爱……还曾经有过那么多没能去完成的梦想……可是,突然……就这么……”他说。
“我……我……”他说。
高须君已经止不住眼睛里的泪水。
“要面对这一切,高须君。”
什么嘛,明明我的脸上也留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为什么我还能笑得出来?
“大河已经离我们而去,这是事实。而现在,我们必须这样去接受啊。不要再哭了,高须君,你是大男人哦。”
我站了起来,轻轻地抱住了正在哭泣的高须君。
高须君的肩膀显得那么宽大,以至于我很难用双手环抱住他。但是我还是一边努力地伸长我的手,一边紧紧投在了他的怀中。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高须君停止了因哭泣而不由自主的颤抖。
但是,接下来,他也慢慢地伸出了双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我。
感觉好踏实,好温暖。
“……我知道,谢谢你,栉枝……”耳边传来的高须君的声音,那声音仍然因为悲伤而略微有些颤抖。
但是我知道高须君已经重新回归了镇定。
“嗯……”我闭上了眼睛,两柱眼泪却在此时涌出。
于是,我和高须君就这样拥抱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真是奇怪,在没有人的墓场里,我们居然就站在一座墓碑前面抱头痛哭。
但是我很清楚,在我们的哭声中,一个美好的灵魂就此解脱,飞向天堂。
只有我和高须君,以及冰冷的寒风,无声的细雪可以见证此事。

也许高须君的刺桂是最适合大河的花朵。
与大多数花不同,刺桂的开花时间是晚秋时节,甚至冬季。而它的花朵也并不张扬,一朵朵小白花,跟其它的花相比,显得十分娇小。
这不是正好跟坚强而可爱的大河一样吗?
而那束雏菊,与其说仅仅是我送给大河的,倒不如说是我送给大河以及我自己的。
因为我知道,雏菊除了有“离别”的含义之外,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
那就是“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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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278

存在感

209

活跃日
喵~离线 殘淚花飛夢碎
 5 

SOS团二星级★★

3楼
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第三幕 冬夜
十二月二十四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如果是一年以前的我,肯定正在忙于准备平安夜那个小小的庆祝会。我会点燃家里最漂亮的蜡烛,会在墙上布置五颜六色的彩饰,会在厨房里忙得手忙脚乱,而大河只会哼着圣诞歌曲,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但是现在少了大河,我便也无事可做了。
和我不同,泰子将要开始度过一个忙碌的夜晚。从往年的经验来看,每一年都会有大量的客人涌入泰子所在的酒吧欢度平安夜。而也许是因为泰子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为了她而来的客人也一年比一年多。想必今年的泰子也一定会忙不过来的吧。
现在的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从中午开始,我就在泰子的家中帮她打扫屋子。到了傍晚时分,我做了一个小小的圣诞蛋糕给她。现在,泰子要开始准备晚上的工作了,我也就向她道了别,慢慢的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天空总算不再是灰蒙蒙的了,在太阳将要下山,红得发紫的天空中,只残留有几片小小的红云。不过尽管如此,空气中仍然徘徊着刺骨的寒冷。有时候张开嘴,轻轻地哈出一口气,就能够看见一大团白雾飘过我的眼前。而空荡荡的街道,更是加深了这股透彻的寒意。一路上我只看到过零零星星的几个行人。这其中有一对母子,似乎同样走在回家路上。那孩子大概六七岁大,看上去十分天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走过我旁边的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他母亲一句:“妈妈,我们的圣诞派对什么时候开始呢?”
于是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特别孤独。
我不愿意去怀疑那个孩子的天真,因此我的内心告诉我自己:他不是刻意在“提醒”我的。但是我又想到,自己意识到这件事也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反正等我走到家门口,紧闭的大门和黑灯瞎火的房子也会让我明白这一点的。
我慢慢地顺着道路走着,来到了流经我家门口的那条小河,左转五百米,就是我可爱温暖却空无一人的家。
“呼……”我叹了口气。
算了,我想,反正这种生活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能登和春田本来打电话问我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喝酒,但是我拒绝了。
在这个大河最喜欢的节日里,我能有什么心情去喝酒呢。
比起去喝酒,不如在自己的家里随便吃点东西,看看电视,然后早点睡觉吧……反正,这种优哉游哉也没什么不好。我心里这么想着。眼看着自己的家近了,我开始用手在口袋里摸索大门钥匙——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家门口站着一个人,而几乎在同时,那个人也注意到了我。
然后,在注意到我的同时,那个人——
“唷,高须君!一直在等你呢!”
左手提着一个大塑料袋,穿着厚厚的米色绒衣和短裙,头戴针织帽,脖子上围着白色双线毛纺围巾的栉枝实乃梨伸出右手,在对我打招呼。

原本我只打算吃一个简单的晚饭,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可能如此了。
盖着锅盖,装满咖喱的小铁锅此刻在炉子上静静地冒着蒸汽,随着蒸汽飘出来的还有一种很独特的咖喱香气。微波炉在滋滋作响,从外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只皮已烤至金黄的鸡。我的面前摆着一整块法式面包,面包似乎才刚烤好没多久,因此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黄油香味。就在我将那块面包切片的同时,栉枝在我旁边“擦擦擦”地切着生包心菜,正在为接下来要做的色拉做准备。
小小的厨房里是那么的热火朝天。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嘿嘿,因为前几天高须君帮我了很大一个忙嘛~所以我就打算今天给高须君你一个回礼,为你准备一顿圣诞大餐——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能做出非常非常美味料理的——不过等我买好东西来你家的时候,才发现你不在家……于是我在外面等到刚才……好冷哦……”
半个小时前,在我家门口,栉枝实乃梨这样对我说道。
在听到我笨拙的道歉之后,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了一句“比起跟我道歉,不如先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屋吧?”。
其实钥匙在之前就已经在我手里攥着呢,但我拿钥匙的动作还是显得手忙脚乱的——一定是这样,因为我看见栉枝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了——当我总算掏出了我攥钥匙的那只手时,我发现那只手的手心里全是汗。
对我来说,这也许实在是个惊喜吧。
进门之后的栉枝,直奔厨房。在摸清了锅子炉子刀子的位置和使用方法后,马上就开始了工作。
就连当我问到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时候,也只被分配到切面包的任务而已。这实在让身为餐厅厨师的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过,栉枝的厨艺似乎的确十分了得。比如,她用直切刀法切出来的包心菜丝和胡萝卜丝形状均匀整齐,粗细长短都把握得十分到位,这是一个没有足够下厨经验的人无法做到的;又比如,她递给我的用来切面包的刀摸上去温乎乎的,明显经过了加热。如果切面包的刀子不够热,那么切面包的时候会掉下很多的渣子,而且切好的面包有时候会黏在一起。
  不过让我在意的还不仅仅是这些。
“呐……栉枝。”
“……怎么呢?”
“那个……炉子上的咖喱闻起来似乎很与众不同啊,你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啊哈~那个啊!”栉枝的脸上突然绽放出无比阳光的笑容,她似乎很高兴我能够注意到这点,“和高须君的桂花茶是一样的啊,是秘方呢!不过如果高须君你真的想知道的话,不妨打开锅盖瞧瞧好了~”
“……?”于是,我带着一肚子问号,走到炉子旁边,打开了小铁锅的盖子。
  然后,在我瞪大眼睛的同时,我很清楚的听见正在一旁切菜的栉枝笑了。
  正在锅里冒着泡的咖喱的颜色,不是黄,甚至不是红,而是喝牛奶的颜色差不多的白。
“这个啊,可是朋友从香港带来的白咖喱哦~不过吃起来还是跟一般的咖喱差不多,甚至稍微淡些……所以啊,我特地往里面加了些姜黄和茴香——现在应该很美味了!”
这些一定都耗费了栉枝不少的心思吧。
一种强烈的感激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费心了。我真的很感谢你,栉枝。”
“高~须~君~你这是什么话嘛,不要那么见外!对我不必太客气,这就不好玩了知道吗~而且,毕竟高须君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如果没有你,大河的事情我到现在还绝对无法释怀呢。”
“关于这件事情,我何尝不是受了你的帮助呢,要报答的人应该是我吧。”
“那么,如果你愿意报答我,就把这顿大餐吃得一干二净吧!不然我绝对不会饶了你的!嘿嘿,当然啦,我做的菜是绝对不会让你觉得难吃的!”
真是的,我该怎么回答好啊。
因为感觉到栉枝仍然用阳光到连太阳都自愧不如笑脸看着我,我露出了苦笑。

大河也曾经进过几次厨房,但是当她明白自己从锅子里端出来的东西很可能无法食用时,她便从此放弃了下厨这件事。因此,我几乎从来没有在我家的饭桌上吃过别人做的东西。
但是今天,我吃下了一餐无比美味的佳肴,而做出这餐佳肴的人,不是我。
“呀啊~真是好饱好饱~”
栉枝实乃梨坐在我对面,脸上洋溢着只有当吃饱喝足的时候才会有的幸福的笑容。
没错,做出这餐现在已经在我们肚子里的佳肴的人,正是她。
首先是用包心菜做的色拉,接下来是面包配白咖喱的前菜,最后的主菜是用橄榄油烤制出炉的烤鸡。
虽然这些都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但是吃完以后的我却感受到了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满足感。
真是很长时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快乐了。
“谢谢你,栉枝”我说,“如果没有你,我今天肯定不能吃到这样一个快乐的晚餐。”
“没必要向我道谢吧~比起感谢我,咱们还是赶快把这些盘子洗了吧。”
“哎……那个,我一个人洗就可以了吧?没必要麻烦你的啊。”
“可不能这么说,填饱了肚子不干活可是会遭天谴的——嘿嘿,没有那么夸张啦,不过会长胖是千真万确的——而且,我还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呢高须君~所以洗盘子这种事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好东西?是什么东西呢?”
“很快你就知道啦。好了,让咱们开始把~”
栉枝的话里有一种“跟我来就是啦”的语气,因此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帮她收拾起桌上的盘子来。
到底是什么啊?
可我的心里还在一直追问着。

当我打开高须家阳台的大门时,冰冷的空气瞬间包围了我和高须君。
冬天的夜晚,比冬天的白昼要冷得多。假如说,在白天有人会因为太冷而感到手指关节在隐隐作痛,那么到了晚上,那个人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因为手指的骨髓早都被冻麻木了。
不过,我和高须君对此却早有准备。
因为考虑到实在太冷了,所以我要求高须君穿上厚厚的衣服,而且最好把手套围巾什么的也备好。
高须君似乎以为我要带他出门,因此不仅仅穿上了厚厚的绒衣,甚至把针织帽都戴上了。“整装待发”的高须君,看上去跟一个大绒球一样,简直是滑稽极了。他的那副模样直接导致了我很没淑女风度地捧腹大笑,而在我笑的时候,高须君一直以一种茫然的眼光看着我。
于是我笑得更厉害了。
不过做好防寒措施不是坏事,因为我确实是要带高须君领略寒冷的冬季户外。所以我拜托高须君准备了一壶滚烫的绿茶。
当然,是加了桂花粉的。
那壶桂花茶,现在就在阳台的桌子上静静地冒着热气。那热气跟我和高须君说话时呼出来的白气很像。
“高须君,现在几点了?”
我和高须君,就倚在阳台的围栏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小河,说着话。
“咦?……等下,我看下表……”
小河旁一根根的路灯,投下了一柱柱昏黄的光。隔着灯光,我看不清小河的模样。
“嗯……现在是晚上7点52分。”
“是嘛……你知道吗,高须君?这里的路灯今天晚上8点就会熄了哦。”
路灯投下的光,在河边漆黑的小路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光晕,让小路看上去有点像是一座打满聚光灯的舞台。
“咦……啊,是因为要放焰火吗?”
“聪明!说是河对岸那边要举行一个圣诞焰火晚会呢!我记得是8点30分开始放吧……总之,为了方便附近的居民观看,路上的灯会被提前熄掉哦!”
不过,这样的一座舞台上,却没有一个人。
“是这样啊……不过,栉枝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呢?你不住这边的吧。”
“嘿嘿,可不要小瞧我栉枝实乃梨哦!这些东西要打听到对我来说可是轻而易举~”
那是因为大家都窝在自己的家里过平安夜呢吧。
我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
“那个……要给我看的好东西,难道是那些焰火吗?”
“哎?”
我扭头转向高须君。
“啊……焰火也算是要给你看的东西吧,不过,好东西指的不是那个!”
远处是一片片黑压压的房子。
在那一大片黑暗中,透出的星星点点的光,是房子里的灯火。
漆黑的天空,就像一张巨大的幕布一样,覆盖在房子的上方。幕布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零零星星的几颗星星,和一弯细细的月牙。月牙闪耀着淡淡的银色光芒,但完全不足以照亮整个天空,因此看上去显得十分孤单。
“到底要看些什么呢?”我知道高须君的心里一定在这么想。
“呐,高须君,你见过萤火虫吗?”
“……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我听说萤火虫一般只会在深山老林里才能出现,在城市中几乎见不到吧。”
“知道是为什么吗?”
“嗯……因为人类所建造的城市与萤火虫所需要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不适合它们居住,所以现在它们都迁移到了山里去了吧。”
“BINGO!”
在如此平凡的一个夜晚中,看不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好东西。
但是我有把握,再过一会儿,一切将有所变化。
“我要给高须君你看的东西也是这样的……原本挺平凡的东西,现在却基本看不到了。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才有给你看的价值。”
“嗯……时间差不多了吧。来,高须君,闭上眼睛。”
“咦?”
“好啦,听我的,闭上眼睛~听好了,只有当我说可以睁开眼的时候才能睁开眼,如果提前睁开了的话就是犯规哦!”

高须龙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栉枝实乃梨用似乎很满意的声音说了一句“乖~”,不禁有点想抗议的冲动。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乖乖闭着眼睛,静静地一动不动。
静下来了以后,龙儿才听到不知从谁的家里传出来的《铃儿响叮当》的音乐声。声音不大,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在这样的声音里,沉默在两个人之间维持了短暂的一会儿。
“啊,”然后,龙儿听到了实乃梨的声音,“路灯熄了!”
“哇!还不能睁开眼睛!”看到龙儿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实乃梨赶紧用手盖在了龙儿的双眼上。
实乃梨纤细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这把龙儿吓了一大跳。他差点睁开了眼睛,不过因为听到了实乃梨显得有些着急的声音,他还是坚持住了。
“呼……总之,高须君你要先好好的习惯黑暗~所以再等等吧~”
“……呃,好……”
于是龙儿把双眼闭得更紧了,静静地站着。

又过好一会儿,我才再次听到栉枝的声音。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哦~高须君~”
“总算可以了吗……”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来自天空的,眩目的光映照在我的眼前。也许就算我的眼睛没有习惯于黑暗,我也会难以直视这耀眼的光。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漆黑的天空中,现在挂满了耀眼的繁星。
原本孤单的月牙,现在在众星的陪伴下不再寂寞。
原本寒冷的世界,在星空的映照之下,显得如此温暖。
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星空。
“吃惊吗?”
栉枝实乃梨笑着问我。
“就是因为熄掉了路灯,才能看到如此漂亮的星星哦!虽然感觉上冬天的星星没有夏天的那么多那么亮,但是实际上只要熄掉了路灯观赏,冬天的星空绝对不比夏天的差哦!就是因为灯的关系,让天上的星星变得难以观赏到了~啊,高须君你看到那颗红色的非常亮的星星了吗?来,就在那里~”
我顺着栉枝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确实发现了一颗红色的亮星,于是我点了点头。
“那么,那边那个白色的能看到吗?也是很亮的。”
“嗯,我看得到。”
“很好,那么听好了哦~那颗红色的叫做猎户座alpha星;白色的呢,叫做猎户座beta星——嗯嗯,没错,它们都是猎户座的组成部分,所以在它们中间,那三颗星星虽然没那么大也没那么亮,但是因为堆在了一起,所以被特别命名为“猎户的腰带”哦~那个是冬天最好认的星星了~”
夜空中没有谁是寂寞的。
“还有哦,刚刚说的那个猎户座alpha星,如果和这边这个同样很亮的小犬座alpha星,以及“腰带”旁边那个最亮的天狼星加在一起,就是被称作……咦?”
因为有星星。
“高须君,怎么了?啊~是不是太冷了?我去给你倒茶~”
大河她曾经说过,自己很像是天空中很小,很不可靠的一颗星星。
我曾经以为,那样的一颗星星,一定是非常孤单,非常寂寞的。
但是,今天我所见到的星空,却不带有一丝这样的感情。一颗星星所能发出的光是有限的,但当许多颗星星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最黑暗的夜空也会被耀眼的星光所照亮。
这片星空,你能看到吗,大河?
希望你也能被这片星空所照耀。
“呐~茶来了~”
“啊,谢谢……”
我啜饮了一口绿茶,我能感觉到温暖正在我的身体里扩散。
“呐,高须君。”
“嗯?”
“你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去海边亚美美的别墅旅行的事情吗?”
“不可能会忘记的吧。”
“那你还记得旅行的第二天晚上,我对你说过的事吗?”
我的脑中闪过那一夜的栉枝的容貌。
“我们……要一起去寻找UFO,对吧?”
“你原来还记得啊!”
“不可能会忘记的吧。”
我们彼此相视一笑。
“呐,高须君,你说,会不会有UFO隐藏在这片星空之中呢?”
栉枝把目光移向了满天的繁星,问道。
“一定会有的吧。”
“为什么呢?”
“因为栉枝你相信着UFO的存在,只要你相信着,就一定会有。”
“那么……”
栉枝没有将脸移向我。
“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去寻找UFO吗,龙儿?”
因为突然被叫了名字,我“咦?”了一声,看向栉枝。
风轻拂过她的刘海,让我无法看见她的眼睛。
一切与高中时代在海边的那一夜如此相似。
“我……”
如果大河在我身边看着,她会想让我怎么回答呢?
大河说过,自己像是一颗星星。
而星星,是不孤独的。
夜空中不存在什么孤独与寂寞。
什么啊,我想。
自己怎么会在这个问题上犹豫半天呢。
明明早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没错,如果大河在我身边看着,她一定也会想让我做出这样的回答——
“我愿意!”
当这句话的声音消失在空气当中时,世界显得那么安静。
我仍然无法看见栉枝的眼睛,但是我看到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是吗……”
栉枝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那,龙儿,能给我一个……一个证明吗?”
“哎……?”
在我反应过来的同时,栉枝的脸已经近在眼前。我们两个离得那么近,以至于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来的热气。
尽管现在是晚上,但在星光的照耀下,我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栉枝的脸。
栉枝那原本有如白瓷般白皙无瑕的脸,现在却显得那么的红,红得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似的。
“这个……这个……”
“……不行吗?”
就在我几乎能看清楚栉枝的每一根睫毛的同时,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停止了缩小。
我能感受到栉枝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的眼睛,所以我只能看向别的地方。
沉默持续了几秒钟。
这之后,我下了决心。
“嗯……可以的。来吧,栉枝。”
“……嗯。”
距离在缩小。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先闭上眼睛呢?我思考着。
距离在缩小。
这时候,我才发现栉枝原来已经闭上了眼睛。
距离在缩小。
于是我也赶紧闭上了我的眼睛。
距离在缩小。
黑暗中,我甚至能听到“咚咚咚咚”的心跳声,我不知道这是栉枝的心跳,还是我的,抑或是我们两人的。
距离已经接近为零。

在距离终于消失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一阵电流般的幸福感。
我感受到了她唇上的温度。

在距离终于消失的那一瞬间,我感到一阵电流般的幸福感。
我感受到了他唇上的温度。

然后——

焰火的轰鸣声在两人耳旁响起。
由于实在太过突然,两个人像触电一般分开了。
布满星光的幕布上,现在升起了一束束燃烧的花朵。
红,黄,绿,蓝。
不断有花朵燃烧着升空,绽放,飘落,消失。
伴随着人们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欢呼声。
龙儿和实乃梨都愣住了,他们彼此相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哈哈……真是的……气氛都没了啊……” 实乃梨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是啊。”
“……嘛,都忘了还有焰火了呢。真是太失态了……嘿嘿。”
实乃梨摸着自己的头,笑着说道。
龙儿看到,她脸上的朱红还没完全褪去呢。
因为感觉到龙儿的目光,实乃梨匆忙地低下了头。
“栉枝……”
又一轮焰火升空。
“……实乃梨。”
“咦……?”
实乃梨吃惊地抬起了头,看向龙儿。
伴随着一阵巨响,五颜六色的花朵纷纷在天空中绽开。声音掩过了龙儿的说话声。
“什么……?”
实乃梨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嗯……那个……”
自己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支支吾吾的啊,龙儿的内心自责道。
“……非,非常感谢你,能给我带来一个这么快乐的平安夜……真的非常谢谢你!”
“哎?……啊……不用——”
“……M,Merry Christmas!祝你圣诞快乐,实乃梨!”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龙儿自己的心里都这么想。他赶紧低下了头,直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肯定早已经红透了。
焰火的轰鸣声再次传来。
“……好高兴……”
即使耳边同时响起了焰火的炸裂声,龙儿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我真的好高兴……高……龙儿你能这样叫我……”
龙儿抬起了头,发现实乃梨的眼里噙着泪水。
“呃……我……”龙儿开始回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不……我是……真的……太高兴了而已……嗯,谢谢你,龙儿。”
然后实乃梨展露出有太阳般温暖的无敌笑脸。
“Merry Christmas too!龙儿!”
龙儿当然也以笑脸回应。
“明明刚刚还在流泪,却马上就能够露出笑容。也许就是这种力量,拯救了我吧。”龙儿想道。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笑对彼此。
龙儿已经想不起来之后又有多少燃烧的花朵伴随着欢呼声升空,绽开。
那一夜,给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情绝不仅仅是焰火而已。
但是,一想到要去回想那些事情,会使自己感到非常难为情,龙儿就决定尽量不再去想。
随着最后一朵燃烧殆尽的花朵的凋零,平安之夜深了。

间幕
他爱在黑暗中漫游,黝黑的树荫
重重的树荫会冷却他的梦影
可是他的心里却燃烧着一种愿望
渴慕光明!渴慕光明!使他痛苦异常
他不知道,在他头上,碧空晴朗
充满了纯洁的银色的星光

——《德国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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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终幕 信II
七月的一个周末,下午三点半。
高须龙儿正慢慢地朝自己的家走去。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的他一定会在餐厅里为了应付假日晚上如潮水般涌入的顾客而变得手忙脚乱的。
不过,龙儿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这次又被安排了一个星期的假期。
“哎……”
如果是一般人,很可能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假期而高兴得心花怒放,甚至会感到有些不安。但是龙儿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只发出了一声上面那样的叹息。
他很清楚,已经晋升为主厨的他,完全是因为平时的出勤率高得太夸张了,才会得到这个额外的假期。
“是不是太勤快了呢……”他想。
而且,这样的假期根本让龙儿高兴不起来。
因为假期对于龙儿来说,依然是无所事事的代名词。
逢坂大河已经去世将近一年了。
虽然龙儿对于大河的死早已释怀,但他的家庭已经变得不再完整这个事实毕竟不会改变。
因此,假期这样的日子,还是会让龙儿觉得十分无聊。
“……呜……”
龙儿使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已经快要到八月了。
瓦蓝瓦蓝的天空里,根本看不见一丝云彩。
在这样的情况下,炙热的阳光自然会畅通无阻地洒满大地。
也许是因为实在太热了,人们大概都躲在自己的家里吧。所以,空荡荡的路上,只有刚刚从便利店买完东西回家的龙儿一个人。
“……好热……”
一个人的归途。
龙儿似乎有种即视感。
没错,去年的平安夜,龙儿回家时走的也是这条路。
那时的他,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只能与孤独为伍。
直到他在自己的家门口遇见了名为栉枝实乃梨的天使。
“实乃梨……吗。”
那个圣诞夜过后没多久,实乃梨就回到了国外的学校。
尽管彼此间仍然时有联络,但龙儿还是非常想再次见到她。
他爱她。龙儿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实乃梨今天会不会也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口前,等得着他的归来呢?
“怎么可能啊。”龙儿挠了挠头。
奇怪的是,虽然内心给出了否定的答案,龙儿却还是加快了脚步。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龙儿走到了小河旁,左转。还要走五百米才能到家。
“我走得那么快干什么啊?”龙儿自己都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明明知道,栉枝实乃梨今天不可能出现在他家门口。
但尽管如此,龙儿又一次加快了脚步。
四百米,已经能看到自己的房子了。
“但是,万一她在呢?”
龙儿对龙儿进行反问。
“那是不可能的!”
龙儿对龙儿进行反驳。
三百米,龙儿看不清门口的具体情况。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呢?
也许是自己太想念实乃梨了吗?
不知道。
脑子里骤然间开始充斥起这些没头没脑的语句,龙儿距离他的家只剩两百米远了。
他还是看不清门口有没有人。
是真的看不清吗?还是自己让自己看不清的呢?
还是不知道。
但龙儿就是有这种预感。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疯狂的跳动着。
紧接着,一百米。
他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家门了。
然而,大门前了无一人。
事实仿佛是故意跟龙儿开玩笑似的。
龙儿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似乎有个皮球,刚刚泄了气。
他终于被提醒,自己刚才只不过是演了一场滑稽的独角戏罢了。
一种沮丧的味道在他的为了扩散开来。
不过,反正大街上也没别人,自己的窘态还能被谁看到呢?
如此自嘲着,龙儿走完了最后一百米,来到了自己家门前。
拿了邮箱里的两份报纸,拿钥匙开门,然后进屋——
对于平常的龙儿,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是今天他却觉得这种行为让他感到寂寞透了。
下一次见到实乃梨,会是什么时候呢?
龙儿的答案是一个相当悲观的日期——

然后,龙儿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两份厚厚的报纸中,夹着一封薄薄的信。
信的边缘,是红白蓝相间的彩色条纹,这是封国际信件。
信封上,寄件人的名字,是一行用工整笔迹书写出来的英文:
“Kushieda Minori”。
一股暖流流过龙儿的心田。
尽管现在是夏天,但龙儿却很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
那感觉仿佛像是在寒冷的冬夜中拥抱住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一样。
这种感觉让他很熟悉,也让他很怀念。
龙儿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想道,也许下一次的相见,并不会像自己刚刚所预测得那么晚。
他收起了信件,走进了自己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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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这楼..好象要一次发在主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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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你这个不会是那个活动?
这个貌似是要发在那个活动主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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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离线 QB其实很萌的啊不要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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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不在活动主楼发- -而是单独开贴~~楼主做的没错……
在活动主楼发的全部算作无效……就是这样……所以参加活动的单独开贴注明……
我写的应该很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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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生

8楼
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好想看的说,谢谢分享,可是为什么要加密啊,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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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8 | 编辑
引用第7楼摩卡莫卡2009-11-28 13:56发表的“”:
…………不在活动主楼发- -而是单独开贴~~楼主做的没错……
在活动主楼发的全部算作无效……就是这样……所以参加活动的单独开贴注明……
我写的应该很明白啊


有的活动很长时间都没动静.......我都快搞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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